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温润如玉,仁者乐山
移液,取样,分层,震荡。在实验室里,忙碌着的苏乐山眼神里含着懊悔。
空闲时,会坐在实验室里伸手触碰阳光,寂寞时,会望望那个空荡的休息室。
午休时,会刻意在食堂久待。守株待兔一般等着什么,随后又带着意料之中的失落回到岗位上。
交班时,会仔细的和空交代着细节。语气比前些日子更为温软落寞,脸上挂着的微笑也坦然的泛起哀伤。
休息时,依然靠着床头翻着书。哪里也不去,什么也不说。一点,两点。苏就这样靠着床头灯,一个人,一柜书,安静的等。待闹钟响起后,洗漱出门,循环往复。
苏自那次争吵之后再没见过雷明,雷明也再没找过苏乐山。时间在两人之间流逝,两人却在争吵那天静止。最后一瞬,只有留给对方的背影,和那句再也不见。
苏当然觉得苦涩——那些寂寞,孤单,懊悔,挫败就像从伤口里渗出的脓液。当然疼,当然痒。只不过已经见怪不怪,也就不再彷徨无措。苏当然害怕——恐惧失去,恐惧离别。当然冷,当然黑。可苏早就明白了,逃不掉,放不下。而心底那份恋慕感和归属感,被时光稀释的刚好,不太浓烈以至于冲昏了至关重要的头脑,也不太寡淡不够鼓起追逐的劲道。
苏学不会雷明那套雷雨大作的宣泄,也学不会学姐那套不醉不归的释放。活了近三十年的工整生活,早就融进了苏乐山的血里,想跳跳不开,想破破不掉。于是只能化作一场小雨,无声无息,轻轻浅浅,一点点一丝丝,汇近溪流里,带到远方去。
宣泄后的冷静总随着夜晚降临。苏也在这时体会到了什么叫殚精竭虑。毕竟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激动的雷明,自己的千言万语他不一定会安静的听完。第一二句最该说什么内容,最该用什么方式说取决于最想表达的中心思想。如果没被打断,第三四句又该说什么,怎么说……一字一句,如理乱码,理顺了删,删完了改。与其说没法合眼,不如说睡意全无。大脑不停的设想着雷明的各种可能,生怕自己一步走错。
这道题苏,不会解,可这盘棋,苏输不起。
待到一切准备就绪,苏从书架上取下《备急千金要方》,第一卷,大医精诚下夹着一个纸包。那是雷明摔门而去那日,苏从保安室里顺出来的备用钥匙,用来打开保安室的门。
握紧钥匙,深吸一口气,一夜无眠,呆望着天花板出神。
想起儿时,苏父握着小苏的手,在宣纸下写上仁者乐山的时候。苏曾问苏父,什么是山。
苏父和蔼的笑着,说:“佛家有一种说法,叫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可等你长大了,你就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了。”
小苏扑朔着眼睛,迷茫着听着。
“可你若是真正长大了,那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等到那一天,你就明白,爸爸指的山是什么山。你心里的山,又是什么山了。”
次日,苏抱上了收拾好的雷明的东西,从检验科走了出去。
一路上,那些研究所钻研的日子,那些骗自己锁住自己的日子,那些重新迈出步子和雷明在一起的日子,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苏见保安室没人,便掏出钥匙,开门进屋。
这次,说什么,也要把话和雷明说清楚。苏将雷明的东西放在保安室的桌上,坐在雷明的床边,靠着枕头,等着雷明回来。
山是不是山?苏不知道,这手段有多少胜算?苏不知道。只是阵已摆好,旗已立完。只能等这背水一战。
连日未好好休息,苏不自觉的合上了眼。
1、
——鹿的两只脚踏在凸起的岩石上,直起身子回头看着自己,柔软的脖颈扭转成好看的弧度,深黑杏核一样的眼睛一眨不眨。
——它轻轻跃起,像是没有接触地面一样弹跳起来,向前跑去了。
——他随着它来到雾的国度,乳白色的水气在它脚下四处散逸,清朗的月光笼罩了大地,夜风拂过草叶,摇动那里生长的千万朵铃兰,它们低着头,发出轻柔悦耳的歌声。
柔和舒缓的夜曲结束了,比起刚才几首节奏欢快的舞曲,这段音乐让三层建筑整个笼罩在一种沉静的气氛里,以至于结束后一段时间,大厅里相拥起舞的人们才抬起头来,仿佛确认了自己身处何方一般。
从屋顶下垂的巨大吊灯发出了光,重新为清理掉桌椅、专门开辟为舞池的大厅染上明亮的色彩。身着华服、带着面具的舞者开始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窃窃私语声逐渐弥漫起来,变成聊天和轻笑的声音,舞会的中场休息时间到了。
——马上会去找东西吃,然后跑出去透气吧。不知道会不会踩到别人的脚。
脑海中突然勾勒出了穿着晚礼服,在灯光下旋转的身影。琴弓在弦上轻轻敲了一下,才让他回过神看着用面具遮着脸庞的人群。
面具上的开孔像两个深邃的黑洞,只能看见吐出言语、显出微笑的嘴巴。带着面具在灯光下移动的宾客们,看上去移动着的,某种奇怪的兽群。
——看不见眼睛,果然不知道笑容是真是假啊。
苍海转而开始打量着室内的装饰,一楼大厅的周围环绕着柱廊,墙上和舞池周围都摆放着鲜花,舞池两侧有铺了洁白桌布的长桌,上面摆放着一些冷食,端着托盘的侍者在人群中间和柱廊后面走来走去,二楼和三楼依然是平时酒店招待用餐客人一般的布置,但是现在已经封闭,只有零零星星的接待人员来回走动,不时停下来朝热闹的一楼大厅投来目光。
朝仓家的排场还真是了得,他在心里默默感叹,上流社会中经常举办舞会,但如此大规模的一年也不会有一两次,这次发放请柬的对象也不仅限于帝都中的名流,工商界人士乃至一般民众都收到了邀请,除了人类,甚至还有根本不隐藏形态的半妖混杂其中。
“死守着旧时代固有观念的人会被抛下,今后是铁路和轮船在地上和海上驰骋的日子,比起门第和头衔,金钱、人脉、以及敢于开拓的胆量才更重要,请我们去演出的家伙们很快就会意识到这一点的。”
介绍他加入乐团的朋友笑着这么对他说。
——假如没有那场事故,说不定她比自己更有机会贯彻自我意志,能够自由自在地生活下去吧。
他尽力驱散无谓的想象,开始观察起绕着舞池穿梭的侍者们。突然,在舞池一侧不远处的冷餐桌旁边,出现了个子很高的身影。
那人穿着熨烫整齐的侍者制服,介于栗色和灰色之间的短发向后梳着,有些不服帖地翘起来,因为身高在人群中有些显眼,好像特意要避免这一点似地微微弓着背。他手里端着放了不少杯子的茶盘,正倾斜身体托着它们,好像奋力不想让杯子落到地上一样。千钧一发之际,杯子里晃动的饮料终于再度平静,他也绕着几位聚在一起的年轻女性转了一圈,滑稽的动作引得她们掩着嘴发出咯咯轻笑。
“信乐君?”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面,只是提起这个名字,空气中的气氛似乎都会变得开朗起来。拿着乐器不方便走动,苍海就坐在那里低低地喊了一声,对方好像没有听见,只是恭恭敬敬地弯着腰,让穿着紫色礼服的小姐拿了一杯饮料。
然而下一瞬,他便转过身,朝这个方向走来,盯着苍海摘下面具的面孔愣了一会儿,接着瞪大了眼睛。
“哇……是苍海兄!一时间没认出来,怎么会这副打扮?是宴会聘请的吗?好厉害啊。”
同样和平时的模样大相径庭的落语家脸上绽开了笑容。
“乐队的朋友临时有事情,托我代他来给舞会伴奏。信乐……厚继君?你也会到这种场合来啊。”
苍海看到青年白色的衬衫上别着浅棕色的胸牌,上面是个不熟悉的名字。
“怎样?我穿这身还挺帅的吧?……玩笑玩笑,这次是真的没钱花啦,就做侍应生来见见世面咯。嗯?新原这个名字,是本名来着。”
青年看到苍海盯着自己的名牌,于是摆出一本正经的样子答道,苍海却觉得对方说不定只是在信口胡说,这样的态度却丝毫不让人感到厌恶,这大概就是表演者的魅力吧。
自称是新原厚继的青年继续以好奇的眼神打量苍海手中的琴,要不是手中还拿着盛放饮料的茶盘,大概要伸手去触摸了。
“苍海兄,这是什么?好大啊。”
“大提琴,是西洋的弦乐器,就像出囃子里使用的三味线,不过以舞曲来说,作用倒是没那么重要。”
“喔喔……”
一位匆匆而过的客人从年轻侍者身边经过,取走了一杯饮料。这个动作提醒了两人,下半场的舞会很快就要开始了。
“苍海兄,口渴吗?要不要喝点什么?”
