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利弗睁开了双眼,身边的道恩还没有醒来,为了不吵醒道恩,柯利弗小心的从被窝中钻出,接着便打了个哆嗦。火山场带来的热度随着火山场修复工作的完成而散去,留下的是一如既往的、冬日的寒冷。柯利弗将放在床头的厚睡衣裹在身上,站起来,走到窗前。他不知道现在是几点,黎明即将来临时的天空与午夜时分的天空并无区别,都是一片漆黑。
柯利弗觉得有些恍惚。
事实上,黎明与黄昏时的景色也十分相近。可黎明是一天的开始,黄昏是一天的结束。
该怎么形容结束?是舞台上演员谢幕时响起的掌声,还是作家书写至卷末时画上的最后一个标点?
距离一切尘埃尘埃落定已经过去了十天,或许也不算,收尾工作仍在继续,不过也已经到了尾声。危机降临的预兆持续的时间远超危机爆发与解决所消耗的时间,以至于有些人几乎一直处在状况外——他们还在询问发生了什么,还没来得及思考“怎么办”便得知事情已经解决了。现在能说是“结束”吗?或许也不能,因为生活会一直延续下去。
十天。
短短的十天,事态就从混乱逐步回归了平静。
而从濒临死亡到痊愈,柯利弗花费的时间也是十天。从科学的角度看,这是奇迹般的恢复速度。从魔法的角度上看,这也实在令人惊奇——这太慢了。在大多数情况下,用最慢的治愈魔法进行疗伤时耗时也不过十几分钟。没有人知道原因,尽管现今的魔法师远比他们的前辈要更了解魔法,魔法的全貌仍然隐藏在神秘的面纱后。或许是过于频繁的受伤导致了魔法对柯利弗的治疗效果下跌,最终才发展成了那种结果。
柯利弗推开了窗,冷风灌了进来,于是柯利弗又重新关上了窗。
柯利弗想着在养疗院里时发生的事情。
那十天柯利弗都待在一所私人养疗院中,他脱离生命危险苏醒后就被道恩从恐狼那转移到了这。养疗院从来不是什么生机勃勃的地方,不过因为没有尖叫吵闹的孩童,走廊因此幸运地获得了与墓地类似的寂静。柯利弗提出要回到他的岗位,道恩却不允许他就这样离开——在他尚未痊愈的情况下。柯利弗那时的身体与精神状况的确远不如受伤前,比起勉强自己迅速回到战斗中,静养恢复很可能是更好的选择。那时局势正在在不断恶化,柯利弗不认为自己该就这样待在养疗院里。他与道恩为此大吵了一架。他们之间从未有过如此激烈的冲突,此前他们之间最激烈的争吵也不过是初遇时的学术争论,而那时的情形也称的上彬彬有礼。
他们不知道A6-65号病房的病人睡在病床上,做着梦早日康复出院的美梦。病床边桌子上的花瓶中有一朵枯萎的花,这朵花在那已经很久了。没有人来更换花朵,这位病人的家属也已经很久没来看望她了。那位病人也不知道,在隔音墙壁的另一边,病房A6-66号病房里正发生着与这所养疗院氛围格格不入的事情(争吵声被墙壁削弱了,没有打扰到她的睡眠)。那是爆发,积压多年的矛盾在此刻被一同引爆。
凳子倒在地上的发出了巨大的声响。原本坐在床边与柯利弗争吵的道恩在站起来的时候不小心弄倒了凳子。柯利弗一时愣住了,话语卡在喉咙中无法吐出,病房内就这样突然就安静了下来。
一小会后,道恩缓缓开口。
柯利弗记得道恩说了什么,那只是很简单的三句话,要记住并非难事。可是没人会去刻意记住别人的每句话语,在那场冲突中他们发生了无数次对话,可只有这三句,柯利弗认为自己或许永远无法忘记。柯利弗思考着原因,最终得出了一个结论:至少刻苦铭心的强烈无力感会是原因之一。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
他记得他那时没有说话。他答不上来,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在这种状态下就是个累赘。他做不到任何事,除了——
“送命吗?”
对,当时道恩是这么说的。
“你什么都做不了。你现在连我的都打不过。”
那时柯利弗低下了头。他很清楚这一事实,不需要道恩如此般一遍遍强调。道恩说的都是事实。柯利弗躺下了,他翻了个身,背对道恩。他本想蜷缩起身体,但拉扯伤口的痛楚让他放弃了做出这个动作。火山爆发过后留下的是一片狼藉——乌黑的天空,满世界的火山灰。比起争吵,对两人而言沉默要更加可怕,你无法在沉默中进行交流,只能任由各种想法在脑海中如杂草般增长。道恩扶起倒在地上的凳子,重新坐下。
“……抱歉。”道恩先开口了,“我刚刚伤到你了。”
柯利弗点点头,然后再转了个身,变成了面向道恩。
“不要担心,我们还有时间,情况会回归正轨的。”道恩轻轻抬起柯利弗的右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等你好起来,我和你一起。”
情况的确回到了正轨。似乎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许多事却切实的改变了。柯利弗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期待一个美好的未来。有的人逝去了,而他确实对此无能为力。柯利弗觉得有些累了,他不知道如果申请放长假能否得到批准。大概不行,现在还是忙乱的时候,但是之后呢?
