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觉得没有。”张青点点头,“那你在害怕什么?”
“没怕。”
“讲实话。”
“好吧,是有。”耗子勉强笑了笑,“这不是当然的吗,松山城里的混混都怕被你搭话。”
张青没再追问,向耗子走去。
交钱,取货,一切都和往常一样,甚至有时间聊两句。
“最近过的怎么样?”张青问。
“还行。”
“你妈的身体呢?”
“比以前好多了。”耗子的脸色终于好看了点,只是还有些勉强。
“你到底怎么了?畏畏缩缩的?”张青皱起眉,“又缺钱了?你不是又去偷了哪儿的钱吧。”
“没有,我怎么敢。”耗子连连否认,“就是昨天跟兄弟们去路边吃烧烤,料不干净,有些闹肚子了。干,等我好点就去找摊主理论理论。”
“得了吧,你什么不敢。”张青掏了掏口袋,把剩下几百块现金塞进耗子裤兜,“缺钱就跟我说,别为难那些人,也别去赌了,不是好不容易才把之前的无底洞填上。”
耗子的表情扭了扭,一副要哭不笑的表情,嘴角努了努。
“什么表情啊真难看。”张青嫌弃的后退几步,看了眼耗子工装裤。宽大的裤兜好像被什么重物坠着,露出一节长长的柄。
耗子注意到张青的视线,亮了亮口袋:“锤子,拿来防身的。”
“不用菜刀了?”
耗子笑了,知道这是调侃:“不够威风。”
“你也知道,那我走了啊。”
“嗯,谢了,回见。”
张青转头的时候,听见耗子嗫嚅着在说什么,但她没有在意。
就连耗子今晚如此反常的表现,她也没有在意。
很久之前就有人说过,张青向来傲慢,而傲慢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她不认为耗子敢欺骗自己,也不觉得他有理由背叛自己,她太自信了,毕竟是耗子的命是从她这捡来的。她觉得自己对耗子不薄,却全忘了这一切的起因是什么。
是因为她要杀他。
所以铁锤砸到她脑袋上时,张青一点防备也没有。
“我说。”耗子举起手,“对不起了!”
铁锤狠狠落下,血瞬间染红张青视线,她眼前发黑,什么都看不清。
耗子手起锤落,第二击接着落下,结结实实敲在张青胸口,眩晕和胸闷同时袭来,她闷哼一声,踉踉跄跄后退,一下撞到墙上。
耗子紧紧盯着对方,他已经不是大半年前那个四体不勤的辍学生了,这两锤下了死手,灌注了他全部力气。
没有人说话,寂静的小巷里只有张青费力的呼吸声,血从她鼻腔和口中溢出,落到地上,滴滴答答走秒似得的响着,这声音结束时,曾站在城市顶点的人也将走到尽头。
催命的表。
“我什么都不说,你懂得,有那么些事,踏进这条路的时候就知道了。新人杀死老人,把尸骨踩在脚下当石头,才能继续往高处走,你也知道吧?”
耗子活动五指,捏住锤柄向前走,被无数人视作眼中钉肉中刺的人正痛苦且艰难的喘息,贴着墙一点一点滑向地面。
“虽然对不住你,但我也没办法啊。”
“我亏待你了么?”张青问。
“没有。”
“我对你怎么样?”
“很好。”
“那是有人威胁你吗?”
耗子犹豫了下。
“你觉得你对我不薄,但你忘了这一切是为什么。”他说,“是因为你要杀我啊!”
“我的命在你手里,怎么可能不反抗!张青,你是不是太自大了啊!” 耗子愤怒的咆哮起来,“诺言死了,你也该跟着他的旧时代一去离去,还真的以为别人会一直服你,一直怕你?”
张青笑了一声,抬起眼凝视他:“孬种,有本事动手啊,欺师叛祖,偷袭夺命,下三滥的手段,你还好意思嚣张了?你不怕我,怎么不敢堂堂正正和我打?怎么现在犹豫着不敢动手?你是不是忘了我怎么说的了?”