空杯子被放回茶盘以后,新原弯下腰,把摆着酒和清水的盘子放在苍海面前。
“谢谢,那就不客气了。”
时值夏季,一直持续演奏着,原本就有些拥挤的室内已经显得有些闷热,虽然什么也不做也可以撑下去,但清凉的水流进喉咙的时候,苍海还是衷心感激出现在附近的年轻侍者。
新原就站在那儿看着苍海把水喝完,取走杯子之后,冲他挥了挥手,向自己原来的位置走去。
2、
——鹿向前奔跑着,他随着它来到了失物的国度。
——这里的天空永无休止地飘着雪,树木、田野、建筑、街道沾染上那雪花,便褪去了色彩,变成深浅不一的灰色。
——然而鹿的脚步溅起了火星,它的足迹分开了灰烬一般的雪,路上绽开了绵延不绝的金盏花,它们紧紧挨着,像没有色彩的世界中流淌的金色河流。
舞曲一支接着一支,舞池中旋转的人之中,似乎有不少熟悉的身影。终于,舞会结束了。
像落在地上,啄食完雪地里草籽的鸟群,发出啁啾声抖抖翅膀飞走一样,舞池里的人也相互招呼着,纷纷摘下面具,露出微微渗出汗水的面孔,成群结队地向酒店外面走去。
侍者们开始忙碌起来,收拾起长桌上剩下的食物和饮料,并开始清洁地板。乐队其他成员也整理好携带的物品准备离开。
这时,苍海突然发现变得空空荡荡的大厅里,出现了某人——确切地说是山犬半妖,垂着耳朵,塌着肩膀,有点落寞的背影。
与那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身上显得有些滑稽的,明显时代错乱的服装——《异言》的年轻编辑石野当间,穿着舞台剧中两百年前西方贵族的衣服,像个幽灵一样站在舞池中间。
——前不久发生的离奇事件,对他来说还没完全解决吧。
“石野君?”
山犬半妖闻声转过头来,沮丧的表情逐渐变成了惊讶。
“老,老师?哇……”
“是,是,我偶尔也会出现在这种地方的。你的衣服很特别嘛。”
石野摸了摸耳朵,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接着坦率地回答道。
“是从大学时代的戏剧社借的。”
声音的余韵还没消失,远处就响起了一阵轻捷的脚步声。
年幼的猫又女孩从远处跑来,小小的鞋跟撞击在地板上。她穿着和石野差不多风格的晚礼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毛茸茸的耳朵旁边,换了比平时色泽更鲜艳的花朵。
“能不能借用一下钢琴?”
“稍微一会儿就好……那个,小提琴也……咦,那不是秋叶先生……”
身后突然有人在说话,苍海转身望去,看到异言社的主编十三间和美编古桥竟然也出现在乐池里,两人穿着平时看不到的华丽服装,美编小姐的银色长发垂下来,身边还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凛凛寒气,他们无视周围人诧异的目光,向正把钢琴盖子合上的侍者询问着。发现苍海在场以后,两个人好像吃了一惊,接着,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求助的意味。
——是想帮石野君缓解一下心情吧。
侍者有点不知所措,正准备离开的小提琴手挑了挑眉,想要出言阻止。苍海只得站起来,以眼神示意对方,并附在他耳边悄声说了几句。
个子不高的小提琴手眨眨眼睛,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把手里的琴交给了古桥小姐。
“大哥哥,可以请你跳舞吗?”
见此情形,弥弥朝石野伸出了手,山犬半妖看着女孩天真无邪的脸,终于像卸下重负一般,恢复了爽朗的笑容。
空寂的大厅中响起了整个夜晚都未曾有过的欢快乐曲,引得快要走出酒店的人也纷纷回头观看,出人意料地,两个人的装束和模样,竟然很好地融合进了这种气氛,好像什么剧目里在远离人世的幻想乡中舞蹈的神灵一样。
一如既往的平静日子被打破了,因为无法容忍和自己不一样的事物,“异常”聚集在一起而诞生出了“异常”,无辜者在面前惨遭杀害,熟悉的人在短短的时间里展现出不为人知的一面,黑夜与白昼不再泾渭分明,这样的混乱,是否也是这不断向前奔跑的时代所带来的呢?
3、
——鹿沿着小径向前奔跑,他随着它来到了遗忘的国度。
——这里是为黑色树木环绕的墓园,墓石前伫立着颔首的雕像,枯叶随风在地面上爬行,破碎的残卷散落一地。
——而轻捷的身影从生着青苔的石块之间掠过,低垂的树梢上生出了小小的洋紫荆。
“……真是感谢,您刚才和乐团的人说了什么?”
十三间和古桥带着弥弥走开之后,山犬编辑转身向苍海走来,郑重其事地表示谢意,接着有点好奇地发问。
“没什么,说你们是柳泽子爵的客人,回去的时候如果再碰到那家伙,记得摆出架势来。”
苍海回答,柳泽是有名的善于交际,又有点离经叛道的华族,只要能够为其所用,不管是妖异还是半妖全都都是他结交的对象。虽然是这样,似乎惊讶于这个随口说出的借口,石野还是发出“诶……”的声音呆立在那里。
借着这个机会,苍海和他简短地告了别便转身离开。时至深夜,大厅里几乎已经变回了平时的模样,两侧的餐桌被收起来,地上的杂物也被清扫一空,侍者们正在撤掉廊柱和墙壁上的装饰。
——是花啊。
快要走出大厅时,苍海看到房间的角落某处的地板上流淌着水迹,花朵堆积在一起,有一部分已经折断,叶片散落得到处都是,让人联想到什么东西的尸体。
不知为什么,他想要俯下身把它们拾起来,可是真的这么做了之后,抬起头的时候却看到一双诧异的眼睛。
“苍海兄……?”
“啊,信……厚继君,总觉得不习惯,用原来的方式称呼你可以吗?”
“可以的!苍海兄为什么要捡这些花?”
“现在就要清理掉吗?”
“是的,管事说明天这里就要恢复原状,是不是觉得可惜?”
“该怎么说呢……如何布置是主人的自由,花也是为此而培育的,可是总觉得,这么丢掉没有物尽其用。”
“要带回去吗?店里有地方放花吗?”
