“河济江淮四渎春,折冲之臣八方震。”
“你既为孙家长子,自该担起家中重任。”
“今日你有辜重任,将你逐出孙家。”
“往后生老病死,自生自灭。”
堂下青年恭敬地跪着,低垂眼眸看不清表情,双手并放压在青石板铺的地面上,重重地向下一叩。
“是。”
上首处龙头拐杖重重一柱,在座的宗老陆续撤离,青年仍保持着姿势一动不动。
肚子饿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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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淮的一天是从打算盘开始的。
早早地起来开张等待伙计上工整理,笼着袖子慢悠悠地渡到柜台里头,捞起一把花梨木质算盘便开始噼里啪啦打得啪啪作响——即使他只会心算,完全不会打算盘。作为一个东方的生意人竟不会打算盘,这一点被总是被伙计拿出来闲聊,他只好特地翻出一把以前珍藏地古董算盘,算珠早被前几位主人使用得圆润光滑,再板着脸装作严肃的样子,即使个十百位根本分不清,只要打得算珠乱飞的样子就绝对不会出错,孙淮这么想着,心里一块盘算着刚进的瓷器如何标价,闲出来的手还不忘在账簿上添几笔。
挂在门上边的铜铃突然响起。孙淮没抬头,这个时间点应该只有伙计会到店里,一想到伙计的样子,他把算盘打得更卖力了些。打了会儿手有点酸,伙计还没到他跟前打招呼,他才奇怪的探出身子,撑着木质的柜台头伸得老长。由于柜台上方挂着太多繁杂的装饰的缘故,他晃来晃去也没瞧清门口站着的人是什么样的,只能大概见着一个模糊的黑影。
他将手中的笔架在一旁,双手合拢收进袖子里,正准备走出柜台瞧个究竟,来人却先他一步撩开了挂着的装饰物。对方是一名高个的青年,深绿色的长发扎成高马尾,但又由于细软的发质松松地搭在肩头,他带着与身上贴身马甲不配的圆顶礼帽,下一刻便摘下压在胸前,头顶方才被帽檐压着的一圈有浅浅的压痕。“您好,先生。”青年开口得太快以至于他还未仔细观察琢磨透彻,只能匆匆扫一眼青年右耳处两圈小小的耳环——青色的,在暗处闪着淡淡的光辉,就像一种小型的项圈,若是摘掉它们会发生什么?孙淮打住了思绪,袖中交叠的双手又紧了几分,面上仍是一副万年不变的笑容,出来做生意的总是这样。
“本店还未开张,这位客人先请回吧。”他双手相抱,浅浅地弯了个腰表示歉意,迟迟不起身,一时间气氛僵硬,他才缓慢地直起身子。青年仍站在那里,一手压着帽子脸上挂着笑意,只是单站在那里孙淮心中便大喊不妙,这个青年怕是极其危险。
“我名为瑞恩,不用担心,我是作为顾客来的。”明一手捧着帽子,露出一截手腕,另一只带着皮手套的手搭在柜台上,食指轻轻敲击台面。“虽然我不是来找茬的,但……请问这里有卖咖啡吗?”他环顾四周,瞧着柜子上摆放的陶瓷茶具以及一系列茶相关的用品,自己先压着帽子笑出声,虽说马上被他咳嗽两声收回去。
孙淮矮身穿过狭小的过道,取下一旁搁着的茶器卷起袖子亲手泡起了茶,“自然,客人您想要的都有。”说着他执着茶壶的手虚晃一下,浅色的茶水准确的砸进青瓷茶杯中,一旁闲站着的明适时地吹了一声口哨,他用余光瞟了一眼青年,将茶杯端进红木制的茶盘里,一手撑着盘底另一手心向上做出请的姿势,领着青年走向方桌旁的太师椅坐下。明跟在后方,心里暗暗感叹一下家具雕制的精美后捧起一杯茶翘着腿坐下,茶杯有些烫,热气在瞬间碰上他的面庞,明并没有喝的意思,只用手转着茶杯,不时吹一口气。孙淮双手收走茶盘往里间走去,他走得不快,偶尔还得停顿在某个货架前挑选许久,取下一罐挂着不菲标价的咖啡顺手放在茶盘上。
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时候,更何况是这样小小的隔间,在孙淮走到最后一个货架的前面——尽管这不是放咖啡的货架,他支起耳朵努力地想听到外间有人走出去的声音,意料之中的没有,麻烦总不是那么容易能解决的,他在心中叹了口气,大步走出里间。明手中的茶早已没了热气,在孙淮走到他面前时他还是带着笑容,“老板你可真慢。”孙淮把手中的茶盘往桌上一推,标签那一头正大光明的对准了明。“你最好称呼我为‘掌柜的’,这儿是本店最好的咖啡。”孙淮分别指了指当中最贵的几样,“当然,物有所值对吧?”他眨了眨眼睛,抬起手请人自己看看。
