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ol.225「庸庸碌碌」《反抗命运》
作者: 夏获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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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离世界毁灭,还有一年。
今天午间新闻就是这么说的——世界毁灭,其实这毁灭只限于人类的世界,也就是人类文明的灭亡;在我们之前,有过五个文明的覆灭,在我们之后,还会有新的轮回;记录着灭亡倒计时的钟冕突然出现大幅度的跃进,显示人类的文明将停留在第41个世纪的初叶,也就是在明年的圣诞节。
“结果大家还是正常上班,正常上学,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壬霞在我旁边说道。
我们两人正走在回家路上,从学校到两个街道外的十字路口,长长的一条直道是我们同路,因此养成了一起回家的习惯。临街的各家商铺一如既往,街上车马川流,还是日常的模样。
“因为还有一年时间,大家还没有感受到紧迫吧。如果灭亡就在明天,大部分人一定开始发狂发癫,做出种种下头的操作。”
“到那个时候雨栖会做出什么下头的事情呢?我很好奇哦。”壬霞微微眯起眼睛,把她调笑的目光盯在我脸上。
“我,我吗?”
“因为雨栖一直很沉默,还老是说些意义不明的话装酷,我在书上看到过哦,你这种人其实内心情感丰富,俗称就是闷骚。”
“你!”
我抬手作势要去打壬霞,她短促地尖叫一声撒腿就跑;我们一追一逃,要不了多久就跑到了十字路口。
“没想到你是这么看待我的……”我们喘着气停在十字路口,终究还是体力更好的我逮住了她。
“嘿嘿,就把这当做末日来临才听得到的真心话吧。”
“我感觉我们之间的关系出现了百分之一的裂痕。”毕竟是小学时代就结下的孽缘,我实在拿她没办法。
红灯转绿,在我准备跨上斑马线的时候,原本走上另一条路的壬霞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跑回来,像是报告某个重要秘密似的,小声说道:“下午好像已经有人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情来了,4班的有个人,好像向她们班的英语老师告白了!就是那个很漂亮的那个,很疯狂吧。”
“真的假的啊……”
壬霞最后的爆料确实劲爆,然而她聊起这个话题时拿闪亮的双眼中蕴含的某种激动和期待也让我记忆深刻。我一边回想着那双明亮的眼眸,一边走在回家的最后一段路上,直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吸引我的注意。
“杨老伯,世界末日要来了还在卖卤味啊。”我走到店前搭起来的长桌面前,朝桌子后的老人家打招呼。
“说什么呢,我老杨家祖传三代的手艺,可是一天都没有断过买卖哩。”
“那就好,我还担心今晚吃不到你们家的烧鸡呢。”老杨卤味我们一家都很爱吃,老爸老妈工作忙碌的时候,我都是买他们家的卤味配饭,“来半只鸡,再来点藕。”
“好嘞!”
熟悉的吆喝声传来,一如往日的时光;一切都没改变,我想,距离世界末日还有一年,大家都随着惯性过着没有变化的生活。
我转动钥匙拧开家门,放下书包换下鞋子的时候,玄关散落的皮鞋吸引了我的注意。
我朝着房间里喊道:“爸!你在家啊?”
“雨儿回来了!快去洗个手来吃饭。”声音从厨房那边传了过来。
“你不是今天要去面试新工作……哇!”客厅的大桌子上摆着四个菜一个汤,这么丰盛的晚餐实在冲击人的眼球,在我记忆里已经有多年没有出现在家里的餐桌上了,“老爸,今天是有啥客人吗?”
“傻孩子说啥呢,我下午就没出去过,一直在忙活这一桌呢,晚上你妈回来我再给你妈单独做,快点来吃吧!”
“呃,我买了卤味……”
“扔一边去,都跟你说了多少次了,少买点卤的,对身体不好,偶而也学着自己做做饭……”
当爹跟当妈一样,说的可能就是我家的情况吧。不过这么开朗有活力的老爸,自从他被辞退失业以后就再也没见到了。
“老爸,你工作的事情……”
“喔,对了,之前的老板把我回聘了,说是既然末日要到了那就不考虑节省开支的问题了,不仅要拿房产去贷款扩大开发规模,还要改做单机游戏,要是开发顺利的话,半年以后就能上限,到时候你也来玩哦。哎呀,真是末日万岁啊。”
末,末日万岁?