耗子当然没忘,他从病床上醒来没几天,张青就找上门了。
你能拼,很不错,但就算你在重重阻拦下冲到大将面前,也没有把他杀死的手段,学不会斩将,永远都只是个替人开路的小兵。
张青睥睨着耗子,抄起水果刀刀往他胳膊上一划。
耗子惨叫一声,强忍着没敢动。
“最后一枚纹章还没做好。”刀子在他身上划了个歪歪扭扭的“绝”,张青把绷带和药膏丢给耗子,说,“从今天起,你的命就是我的了。”
奇怪。
张青想。
当初我为什么替他选了这个字来的?
“别废话了。” 耗子告诉自己杀了这个人他就会声名鹊起,一跃成为这个城市新生代里炙手可热的人物,张青的名声会加到他身上,绝不能愧疚心软。
他鬼嚎一声,重锤落下:“安心去死吧!”
命中人肉的感觉没有传来,耗子往前一扑,打空了。
风声扑面而来,张青的拳头和笑容一起放大,一拳命中鼻梁,凶狠有力,一点也不像受伤的人。
只一拳,耗子的勇气就被打了个干净,但惯性仍让他反抗,结果是被对手一腿撩了出去。
“凶铃给我送信时我还不信,原来真的是你有问题。”张青抹了把脸,黑眼睛炯炯有神,刀光般亮着。
她从鼻腔里狠狠喷了口气,说:“你真以为你能杀了我啊?”
耗子没有说话,他认命了,躺在地上等死。
“下手真狠……”张青捂着脑袋,“说,怎么回事,你一个人没这胆子,也没这心思。”
耗子沉默着。
张青骂了几声,拨出一个号码,将终端机丢给他。
耗子狐疑的看了一眼,张青面无表情的看着他。
“把免提打开。”
耗子照办。
“拜托你的事怎么样了?”张青问。
“搞定了。”电话里传来洪辛的声音,温柔平静,“阿姨没遭什么罪,就是吓着了。”
耗子的嘴唇剧烈抖动起来,忽然涌出满身大汗。
“谢了,欠你一次。”张青说。
“接下来怎么做?”
“怎么做?”张青冷笑着,眼睛死死盯住耗子,“你说怎么做?这种废话问我干什么?”
电话那头沉默一瞬,挂断了。
“你敢。”耗子手颤着,几乎握不住终端,“你要是这么做了,就真的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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細雨·清風·故人
臨安城,錢塘鎮。
小雨綿綿,空氣也沾滿了露水的濕氣,鳳三娘拍掉蓑帽上的雨滴,又抖掉青色袍子下擺的水珠,邁步走進沿街的一家小酒館。
小二立刻端上了茶水,鳳三娘瞥見那桌上的油漬足有五分厚,轉頭又見那小二臉上生著幾個大大的疙瘩,幾乎要將他扁扁胖胖的鼻子整個罩住,看得人好不惡心。但鳳三娘只是眨了眨眼睛,麵不改色地坐了下去,叫了碗牛肉面就將小二打發走了。她沉默地坐在那板凳上,思考著不久前在花家門前見到的那張謎題。
白紙黑字,大大的“九十九”在紙上遊走如龍,但這卻難住了鳳三娘,絞盡腦汁也無法想出答案,她只好四下觀望著,希望能夠找到一線啟發的靈光。
看著桌角上還掛著的蛛網,鳳三娘猜想這小酒館平日里來客肯定不多,但剛剛她邁步進來時,這兒卻只剩下唯一的一張空桌,三條看著就很容易散架的板凳被隨意地丟在桌邊。她環視四周,衣著華麗的世家公子和扎緊褲腿、身後背著板斧的山野樵夫一同坐在這家酒店中,不可不謂之奇妙。
這裡的每一個人都和她有著同樣的想法,而且他們也都明白是誰創造了這個奇妙的情況。
花家小姐!