“我怎么记得孙家是不卖这些东西的。”明单手举起当中最贵的一罐,旋开盖子扇了扇,凑近嗅嗅香气后点点头,“不亏是孙家的大少爷,东西真不错。”他抬头对着负手站在一旁的孙淮笑笑,看着人脸上僵硬的笑容思索着还有什么可以打击人的话。只是没等他想好,孙淮便又是一副笑吟吟的样子,径直向明走去,在与明距离极近的位置方停下,手指搭在他手中凉透的茶杯上,总是低垂的眼眸此刻直直地盯着他,这个生意人的眼尾本就带着些许上挑,此刻不加遮掩地盯着人还有一些毛骨悚然,“这位客人可真会说笑,某只是一介刚从浑水里跳脱出的生意人。茶凉了,某替您换一盏。”孙淮边说着边移开他的手指,将茶杯取下。只差一步,明按下腰后被拔出一段的匕首,另一只手仍保持圈着茶杯的动作,直至孙淮离开后才猛地意识到手中的茶杯早被取开,这才收回搭在一旁的扶手上。他的表情此刻也有些不自然,对本应该没有战斗能力的商人感到了危机感——那双眼睛。
“客人不妨早些决定,某还要做开店的准备,本店小本生意,请多多包涵。”孙淮多少有些刻意地将茶杯重重一放,后头仍是老老实实地重复泡茶的动作。
“您呀,既能逃脱一个泥潭,为何不尝试改变另一个呢?”明赶忙道,手撑着扶手差点站起。孙淮正执壶烫杯,听罢,手中的茶壶一转,浇灭了一旁燃着的香炉。“您要问我为何不尝试,这位客人,您想得倒简单。”他捻起香炉的盖子,执起一根签子拨了拨香灰,“可——您得清楚,一方泥潭也是养着一方的活物,改变它?说得倒轻巧。”语毕,点上一块新的香饼。肉眼可见的白眼迅速扩散开,同时消失得极快,正如它的出现,烟的扩散正巧停在孙淮的脸庞上,衬得他的眉眼更加清楚,上挑的眼尾被刻意压低,明注意到——孙淮总是低垂着眼眸的原因大抵是这对不适合生意人的傲气的眼睛。
“……仅剩的养分迟早会消失,而活着的那些又该如何是好呢,掌柜的?”听完他的回复明有些心急,再过半刻钟这条街就要开始活动,人们也会聚集在这里,其中不乏见过他正脸的人。明撑着扶手站起,随意拉了拉坐皱的衬衫,边向孙淮走去边道:“烦请您再考虑考虑,您难道要永远困在泥潭里吗?”他快步向前,伸出手几乎就能碰到孙淮,然而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低头泡茶的商人同时转过身以茶杯隔开了明的手。明无法,只好转做捧着茶杯,顺势收回了手。
孙淮向他歉意地作了一揖,复又转回过去收拾茶具,弯下腰将茶具轻轻放进茶盘中,但仍不免有碰撞声。“您又是从何得知养分不可靠它们自己生产的?这位客人……”他笑笑,只是多少带点讽刺的意味,“未免太过于自大,难说您的希望是不是另一滩浑水。”孙淮端起一整盘需清洗的茶具直起身子,空出一只手撩开内间的帘子,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显得格外怪异,方才脱离了商人的面具,此刻难免转换不回来。明端着茶杯,有意追上前去询问,初初踏出一步手中滚烫的茶水便溢出一些倒在他的手上,青年分明记得最初商人急急地将杯子递过来时,一滴茶水也未洒出。
“掌柜的。”他将茶水一饮而尽,全然不顾之后能把胃液吐出的后果,“把最贵的两罐咖啡包起来。”明将手中的帽子盖回头上,力道过重整个发型都有些乱,又从腰侧的袋子中取出一袋金币,数也不数便将它抛在柜台上,金币互相撞击的声音不是很好听,但仍能引得熟悉金钱的商人匆匆赶来。“不用找,算是两杯茶的费用。”商人呆愣地掏出一枚金币,习惯性地塞进嘴里咬了咬,即使心中再清楚金币的真伪,孙淮在准确的判断了这枚金币是真的后还是相当的震惊。明看着商人那双呆滞的凤眼,再有威慑力配上呆滞的神情也仅剩下满腹的笑意,只是没笑出来胃里便是一阵翻滚。
“……感谢惠顾。”
余下的便是商人傻愣愣地打包东西,以及做好生意人的本分恭敬地抵上货物。明一手掩着嘴,一手接过包好的咖啡,原本微不足道的重量此刻他提着分外吃力。
“掌柜的,就像您说的……”明用肩膀顶开微微有些沉的木门,铜铃响了又响,他掩着唇,说话声音难免有些低,孙淮一时没听清,身体微向前倾示意他再说一遍,明只是摇摇头,钻过推开的门缝离开。
“慢走,瑞恩先生。”
就像您说的,可我又该怎么办呢?