年轻侍者疑惑地问。
“大概吧,看上去没有用的东西,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派上用场。”
“那我也来帮忙好了。”
新原微笑起来,开始翻拣那些还没衰败的花朵。
“谢谢……不需要更多了,你还有事要做吧,多有打扰。”
苍海冲他摆了摆手。
“我们这些临时聘用的,到这里工作就算完成啦。苍海兄呢?现在要回去吗?”
“是的,搭朋友的车到市郊。”
新原挽着袖子,双手湿漉漉的,稍稍偏着头,好像因为投入地完成了工作,周身笼罩着一种奇特的快活情绪。看着对方的面孔,苍海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往松尾坂那个方向,需要的话可以捎你一程。”
“哇!那真是太好了,多谢咯苍海兄。”
那双含着笑意的眼睛眯了起来,青年侍者擦干净手上的水,跑到接待室拿了随身物品,两人一起朝大厅外走去。
5、
——四肢颀长的鹿向前奔跑,他随着它来到晨曦的国度。
——瀑布从岩壁上倾泻而下,撞击在石头上碎成飞沫,水雾间形成了一道彩虹。
——它分开小溪两边密密的黄水仙,走入浅水中央,上升的朝阳发出的光辉十分耀眼,他不禁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开的时候,鹿消失了,无论是树木中,溪水里还是瀑布下面,都再也找不到它的踪影。
“抱歉,信乐君,这个时间最后一班车已经离开了。不过到你说的地方,顺着河边走路也可以回去。”
“我没关系的,苍海兄要去哪里呢?”
“在井小路公园等到早晨,再坐首班电车回店里。”
车子绕了远路在靠近市郊的地方停下,两人下车沿着河堤向前走着。夏夜的风从汩汩流动的河水上送来了清爽的凉气,夜空晴朗而清澈,可以清楚地看到横贯天空的银河。道路两侧的民居外面的竹篱上悬挂着各色玻璃风铃,每隔一段时间,风铃下面的纸笺就随着风轻轻抖动起来。
“反正没什么特别的事,我也在这里等到天亮好了。”
一直走到一片修剪整齐的草坪附近,苍海突然停下来,凝视着道路对面为水泥墙壁环绕着的建筑,对已经坐在后面长椅上的新原所说的话,他也没有回答,只是点头笑笑,把琴盒放下来,在另一侧坐下。
建筑外面的围墙占据的范围很大,楼却没有几栋,灰白色的墙壁和楼房看上去十分单调,门外还有人来回巡视,新原盯着建筑紧闭的大门瞧了一会儿,很快就失去了兴趣,转而把目光投向身旁坐着的人。
虽然一整晚都在演奏,又背着琴走了不少路,对方看上去倒是一点都没有显出疲惫和困倦,只是若有所思地望着面前路灯照不到的昏暗角落。新原又试着提了提身边木箱子的把手。
“哇,好重。”
“不习惯的话是有一点。”
“苍海兄是什么时候开始学这个的?看样子好像很久了啊。”
新原用手摸着似乎翻新过几次,但边缘仍然分布着细密裂痕的提琴盒。
“大概没你想的那么久,不过琴是有些年头了。”
“咦,这个……叫做‘大提琴’吧,有什么渊源吗?”
穿着合体的洋服,用手肘支着膝盖的青年停顿了一会儿,片刻之后,他换了放松的姿势,仿佛因为这个问题恢复了古董店主平素的样子,一边回忆着什么,一边开口讲话。
“幼年时候,父亲招待过一位客人寄住在家里。据说是伯父在海外认识的朋友,名字已经忘记了,只记得相貌十分独特,头发的颜色很浅,皮肤白皙,眼珠则是淡绿色。似乎已经在这个国家生活了多年,他的行为举止与一般的本地人无异,只是说话口音稍有些奇怪。当时他总是背着这样的琴盒,早晨出门,到傍晚才会回来。”
“不知是怕打扰到别人,还是有什么其他的缘由,他很少在我们面前演奏,连练习也要自己一个人找偏僻的地方进行。但是,偶尔能听到那种低沉婉转的声音从树林里传出来。”
“不久,我实在按捺不住好奇,偷偷循着声音去看,发现他一个人坐在树林的空地中间拉一首曲子,提琴盒子就放在面前。当时是秋天,天气已经开始变冷,枯叶堆得满地都是,配合这幅景象,乐声显得有些凄凉。”
“一曲奏毕,他就静静坐在那里,像是在等着谁一样。然后,我惊讶地看见,有什么东西分开灌木丛,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脚下的树叶哗哗作响。”
四周静默无声,似乎连夏蝉和鸟儿都已入眠,只剩下男人低低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
“‘你来了啊。’他对着空无一人的地方打招呼,向前伸手摸了摸,还拧开随身携带的铁皮水壶,把它举到面前。我不知道这个人怎么了,只觉得他当时的神情温和又专注,好像真有东西出现在自己眼前一样。”
“我悄悄看了一会儿,越发弄不清方才出现的是错觉还是真实,最后决定,还是留他自己在那儿比较好。”
“本打算默不作声地离开,但突然发现,他脚下的大提琴盒子里,堆满了青绿色,开着小白花的草叶,还有红色的果实零星散落在里面。有东西正在啃食它们,把它们衔起来吞掉。”
“树叶和果实飘到半空中,一点点消失了,就在这时,那个人发现我站在他身后。让我意外的是,他一点也没有惊慌或者生气,只是笑着问我‘能看到吗’。我摇头表示不行,他就抓起我的手,让我摸摸面前的东西。”
“那是湿润的鼻子,毛茸茸的鼻梁,可以感到体温,摸到皮肤下面的血管,手伸到大约是脸颊的位置,还感到有双眼睛眨了几下,然后是抖动着的耳朵,和从头上伸出来的分叉的角。”
仿佛等待声音的余韵消失一般,安静了一会儿,新原才开口提问。
“哇……是鹿吗。”
“是的,他说是金色的,但根本看不见……不久之后客人便离开了,我再没机会问起这件事,也没和别人说起过,之后来到帝都,过了十多年,就连伯父都和他中断了联系,突然有一天,琴被送到了店里。”
“据说那个人长途旅行时乘坐的列车脱轨,死了不少人,他为了保护琴不被损坏差点丢了性命,还弄到右腿受伤再也不能正常走路,但是,弦枕和侧板还是被压碎了。”
“把琴拿到店里的是他的一位远亲,说那个人自提琴修好以后就一蹶不振,总是说拉不出以前的曲子,甚至看到琴就伤心难过,于是托人找到伯父这位旧识,把琴卖掉了。”
“后来我找人学了琴技,试着重新拉当时听到的旋律,可是总觉得有什么发生了变化。所以我想,会不会是修好之后,他再也看不到那只鹿了呢。”
“这样啊……”
过了一会儿,新原好像想要打破沉滞的空气一般,以轻松的语调开口。
“既然苍海兄说了,那么我也说一点我的事情好了。”
“我啊,是被父母送去学落语的,那时候不懂事,只觉得寄席所在的地方离家非常远,一遍遍练习十分枯燥。师父又死板,让我们一定得每时每刻都保持笑容。说什么‘自己都不觉得好笑的话,怎么让观众笑出声来’……明明是个顽固老头,咆哮起来能把小孩子吓哭的那种。”
年轻的落语家说着,勾起嘴角真的笑起来。
“师父门下有两位师兄,一个脑袋不怎么灵活,又自视甚高,处处摆出长辈的架势教训人,还喜欢对不懂的事发表议论。初学落语的时候可没少吃苦头。”
“另外一个……是很厉害的人。”
他靠在长椅背上,看着繁星闪烁的夜空。
“……不光故事说得精彩,还能够抓住观众的心,台下的人期待什么、害怕什么、因为什么而发笑、因为什么而惊讶,他全都了解得清清楚楚。会觉得‘能说落语真好啊’大部分是由于那个人。”
过了一会儿,新原又一边在面前比划着,一边补充道。
“小时候在寄席养过鸟,是从树上的鸟巢里落下来的,养好了伤之后就关在笼子里,一开始还会挣扎,门合不严就会冲出笼外,久而久之,就算打开笼子的门,也不会飞走了。对我来说,留下来继续学习,就像这样的感觉吧。”
落语家的语气明快诚恳,丝毫没有遗憾和失落。
“……是这样啊。”
或许不管周围的环境如何改变,总有坦然接受顺应变化,也有固执坚持自己生存方式的人。
——只要不是被扭曲意志,强加在身上的就好了。
苍海盯着不远处依然亮着灯的建筑,这么想着。
此后两人又随意聊了几句,便沉默下来,新原合上眼睛小憩,苍海则整理起谱夹里的纸张,接着站起身来四处走了走。原本离开酒店时已是深夜,到东边的天空微微露出白光,也没花上多少时间。不久,树林中开始响起晨鸟的啼鸣,远处成片民居中有早起的人走出来,洒水清洁门前的地面。
“……天亮了啊。”
返回时,苍海看到新原睁开眼睛,坐在长椅上舒展了一下身体,朝远处看了一会儿,突然扭过脸笑道。
“对了,走之前能不能听苍海兄拉几首曲子啊,舞会上的曲子虽然悦耳,但听久了忍不住都要睡着了。”
“可以啊,你想听什么?”