柯利弗听见了悉悉索索的声响,回头发现是道恩翻了个身。被子滑落了一些,柯利弗便重新帮道恩将被子盖好。
而有些事是没有改变的。就比如道恩仍在他的身边,一直陪伴着他。这一点从未改变过,柯利弗承认,只要他需要,道恩就会在那里,这让他感到安心。柯利弗突然想起,因为各种各样的事,他和道恩已经很久没有像这样睡在同一张床上了。他的确应该想办法请个长假了,他得让道恩好好休息一下。
有很多人都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柯利弗和道恩在昨天告别了西玛。西玛看上去还是一副疲倦的模样,不过黑眼圈褪去了,脸色也好了不少(有血色了,之前苍白和粉刷过后的墙壁似的)。西玛似乎是对什么释然了,但还有更多、更沉重的事物压在西玛心上。就算已经是“过去”,从过去中走出也并不容易。道恩和柯利弗知道西玛选择离开的原因,萨纳西乌对西玛是个伤心的地方,埋葬他的青春梦想,埋葬着他爱却再不会回来的人。
西玛说他要去东方求学。
“东方吗?不错啊,那是个好地方。”道恩这样回答西玛。他没有看着西玛说出这句话,他看着一望无际的海洋。柯利弗把这看在眼里,他大致能猜到道恩在想什么。因此,在五年后道恩提出要辞职去环游世界时他并不意外,不过这是后话了。
道恩交给西玛一本空白的本子:“东方还是太远了,写信会不太方便。你把这本本子带上吧,方便联系。是,这是魔法物品,请小心保管。”道恩不需要解释这是什么,如何使用。他曾赠予西玛不少魔法材,认真做了笔记的西玛对这些魔法道具并不陌生。
道恩又从挎包中取出一包饼干递给西玛。西玛打开一看,是带着皇冠的小天鹅形状的蔓越莓曲奇。
“带在路上吃吧。放心,我施过法了,它不会坏的。”道恩不知道西玛这个喜欢吃甜食的家伙会选择一直保存着这袋饼干而不是吃掉,大概吧。载着西玛和其他旅人的轮船驶离了海岸,逐渐驶出了目光能及的范围。这不是悲伤的分别,没有人为此落泪。道恩对柯利弗说希望明天早上能睡个懒觉。柯利弗只是笑了笑。
太阳还没有露出地平线,天空却已经逐渐亮了起来。
啊,不行,lava已经恢复照常上课了,道恩今天有早课,不能让他一直睡下去,过会得叫他起床。柯利弗离开卧室去了厨房,今天他来准备早餐好了。
当道恩醒来时,柯利弗正站在窗前向着教堂的方向祷告着,一如往日。柯利弗已经准备好了早餐,再次回到了卧室。
“道恩,早安。”
柯利弗想明白了,应该用黎明破晓来形容结束。
未来是值得期待的。
END.
Thank you for your reading.
Good bye.
All the right.
一.摸貂记
清早练完剑,
想要来碗面。
溜进厨房里,
师父看不见。
李翼蝉一边念着顺口溜,一边往厨房的方向走。小孩练剑辛苦,又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总是想着吃点这个吃点那个。
他正走着,远远看见一个师兄,便跑过去打招呼:
“绒绒师兄!”
绒绒师兄名叫戎茸,本体是只紫貂。师兄的耳朵偶尔会露出来,毛绒绒的,可好玩了!
“不用叫我师兄。”绒绒师兄说。
李翼蝉吐吐舌头,师兄跟他说了好几遍,可他总是记不住。只叫绒绒的话,没大没小的,有点别扭。
“绒……绒绒!”他把师兄两个字硬是咽了回去,“你饿不饿,要不要跟我一起溜去厨房找东西吃?”
“……这样不好吧?”戎茸一副为难的样子,“我们现在去吃,一会儿午饭就会有人没得吃了。”
李翼蝉挠挠头,觉得师兄说的有道理。
“那就不去了,正好我还藏着点零食,师……绒绒你要不要?我去拿!”
还没等戎茸点头,李翼蝉便跳上屋顶,朝着自己的房间飞奔而去。
他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不少东西,有纸包着的桂花糕,杏仁酥,还有干果蜜饯。李翼蝉把一包桂花糕塞进戎茸手里:“给!”
戎茸有点不好意思:“也不好白吃你的东西,那……你想摸耳朵吗?”
李翼蝉两眼放光:“想!”
绒绒师兄的耳朵毛绒绒的,尾巴也毛绒绒的。
两个人在一棵大松树下坐着,戎茸变回原型伏在李翼蝉膝盖上,用爪子捧着桂花糕吃。李翼蝉嚼着蜜饯,摸摸耳朵,按按爪子,又伸手从小紫貂的头顶一路摸到后背。绒绒师兄的手感太好了,毛绒绒,软乎乎,又暖洋洋的。
太阳晒得人懒洋洋的,李翼蝉觉得有点犯困。他往树干上一靠,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他又摸了一把戎茸,心想,有吃有喝,还有毛绒绒可摸,这可真是神仙一般的快活日子!