他压压帽子,消失在商业街的尽头。
孙淮攥着手心,后背仍有些发凉。他不是不能明白青年为何找上这里,只是他差一点就被用着假名的奇怪青年说服这点让他很不甘心。
——一阵短促地铜铃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他有些局促,经历了一个危险人物后他不敢大意,将手笼在袖中,快步走出柜台。
来人是一位小巧的姑娘,扯着根与她人差不多高魔杖,原本应该是一个挺可爱的小姑娘,此刻整张脸疼得皱成一团,不住地扯着自己的长耳朵呼呼,看不出来有几分可爱。孙淮绷着的神经瞬间放松下来,短促地喘了口气后正想请回这位客人。
“老板你店里的装饰挂太多了吧?刚进店里我的耳朵就撞上了。”小姑娘一见着有人前来,便一脸泪眼汪汪地诉苦,手指还不忘指着店内的装饰评判一番,“要我说呢,这边就不能挂这一串金属,还有这里这里,放一套你们那的什么来着,噢对,瓷器……”说着说着还说到了劲头上,小姑娘兔子耳朵也不疼了,伴着说话的节奏还一晃一晃的,门口的装饰还不够说的,她仗着自个儿身形小,说一句话蹦几下地蹦进店里头。
本是想请走这位客人的孙淮也只好拱着手尽着店主的责任陪着走进去,一边还附和几声表示赞同。“咦?好香的味道呀!”Elco一早忘记自己本是要来选购练习法术的材料,对着扑面而来的茶香嗅了嗅,遵循着身体里兽的本能,一路循着味道找到了方才明留下的茶杯边上。“这是本店最新的龙井,若是姑娘想要的话,某可附赠一袋上好的观音。”孙淮从袖中伸出两根指头,对着Elco晃了晃,“而且,若是现在购买的话某给您打八折。”
Elco抖了抖她那应该是受伤的耳朵,攥着魔杖用手指笔画,一边念念有词,无非是一些算价钱的碎碎念,每一会她便兴冲冲地趴在柜台前,对着商人点点头道:“那我买下了!不过……若是我再买一些草药,能不能算便宜一点呀?”
孙淮心里头忍着笑,面上装作一副苦恼的样子,皱着眉头思考了很久,方才遗憾地摇摇头:“本店小本生意,姑娘您这是要某赔本的意思呀。”一面拱拱手,掩着面假装偷偷叹了口气,另一面从缝隙里偷看小姑娘过意不去的表情,心里便知这生意八九十是成了。
也正如他的预计,Elco过意不去的点点头,摸了摸腰间的钱袋,解开袋子后一颗一颗的数金币,反复地确认两三遍后才放心地放在柜台上:“好吧老板,下次也要给我算便宜一点啊。”孙淮侧身取出茶饼包裹,正巧从一旁的货柜上瞧见一枚打成方胜结的络子,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意图,一齐取下放在包裹好的商品上一齐递出。
“正巧这儿有枚络子,权当赠送品一齐送给您。”孙淮垂下眼睛,这位客人站的位置与方才那位青年一致——但眼前这位姑娘发亮的眼眸总是不一样的,多少希望那枚络子能带来些许保护的作用。
“好奇怪的结呀,但还是谢谢你啦。”见习女巫拉着裙子行了一个礼,拿起包裹不忘再挑剔几样装饰,“还有,我的名字是Elco,下次要给我打折喔!”