“我不太懂,亲民的曲子就行了!比如……”
新原随口报出歌名,苍海却不禁失笑,除了时下流行的民谣俚曲,甚至还有净琉璃和都都逸,一时间觉得有趣,便选了旋律简单明快的,试着在弦上拉了几个音。
“对,对,就是这个没错。”
新原点头,随着曲声渐大,他站起身,用手打着拍子,竟放声高唱起来,一会儿让嗓音变得粗哑,一会儿捏着嗓子学着女人咿咿呀呀的幽怨歌声。大提琴沉郁的声音和有些跑调的人声相互应和,场面显得极为滑稽。
“浮名立ちゃ,それも困るが世间の人に,知らせないのも惜しい仲……”
唱到兴起,新原绕到长椅背后,学着艺妓的样子,手臂挽着对方的脖子,另一只手的手指去勾苍海额前下垂的头发。一首曲子好容易结束,早晨空旷的街道上突然从远处传来了“喂”,“什么鬼吵”之类的呵斥声。
苍海放下琴弓,终于忍不住笑得连肩膀都颤抖起来,新原好像十分满意对方的反应,用手肘撑着长椅的靠背站在后面。
“信乐君。”
“嗯?”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之后,古董店的青年店主扭过脸,喊了好友的名字。
“有时候我在想,世上多一些你这样的人就好了。”
6、
“心,你笑什么?”
零式的宿舍里,刚刚换好制服准备外出的年轻女性盯着室友的脸好奇地问。
身为山犬半妖的心抖了抖耳朵,一边做着手势一边轻启双唇。
“刚刚,外面,有人,唱歌。”
接着她掩着嘴,嗤嗤地轻笑起来。
“很难听……但是,很有活力。”
“真的那么好笑吗?”
龙姬疑惑地走出门,来到走廊上推开窗子,仔细捕捉着外面的声音。
“……什么也没听到啊。”
心在她身后静静地站着,用手挡在耳朵后面继续听着,脸上的表情却产生了变化。
“声音……变了。”
好像呼吸空气里若有若无的香味一般,她眯起眼睛,用十分温柔的表情注视着不远处晨光笼罩的树林。
“我好像……也听到了。在哪里?心,能带我过去吗?”
龙姬睁大了眼睛,抓住心的手臂。
心点点头,两人一起跑上台阶,穿过大厅,从建筑物一楼向营地外面走去,现在歌声不见了,而音乐声却越来越清晰,那是首旋律简单却很悦耳的曲子,现在被某种低沉,富有穿透力的弦乐器演奏着,好像在说,或是在呼喊着什么一样。
就在她们走出门的时候,音乐声也终止了。龙姬困惑地停下了脚步,而心却以眼神示意对方,接着拉起好友的手继续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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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线是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824/
和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811/
之后,
http://elfartworld.com/works/94510/ 之前【大概】
*懒得排版,不要抽我,接受E站的现实吧朋友们
*虽然写了一堆但其实没有说什么,当个过度就好!!!如果有欧欧西和BUG请用力戳
*一瞬间想打恋爱TAG,后来想想好像哪里不对,大家的舞会剧情都闪亮得要命……我在哪里,我在干什么,咦好像勉力搞笑失败了【笑哭
*总之发了盒饭,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剩下的大家加油啊,记得把车开回来【摇旗呐喊
西欧 卢森堡 迪基希镇南侧的森林旁 魔鬼祭坛
这个公元前2000年的巨石坟墓旁伫立着一个被月光笼罩的身影。
那是一个纤细的少女,身着素色的纱裙,上面零零星星沾染着鲜血。少女的右手握着一个布偶熊,布偶熊的肚子上开了一个口子,从中渗出暗红的血液,隐约能从中看到闪烁寒光的白刃。左手拿着一个金属质地的酒壶,其中晶莹的液体正倾倒在那只布偶上。
这个少女是薇薇,2个小时前她从当地贵族的府邸里出来,顺便在里面留下了一具尸体。贵族以招募女仆的理由招了些学生女孩。却在私下逼迫着她们做出卖自己人格的交易。薇薇当然不可能按奈得住杀意,不管自己还在逃亡的处境就下了手。
她扭上酒壶的盖子,不知从哪里划出一根火柴点燃了玩偶上的液体。布偶透明的眼珠折射着火光,有些刺痛薇薇脑海里的回忆,闪过了一个穿着西装带着帽子的玩偶小熊的身影。对,她是为了她才从中国远道逃来西欧的。当年怀着对雯雯感情,把KuMa寄到了那个神秘的玩具屋。结果导致警方顺藤摸瓜发现了这唯一能暴漏他身份的线索。所以,之后每次用完的玩偶熊薇薇都会像这样烧掉。
薇薇把燃烧的小熊放到魔鬼祭坛上,像是举行着什么仪式,然后丝毫不顾燃烧的火焰,从小熊肚子里飞快抽出那把炙热的匕首,优雅的插回腰间的刀鞘。然后缓缓褪下身上那素色的纱裙,露出了他黑色的工字背心。扶额一拉,那头乌黑柔顺的长发也脱落下来,留下的是坚韧的黑色短发。
威看着手上的假发,地上的纱裙,还有祭坛上燃烧的小熊。叹了口气,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一切都是薇薇做的,而不是他。他明白自己的弱小,只有薇薇能帮他做到这些。
薇薇是来回收KuMa的,而威,也收到了5年之约的邀请函,赴约要去玩具屋接KuMa。那是他作为正常人最后的证明,也是雯雯与他最后的羁绊。
威感应到了追捕他的人的气息,他抓紧时间按照着邀请函,走向了森林深处。走了不久,一层薄薄的的雾气笼罩了森林,他感觉有点不对。首先,追捕他的人气息消失了,不应该这么快跟丢。第二,周围的森林变得陌生了,他能从星辰的位置确定,自己的大概维度确实还在西欧,但是周围的环境至少不再卢森堡的迪基希镇了。他并不太意外,这个诡异的玩具屋多少料到这些意外。
走了没多久,森林终于出现了一块草地,草地中央矗立着一栋巨大的别墅。别墅是哥特风格,两层楼上空盘旋在乌鸦,刺耳的叫声让威有点不适。他停下观察了片刻便走向别墅得大门,门板上散布着细细的灰尘,但门把手却是干净的。看来自己不是第一个到的人,威想到。犹豫了片刻,他缓缓推开了较沉重的大门,发出了沉重的摩擦声。
大门打开,映入眼眶的是哥特式装饰的大厅和吊灯。可能由于是深夜,并没有人的气息。威缓缓走进建筑内,大门也缓缓在身后关上。没走几步,威便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一个毫无气息的身影,站在去二楼的楼梯上注视着他。那是一位女孩,带着古怪帽子,穿着古怪西装,四肢是类似皮套的熊爪。
威颤抖着盯着这个女孩,他没有在意少女古怪的衣着和奇怪的四肢,只是吃惊地盯着女孩的脸,因为那张脸是属于雯雯的........