“等一下,等一下!明明要到末日了,就算游戏做出来又能怎么样?”
“正因为是末日才更要做出来呀,雨儿,”爸爸此时严肃的模样我还是平生第一次见到,“正因为是末日,才要做出点对得起自己人生的东西出来呀。而且也不是没办法留存东西下来,我们不就经常挖掘出上一个文明的遗迹嘛,国家也有计划来保存我们文明的遗产哦。”
妈妈似乎也因为末日将至终于能够摆脱公司的加班地狱,爸妈两人腻在一起高呼“末日万岁”实在是超现实的景象,看他俩的氛围,今晚大概是打算做点什么东西出来的样子……
“呜哇,好肉麻两公婆。”
我把客厅的空间留给他们,缩回自己的小窝,锁上房门,把自己扔到扶手椅子上。我扫开桌子上的板子和数位笔,开始在电脑上浏览,无论哪个地方的网民们都在讨论“末日”的话题,“一个赞就做一次XXX”之类的挑战层出不穷,轻易就把流量恰饱饱。一不留神,时间就飞逝而过。
“哎呀,又浪费了一天时间。”这么说来,不用做作业,不要考试,甚至不去学校也没关系了,毕竟末日将至。莫非真的是“末日万岁”?
不知为何,脑袋里回响起壬霞的声音:“雨栖会在末日到来前会做点什么呢?”
我趴到桌子上,把脑袋埋进双臂中。还有一年时间,总能想得出来吧;我该做点什么来证明自己活过呢?我只是个高中生,脑袋算不上聪明,从没拿过什么奖,没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地方。我不过是个爱幻想的孩子啊。
蓦地,一道突如其来的亮光扫过我的脑子,我探出手从电脑机箱后面拽出我的机械硬盘。
如果埋进地里的话,是不是就能流传到下一个文明呢?
接下来一年时间,能不能画出几张让人满意的画作呢?
我为自己突如其来的异想天开感到兴奋,合理性啥的直接抛诸脑后,反正已经是末日来临前的最后一年
“总之,先来虚构历史吧。”我小声对自己念道。
接下来,我清空机械硬盘,然后在硬盘里打开新建文档,开始打字:
这里是梅酷滋川联合王国,我是担当联合王国的总理大臣职务的雨栖·巴德盖,由于世界末日即将到来,我国决定将我国国宝的数据拷贝封存至此神器中……
END
写于2023.12.21
冻死我啦!!!!
2024-1-1 根据线索进行了部分修改
写的时候没什么感觉,写完了觉得20好像有点变态。写的途中有种恍惚梦回O死人打卡5k换隐藏线索的感觉。(对不起。)
但是这次我写了5k字噢!很了不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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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或者说根据所经过的时间、蜡烛余下的部分、煤油灯所使用的油量,还未需要重新上发条的钟表推测,或许是正午时分,至少不是根据太阳的方位所目测的正午。
被黑色的太阳遮蔽阳光的科立恩正被人造的太阳的亮度与热度所笼罩着,帕维纳城外竖起一个个篝火,人们聚拢在一起的姿态像是被栽种得过于密集的庄稼,仿佛刻意地隔绝着不安与危险的气息。即使无人明说,人群中莫名消失的那么几个名字所代表的含义,也能轻易地嗅到那股气味——冷空气的气味?不,那是死亡的气味。
感受不到凉意的吸血鬼与两头温暖的狼所化为的人形正离篝火有一段距离地散着消食的步。
“孩子的父母、打兔子的罗斯特、在上游钓鱼的本、妮娜女士和她的丈夫,一个人离开的雷夫……要找的人还真不少耶~”格雷塔一边跨着大步走着一边掰着手指,很显然她在掰到第二只手的时候已经不耐烦了。
“不如先去卢塔河上游看看?我们还能抓点鱼,我很擅长捕鱼的。”像把对话快进而只捕捉到了“钓鱼”的关键字的厄林摸不着头脑地说道。
“钓上了一套学习资料的人说自己擅长捕鱼的话我可不敢苟同。”格雷塔说着用掰出了两只手指的右手猛戳了下厄林的腰。
“能钓上成册完整的书,甚至连书页也没有损坏,难道不是说明我很擅长吗?”