大松树下,男孩和紫貂安静地睡作一团。这是个金灿灿的午后,他们暖洋洋地抱在一起,像一团火。李翼蝉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在火炉边一边烤火,一边从炉子里扒栗子吃。栗子热乎乎,又面又甜,他在梦里咂咂嘴,又想,这可真是神仙一般的日子呀。
他翻了个身,又去做他的美梦了。
二.吃兔记
戎茸今年九十七岁,比李翼蝉整整大了八十五岁,但妖修毕竟与人不同,戎茸虽然已是金丹期,化形却不过短短几年,仍然是孩子心性。李翼蝉与他一同念书习武,下河摸鱼,对两人的年龄差距浑然不觉。
戎茸不乐意李翼蝉叫他师兄,李翼蝉便叫他绒绒,叫得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别扭。他还挺乐意和戎茸待在一起,玄天宗地处山峰之上,即使是盛夏也有几分寒意,更不要说冬天了。小孩子虽然不怕冷,但总归还是喜欢暖和一点。把小紫貂抱在怀里,就像揣着一个热腾腾的小火炉,别提多舒服了。
日子久了,这一人一貂的感情愈发密切,说两人是亲兄弟也不为过。作为师兄,戎茸时常帮助李翼蝉修炼,李翼蝉也乐意帮戎茸排忧解难。
作为一只紫貂,戎茸对掌门精心饲养的兔子虎视眈眈很久了。那些粉雕玉琢的可爱白团子在他看来根本就是珍馐美味,可是能看不能吃,让戎茸甚是郁闷。
李翼蝉得知戎茸内心所想,也是纠结了好一会儿。戎茸把兔肉的肥美说得天花乱坠,让没吃过兔肉的李翼蝉直流口水。可是他又想,那些兔子是掌门养的,掌门肯定不乐意让他们吃掉。
反正……掌门养了那么多,少一只他也不会发现。戎茸心虚地说。
对,肯定不会发现。李翼蝉也心虚地说。
他们给心虚的对方打气,竟然真的壮起胆子,趁着夜黑风高偷兔子去了。
结果自然不必说,两人兔子没偷到,还因为偷兔子一事,被掌门扔到山门上一边一个挂着,边挂还要边背《道德经》。
这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从山门上下来,两个人都像霜打了的茄子。虽然戎茸没有再提过偷兔子的事,但他可怜巴巴地注视着白兔们的眼神却被李翼蝉看在眼里。
几天之后,李翼蝉神神秘秘把戎茸拉到一边,把手里攥着的布袋打开,拎出一只棕兔。
“这是……”
“我趁掌门不注意,偷偷抓来的!我们可以把它烤来吃!”李翼蝉得意地说。
“啊……太好了!可它为什么不是白色的呢……”戎茸疑惑地问。
李翼蝉早就想好了说辞:“掌门养的兔子原来都不是白的,是住在咱们宗门,吸收了灵气,才慢慢变白的!掌门刚养这只,估计还没来得及变吧?”
“那掌门会不会一下子就发现这只不见了?”戎茸有点担心。
李翼蝉没想到他会这么问,眼珠子转了转,刚想回话,戎茸却做出一脸坚定的表情:“没关系,掌门怪罪下来的话,就说是我一个人偷的,要受罚也让我一个人担着。”
李翼蝉赶紧摆手:“不会啦,掌门不会发现的!”
什么兔子吸收了天地灵气会变白,全是他胡扯的。兔子是他自己去林子里抓的,反正是野兔,掌门也不会怪罪下来。虽然吃不成掌门养的兔子,但野兔也是兔嘛!
之后两人又是收拾兔子又是生火,折腾了大半天,才吃上戎茸烤的兔子。李翼蝉一边啃着兔腿一边想,这兔子肉外焦里嫩,唇齿留香,早知道多抓几只好了,这一只兔子,怎么够他们塞牙缝的啊!
李翼蝉总算吃上兔肉,以为能了却戎茸一桩心事,却眼见着戎茸一连几天心神不宁,见了掌门就是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想了想还是把真相和盘托出。
“怪不得是只棕兔,”戎茸一脸可惜,“我还以为吃的是掌门的兔子……”
“绒绒你不要难过,你要是想吃兔子,吃多少我都给你抓来!”李翼蝉想了想,又挠挠头,“也可能抓不到那么多……”
戎茸摇摇头:“你不要一个人去抓兔子,我跟你一起去。”
“好呀!抓到了之后,就可以做上次你说的红烧兔肉……”李翼蝉咽口水。
虽然吃不到掌门的兔子,可他们可以抓很多很多兔子,做成麻辣兔头,红烧兔肉,糖醋兔肉,烤兔肉……他们快乐地幻想着,并为此欢呼雀跃。
不管他们之后是否能抓到这么多兔子,可以确定的只有一点:掌门的兔子们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