铜铃响了又响,又一位客人离开了。
今天约莫是孙淮的倒霉日,还未开店他就已经失去了营业的兴趣。
这会儿铜铃又响了几下,笨重的门又一次被推开。
终于姗姗来迟的伙计带着满面的笑容走进来,迎接他的却是一脸阴郁的掌柜。
“我,我就迟到了一点,工资的事……”
“伙计,收拾一下东西。”
“工资的事……您说什么?”
“蠢笨,该去做生意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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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4500+。联动角色 明,Elco。
顺带一提。
淮淮是非常讨厌家族之类的大体制,所以才会故意的被逐出孙家,这点算是有点和明明一样,但他不会去制度推翻etc.的原因是因为知道制度的存在很必要,明明算是说出他的心里话。
然后,送给Elco的络子打的结是中国结的一种,寓意大概是一路平安。
“诶——听完故事之后就是投票了呀。”
松尾翔太双手接过白纸。按照金发主持人的话,拿到眼前来认认真真地对齐四角,再放在桌上,用手掌压出折痕。
不管怎么样都好啦,只要别让我写作文,翔太这么想着展开白纸,用刚才写故事的中性笔压上。
那么,现在的投票,应该是投给自己喜欢的故事吧。翔太盯着纸和笔思考了一小会儿。他不知道这一票应该投给谁,大家的故事都挺有意思的,可是毕竟十几个故事连着听,细想起来,又没有哪一个留下了清晰的印象。
金发的主持人将白纸发到每一个人手中,又回到了原本的位置,站定。她说道:“现在,请大家在纸的左方,写下自己最喜欢的作品。”
啊,果然如此。翔太提起笔,虽然他心中仍然没有笃定的答案。
不如就写南吧?
“在纸的右方,”翔太的笔尖尚未落下,主持人接着说道,显然,她没有等待所有人写完左半边的打算。
“写下在座各位中,你最想杀死的人的名字。”
“——什么?”
翔太听见有人惊呼,他猛地抬起头来,看见会议桌对面的德国小姐也是如此,挑起一边眉毛来;坐在她右手边、穿着神父服的英国姑娘微张着嘴,瞪着主持人,神色慌张。他本来还疑心自己听错,结巴着又问了一次:“什、什么意思?”
他抬起头来,正对上那双盈满笑意的眼睛。
“本次投票是匿名投票。”主持人只是看了翔太一眼,便将视线移开,也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大家可以把票投给自己,如果纸上没有写名字,将视投票结果为投给自己。”
她补充了这两句话后,就没有再开口。会议室里陷入了一阵“这什么啊……”“是认真的吗?”的议论声中,数十秒后,连这议论声也弱了下去。
再也没有人提出质问,翔太只好认同了俱乐部的游戏规则。“这规则太古怪了吧,”他悄声对南说道,南也只是耸耸肩,什么都没有说。她已经在纸片的左半边写下了一个名字。本着匿名的原则翔太没有去看,他挠了挠头,再次看向会议桌对面的人。
最想杀死的人?
来自中国的、姓氏非常别致的高中生。盯着手机看的沉默女孩。金发的德国小姐。神父服的英国姑娘。韩国女子偶像组合的成员。
名卡就摆在他们面前,真的要写的话,他可以随便挑一个人的名字写上。
可是……真的要这么做吗?除了南以外,所有的人都是今天第一次见面。最想杀死的人……翔太不想杀死任何一个人。
……这只是个游戏吧?写上谁的名字都……没有关系吧?
“啊啊啊啊——!”翔太扔下了笔,把白纸往前一推,放弃了思考。“就、就这样吧!”
他交上了一张空白的纸。是的,他把左半边也要填名字的事情给忘了。
计字603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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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tart a phase to pray.
Not tomorrow not today.
Save yourself
Nothing more.
舞对千秋说过,后摇是毒品。
“不要听那些孤单的东西啦。”她这么说,“偶尔要像个正常的姑娘那样出去逛逛街败败家做做美容什么的,不能天天溺死在那些毒品里面。”
可是千秋做不到。
少女正戴着耳机坐在宿舍的瓷砖地上,音乐仿佛正将她的灵魂无限地拉长。
她听到风从冰冷的建筑物之间走过,带着远方恐惧的呼号。
她行走在那些悬崖峭壁般的摩天大楼之间,玻璃幕墙映着她的影子,她的身体在那些镜子上扭曲。
“小舞,你是对的。”
她把脸埋在膝盖里,让那道深渊里的潮水将自己包围。
“这是毒品啊……”
少女流下眼泪来。
“是我们的毒品啊。”
你我世人,已无他法,唯有自渡。
「没关系的,因为有我在。」
「一直依赖舞,我不会渐渐消失么?」
「不会的,因为千秋很优秀啊。」
“千秋师姐?”少年小心翼翼地敲响挂着“舞千秋”名牌的门,“在吗?”
