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格子
评论:笑语/求知
“哎,你怎么回事啊?”
185号躲过从门里泼出来的水,恼恨地嚷嚷。自从他被分派到这条小巷做“清洁工”,类似的纠纷和争执就不曾断过。周围的几个人看了看这边,自觉不去触霉头,悄悄缩回了房间里,关上了门。“清洁工”本就不招人待见,尤其是这附近的街坊家里或多或少都有几个亲戚朋友从事着高危清单里那几块区域里的工作,更有甚者,干脆自己都面临着危险,看到185巡逻,也就愈发不顺眼起来了。
“我还要问你怎么回事呢。我泼水去晦气,你上赶着凑上来做什么?你就是晦气?”4586号的老搭档4332号是最早被处理的一批,虽然那时候185号还没入职。但4586坚称他是“审核的清洁工走狗”,一直看他不顺眼,像今天这样只是泼点水再阴阳两句,已经算得上是友好了。
“我那是凑上去吗?我只是普通路过好吗?”185对上对方的眼神,悻悻找补了两句,“我知道你们气性大,可……”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那边4586的眼神已经恨不得当即回家去拿把刀出来将185了结了:“滚,滚远点,看到你就来气。”
“哎,今儿怎么这么大脾气。”1614号是这条人人自危的小巷里,心态最好的一个,尽管他因为兼了好几份工作的缘故,比其他人还要危险一点,但他从来不对瘟神一般的185恶语相向,还会劝4586他们别太过分。但要说他是脾气温顺的老好人,却是连巷子里脾气极差的几个刺头也会对他敬畏三分,听到他带着笑的问话,4586号撇了撇嘴,反手将门摔得震天响。
“谢谢……又麻烦你了。”185抱歉又感激地看了1614一眼。
打从入职的第一天,185就看不懂他,既看不懂他为什么能在危墙之下闲庭信步,也不理解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条小巷里等待着审判。在185看来,这里都是些行走在规定和标准边缘的危险家伙,上不得台面,见不了光,哪天“东窗事发”,自己只管给他们利索抬走,麻溜一卷,送到外面山上,有多远埋多远,最多在坟上盖两根野草,也不枉大家相识一场。
但是1614不一样,如果哪天他要被审判了,185想了想,觉得自己可能会有点下不去手。
“呀,这多客气。”1614咧嘴一乐,“不过你也别往心里去,毕竟你干的工作确实不太招人喜欢~”
“呃。1614先生,我这么说可能怪不礼貌的,但您人这么好,为什么,为什么要跟他们混在一起啊……您就不怕,哪天这边出事了,把您整个人都牵连进去可怎么办……”
1614号有些诧异地看着185号,像是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番话来。
185被看得有些局促,尴尬地挠了挠头:“是我逾越了,您别理我好了……”
“啊,没有,多些关心。”1614号很快调整好了表情,“我只是没想到你是这么看我的。有点,受宠若惊?毕竟你是‘官方’的人嘛,我以为我们在你们眼里都是绩效指标来着……”
他看着185号瞬间尴尬的表情,了然道:“看来我没想错?”
“对不起……”
“没事没事,你这样想也合理,我是没有什么意见的,各司其职而已。所以你会专门来提醒我,我还挺受宠若惊的。”1614号停顿了片刻,又咂摸了几下之前的问话,“至于你的疑问,我其实也有个问题想要问你,你觉得,那些被你们带走,工作痕迹尽数清理干净,有多远埋多远的家伙,你觉得他们真的死了吗?”
“啊?”