少女盯着威的眼睛突然失去了光彩,转身走向楼上。
“我不是雯雯,我叫KuMa。是主人你寄来的玩具。”说完这句话她便消失在了楼梯的尽头。仅留下威呆呆傻站在空旷的大厅中........
副标题是帕克继续在天上飞
字数47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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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1
伊格做了一个梦。
一个长到令她自己都不得不全身心投入乃至忘却身处战场边缘的梦。
梦里没有什么麻烦的前世,没有什么凶恶的盗匪,更没有什么被硬拽过来拯救世界的戏剧性情节。
只是单纯的普通家庭而已。
父亲很温和,母亲很严厉。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和其他居住在森都的普通人类家庭相若,对着孩童强调多次的是不要淘气胡乱弯折树木,否则就会被护林员揪住狠狠教训一顿。
也不要随意用弹弓打鸟,因为说不准那是个德鲁伊在体验高飞的感觉。
更不要往森林深处钻,里面的猛兽会把小孩子叼走。
而伊格·斯图亚特作为家里的独女,让家人很省心。
不是在屋子里帮忙做些简单家务,就是端着小板凳用木棍在地上写写画画。
父亲很开心,他认为女儿很有这方面天赋,尽管后者手中描绘的东西在旁人看来只是纯粹的胡写乱画。
母亲挺生气,她觉得女儿应该学一门能填饱肚子的手艺,而不是和那个笨蛋父亲一样到处砸钱去追求不能顶吃顶喝的艺术。
最终妥协的是母亲,伊格最终还是被送去了个教授绘画的小学校,费用不算高昂的同时口碑尚可,这种小型的绘画教室森都并不少,精灵们在和艺术搭界的方面一向是不吝财布。
伊格自始至终没有发表什么意见。
她静静的跟着父亲走街串巷购买绘画耗材,站在人身旁看着其和商贩讨价还价。
“嘿女儿,你喜欢哪家的东西?”
他俯下身,大手揉乱孩子的一头短发。
“随意啦。”
手心很温暖。
伊格闭上双眼。
再度睁开时已臻少年。
长大后的伊格眉眼柔和,或许是长年埋身在颜料画笔之中磨走了同龄人应有的锐气,讲起话来也是如其父般慢条斯理。尽管经常夹着画架四处写生走动,但身高还是有些令其母不甚满意。
“你看看你,不是你让伊格这么早就去背那个木头架子,她能长这么矮?”
面对母亲的质问,男人只得放下烟斗连连摇头装聋作哑,没有长过母亲的伊格表示自己压力很大。
这也是为何每天她都不得不苦着脸咽下一碗碗据说有增高疗效药物的原因。
晚餐还是雷打不动的骨头汤,这和草药一样,都是那位父母热心老友叮嘱的增高措施之一。
对此感到开心的只有家里那条笨笨的板凳狗,三年前听卖它的人说有个学名叫柯基,是专门用来牧牛的犬只,可是在森都这种缺乏草场的地方,村民们好像没有批量放牧大型家畜的可能性。
狗妖精猫妖精除外,因为他们爱喝牛奶的同时也能深入林中寻找合适牧场,不过也没有听说他们用什么动物来看管畜群,大概这种在人类眼里很麻烦的事情对他们来说易如反掌吧。
看到商机的商人开心的带了只断好尾巴的小奶狗过来准备开拓市场,毫无疑问的吃了个大鳖。
没人要的小牧犬哭唧唧的被买回来当看门狗,从此过上了除了吃就是睡晚上还要爬床挤被窝的糜烂生活。
伊格面无表情的给小狗起名“茶砖”,在那只笨狗无数次偷吃了她最喜欢的熏肉后,她决定用被切块泡水的东西来命名这个小恶魔。
“狗都搞不定行不行啊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当德鲁伊啊?别的不敢保证,让小狗乖乖不要乱吃东西那可是板上钉钉的事。”
频繁来访的奇怪猫耳壮汉笑着捏了把伊格的鼻子,鼓着腮佯做生气的她已经习惯了对方热络的打趣行为,而最快做出回答的人,肯定是伊格的母亲。
“我给你讲,只要我一声令下,茶砖就……”
“嘿你这人咋这样,非要把我女儿哄去打打杀杀不成?”
从后厨冲出拎着扫帚的中年妇人气冲冲的对着劝诱狂一顿没头没脑的乱抽。
“讲道理啊,你俩真没考虑过让小伊格子承父业当个冒险家么?”
“老娘当年豁出小命来拼可不是让孩子受罪的!”
客人呲牙咧嘴连连道歉,伊格撵着小狗上蹿下跳。
茶砖三两口将熏肉甩进嘴里,得意的汪汪直叫。
一家之主撮着烟斗大摇其头。
生活就这样平稳的继续着,不起一丝波澜。
最大的矛盾点亦在伊格成功卖出第一幅画作后自动消失,女儿找到了能够自食其力的工作,母亲也与饭桌上绝口不提谋生相关。
一年又一年。
话题轮转到了婚姻。
伊格和大多数同龄人一样推三阻四。
皱纹却早已爬上父母脸庞。
三十多岁才诞下一女的二人算的上是异常晚婚晚育,而年轻冒险时留下的处处暗伤更是令他们身体垮掉的速度早于他人。
未曾达成一致之前,父母双双病倒在床。
药石无医。
病魔来势汹汹,最先撑不住的是母亲,尽管临终前还是没在嘟囔中将婚事敲定,眼看着女儿能养活自己不愁吃穿,她还是满足的闭上双眼溘然长逝。
父亲于第二天离开,嘴里终是叼着他形影不离的烟斗,哪怕医生说这对他的身体是有害无益。
奥连在葬礼上哭的像个孩子,趴在酒桶上喃喃自语悔恨当初为何不强拉着他俩去检查身体。
夜深露重。
伊格盘膝坐在墓前直至天明。
“谢谢。”
她闭上眼睛诚恳致谢,朝着早逝的父母,朝着虚空中的冥冥之力。
哪怕从数多的违和点已查知此为用于消磨意志的梦境。
“无论你初衷是否出自善意,谢谢你让我过了这么久开心的日子。”
身后叹息重重:
“醒来后,等待你的只有死路一条。”
奥连从木屋中走出,脸部色块扭曲虬结,旋转崩坏最终化为一片模糊混沌,仿若厚厚的重影覆盖其面。
“你的威胁与我何干?”
伊格扭过头打量着面目全非的养父,从幼年时即沉淀与眉宇间的柔和已在一夜内被尽数抹去,神色冷漠生硬就像是被火漆封上了张面具。
仿若脱胎换骨。
“我从来不知道他长得可以这么蠢。”
嘴角噙起的笑容并无暖意。
“虽然是敌人,但我不得不再次谢谢你,多亏你我可以回去后好好笑话那个猫耳怪人了。”
又是一阵放肆的讥笑。
“汝……”
“撸直了舌头好好说话。”
粗暴的打断没有起到任何作用,无面者的低喃随风入耳,句句诛心。
“我承认这是我想过的日子,不过不管这里多么安逸多么合心,我都要出去。”
“为何?”