他不能确定现在在房间里待着的究竟是那个温和柔弱的千秋,还是那个一言不合就拔出四十米长刀从街东头砍到西头的舞,如果是后者——万一是后者,那他现在所要拜托的事情就有点麻烦了。
“谁呀?”宿舍里响起一个软绵绵的声音,没睡醒似的模模糊糊,“门没锁,拧一下就好——呵哈我还是好困啊……”
少年松了口气,看起来现在待在那里的是他更熟悉的千秋师姐。
看见推门走进来的少年,裹着一张毛毯蜷缩在地板上的少女迷迷糊糊地举起右手来摆了摆:“小易影早上好呀。”
“理论上现在已经快到中午了,但是鉴于师姐刚刚睡醒,所以还是早上好。”易影一把拉开挡住了大半阳光的窗帘,“而且昨天训练结束之后千秋师姐是被直接背回来的吧?好像是说‘在送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睡着了’的样子呢。”
“好……像……是……?”少女又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眼泪汪汪地活动着肩膀和手臂,“不过还是好困啊……而且肌肉酸痛。”
“困是因为你刚刚才被叫醒,而肌肉酸痛纯粹是因为你晚上吹了太多空调而且大概是半夜掉到地上了。”少年叹了口气,比起一般孩子要成熟很多的易影在这个总是迷迷糊糊的千秋师姐面前总觉得自己像个哥哥。
“不是昨天训练累得吗……?”
“不会是啦,舞师姐帮你把身体管理的很好啊。”
“这样啊……小舞总是用很多心呢……啊嚏。”千秋打了个小喷嚏,揉着鼻子从毛毯里拱了出来,“那小易影找我什么事啊……?”
“赚学分呀。”少年逆着阳光一叉腰,进门来易影第一次现出了几分符合他十四五岁年纪的神气活现来,“BFH又搞大新闻了。”
「相比起来,还是舞比我更优秀一些。」
「说什么呢,你才是【舞千秋】,而我只是舞而已。」
「有时候觉得,舞把我代替掉也不错呢。」
易影在女更衣室旁边有点尴尬地转着圈圈。
他总觉得自己这么做有点像个偷窥狂变态,可是老天作证他这个三观正常心理健康的好少年是没有这种癖好的,他现在只是在等磨磨蹭蹭的舞千秋。
“千秋师姐,衣服换好了没?”少年终于憋不住往更衣室里喊了一句,得到的回答是一句软绵绵还拖着长音的“马上就好了”。
心知舞千秋还要不知多长时间才能完成出门之前的准备工作,易影又敲了敲更衣室的门:“师姐我先去领麻醉枪啦,看看能不能逮住一两个BFH。”
“好——辛苦小易影啦——”千秋的声音呜呜囔囔地从更衣室里传出来,听起来像是被衣服包住了脑袋。
易影摇摇头,离开了更衣室,带着一身如释重负的轻松。
「害怕么?」
「不怕。」
「害怕的时候,要叫我喔。」
Put up fences and pull them down.
Didn't loose your head when you went down.
千秋在更衣室里待了太久的原因,基本上是因为她那身常穿的水手服很难穿在短裤和战斗服的外面——而短裤和战斗服是舞非要她穿上的。
“我不习惯穿你那身小裙子啦。”舞的原话是这个。
不过穿上短裤也有些好处,就是她的手机可以塞在短裤的裤兜里,钢笔也可以。只是要执行学院发布的任务似乎还是不要带自己的手机比较好,毕竟万一战损还是很心疼的。思前想后之后少女决定把那个128MB的中古品MP3塞进裤兜里,毕竟往商业区走的路上耳朵里没点东西她总觉得浑身难受。
MP3开机的方式是很具有时代感的长按播放键,千秋折腾了好一会儿才把它弄得开了机,单色的液晶屏幕勉勉强强亮了起来。少女犹豫了一下,把那条同样是中古品的耳机一起塞进了耳朵。
然后深渊里的潮水淹没了她。
手建樊篱,毁其于地。己身堕落,其首仍昂。
「舞,你在哪里啊,舞,你出来啊!」
「千秋,有的事情你必须自己去面对才可以。」
「回答我啊!回答我啊,舞,我听不到你的声音……我很害怕,我很害怕啊!」
「我害怕,失去我自己啊……」
Everything was nothing,
So listen to the words my best friend
But the world will still go round.
take your time, take my time.