“再或者,像我这样,被清理了一半,”他指了指自己空荡荡的左手,“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1614的左手是在185来之前被清理的,那还是前任工作期间,审核条例要更加粗暴直接一点,哪怕1614没有直接涉及违规条例,还是被清理了一只手,包括4332号在内的许多人,也都是那时候被带走的,自那以后,小巷就变得坑坑洼洼、一片凌乱,来拜访游览的游客也渐渐稀疏。后来仿佛是受了影响,审核那边的条例逐渐宽松了起来,“清洁工”也换成了185,说他个子比较小,看起来比较美观。
从回忆中挣脱出来,185移开目光,有点不敢看那根空荡荡的袖子:“官方定义是,部分需要被处理的对象,并且需要严格监控管制。”
“我当然知道审核那边是怎么看我们的,我是问你……算了,你跟我来吧。”
在正午后刺眼的阳光里,185跟着1614,离开了这条小巷。
小巷的外面就是一座荒凉的山,之前被带走和清理的人大都也运到了这里,山上杂草和野花肆意地疯长,毫无秩序,185号嫌恶地皱了皱眉,1614余光看到他的表情,没有再说什么,而是继续带着他往山上爬去。
树木逐渐变得越发的茂盛,光线都被遮掩了,1614不断地用右手拨开挡在前面的树枝,而不熟悉这里的185号不提防被勾连的野草绊了个趔趄,腿上被划出道口子,没忍住发出嘶的一声。他在心里连骂了好几句,一时想不明白对方带自己来这座满是荒冢的山里要做什么?总不能是让自己给那几位“恶贯满盈”的扫墓吧……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
错综复杂的山路和植被对1614来说如履平地,直到听到声音他才回头来看,正对上对方不耐的眼神,无奈地笑笑,继续往上走去。
又走了不算短的一段路,眼睛逐渐适应了昏暗的天光,185逐渐也不再磕磕绊绊,甚至还有闲心研究了一下路过的粉白色小花是什么品种。掀开遮掩的藤萝,跨过交织的杂草,骤亮的天光和喧嚣的人声一同涌来,185惊讶地越过1614号,看到了那些“已经死去”的人们正坐在荒草间有说有笑,其中一些人正要抬起手跟1614打招呼,却在看到他的时候,气氛陷入了凝滞。
“1614,你把‘清洁工’带来是什么意思?”率先发问的,正是4332号,他与他那搭档一样,着实看着不太友善,吓得185往后缩了缩。
“他不会告诉审核的,况且,审核只能管巷子里的事情,也管不到这里来。”1614耸了耸肩,“别忘了,他本来跟我们都是一样的。”
“哼……”4332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只要别捅出篓子,我随便你当什么老好人。”
“安心安心~”1614嬉皮笑脸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哎呀,还是这里好~”
185号目瞪口呆地看着1614完好的双手:“你……你的手?”
“嗯?啊,你说这个。”1614活动了一下左手,“这就是我之前问你那个问题的答案。离开了小巷,就离开了审核管辖的地带,所谓的标准和制裁都不再重要。所以‘死去’的家伙们可以在这儿快活,我被替换和裁减掉的部分也能重新完整起来。”
“没想到吧,那条狭小的巷道也许是你全部的工作区域,但不是我们的全世界,甚至现在,它已经不足以称为一个世界了。”他们站在半人高的荒草里,看向小巷的方向,那里被一股持续的死寂笼罩着,即便是欢腾喧闹的正午,道路上也安静得空无一人,185虽然身处荒草丛生的山巅之上,却有种对面才是荒冢的感觉。
“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的答案了,你问我,怕不怕牵连,我不怕。我怕的是死寂,怕的是失去希望,怕的是自己被局限在审核的条条框框里,行尸走肉般活在那个坟墓里,也许坟头不会是杂草,但从此再也不能使用左手。”
“我怀念游客纷至沓来的日子,怀念车水马龙的日子,怀念走在阳光下的日子。”
“我们不会死去,哪怕我们的痕迹被清理得再干净,只要那些游客记得我们曾经的样子,我们就不会死去。”
……
END
1、
海边的礁石上,一个男孩正在织网。他的父亲坐在另一块邻近的礁石上,手捧这张巨网的另一头,细细检查男孩的编制是否足够结实。