在這四周都不過是普通農舍的錢塘鎮,能引來這麼多江湖好漢的,也只有花家這一家,更吸引人的是,他們傳出自家年僅二八的自家小姐準備招親。唯一奇怪便是誰也沒曾見過花家小姐的模樣,但這些在氣血旺盛的年輕人眼裡都不是問題,就算不娶只是遠遠地看上一眼也是好的呀!
不過這些,都和鳳三娘無關。
她來到這裡的唯一理由就只有一個。
牛肉面很快上來了,熱騰騰的麵條上蓋著幾塊肥厚的牛肉,縱使是油膩膩的桌板此刻在那霧氣之下也顯得不那麼倒人胃口了。鳳三娘剛要動筷,忽地見得一人走到了她的桌邊。
她把原本拿起的筷子又橫放回了碗上,抬頭看著來人。
這是一位身著白衣的年輕男子,眉清目明,一把絹扇在手,真可謂是濁世佳公子。這樣的一位公子竟然要在這充滿汗臭油煙和陳年老垢的桌上坐下,就連鳳三娘都不禁唏噓幾分。
不過她也只是心頭唏噓,見過來人之後,她又拿起了她的筷子,往旁邊的板凳上一指,道:“坐。”
那位公子點了點頭,倒也不顧油污,就這麼坐了下來,待他理好衣襬,又將扇子輕輕放在腿上后,才抱拳向鳳三娘道:“萍水相逢,有幸能在一桌共食,不知這位朋友的名姓?”
鳳三娘正拿著筷子往那牛肉上戳,將整塊牛肉都沒入那湯汁中,聞言又將筷子提起了,頓了頓還是覺得不妥,只好再一次把筷子橫放,空出兩隻手來回禮道:“姑蘇城,撫雲閣,宋澄誠。”
她說得簡短,一是怕自己假扮的身份會暴露,二也是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不願一下坦露過多。
誰曾想對方聽了這句話卻似兩眼放光般,激動得不由得抓住了鳳三娘的手腕道:“久仰宋公子大名,如今一見果然是玉樹臨風風度翩翩不讓他人啊,只可惜在下聲命皆微,沒敢去撫雲閣上拜訪,誰曾想到竟在此處遇見宋公子,真是三生有幸!今後還請宋公子多多擔待,指教在下!”
他的聲音大且快,鳳三娘想打斷他是已然來不及了,四周有些視線已似有似無地飄了過來。
鳳三娘一時尷尬,她趕忙把目光投向面前的這位公子,問道:“哪裡哪裡,看公子如此眉目清秀,想必也是哪處世家的少爺吧?但不知公子名姓?”
那白衣公子微微一笑,道:“在下姓徐,名叫青風。”說罷他啪得一聲打開了手中的絹扇,只見上書幾個大字,乃是蘇軾的名句“清風徐來,水波不興”。雖然鳳三娘對書畫並不了解,但她一看也知道這手字寫得不賴。
“原來是徐公子,幸會幸會,”鳳三娘點頭應道,“不知徐公子這次來是否也是為了花家小姐呢?”
徐青風點了點頭,但話題仍不離鳳三娘:“宋公子叫我青風就可以了,不過嘛,這次來錢塘鎮與其說是為了花家小姐,倒不如說……”
他的聲音被打斷了,因為從隔壁桌上,忽然傳來了一聲大喝,那是一個濃重渾厚的聲音,鳳三娘只一聽就知道這人多半是個莽人,然後她那聲音吼出了一個名字。
那是一個在此刻或許遠比花家小姐更有吸引力的名字。
百里成風!
鳳三娘突然握緊了拳頭!
可是她現在不能生氣,離開了姑蘇城,她已經不再是鳳三娘,此刻她一襲男裝,一柄鐵扇還插在腰間,不論怎麼說都沒有理由衝上去找人吵架。
所以她只能放任那人繼續說道:“去他媽的百里成風,好好的老婆不要,非他媽的要跑到這裡來格老子搶老婆,真是不要臉!”