布置这个梦境的力量在逐渐消退,伪装成奥连的冒牌货身形彻底模糊只剩简单光影,声音嘶哑刺耳如同粗糙岩石互相摩擦,伊格眼前所见之物亦皲裂开来,花纹似极被烈风吹拂万年的岩石。
——包括她自己。
“她不在。”
梦境应声而碎。
Part2
茶砖傻兮兮的在伊格匕首处一蹭一蹭,嘴上的线不知道绑了它多久,长时间没发声的后果就是它觉得它能不停吠叫到下一餐来临。
“……别蹭了。”
伊格撑起身揉着额角,昏天暗地睡了长长一觉的直接后果就是太阳穴一跳一跳。
甫一松口记仇的小狗就朝着帕克所在之处冲了过去,趁着他扒着自己脖子两腿乱蹬的时候对着屁股就是一口,多亏侏儒穿的裤子不是太薄没被咬透,但不死心的茶砖一击无果后使出了看家本领拽着被咬中的部分就是一顿连拽带扯。
“嗤——”
布料开裂的声音不期而至。
伊格有点看不下去,然而起身去找寻莉芙踪迹的她被某个看上去很麻烦的冰柱巨人缠住无暇分心,一时间无法阻止自家小狗的暴行。
“快把这只该死的狗拽走啊——!我感觉我自己不能呼吸——!”
侏儒的哀嚎被战场的嘈杂声彻底淹没。
伊格最终还是放弃思考为何帕克那边的冰霜傀儡看上去如此像健美冠军,还是只穿三角裤的那种,配合上被小狗咬至衣不蔽体的帕克来看画面异常的……微妙。
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当然,这种时候必须要顺带庆幸下自己的对手外形是“古典”的构装体,否则伊格真不敢担保自己会不会朝着其大翻特翻白眼。
“我讨厌长柄武器。”
伊格并没有携带敲冰块很方便的重武器,改造后的矛枪刺上去也只是留下浅浅白点,这使她更加确信就算在辅助神术的增益下也无法对其造成像样的伤害,更勿论快速解决对手。
而且令伊格倍感憋屈的是,无论是故意露出的破绽也好,还是临时起意布下的小型陷阱也好,都无一生效,傀儡就似油滑的鱼般在诱饵边穿梭,引得浮漂上下窜动愣是不将弯钩纳入口内。
诧异于为何对方会先知先觉,伊格试探着想要退后使用神术直接轰击,果不其然,傀儡不带丝毫犹豫拧身直入,步步紧逼连续刺枪,不求斩获战果只求令其无法腾出手来使用神术。
——为什么最近碰到的都是相性不算好的对手啊喂。
自诩技巧派的德鲁伊有点不爽。
保留的手段当然存在,经过刚才的睡眠法术位也莫名其妙的回复了几个,将其当成神明的赐福也未尝不可。
伊格的意图自然被立刻察觉,然而傀儡却无计可施。
在自然力量庇护下冰巨人的一切攻击皆是徒劳,冰枪在接触到人之前即被无形之力强势推开,醒悟此为徒劳的傀儡急忙后撤至自认为安全的距离,原本毫无一物的面部从应是口腔的部位凭空生出裂隙。
冰粉簌簌落下,古老而艰涩的咒文自其口中吟诵而出。
冰柱携着贯穿天地的气势从天而降,原应是声势浩大之举却在令人畏怖的巨大咆吼声前黯然失色。
人立而起的巨兽双目凶光闪烁,犬齿探出唇外和着威吓低吼,身披厚厚棕色毛发的身躯使得其看上去更显庞大,爪牙在寒冰反射间隐隐有神术光芒流转。
仅用一掌。
成人头颅粗细的冰柱在巨熊面前和平常树木并无不同,看似随心所欲的挥舞前掌却引得风声呼啸,碎裂在地的冰块甚至没有起到任何阻挡其前进脚步的作用。
无面的巨人再度开口,身为悲荒之神的使者,操控寒冬的力量对它来说如臂指使。
冰砾如刀,寒风似箭。
棕熊吃痛狂吼。
纵使皮糙肉厚,巨熊仍是在密集的攒射后皮毛沾染血色,庞大的身躯在此刻所带来的只有不便躲避这条害处。
而二者间的距离未缩短到一跃可及。
恼人的冰柱再次从天而降封堵道路,冰巨人大约是打定了主意要用暴风雪硬生生耗尽伊格体力。
——是不是傻啊。
它读出如是信息。
不容其进一步理解所包含深意,和其余被拦腰排断者不同,作为路障之一的冰柱却开始疯狂摇晃,像是有巨力正将其从地面连根拔起。
不清楚行动目的不代表坐等其行动完成,傀儡谨慎的保持距离之余,亦不忘补充法术进一步削弱对手扩大优势。
冰柱停止了晃动被稳稳衔于棕熊口中,野兽叼着和其身量相仿的凶器再次出现在傀儡面前。
若是一般人面对小山般巨躯所发动冲锋定是魂飞魄散,即便是训练有素的冒险者被其气势所慑亦要呼吸一滞。
然而傀儡是没有心智的死物。
它只会机械的重复后退及播撒法术。
鲜血如旗如烟逸散在空中,巨熊的冲锋戛然而止,口中的冰柱却不知为何始终未曾丢弃。
傀儡也终于停下后撤的脚步。
二者间的距离,仍无法以简单的扑击缩短为零。
——给我飞吧!
巨熊猛然弓起前躯拧转身体,笨拙的身子连带着冰柱回旋。风声灌耳,傀儡惊觉原来其体力并未被暴风雪耗尽,它或者说是她,只是捕捉到了合适的距离。
冰巨人向后急掠。
但这已太迟。
被抡起的冰柱在其反应过来前,就已命中其看上去最为纤细及脆弱的腰部,将其拦腰凭蛮力截断之余后力不减,竟是生生将巨人上半身撞至凌空飞起。
帕克狼狈的从小狗口中脱出,带着满身满脸的牙印,屁股上的那两口尤其重,直到现在还往出渗着血。
“该死的笨狗,下次碰见非把你扒皮炖了不可!”
侏儒愤愤的挥舞着拳头,大风大浪都用逃跑战术混过去的他居然在阴沟里被咬的满身是伤,这口气他觉得换谁都咽不下去。
——不过非要说起来,好像是那只狗主动跑掉的……?
帕克挠挠头,作为自己的勇武证明,他决定把这次激战大书特书。
——天怎么黑了……?
他抬头望去,半截冰巨人好死不死的迎头砸下。
“救命啊——!”
侏儒尖利的惨叫声再次回响于战场。
当然和之前的结果一样都是无人理睬。
求人不如求己,侥幸趴到地面坑内避免被砸扁一劫的侏儒开始摸索着想要逃出去,虽然这里看似很安全,但这个摇摇欲坠的大家伙好像不是很牢靠,全身都散发着一股可能随时会碎掉的倒霉气息。
他摸出火石,想要融出一条路。
他点着了自己身上的炸药。
“啊——!”