这不是一张普通的渔网,而是用以杀死危险海兽的猎网。悬挂在绳结之间的上百个钩齿被打磨得锋锐无比,可以轻易切裂鲨鱼甚至虎鲸的皮肉,也足以犁开那些危险海兽的表皮。
“你做得很好,阿密特。”男孩的父亲勾起一个鼓励的微笑,望向他年幼的儿子。而阿密特没有回答,依然专注于指尖编制金属丝线的工作。
他们是海边的猎人氏族,相比普通的渔获,他们狩猎那些价值更高也更凶猛的猎物。当这张捕网完成后,阿密特的其中一个姐姐会带着它出航。那些似人非人的水中恶魔将在这张如千齿大口的捕网中挣扎,啸叫,以自己异色的血在海水中染出一团朦胧的云雾。而它们越是挣扎,捕网上的金属丝线与利齿就会嵌合得越深,像是渐渐勒紧的上吊绳般,利用怪物的体重和力量收走它们自己的性命。
为此,这张网必须足够结实,足够锋锐。这是阿密特学到的捕猎技巧中最重要的一条:有备而来,确保自己身为猎人永远强于猎物。
虽然他尚未到达亲身参与狩猎的年纪,但已经理解了这一套前序工作的重要性。男孩专注地编织着金属丝线,就像亲手编制着某个怪物必将死亡的未来,一步步将血腥的预言织入现实。
只有这样细致的工作才能让他的思绪暂时被占满,无暇思考。阿密特沉默地编织着,但工作终究会结束,而他又会想起不久前被带走的姐姐——不是即将出海捕猎的那个,而是另一个,与他年龄更为接近,感情也更亲近的姐姐。
随着手头的工作结束,阿密特脸上原本专注的神情又变回了一种符合年龄的茫然与不满。父亲仔细地盘起编制好的猎网,确保下一次当它被展开时只需利落的一掷。而阿密特则扭过脸去,看着海岸上延伸的聚落屋宇。
他们栖身的房屋或可称得上原始,但绝不破旧,这是一个庞大兴旺的母系氏族。阿密特有许多位姐姐,一位父亲,几个叔叔,与一位主母。他与主母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但依然能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偏宠。也许因为他是家族里年龄最小的孩子,也许因为主母在家族的所有男人中也最为深爱阿密特的父亲。
所以,他无法理解在这个爱意从未停止流淌的家族中,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阿密特最喜欢的姐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们。消失的人是家族的女儿,而不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邻人,所有人却都不再谈起她,好像部族中从没有过这个女儿一样。
“你们为什么不再提起她了?”阿密特的话飘散在咸腥的海风中,像是从脑海中浮现上表面的一句自言自语,但还是被他的父亲捕捉到了。
“我们不再谈起她,是为了不让伤心的尖锥再度扎入每个人的胸膛。”哪怕没有指明“她”是谁,显然父亲也了解自己的儿子,“但我们还爱着她,没有一天不默默思念着她,和你一样,分毫不少。”
“那为什么一定要送走她呢?”阿密特扭过头来,眉头紧皱却红着眼眶。这一星期以来他总是容易变成这样,想要痛哭,又想要怒吼,最终二者却都只能止于胸膛之内,“什么是圣女?她为什么要离开?”
阿密特的父亲收好了簇新的捕网,向他伸出手:“让我们在回家的路上说吧。”
他们已经讨论过这个话题很多次了。每一次,父亲都会尝试用不同角度的答案:因为圣女不属于她的家庭,因为你的姐姐是一个无私的人,因为这个世界已经为圣女安排好了她们必然要去的位置,因为我们无能为力阻止她的离开。
阿密特并不满足。他隐约察觉到了,这些都是真相,父亲并没有骗他,但并不能让他胸腔中酸楚的冲动找到出口。
父子二人行走在海边,阿密特沉默着,父亲也沉默着,仿佛这回已难以再编制出另一个回答来满足儿子。无尽回响的涛声与海鸥的鸣叫环绕着他们,阴沉的云层间投下几束光柱,洒在靛蓝近墨的海面上。父亲走在前面,而阿密特低头跟随着他留在沙滩上的脚印,默默走在后面。
最后,还是阿密特自己开了口:“没有人能强迫她离开这里。”
“如果她不愿意,我们的家族一定会保护她,”他的父亲没有回头地说到,“虽然和教会敌对是不明智的,但是家人更加重要。”
阿密特的脚步渐渐停下,得出了那个最接近的答案。
“所以……是她选择离开了我们。”
他想起那天姐姐离开时的背影。没有人拉着她,也没有人敢拽住她。只比阿密特大了一岁的少女步伐端庄,姿态优雅,像个胸有成竹地大人般走出了他的视线。她没有与任何人告别,或许是不被允许,或许是她知晓必将分叉的道路不再交汇,已没有必要回头。