鳳三娘的拳頭攥得更緊了。
一旁的徐青風忽然開口,道:“想必宋公子此行是為了花家小姐而來的吧,不知公子是否有解出那門前的謎題呢?”
鳳三娘知道他這句話是為了引開自己的注意,但他的確正點到了鳳三娘苦惱的地方,於是她進一步問道:“是的,在下來自正有此意。門上的謎題,我已經解開了,只是不知青風兄是否解出了呢?”
她說得有些咄咄逼人了,在這樣一個情形下質問別人是否解出了謎題似乎有些不太善意。
但徐青風對此卻沒有表現出反感,只見他湊近鳳三娘道:“不瞞宋兄,小弟心中已經有所答案,但是小弟只怕自己答錯了題會被別人小瞧,所以想和宋兄對一對那謎題的案底,不知可否?”
鳳三娘點了點頭,她本就為解不開門上的謎題而煩惱,如今有人把答案大大方方地送給她,她又怎麼會不收呢,只是她擔憂,在這樣一個人多耳雜的地方將答案公佈,企不是便宜了其他的人。
見她臉上浮現出了憂慮之情,徐青風打開絹扇一笑,湊上前去用絹扇擋住自己與三娘的臉,在扇后道:“宋兄不必擔憂,小弟會在桌下將自己的案底寫在宋兄的手掌上,若是這案底與宋兄的相同,宋兄點點頭就是,若是不同,宋兄收回自己的手就好。放心,這件謎題的案底絕不會讓其他人知道。”
鳳三娘將信將疑地點了點頭,將左手放在了桌下。
她感覺到有另外的一隻手碰到了她微微發汗的掌心,透著涼意的手指尖在她的掌上遊走。
一撇,一豎,一橫折,最後是兩筆直直的橫。
白。
就像徐青風今天身上穿著的衣服一般,謎題的答案是“白”。
她忽然低頭,盯著桌下那兩隻相觸的手。
她的手自然是不像男人那般的,上了年紀的女人總是對自己的身體保養有加,鳳三娘也不例外,她的十字仍舊是如蔥玉般白皙細長,指甲也修的恰到好處,任何一個人看到這雙手時都不會把它認作是男人的手。她的目光轉向另一隻手,這隻手只伸出了食指,冰冰涼涼地貼在她暖得有些發汗的手掌上。這手指也是細長白皙的,指甲稍稍比她的長上那麼一小圈,骨架抹在衣袖的遮擋中看不清楚,但鳳三娘認定那也是一雙小巧、靈秀的雙手。
她又轉頭去看徐青風的臉。
這張臉的確明眉秀目,一時間讓鳳三娘不敢肯定自己的猜想。
徐青風的目光已經追了過來,顯然他是在問剛剛的答案是否正確。鳳三娘穩了穩心神,才緩緩地點了點頭。
徐青風笑了,笑得並不張揚豪放,鳳三娘看著那笑容,將幾乎就要問出口的問題又吞下肚了。
她本就只為了那一個人而來,除此之外的事情,她都無半點興趣。
她轉頭,第三次拿起筷子,認真對付起已經有點微涼的牛肉麵。
洪辛是在竹林深处找到张青的,那个人笔直的站在老龙头墓前,一把瘦骨又冷又冽,像杆枪,和周围的竹子融成一体。
这就是张青跟她说的老地方,洪辛没出声,知道张青肯定早察觉到了自己,只是不愿回头。
墓前摆着两碗酒,她又站了会,一碗喝干,一碗洒净。
“阿爷,我来看你啦。”她轻声说。
没有人回答,竹子在风中发出飒飒声响,张青转过身,看向洪辛。
“帮我个忙。”她说。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事,那是因为上帝没有赐给我做把事情做对的能力。如果这个世界令人讨厌,那是上帝的错。我只能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胡说又一次接待了张青,这次她还是两个人来的,但那个叫吕鹤的女孩在车上不肯下来,很是厌恶和张青共处一室。
咖啡店新装的影屏上播放着半个多世纪前的老电影,灯光落到张青面无表情的脸上,明明灭灭,跟剧情一起变得晦涩起来。
“那么那些头部中弹的死者,也是上帝的过错?你不觉得害臊么?”