易影把两人份的拘束用枪弹拿回来的时候,舞千秋刚刚从更衣室里走出来。少女一扫方才裹在薄毛毯里的狼狈相,刚刚还乱糟糟的黑发现在梳得水亮亮的,耳朵上还挂着一只耳机,只是看到易影手中的武器时皱起了眉头。
“我不喜欢用这些镇定剂啦……”少女咕哝着接过麻醉枪,把弹匣压进仓内的动作却无比熟练。
“没办法,不到万不得已的话杀死BFH也算违反校规呢。”少年摊手,他的枪弹早就装好在腰上挂着了,“听说以前的学校里有专门致力于违反校规的‘不良’组织,真想见识见识啊。”
少女噗嗤笑了出来:“小易影真可爱。”
少年的脸腾地红了:“千秋师姐不要乱说啊!我不小了!而且哪里可爱了?”
千秋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阳光很好,如果不是远处不时传来的爆破声,易影会以为自己在和这个长得还算不错的师姐约会。
“千秋师姐,我们可以提前整理一下稍等之后的任务流程。”少年翻着手里的Kindle,和这个丢三落四的师姐一起执行任务他就要操三人份的心。
其中有一份是舞的,因为她拔刀之后除了砍人什么都不懂。
“唔嗯?”千秋把头凑到他身边,“首先疏散人群……然后清扫战场,清理BFH的残余份子?”
她显然对于自己的动作有可能引起什么后果丝毫没有意识,还好这个刚过十七岁生日、发育还有点不好的姑娘面对的是个只有十四岁的少年。
就算这样舞千秋有点过近的呼吸也撩得这大小子有点脸热,他不自觉往后缩了缩:“清理的任务咱们两个完成有点难,还是捡捡漏得了。”
“‘拾荒’吗……”千秋啃着指甲盖。
“嗯,拾荒。”易影有点尴尬,拾荒这个名词在黎明没什么好意思,一般是“无才能者”的代名——那些异能足够强大的人们根本不用像他们这样小心谨慎,他们会直接与BFH开战,而不是谨小慎微地绕开主要中心,去周边寻找一些弱小的目标下手。
“拾荒不错啊,”千秋忽然一咧嘴笑了,“很轻松呢?”
少年愣了愣,也笑了起来——好像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笑过了,尽管这是在奔赴战场的途中。
不知身在何处的神明,请保佑我们。
万物皆空,吾友且听我一言:红尘纷纷,人来物往,只随心动。
「既然这样,你所害怕的、你想要忘记的,我暂时替你保存。」
「谢谢你,小舞。」
「但是它们总有一天要归还给你,到那一天……虽然不会很早就是了。」
How good is my heart ?
Now how good is my heart.
Will I ever
Will I ever
Will I ever be so good ?
“附近的居民和商户已经差不多都去避难了……我们与BFH的战斗应该不会波及到普通人。”易影手里翻着一本名册,疏散过街上骚动的人群之后他们又挨家挨户地去敲了门,现在已经做到了最稳妥的地步,如果再有哪个普通人出问题就只能怪他是个“百分之百幸运E”的异能持有者了。
“你确定要和他们开战吗……”千秋不知怎么回事又反悔起来,此时正不自觉的地用脚尖在地上画着圈圈,“不是说好了就来疏散个人群嘛……”
“师姐,你觉得咱们要是只疏散人群,好意思跟学校要这么多子弹吗?”少年晃晃挂在腰上的一大串弹匣。
少女闻言鼓了鼓腮帮:“那好吧,从哪里开始搜……”
她的话被旁边插进来的声音截断了。
“那边的美腿JK和小正太,能先从姐姐我的工作场所离开一下吗?”
说话的是个捂着个中世纪骑士盔模样口罩的人,从身材上能看出是个女的。而大概是因为那个在千秋看来有点像马嚼子的东西,她的声音有点模糊,不过逐客令的意思还是能听出来的。女性此时正用手里那根细长的手杖点着舞千秋和易影,似乎是嫌他们扰了她的“工作”。
“能别妨碍我的工作么?被什么东西砸破脑袋多可惜啊。”看着两人呆立不动,女性又加了一句。
“姐姐你才是,在这种地方乱晃,被什么东西砸到多危险啊。”易影笑眯眯地回了一句。
“我我我我我姐姐姐姐姐没没没没事的!”女性一瞬间语无伦次,脸上飘过好几阵红云,金丝眼镜后面的一双晶紫眼睛里精光乱射,“小小小小弟弟你是和这个JK一起的么?”