只要想起那个场景,他的眼睛就开始刺痛。为了忍住泪水,阿密特紧抿着嘴,嗓子却像要崩裂开一样,在放声大哭的边缘锁住了所有的难过和绝望。一团痛苦的空气梗在了他的呼吸道里,胸膛与肺叶也在抽噎的边缘紧紧闭合起来。
这是被抛下的感觉,阿密特终于理解了。
仿佛是感知到他的痛苦,男孩的父亲就在这一刻回过身来,向自己的儿子张开了双臂。如今他面上的表情竟与阿密特相差无几。
在这一刻,男孩才完全相信了父亲的话:他同样爱着那个丢失的女儿,没有一天不默默思念着她,与阿密特一样,分毫不少。
阿密特向前跑去。在那坚实的拥抱中,他仿佛又紧紧抓住了自己所失去的一切。
长久的拥抱结束后,阿密特与父亲在海边又多逗留了一会儿,好把脸上哭花的痕迹全部抹去,让双眼和鼻头褪去通红。
海水一波接一波地拍打着岸边,冰冷的涨潮啃噬着脚下的沙滩,将他们推向家的方向。阿密特的父亲搂着他的肩头,另一手里提着他儿子的得意之作,第一张完全由他自己编织的捕网。男孩紧靠着父亲走着,他们的影子重叠在一起。现在阿密特感觉好多了,在大哭一场之后,仿佛失落也变得可以接受。
在接近他们的聚落时,事情却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头。姐姐们四处奔走着,指挥着面带仓惶神色的男人们远离主屋。她们的低声絮语间透露出不祥的信息:主母病倒了。是那个让人浑身腐烂的血液怪病,它可怕的触须终于也伸进了这偏僻沿海的小小聚落当中。
阿密特瞬间便感到自己身侧的男人变得肌肉僵硬,呼吸也急促起来。
“爸爸?”他抬起头,父亲眼中却已经不再有自己的身影。
男人松开了原本搭在他肩头的手,匆匆往前跑了两步,张望着聚落中的情况,没注意到阿密特还没来得及跟上。家族献出了他们宝贵的女儿,然而并没有使命运偏袒半分,甚至愈发严酷:主母是整个家族的主心骨,他们或许可以忍受送走一位女儿的悲痛,却绝不能失去这位母亲。
对阿密特的父亲来说尤其如此。
男人焦急地跑了起来,拉住一位姐妹询问主母的情况,随手将盘好的捕网放在了一旁的晾晒木架上。捕网滚落散开,在地上拖拽着,不再有人注意。
“爸爸!”
阿密特看着父亲冲向主母的屋宇,却又被拦下。姐姐们厉声喝止了任何人靠近,哪怕是主母最偏宠的男人。其他人解释着怪病可能在整个家族中传开,每个人都不应当靠近。但阿密特的父亲拒绝服从,头也不回地冲向了混乱的中心。
而阿密特就站在这片混乱的边缘,无措地看着父亲离自己而去。
2、
米迦勒穿过小教堂的前厅时,扬希正靠在拱门边等待着,向他打了一串手语。那本来可能是一句叱责:“你怎么花了这么长时间?”,但因为扬希弯起的眼角和放松的手腕挥舞弧度,这就成了一句亲昵的问候。
“和铁柩圣人多谈了一会儿。”米迦勒出声回答。扬希偏了一下头,米迦勒知道这是关心,于是他又补充到:“没什么紧急的事情,乌瑟尔队长已重新睡去。棺椁的情况很稳定。”
这回扬希点了一下头,他的好奇心暂时获得了满足。但很快,他的手语中划出一个三角,那是教会的意思。米迦勒扬起眉毛,他们一般不会提到教会,因为猎兵队在沙漠和赤贫者的村落以外任何地方都不受欢迎,井水不犯河水已经是最好状态,更不会考虑参与。
“不,我不会去跳舞。”他平静地回答,“你明知道我不会。”
扬希当然是在取笑米迦勒。他们在少年时代就被送入了猎兵队,而在那之前,米迦勒——那时还是一个叫阿密特的小男孩,从未有机会见过城市的高墙与教会的尖塔,更遑论去想象一场举办于其中的舞会。
“对猎兵来说,比武也没有必要。如果不是决心杀死敌人,最好就不要亮剑出鞘。”米迦勒叹了口气,“当然,你想去的话完全可以。我会把你的假期按缺席天数扣掉。”
扬希的喉咙里发出一串丝丝的气声,那是他受损的声带能发出的唯一声响。米迦勒知道这空洞的声响其实是他在笑。
扬希双手所比划出的手势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凌乱,让人眼花缭乱,对米迦勒来说却毫不费劲——你说话越来越像老队长了,一定是花了太多时间和铁柩圣人们待在一起。
米迦勒闭了闭眼,确实如此,但他也只是尝试着提前接受自己的末路,每一个队长共同的末路。
他咽下关于铁柩圣人的话题,这是他自己要面临的问题,不是扬希的。他转而问自己的队副:“那你建议我去和谁待在一起更好?”