帕克想起了侏儒间流传的一个笑话,为什么蒸汽能推动钢铁,因为蒸汽在冒烟。
为什么帕克能在天上飞,因为帕克屁股在冒烟。
在火药的推动下他平地起飞直直掠过战场飞跃无尽烽烟,其势如白虹贯日,其迅如电卷星飞。
其头如铁锤。
帕克“嘭”的一声撞在中心冰柱上脑袋深嵌其中衣衫破烂,四肢乱蹬乱拽想要脱离束缚直到用尽力气才颓然垂下。
比起撰写吟咏帕克斗柯基和传说中的侏儒传说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他此刻还是先想办法把头拔出来再说。
巨熊松开武器,仅剩下半身的冰巨人悄无声息碎为湮粉。
前路已无阻,冰洁神柱近在咫尺。
笑容炫目的少女朝着野兽飞奔而至,朝着蹲坐在地的棕熊扬起笑脸。
“起来啦。”
邀请之手,理所应当的伸出。
兽鬃从体表飞速褪去,伊格眉眼间笑意流转。
“嗯。”
回应之手,理所应当的紧紧握住。
封面和前文http://elfartworld.com/works/95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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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红的灯笼被居民逐个挂起,古色古香的建筑被内里的烛光熏染,给这无望的漫漫考途平添了几分希望的暖意。
“真漂亮啊。”
人群中或有人发出了这样的感慨,原本一心赶路的考生一个个跟着抬起了头,赞叹声不绝于耳。不过这声音也没能持续多久,在考官的带领下一行人步入了客栈,三三两两坐到大厅内的方桌旁。
艾克与少年毫无疑问落座同一桌。不知是桌面小的缘故,亦或者其他什么原因,除了这两个孩子外好像再没人打算坐到这边来了。
少年为此稍稍叹气,桌下双拳紧握,眼神有意无意地飘向对面的一桌…
与他不同的是艾克一进大厅便环顾四周观察环境。却在入座后视线落到木质方桌上时“咦”了一声,下意识地开口道:“阿尔法你看…”
“唉?这什么东西?”
旁桌的考生好像也发现了什么,大大咧咧地喊出声打断艾克的话语。可未待两人闻声转过头去,便有一物呼啸而过砸中那人,即刻昏迷过去。
定睛一看像是那人要抓起一个暗色的卷轴,却被人中途阻止了。
“我说可以碰了吗?这点规矩都不懂,52号失去资格。”
阿尔法和艾克对视一眼后默不作声,一齐看向声音的源头……
***
“咱们的目标是这个叫做毕方的魔兽…我曾经在书上看到过关于它的内容,据说是‘火灾之兆’,攻击的手段可能也和火焰有关。”
两个少年小脸绷得严肃,对坐在客栈的房间里根据卷轴制定起策略来。
“而且这家伙怎么看都是会飞的魔兽。”阿尔法撑着腮,眉头紧皱地补充道“镇里没有太高的建筑,如果让它飞上天的话就很难再捕捉了。”
“只要求一部分身体的话,我们也可以设下陷阱一击取胜。”艾克伸手点了点卷轴上毕方招摇的羽尾,脑中掠过了数种可以剪断它的方案。
“不过镇子这么大,如果在将它引诱至陷阱之前打草惊蛇了怎么办?”阿尔法毫不自知地拆着艾克的台。
“而且还要进行变装…华西亚的服饰大多繁重,很有可能拖累自身的行动。”
“……对喔,还要变装!”
话题瞬时转换,阿尔法的耳朵又动了动,眼睛有些发亮:“艾克,你打算怎么变装?”
“啊…?”艾克有点没反应过来,“要先去街上看看吧?”
刚才还在谈论如何达成任务,怎么现在又兴致勃勃地谈起变装了呢。
断弦的话题很难接续,艾克叹了口气,直直地看着那双柔软的兽耳嘟囔道,“阿尔法的话好像完全不需要变装呢……”
阿尔法顺着他的视线捂住自己的耳朵,摇头坚定道:“我可是人类哦。”
“啊…不,没人会相信吧。”艾克轻笑一声,“晚上就算直接把你扔到大街上肯定也毫无违和。”
“噢!多谢夸奖!”
“并不是夸奖啊!”
“嘿嘿嘿…艾克,咱们不如先去街上看看吧?时间还有剩余!”
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的阿尔法笑得好似图谋不轨的纨绔子。他的手径直指向窗外,来时铺满天际的薄云已然散去,缀着稀疏星光的墨蓝色天空下是火焰般明媚的橙红色光辉,大片的灯笼不仅侵染了天空,连穿镇而过的曲折河流都映得花般红。
“哈啊…好吧!”
艾克虽有些无奈,却也同样对如此美景意有所动。
待夜深后战斗就要开始了,趁现在去玩一下也…没什么吧?
安利成功的阿尔法悄悄对着并不存在的镜头比划了一个V字。
***
“八点之后是鬼神们的节日,在这之前就是人类的祭典啊。”
三三两两的行人结伴在商铺前穿梭而过,吆喝声、说笑声将宁静的小镇渲染得充满喜乐的气息。
不过……
“东西都好贵—!”
“这边都没有节日大酬宾的吗可恶!”
两个算不上富裕的少年攥着钱包瞪圆眼睛大呼小叫。
店内的民族服装质量虽然上称,却大多有着令人咂舌的价格,以假乱真的兽角兽耳等饰品挂在橱窗里灿然夺目,自然也都是价钱不菲。
“天哪…以前虽然听说过华西亚的旅游景点喜欢坑宰游客,可没想到居然会这么厉害。”
艾克拉着阿尔法走出服装店,瘪起嘴感叹道。
“对我来说,好像没什么东西是可以买的…”阿尔法则发出更惨的叹息。
两人并肩走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了起来。
“既然这样,你一直以来的花销都是怎么解决的?”
“啊…有个好心人介绍我去当打手,稍微攒了一些。”阿尔法抓了抓头发,面露尴尬,“但是那之后差点被这些人抓去研究所,所以再没能赚到钱了。”
“——真辛苦啊。”光是想象一下就能明白当时是怎样的窘境,艾克笑着安慰道,“等阿尔法成为猎人后应该就可以赚到大钱了。”
“猎人原来可以赚大钱的吗?”阿尔法一惊。
“莫非…”艾克迟疑了一下后问道,“你对猎人还不了解,就来参加猎人考试了?”
“哈啊…我只记得有人跟我说过,猎人是身份的象征之类的。赚钱的说法倒是从来没有听过呢。”阿尔法认认真真地回答道。
艾克:“……”
阿尔法:“?”
【一无所知就来参加猎人考试还通关进入了第二场考试什么的…总有种某位少年漫男主角的错觉啊……】
心情十分复杂的艾克偏过头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解释给你好了。”
“……!艾克是天使!!”
“毕竟我们是朋友嘛。嗯,听好了,所谓猎人啊…………”
***
“这个镇子比想象中的还要小一些呢。”
猎猎的风声从山下传来,艾克环臂站在崖上向下眺望着。
阿尔法一步三回头回望身后逐渐冷清下来的小镇,最终停住脚步和艾克站到了一起。
“艾克,这下面难道是……”
“嘘。”
艾克冲他眨了眨眼睛,小声说道:“我知道该怎么制敌了。”
阿尔法见他这么说,连连点头举起手比划出“OK”。
两人身上均是制作并不算精良的COSPLAY服装,万幸在街道角落里还有个如此与时俱进的动漫周边店。
阿尔法拽了拽套在身上的水干,方才和艾克一同剪裁了一下,便于迅速脱掉进入战斗状态。印象里这是一个古早的少年漫画。其实对于阿尔法来说他是一点都不懂的,然而耐不过年轻的店主双眼发光非要让他试穿这一身衣服、并边大呼“简直一毛一样!”边拍了数张照片后将服装最低折送给了他。
艾克则要轻便得多,不如说压根没什么变化——除了头上的猫耳。
而这来自阿尔法的强烈推荐。
——咳,偏题了。
***
八时一过,百鬼夜行。
原住民无一例外合上了门窗,小镇中静谧得仿佛没有人迹。
考生们则早早换好了近似鬼神的装束,严阵以待。
清风掠过盏盏笼灯,空荡的街道上霎时间被大小形状各异的‘生物‘塞满。
艾克捂住嘴巴防止自己发出惊呼声,双目却被火烛映得灿灿生辉。
【——真厉害。】
【——就好像梦中的场景一般。】
这便是世界的奇迹。
恍然间眼前不由得浮现小时父母在眼前手指石板高谈阔论的场面,艾克显得有些怔愣,继而摇摇头,又重新专注进了眼前的游行之中。
时间紧迫,必须要尽快找到毕方才行……
另一处的房顶上,阿尔法趴在砖瓦间向下观望着。原本洁白的水干早已沾上些许泥灰,他却好似未曾注意到过,专心致志地寻找“行人”中符合卷轴中魔兽的特征。
“……到底在哪里。”
***
两个小时转瞬即逝,体蓝红斑白喙的独腿鸟仍未被两人发现。
城中各处早已响起了或大或小的战斗声,而悠然行进的魔兽们却恍若未闻。
“毕方……”
各类有着兽类特征的人逐渐散开,街道上只剩下三两只行动缓慢的魔兽仍在踱步。阿尔法咬紧下唇,神情略露急色。再这样下去的话,时间就……要不然放弃盯点方案?还是说再等一等……
脑中思绪飞快略过,手指并拢渐渐紧握成拳。
……艾克他是非常想成为猎人的吧?