“不如说那套书的结实程度实在是太可疑了,难道那就是知识的力量吗……”
“树林太大了,要找特定的人可能有些困难。我们最多去路边巡逻一下算了,帮上那群平民也拿不到多少报酬。”伊诺打断了没有营养的对话,认真地挠了挠下巴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去路边巡逻还不如去河边呢,这个天气路边也没什么蜗牛蛞蝓之类的样子。”格雷塔说着径直向卢塔河的方向大步走去。
“等——”伊诺正要反驳,只见厄林一边说着“钓鱼”一边风一般地紧跟了上去。
于是,这场精神上只有伊诺受伤的探索愉快地正式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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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塔河边-
河水安静地拍击着岸边的石头,留下蛞蝓经过般潮湿的痕迹与略黏的青苔,伊诺默不作声地祈祷着不要有蜗牛或者蛞蝓出现,一边时不时附身捡起几片平滑的石头抛进河里,啪,啪,啪,水面上留下几次回响,随后那重量平和地沉进水里。厄林跟在后面,背着一路上捡到的细长且笔直,形状正好的树枝,用匕首切割着手上的手上巴掌大的木块。
“那是什么?”格雷塔跟在厄林一旁摇头晃脑地发问。
“木雕。我们族的狼都很擅长这个。”
“哦哦,这样遇到谁了就能把谁刻下来了呢~还挺浪漫的不是吗~”格雷塔说完大步流星地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还可以帮我雕点蜗牛雕像世代流传~”
“我不喜欢送人。基本上都会烧掉……”厄林顿了顿,匕首趁虚而入地划破了大拇指,但那并不是重点。
所有人都短短地顿了一下,不论狼人或血族,他们的竖瞳都不约而同地变得锐利如刀片。
“……看来很快就有静物给你雕了。”伊诺说着,将手上最后一片石头抛向那吞食万物的河,啪,啪,啪,啪,四声回响,像是河水暴露的心跳声。
狼人或血族都不会错过的,明确的“死”的气味,不远处悬在木架上的钓竿,散落在地的抄网,以及不加掩饰的,像是从撕裂的糖袋里倾泻而出的糖果般大量的血迹,由河岸洒向树林,就像是糖果屋故事里的孩子在回家路上撒下的面包屑。
距离最近的伊诺用布包着裸露的皮肤,从泥沙中捏起一块手掌大小的锥形锐刺,附近的水面上浮着小鱼虾的尸体,“似乎是凶器,非常锐利……且表面带毒的壳。”
“带毒的壳……哼哼~”格雷塔欲言又止地蹲下来,抚摸着地上如巨大的针刺形成的一个又一个凹陷,惦着脚在那足迹旁一下一下地轻轻点着地上的土壤,像是模仿着魔物的行走姿势,或是在和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共舞。步伐行近森林,她转过身来,张牙舞爪地发表了结论:“八足,三十尺,二足发挥手的功用——是钓上了超级大的螃蟹吗~是会抄着拖网把渔夫反捕捞走的螃蟹呢~”
贪婪的河将足够近的红色面包屑都舔干净了,只有几乎不带血的鱼虾们留在了河的舌苔之上,那捕猎者也好,这贪婪的河也好,似乎都对弱小、渺小到不足以塞牙缝的猎物不感兴趣。而森林摇曳着形状尖锐的叶片,没有一刻如此刻般安静而危险,一如准备好陷阱,待猎物跃入口中的猛兽。呼呼的风声与潺潺的水声如在龇牙咧嘴着将他们推向那片黑暗,但他们却浑然不觉,或是装作没有察觉的样子。
“他都没钓上鱼就死了,不对,也许也钓到了?”对生命的重量缺乏感知的狼人取走钓竿和抄网,心不在焉地发表了评价:“虽然这里看上去也钓不了鱼了。是我的话,一定会收拾得更干净。”
“你的意思是你的钓鱼技术会比那家伙好一点吗?”血族用指腹轻轻摩擦着干掉的血迹。岸边的狼人轻轻点了点头。
“钓上一套五三再死的话会光彩一点吗?”见到血迹而非蛞蝓,另一个狼人像是反而松了一口气般调侃道。