“是呀,这是我师姐。”易影继续绽放堪比阳光的笑容,千秋看得真切,那女性被他闪得汗珠都下来了。
“你们是出来逛街的?为什么还不去避难啊小弟弟?”女性看起来是个合格的正太控,对着笑得闪闪发光的易影几乎是缴械投降的状态。
“因为这是我师姐啊。”易影眯着的眼睛睁开了,翘起的嘴角正一点点地放平。
女性一愣:“你师姐?”
“对呀,我师姐。”
女性的神色迅速变化着,少年睁开眼睛后她似乎一瞬间便从狂热中冷静了下来,紫晶般的眼睛里感情缓缓沉积下去。
“这么说……”女性全身慢慢绷紧起来,“你们是黎明的学生。”
“姐姐说错了一点,”易影竖起一根手指,眼中笑意盈盈嘴角却刀子似的冰冷,“我们是黎明的未来。”
“那么你们TPD再也不会有未来了!”
下一秒,细剑的寒光切碎了少女面前的空气。
We built again,again.
We cast ourselves in fire.
So we know
So we know,
Now, we know.
耳机被扯掉了,音乐从口袋里流淌出来,潮水将少女的灵魂包裹。
滑翔,滑翔,直到进入那片深渊的水,火焰正在海底熊熊燃烧,有双眼睛从天顶睁开,它俯瞰着世界,将这世间所有的痛苦尽收于心。
恐惧,孤独,悲哀。
——现在,“我们”懂了。
「舞!」
「我在,不用怕。」
少女的动作快得惊人,先是一个后仰避开带着冷风的剑锋,同时用两只手指从背后夹出了一支钢笔,她将笔帽弹开,铱金的笔尖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躲开了?”一切都发生在一呼一吸之间,女性语气里透出些许意外。
“英雄329铱金钢笔。”少女露齿一笑,目光却像是要把人割裂。
细剑从她背后下斩,少女却不躲不避,只猛地抬臂,手中刀光不管不顾地朝女性面门袭去。
So we know,so we know,now we know.
沙哑的男声在少女身边飘着,在她的目光割裂持手杖剑的女性之前,她手中的刀先割裂了空气中绵长的音乐。
细剑从少女脊背上划过,一道血痕从水手服的伤口洇了出来;长刀划过女性的脸,面罩被从中间破成了两半,露出一张颇精致的绛唇。
两人同时向后撤去。
“区区一个JK……”女性嗤笑一声,伸手将面罩从脸上抹去,面罩下的脸还透着隐隐的稚气,看来比舞千秋大不了多少,“还挺能打的嘛。”
“彼此彼此。”少女手腕一翻,那道差点将面罩女性砍成无头骑士的刀光正体赫然出现。
一把修长狠戾的唐刀。
——异能·以笔为刀。
“我看你也没有多大,怎么就去干恐怖分子的事情呢。”少女说话间已经脱掉了被血染红的上衣露出里面黑色的紧身战斗服,伸手又要去拽裙子的拉链,被易影直接抓住手腕哀叫起来:“舞学姐你不要一言不合就脱衣服啊!”
“怎么又是你,千秋就没有别的搭档了么?”少女好像刚刚注意到一边的少年,颇为不耐地白了他一眼,去拽拉链的手却收了回去。
“这个先不说……咱们二打一,稳赢,嘿嘿。”少年也露齿一笑,对着少女竖了个大拇指。
“这个难说呢。”面罩女手里细剑挽了个花,“你们的老师没有教过你们么?”
“教什么?”
已经成了另一个人的少女口中问着脚却不停,欺身向前,手中唐刀向着面罩女肩头劈落,那势头几乎要将这个和她年纪几乎相仿的女性劈成两半。面罩女也不示弱,细剑与大刀叮叮当当相击不绝,少女手上劈扎斩撩竟被她全数挡下。
眼看两人缠斗起来,易影不知何时游走到了面罩女身后,此时他从女性背后一跃而起,两把蝴蝶刀接续划过她耳边,那人听声辨位躲得及时,刀锋过处只有几缕鬓发徐徐落下。
“纠缠不休,着实可恶!”舞千秋咆哮,她的声音变得嘶哑起来,气势语气都如同一个从千年前而来的侠士,而不是一个正值青春的少女,“报上名来!”