想像父母那样成为职业猎人,达成他们未曾完成的梦想。——这样诉说的艾克,当时双目如阳光下的琥珀那般闪耀。
虽然自己只是个半吊子,对于猎人的理解不似他人那般深刻,就算死在半路好像也并不奇怪……
但是,他希望艾克能够成为猎人。
他希望自己能够帮助艾克如愿以偿地成为猎人。
这是在明白猎人的含义之后,他做出的第一个决定。
或许也是为了证明,即便是“阿尔法”,也是可以做到——
“啪啦啦啦—”
羽翅煽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路,阿尔法凭借与生俱来的反应能力在声音响起的那一秒瞬间跳起、甚至连武器都握在了手中。
“好像这里有个小家伙在找我呀?”
尖锐的声线中掺杂着微妙的戏谑,身着华西亚装束的青年眉毛高挑以袖遮面,宽大的长袍下隐约可见只有一足凭空而立。
“毕方!!”
阿尔法眉头紧蹙沉声喊道,一手背后弹扣指间机关,一道光束倏然升空炸开火花。
毕方神色不动居高临下俯视着阿尔法,却待信号熄灭后才缓缓而道:“有点意思。”
“为什么你会…”
阿尔法压低下盘,灰蓝眼眸紧盯着毕方。
“为什么我会来你这儿?还是说…为什么我会知道你要找我?”毕方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虽说我在你们之中的分类只是二等难度,但你们两个也太小瞧了我。”
……糟了。
卷轴的内容照理说只有自己和艾克两人知道,他这样堂而皇之地讲出来,莫非是艾克那边遭遇了什么不测……
“艾克他怎么了!”
“你就这么相信我会告诉你?”毕方笑道,赤红的眉眼妖冶异常,“如果我说……你再也见不到他了呢?”
阿尔法怒意迸升,手中长棍一旋,正欲进攻。却未待他有所动作,艾克早已悄然而至跃到毕方身后——下手重击。
毕方没能躲闪这一攻击被猛地拍到了房顶上,身材虽看似纤细却将叠叠瓦片掀起直摔进房下。与此同时,艾克下落来到阿尔法面前。
“艾克!!”
“幸好赶上了…”艾克拍拍阿尔法的肩膀,苦笑道,“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我没事。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咱们的卷轴内容的……还是快点…………”
“!!”
还未待艾克说完,巨大的羽翼轰然而至!
***
悬崖上。
“你们两个小娃娃倒是有趣得很,可惜我们有规矩不能养活人当宠物,不然我定会带走你们俩,玩够后煮了吃。”
经过一番战斗的毕方显得有些狼狈,被划烂的衣袖下是青蓝的翅膀,与人无异的五官蓦然生出白色长喙代替了红润的嘴唇咄咄逼人。
“哈啊……他已经开始现出原形了…只要再加把劲……”艾克粗重地喘息着,他的外衣被烧焦了些许,头发也有了些糊味。在之前与之缠斗的过程中还多了几处较深的伤,左手已经提不上力气,而多处伤口正汩汩流着鲜血。
……可恶。
怎么办…怎么才能解决掉他……
阿尔法那边看起来要比艾克的情况好一些,速攻带来的优势便是闪避能力偏高,虽说毕方的火焰较难躲避,但并没有受到多少实际上的伤害。
他张了张嘴,好似想对艾克说些什么,却最终抿紧了嘴唇。本就冷然的面庞更添了一分狠烈,冰冷的伸缩棍被他握在手中转了两转,足下用劲瞬发奔到毕方的面前。
“又是这种没劲的攻击手段。”
毕方冷笑一声,全身泛起恍若实质的红光形成防护罩“乓”地一声抵挡住了阿尔法的攻击,并借由红光的力量肉眼可见地从人形过渡成了似鹤的巨鸟。
阿尔法见状一跃翻至毕方身后,却未来得及躲避、硬是接了毕方的一击重重摔在地上。
“阿尔法!!!!!”
现下形势十分险峻!
(此处接艾克的条漫)
…………
………………………………
艾克亦步亦趋站到了悬崖边上,他勉强勾起笑容,声音嘶哑地冲着毕方挑衅道:“有本事、你就来…亲手杀了我啊!”
“蠢货!忘了我是会飞的吗!”
毕方两翅煽动,在崖边掀起了磅礴的气流。艾克方才稳住身形,便见毕方正向着自己破空而来!
就是要你过来!艾克嘲讽地笑出声,脚后跟一磕径自掉下悬崖。
毕方并没因为他这样明显的自杀行为而停下,反而更用力地俯冲向下似是想要抓住下落中的人。可没等他抓到目标,巨大的羽翼却被什么黏在了当空,向下坠了一段距离便反弹了上去来回震荡。
“这是……蜘蛛丝!?”
他定睛一看,艾克早已凭借较小的身形蜷身穿过葡萄蜘蛛搭出的空中巢穴,而对此一无所知的毕方却不由自主地摔在了上面。
区区人类……居然耍了自己!?
“可恶……!!!可恶啊……!!!!!!!!!!!!”
毕方恼恨地发出震耳欲聋的长啸,蜘蛛丝因其音量震动得更加剧烈。
我可是堂堂毕方!怎么可以被小小的蜘蛛丝困住呢!!
思及此,毕方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张口欲吐出火焰来给自己解围。
等等,眼前那个是……
阿尔法高举着伸缩棍从天而降!
***
“考生407、考生408,目标毕方,携带物品……整只的毕方。嗯?两个孩子挺有前途。”
银色短发的考官神情莫测地上下打量了一下衣衫褴褛的阿尔法和艾克,缓缓道:“毕方虽被评为二等难度,能力却是不俗,也有一段叱咤风云的过往……”
“具体情况呢—我懒得说,趁着年轻多看点书吧。总之恭喜你们两个,第二场考试合格。”
考官阖眼摆了摆手,不再说话。
阿尔法还算礼貌地弯了弯腰,扶着行动不能的艾克回了房间。
现下正是薄雾初霞,灯光渐淡,黑色的砖瓦之上袅袅炊烟盘旋在空中徐徐飘散。阿尔法替艾克掩好被角,抬头怔愣地看着窗外此景。
总觉得…身体虽然乏惫,心中却有什么鼓鼓胀胀地,好似要同朝阳一起喷薄而出。
咚。咚。咚。
“累死了……”
咚。
“晚安,艾克。”
咚。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