没有带着石子也没有带着面包的孩子们,步伐轻巧又傲慢地朝糖果屋走去。
沿着红色面包屑所铺就的路,血族与狼人的孩子们看到了但也并没有看到意料之内的东西——
在地上摊开的尸体看上去已经死去多时,此刻像是被凝胶怪分食过般黏黏糊糊,碎掉的骨头像被狂风摧残过的农作物支架般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肉像是被煮过头了一般难以吸附在骨头之上,柔软的脏器暴露在空气中太久太久,颜色已变得黯淡,像是庆祝生日时被用来一整块往脸上拍又不吃的廉价水果蛋糕在第二天的姿态。不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一位会享受烹饪乐趣的魔物所为,如果糖果屋里放着这样的东西,想必只有不挑食的苍蝇才会光顾。
“这样做不了木雕吧~”格雷塔说着蹲了下来,戴上手套,略显遗憾地摆弄着那盘……那具肉块还能称之为骨架的部分,“如果对这样的尸体用死灵魔法,结果一定会很——”
“对死者放尊重点。”伊诺郑重其事地按下了格雷塔准备施法的手,或许也有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场面的成分在里面——蜗牛已经够吓人了,带着蠕动的肉块要怎么回去他想都不敢想。
“能做到这样溶解尸体的,难道是大型的凝胶怪吗?但是凝胶怪的攻击不足以像这样一击毙命……呀。”格雷塔另一只还在翻动尸体的手说着停了下来,她用被扎出血的手指捏出一片深色的碎片,展示给一旁的伊诺看,“这个,是魔物留下的吧~”
伊诺伸手接下,就着煤油灯的光仔细观察了起来:“和河边的壳一样。”
“这里还有呢!要不要拿来做你的箭矢什么的?”格雷塔说着,将那具本就不堪的尸体翻得更为凌乱,从碎骨中挑拣出好几片硬度不一样的碎片,放进从手提箱里拿出来的小布包里,“说起来……说到壳和溶解猎物的生物,带溶解性毒素的生物多是软体,但却带着硬壳……我会想到什么,你知道吗?”她捏起其中一片,寻找着其上有没有螺旋状的纹路。
“……我不想知道。”伊诺的手指猛地捏紧,像是要把手上的碎片捏碎一般。
“——是蜗牛啊蜗牛!巨大变种蜗牛魔物大发现!”格雷塔说着,像是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将那布袋以双手合十的方式支在手心,朝着那具尸体虔诚地拜了拜。
“我都说了我不想知道!”伊诺用不足矣惊动周遭的声量宣泄着不满……或者什么别的情绪。
“但是蜗牛光是进食的话会留下什么壳吗?”厄林在一旁若无其事地发问了。
“唔……一般来说不会呢。难道它在换壳吗?好像也不至于在猎物的尸体身上换壳吧,而且换壳的话应该会留下更大更完整的壳才对……”
“能不能不要擅自下了魔物是蜗牛的结论?”
“……那就不是蜗牛吧。”厄林附和道。
“哎呀,确实是没有八足行走的蜗牛呢……哎,果然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吗?我还是比较喜欢经典款的蜗牛啊,进化出了八只脚什么的太恶心了……哎呀。”格雷塔满脸无奈地又看了看袋子里的那些碎片,像是没能放下那股魔物是蜗牛的希望般,将其放进了手提箱里。
“即使不是蜗牛,带壳的生物也不多了,且大部分都是水生生物,或许也有可能不是外壳而是……蛋壳之类的吗?卵?那么可供联想的生物就更多了。但在体内孵化的可能性或许比在身上蜕壳的可能性要更大一点……”她喃喃自语着站起身来:“那么回去报告吗?还是去别的地方看看?魔物也没有留下足迹,这里已经没什么好研究的了——”
转过头的时候,只见厄林聚精会神地雕着木头,嘴里还叼着另一把尺寸不一的匕首,尖锐的竖瞳与死者浑浊涣散的灰色瞳孔不时四目相对。
“不,这个就算雕出来了也看不出来是什么吧?”
“在背面刻上‘是尸体’的话可以吗?”