这回扬希的手势只是简单地在他们腰部以下的位置一摆:这是“孩子”的意思。
“新兵?他们还在害怕我。”米迦勒对此保留意见,“给那些新来的孩子一点掩藏自己心思的时间吧。”就像你我曾经一样。
扬希用肩膀轻轻撞了他一下,比划出另一串手势:总得有人来吓唬他们一下。
米迦勒沉默了一会儿,他的确很久没有去看过新兵了。上一次交易日换来的孩子们正缓慢适应着他们崭新的军营生活。许多人原本的家庭条件比小教堂所提供的充足食宿要更差,但每个孩子都会想家,都会企图离开。而那些年长的猎兵们对此心知肚明,却从不点破。
孩子们之间的秘密最终会成为联系他们的纽带。直到在洗礼中取得新名的那一刻到来,他们才会真正长大。在那之前,犯错总是被允许的,一个带有恐怖警告的前辈形象则能避免他们在错误中胆大妄为地走得太远。
“我只会说实话,不会吓唬小孩。”米迦勒做着一点最后挣扎,但他们已经在扬希的带领下往新兵校场的方向走去了,“你该去找拉法叶,他最擅长编故事吓唬人。”
没什么比实话更能使人绝望——扬希玩味地看着他,手中比划着——进而使人安分。他们会明白的。
每一批新兵的问题都是类似的,等待着他们的未来也是相同的——不,你不会再有机会回家。不,你的亲人不会再来找到你,感谢你的奉献。不,你的未来不会有娶妻生子,安度晚年,只有无尽的战斗。最好的情况下,你可以不进铁柩,就迎来利落的死亡。
米迦勒叹了口气,这就是扬希要带着自己一起去的目的,好教官,坏教官。他当然会配合。
“那你呢?你打算怎么安抚这些因为我诚实地回答了问题,而陷入茫然的新兵?”
扬希展开双手。他的姿态改变了,面对米迦勒比划出——不,这不是他们的手语——米迦勒意识到,这只是一个优雅的行礼。
邀舞的姿势。
“……你要教他们跳舞。”
他没有想到,扬希和自己并不一样。扬希是会跳舞的。
“为什么?他们没有机会用上的。”米迦勒语气平平地问,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再去学习永远也不会用得上的技能。
阿密特曾编织出了在大海上才能使用的捕网,但米迦勒再也没有练习过那门手艺。
如果他们以后有了假期,也许会用得上的——扬希比划着,俏皮地眨了一下眼睛。
米迦勒慢慢停下脚步。
他意识到自己即将变成最后一个不会跳舞的人了,除非他现在就说点什么。
“那你也得教我,”他闷闷地要求自己的好友,“在新兵们看不到的地方。”还细致地记得自己的坏教官形象。
相比起那些年迈的血族,他依然稚嫩,但过多的战斗却让人提前苍老。童年对他来说恍若隔世。他又想起那个捕网,最后也不知道落在了哪里,和父亲、姐姐、家乡与大海的记忆一道褪色。
那的确是再也用不上的东西了,但它毕竟曾经存在。
他抬头看着扬希,思索着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要求。也许他永远不会有机会参加什么舞会。但交谊舞——将会变成此时,此刻,此地,与扬希有关的回忆。
孤狼人流水账打卡jpg
3月21日 6:30 p.m.
萨雷里市区的一间酒吧内
席法尔歇脚的酒吧坐落在小巷深处,天色渐暗,本就没多少人来往的地方一下子显得更加寂静。
他坐在吧台边的座椅上整理包里的东西,酒吧内的待机人士有的坐成一团在那边聊天,有的躺或靠在沙发上养精蓄锐。青年检查完自己的手枪将其放进了衣服内口袋,而后窥听起旁人的对话,在他不远处的人从这个酒吧哪个牌子的最好喝聊到东家长西家短,关于行动环节的聊天倒是寥寥几句,毕竟这群地下社会的人士大部分是提前2天来这边做准备的,该正经聊的东西也都聊完了,在正式踏入“杀戮日”之前,一切看上去都相当平静和谐。
青年对于如此一派祥和的和谐气氛抱有怀疑,他好几次朝扎在人群里的保护对象眼神示意,结果对方反倒把鸭舌帽压低了。时间离七点整越来越近,席法尔索性拎起包走到提莫斯·拉维德尔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一下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力。
“嘿,拉维德尔先生,你的保镖终于过来了,近看真是更帅了啊。”一位戴着墨镜的中年女性打量起来人,墨镜下的眼睛饶有兴趣地盯着青年,“前几天也都是一个人待着在那边,终于想到过来找别人玩了吗?”