“我有什么害臊的?这世界变成这副德行又不是我造成的。”
“但是你也没做出任何事来让世界变得美好。”
“Yeah,那我下地狱好了。”
张青眼睛一眨不眨,专注的都不像在看电影了,像被设定为要看电影的人偶,木然又无谓。
胡说看不下去了,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到张青旁边。
女性眉头都没动一下。
这些天的直接接触让胡说胆子壮了不少,他发现张青脾气虽差,但一般不发脾气,或者说,她的脾气只针对特定对象释放。
而胡说显然不在雷区里。
他咳嗽了声,张青终于看了他一眼。
也只有一眼而已,一眼过后她就重新将目光投回了屏幕。
“你喜欢这种电影?”胡说也看过去。
“不。”张青说,“你老板喜欢,看过很多次,每次刚开头我就会睡着。”
胡说咧了咧嘴角,心想也是。
“这片子讲了什么?”
The Funeral,江湖白事,开片便是葬礼,那场葬礼的影子贯穿全程。胡说当然看过,作为一个文艺青年怎么可能没看过这部经典?但他很想知道这个故事在张青心中是什么样。
“讲了三个黑帮兄弟,有天其中一人被杀了,于是原本渐行渐远的两人又聚到一起,为了死去的兄弟,为了复仇,为了告诉这座城市,有些东西有些人还活着,至少还没死绝。”
张青说这话的时候有股咬牙切齿的味道,尤其是最后几句,就像要把刀子咬碎一样。她想这个故事真是太适合松山了,摇摆中拉锯的势力,赶不及要到来新时代,不甘离去的旧时代,暴力与欲望构建的江湖,与这片黑色中的点点白光。
曾经也有人对她说,你们是兄弟,是姐妹,你们这一代,生为兄弟,互相亲近。下一代,下下一代,也依旧是兄弟,哪怕散落在五湖四海,也密不可分。
那时张炎还是个病秧子,张顷还没有继承武馆,她也没有收到学校的录取通知书,诺言还是个野心勃勃的少年。
所有人都还在,阿爷握住他们的手,声音坚定。
血浓于水,你们有血肉相连。
“最后。”张青缓和下来,木然的告诉胡说,“他们都死了。”
胡说摸摸额头,觉得这种只有开头结尾,过程简单粗暴的短评挺适合张青的。
“那你喜欢啥片儿?”
张青摇摇头:“不怎么看电影,不记得了。”
“矮子里拔将军,总有一个比较喜欢的吧?”
张青露出为难的表情:“小马王?”
胡说愣了下:“那个……动画电影?”
“嗯。”她点点头,“你看的片子不少啊。”
“平时店里没生意的时候不是看书就是看片了。”胡说偷偷开了个黄腔,好在张青没懂,“挺适合你的。”
她没说话,站起来向店外走去。
“慢走啊,下次再来。”
门口风铃响了两次,胡说看向落地窗,一个灿金色长发的外国美女跟张青擦肩而过,她走到门口,忽然停住脚步,扭头,狐疑的看向背影。
“有什么能为您服务的吗?”胡说抬高声音喊。
“啊。”女人回过神来,在靠窗的座位坐下,开口就是流利的中文,“来杯热咖啡吧。”
张青隔着车窗看向吕鹤。
从店里出来时已经晚上九点了,路旁的灯光昏暗,女孩在座位上缩成一团,皱着眉瞌睡着。
她站在外面看了会,反身离去。
顺着巷子向里,快到尽头时右拐,再右拐,一条更小的细巷出现在面前,宽窄刚好容两人并肩,张青每隔半个月都来此,找人,取货。巷子偏僻,安静且安全,张青不想别人知道这件事,连张炎也没有告诉。
送货的耗子在这儿等了有一会了,当张青瘦高的身影出现在巷口时,他下意识直起身,紧张的咽了口口水。
女人走了几步,忽然停住了,月光从她背后和头顶洒进来,脸旁都藏在阴影里。
耗子看着在月光下被拉细拉长的黑影,鼻尖冒汗。
“怎么了?”他问,“货不要了?”