“……更诡异了。”
不知道该说技术好还是过分细致,当无可名状的木雕逐渐成型的时候,在场的人都仿佛是第一次察觉到夜风冷冽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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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间小路-
“所以,接下来去哪?找个安全的地方扎营吗?先从这里出去?”格雷塔说着,一边搔着头,一边用另一只手随便指了个方向。
“我知道一条回到大路上的近道,大概是那边。”伊诺抬手指向了另一个方向,于是一行人便跟着伊诺走了。
“……不续(去)更下游的位置钓与(鱼)吗?”厄林在一旁小声地提出了意见,声音奇怪地听上去含含糊糊的。
“你觉得这是能钓鱼的情况吗?”被强硬地回绝了。
这句话说完,仿佛是刻意为之,队伍似乎离河道越来越远了。鱼竿在背上孤独地摇晃着,诉说着自己未完的使命与孤独。
约莫行走了半个多小时,火光摇曳着,指向树木缝隙间透出的一条小道,以及其上的足迹。
“有马蹄印。”
“呀,似乎又能找到多一条线索呢~看起来……意料之中的情况不太妙的样子。”格雷塔举着提灯,顺着逐渐凌乱的马蹄印走去,马蹄留下的轨迹之间幅度越拉越宽,最后仿佛无计可施般偏离道路跃入了树林之中。即使不深,马蹄印所指向的树木都被撞出了些微的摩擦痕迹,一旁的草丛和灌木被践踏出明显的凹陷,“猎物”的运动轨迹显而易见。
简直是在自投罗网。格雷塔这么想着,将提灯的火光探入树木的间隙之间,而罗网中的猎物已显现出自身的结局。
能容纳与束缚一人一马的巨大的蛛网漂亮地包覆着两具尸骨,像是为礼物紧紧系上的蝴蝶结,它们似乎曾作过剧烈的挣扎仍未能挣脱,这远不是目前已知的蜘蛛型魔物——雪原蜘蛛所能够造出的丝线。尸体肩膀的肉与骨被干净利落地切割,留下了完整且锐利的切面与一半的肩胛骨,难以扯断的线富有弹性,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只擅长缝纫的魔物。粘在蛛网上的尸体,是字面意思上的针与线的密室。
“用这样的线纺织出的布,一定重金难求吧。”格雷塔拨弄着粗而柔韧的丝线,皱着眉头由衷地夸奖道。虽说如此,但在确定了凶手是能够吐丝织网的节肢动物以后,她还是不免感到有些失望。
“真厉害。”厄林情不自禁地发出感叹,他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具尸体上的伤痕与碎裂的骨头,仿佛被挂在网上的是自己一样。
“死因……到处都是。”伊诺摸着下巴上下打量了几遍尸体,叹了口气:“但至少可以知道对待不同情况,种类的猎物至少有数种不一样的处理方式,有用陷阱诱捕和潜行的习性……是有智慧的魔物啊。很难对付呢。”
“像是标本一样被钉上了……看起来像是血族里一些糟糕的家伙一样呢。”格雷塔附和着点了点头,抚摸着死者头颅上被锐物钉穿的痕迹,拿出了手提箱里用来往红茶里放入方糖的,尺寸小巧的银汤匙,往那裸露着的脑腔中沿着内壁搅了搅,像是在搅拌着锅中调料的女巫似的。不一会儿,如果酱与奶油般,鲜红而混杂着红与乳色的粘稠液体,与那泛黑的勺子一同流进了细长的试管里封装,她晃了晃散发着意味的试管,说道:“真像啊……而且还是很没有艺术品味的那群。人的大脑吃得很干净,但马的完全没开封,偏好人的脑和其它动物的肝脏吗?还是人脑别有他用呢?所谓以形补形?”勺子仿佛是赞同着,在玻璃的试管内部敲击出清脆的咣咣声。
“说到糟糕,准备对黏糊糊的尸体使用死灵魔法的你并没有立场说这个吧?”
“我是高贵优雅,有血统证明书的血族,所做的行为,展现出的品性岂能与区区魔物相提并论?你会觉得在玩老鼠的波斯猫很糟糕吗?”
(下一集预告:玩死灵魔法的血统猫在树林碰见野猫玩出来的死灵。(好吧或许没有下一集抱歉。))
“……怎么到现在又摆出这种血统论了。”
“今天已经做了太多工作了,血统猫该去吃饭睡觉了。我们抄近道的近道回去吧。”格雷塔说着,将一些蛛丝拆下来塞进了布袋里,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嗯。这边的话大概是走……”伊诺记忆着大致的方向跨过草丛与灌木,转头时只见厄林还站在尸体所挂着的树前,于是朝着他小声吼道:“喂,走了!”