回答她的是一个响亮的耳光。
“哎呀,手滑了。”面罩女笑嘻嘻地,“姐姐大名艾德琳,记住了哟?”
“士可杀,不可辱!”少女怒吼,双手擎刀自艾德琳头顶劈落。
艾德琳抬脚踢向舞千秋手腕,少女手腕一沉躲开踢击,手中长刀却被细剑点中,刀上那股大力被卸去一边,斩了个空。
“小子有两把刷子,”艾德琳冷笑,“不过两把刷子还不够跟姐姐斗啊!”
“还有第三把呢!”少年还未变声,此时的话音正响得清脆,伴着另一把刀从女性左侧肩头一捅到底。
“我们老师教我们什么,还用你说么?”男孩将刀在伤口里狠狠一旋,艾德琳痛呼一声。
刀子离开伤口,女性肩上喷出一股涌泉般的鲜血,染红了米白色的上衣。
“当然不用我说,因为会有人告诉你们的。”女性捂着伤口再次后撤,面罩消失之后一直挂在脸上的笑容蓦地阴狠起来。
“情况不太对。”易影一个后翻回到少女身边,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管他对还是不对,来一个砍一个,来两个斩一双,来三个正好串一串烤了吃。”少女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里带着血,看起来刚才那一耳光打得不轻。
打人不打脸这些BFH就不懂吗!少年一边腹诽一边苦笑:“舞学姐你可别这么说,来三个咱们就打不过了。”
舞千秋斜睨着看他一眼,没说话,手中刀光一翻重又对准了后撤的艾德琳。
“当然是教给你们,不要把眼前的敌人当作对方的全部战力。”
男人的声音从三人头顶传来,绑着马尾的人影从天而落,单脚落在长刀之上;而少女忽地一晃,易影轻轻楚楚看到她左肩上多了一个伤口,有血正沿着舞白皙的手臂滑落,一滴两滴在发烫的柏油路面上化出浑浊的圆。
“而且啊,明明是个挺好的女高中生,怎么就搞得像个臭男人一样了呢。”一个年轻女人从艾德琳背后一晃一晃地走出来,手中柳叶刀在掌心闪成了一团白光。
——异能·白鲸。
“中立人员……”易影吞了一口唾沫,“八重野薰,目前受雇于……”
“BFH。”女性笑吟吟地玩着手中的刀,刀尖远远地点着舞的肩膀。
We built again,again.
We cast ourselves in fire.
So we know
So we know,
Now, we know.
音乐仍在响着,少女牙关紧咬,唐刀在路面上划出一道伤口。
“你们来迟了,薰,安诚。”艾德琳活动了一下肩膀,她的伤口被八重野的异能转移到了舞千秋身上,现在的她除了衣服上的破口和血以外看不出什么受伤的痕迹。
“不过我们还是来啦。”被称作安诚的男人眯眼一笑。
“现在呢,是要走,还是要打?”八重野将刀收回腰间,“那边的两位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你们能放掉嘴边的肥肉吗?”艾德琳嗤笑。
“走?”舞千秋扬起头,黑眼睛里闪着血光。
易影握紧了手中的刀:“舞学姐……”
“伤了我就想走?”
唐刀在少女手中嗡鸣起来,似乎是正在因为鲜血而兴奋着。
“竖子休走……”
刀身蓦地暴涨,一米有余的大刀瞬间再次生长了一倍。
“……吃我一刀!”
少女发出困兽般的咆哮,刀光切碎光与风,空气中的歌声仿佛要泣出血来。
Because how sad is my love.
Now how real is our love.
Will i ever
will we ever
be so good.
爱之愈切,伤之愈痛。
矢志不渝,至死如一。
「千秋,已经得救了。」
「嗯,谢谢小舞。」
「可能会有点痛……让那个人送你去医院就好了。」
「不要紧的,我很坚强的——小舞不是这么说过么?」
「我只希望到那一天,你不会怨恨我……不会后悔。」
千秋再看到世界时,面前是个端着两盘黑色不明物体的青年。
痛。
肩头上传来近乎麻木的痛感,其余地方都有各种各样的钝痛和刺痛,少女的泪水不由自主地流了出来。
啊,如果看不到就好了。
如果感不到就好了。
如果……
少女的思维还未反应过来,她的手已经将镇定剂注射进了自己的身体。
“傻孩子。”
意识消逝之前她似乎听到这么一个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