“耗子,你给我送了多久的货了。”
“大半年,怎么了?”
“这大半年中,除了头几次交货外,你从没这么害怕过。”张青看着巷子深处的耗子,他缩着肩膀,腰弯着,神色慌乱,下意识到处张望,“其实你一直不怕我,但现在你在害怕,我做了什么让你害怕吗?”
“没有。”
耗子勉强笑了笑,他今年才二十出头,念过一年大学,有个卧病在床的母亲,迫不得已才走上这条道。
他走投无路时碰上毒帮和黑帮火并,趁乱顺走五十万,被顺藤摸瓜揪出来那天正在厨房给老妈熬药,忽然觉得不对劲。
自从偷了钱后,耗子神经就一直绷的紧紧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察觉。此刻这栋隔音效果极差的廉价公寓十分安静,他从窗户里往外看,发现一群提着刀枪棍棒的人围住公寓。
穿着黑风衣的女人站在路灯下,突然毫无征兆的抬起头,冷冷的望进他眼睛里。
耗子懵了半秒,二话不说冲进厨房里,操起菜刀杀了出去。
他知道逃跑没有用,况且身后还有自己老娘。
耗子觉得自己运气特别好,如果不是前几天打算搬进隔音效果好点的新家时被意外打断,他肯定不会发现周围异常。
更重要的是,那天来清理场子的人是张青,所以耗子不但没死,还被扶了一把。
不过这也得益于耗子的脑筋转得快,他认得张青,在看到那个女人的第一眼就打算拼了。
耗子想大不了和她同归于尽,自己贱命一条,磕掉张青一个角也算值了!
人濒死时爆发出来的力量是巨大的,四肢不勤的耗子拼上一条命冲到张青面前,整个人都被血成了红色,尤其是背后,不知被砍了多少刀。
张青看着昏灯下耗子的决绝的眼神,提枪拉开臂膀。她一步都没有挪动,却让耗子在握枪的那刻倍感绝望,仿佛之前所有努力都化作泡影。
但他没有放弃,二十米,十五米,十米,每近一步都能感到死亡迫近时的沉重压力,他一口气冲到张青五米之外,通的摔倒在地。
我替你干活。耗子抬起头,染血的眼睛异常明亮,他一点点爬起来,说。
你看到了,我能拼,能在重重阻拦下冲到大将面前,我把钱还你,把命卖你,我替你干活,让我活下去。
张青没说话,一枪敲了下来,耗子眼前一黑,万念俱灰。
后来张青问你哪来的胆这么赌。
耗子说我认识你,知道你狠,但是最阳刚的狠,杀人就杀人,从来不搞绑架勒索那套,取命就取命,不会把人折磨的死去活来。
张青的嘴角咧了咧。
你做黑事,却意外透着股侠气。
耗子说出这句话来时自己都觉得好笑。
所以看见来的是你的时候,就知道我妈不会死了……我老家有个义兄弟,我死了他会替我照顾我妈,所以我没牵挂了,最开始真的打算跟你拼了。
那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耗子摸着鼻梁。
直到冲到你面前,距离缩短到足够看清你表情时,我才明白拼命是多搞笑的想法。
那一刻耗子才发现,自己的拼死一搏不过形势所逼,而张青却时时都准备着去死。所以枪落下来的那刻,他真的怕了。
耗子谁都不怕,只怕无意义的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