“稍等……”
“……不要再做奇怪的事情。”伊诺没好气地提醒完转身朝小道走去。
“也不要再给尸体做木雕了。”格雷塔跟在伊诺背后小跑着走了,顺便给提醒加了个备注。
“唔。”厄林含糊其辞地应完,大约过了十分钟才沉默地跟上两人的脚步。
“呀,你才跟过来啊~我可是小有收获了噢~”格雷塔看起来心情不错地哼着小曲。
“嗯?”
“看!我刚刚路上发现的!”说着,她将右手伸向凑过来的厄林,只见一只体型略小的凝胶怪在其上想要挣脱般不断地蠕动着,发出空气被挤压而出的咕叽声,顺带小声地补充了一句:“伊诺已经叫过一轮了。”
此刻,伊诺已经好久没有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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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气真差……”回程的路上,厄林小声地喃喃自语着。
“不对,是运气太好了吧?找到了两个人的踪迹,而且这么久了都没见到什么很强的魔物。”格雷塔揉捏着手上的凝胶怪,漫不经心地应道。
“那么多尸体……没有行凶的魔物本体,两个成年人下落不明,却放走了,最弱小的孩子,”厄林仿佛是刻意般一字一顿地说着,一边不自觉地用手指抓挠着脸上的疤,像是想将脸上的皮都抠破似的,“……是挑衅。”
“没有见到也收集到了可以交差的情报才是最好的吧,也许这只是它游戏的一环?像是把弱小又柔软的凝胶怪抓在手上一样——嘶!”格雷塔突然一顿,掏出匕首将手上的凝胶怪戳破,“哎呀~手掌差点被溶液融化了好险好险!以及……”说着,蠕动的彩色软泥化为了黏糊糊的水落在地上,她随意地用脚将其踩碎,而后将手伸向厄林:“拿出来吧,我们没必要把那个也带回去。”
“……指什么?”厄林将眼神别过一边,过于明显地按住了所携带的包鼓起的一块,那举动所包含的意思,就算不是活过百年的血族也能轻易看穿。格雷塔轻轻地用手指点了点嘴角,“那么这边,有什么情报吗?”说完,轻快地哼起歌来。
厄林心虚般地舔了舔嘴角,确实残留了什么,被舌头刮进了嘴里:“马的脑子,确实不好吃。”
“你明白那是什么意思吧?如果因为这个被未知的巨型蜘蛛给盯上了就饶不了你,”伊诺没好气地支起胳膊,背后的弓弩附和着一般轻轻晃动着,“我不想再给你补衣服了。”
“是‘挑衅’啊‘挑衅’~”厄林还没开口,格雷塔便抢答道:“粘上了其他味道,自己的猎物还少了一部分,对捕食者来说一定是不得了的挑衅吧~”
“谢谢。”厄林仿佛不好意思般摩擦着手指。
“不,并没有在夸你噢?不如说因为这个,我们的危险性突然高了一大截呢。”格雷塔说着,狠狠地往厄林的背上推了一把,“回去请至少记得把嘴洗干净,毒也好,什么奇怪的生食也罢。”
“果然我们还是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走吧。”伊诺揉搓着紧锁的眉心说道。
“不啊?现在的状况要是魔物来了一定会紧追着他不放吧,我们可以更轻松地逃走去报告呢!”“说的也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风轻拂过林间,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有魔物经过,天空中所悬挂的黑色的目安静地注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能有那样的好运就好了……”一人似乎不经意将脸上的疤抠破了一点,星型的痕迹发出微弱的刺痛感。他轻轻拍了拍挂在腰侧的包,取代形状正好的树枝,被包裹在厚厚的披风与行囊下的断肢,仿佛附着着活物般的温度。不,它确实有过比鸦羽和棉料堆积出的更为炽热的温度,而今唯一的区别只有容器的完好程度罢了。
冰冷而破碎,散发出一点异味的肉制容器在行囊中微微晃动着,缓慢地接近据点。
也许它正为即将回到伙伴的身边而激动着呢~——这是曾接近人心的冰冷吸血鬼一厢情愿的想法。
也许他正为即将到来的危机而激动着呢。——这是熟悉同伴的狼人看到那微微翘起的嘴角所下的定论。
有人轻轻笑着,有人重重叹了口气,有人如鸟叫般吹起小声的口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