“女士,我现在也不是来玩的,是要和客户进行正经的业务商谈。”席法尔没什么营业的心情,只是简单朝女士抛了个飞眼后立刻恢复成一本正经的表情,“先生,过来下,记得包也带着。”
老拉维德尔叹了口气,照嘱咐跟着他。青年保镖把人带到酒吧后台让男人坐下,他自己则给门开了个缝,自己站在门边上观察酒吧内的状况。
“好了,到这里就没问题了,不管等会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及时离开酒吧。”青年打开手机,屏幕显示距离七点还有六分钟。
“这么紧张?”提莫斯撇着嘴看向酒吧里欢声笑语的人群,又望向警觉地四处张望的青年。
“这叫准备充分。”青年靠到墙上,不知从哪个口袋里掏出两把摩托车钥匙在手里甩着玩,“虽然也不是万备俱全,等会外边肯定更混乱,后门那两辆摩托车是我昨天搞来的,一会我们骑.....”
话音未落,酒吧内的欢声笑语戛然而止,青年透过门缝往里看去,一眼就是举枪对峙的场面,接着传来一连串的争吵声,提莫斯哑口无言,席法尔笑着摇头,把一把钥匙丢过去后抬手指了指门外。
“内讧不和啊,老掉牙的戏码了,不过这样我的活要怎么干完...”
“反正我们也知道了欠债的那些人的出没地点,有机会就趁火打劫吧,不过.....首先我们还是得保证自己的安全。”
走出后门时,他们听到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混乱声响,枪声、武器的碰撞声、嬉笑声和惨叫声......席法尔屏息凝神,让自己的大脑停止分辨其中的声音。从背后酒吧中传出的急促的枪声更是提醒这他,这里的一切已经开始变得疯狂,他没有时间在这边干耗下去。
“反正我们先离开这里就是了。”
他们翻身跨上摩托车,开始在混乱的城市中行驶。
3月21日 8:15 p.m.
“是我小看这里了。”
他们在一处暗巷里停下车,老拉维德尔脱下大衣一脸不耐烦地拍起上面的灰,席法尔则是专心看着手里的地图,五分钟前,他们凭着有车的优势逃过了小巷里的伏击,量是再胆大的人也不敢凭肉身挡住钢铁,这些只拿着冷兵器的人追着他们半分钟便放弃了,唯一的损害只是反应速度慢一拍的人拐弯急了些撞到了路边全是灰的窗帘。
“至少庆幸你还有外套挡着吧,如果要走直线的话就是朝这个方向..嗯,是个游乐园啊。”
席法尔眺望起不远处的建筑,如同它的名字“蜜蜂游乐园”,游乐园标志的主题色为黄色,一只看上去很可爱却手拿电锯的蜜蜂跃然于标牌上,青年不太关心它有什么具体含义,只是在认真思索经过是否安妥,他们要寻找的目标所在地比这边还要更东许多,仅凭他们二人加上摩托车跨过整个城市——因为其中一位岁数上了五十,这事情还是有点吃力的。
“我去探路,提莫斯先生你在这看车子吧。”青年翻身下车,拎起自己的包眺望起远处被砸坏了的游乐园的侧门,“万一那边有什么暴力团体在大闹特闹我们就绕远路。”
“一起行动比较好吧,小子,这样也好互相照应?这车留这边就算被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你一个人跑被人围住了就惨了。”
席法尔带着不屑的眼神转头看了看跟着下车的老拉维德尔,留下句“随你咯”便带头往游乐园里走去。
映入青年眼中的景象确实是游乐园,但如今称之为杀戮乐园更为贴切,他们绕过路上借着乐园器材尽情发挥自己才能的“艺术家”,如果不是他们俩习惯了血腥味,换谁来到这里肯定都难免呕上一分钟。
“目前看上去没什么问题了,用摩托车的话也不会有人阻挠,我们回去...”
席法尔一边说着,耳边隐约听见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他循着声音看过去,那似乎是从灯火通明的中央广场那边传出的。举着火把的人群围着杂草堆,怎么看都不应该是21世纪应有的场景,比起这些,更骇人的是,在被杂草堆围住的观景台,确确实实有人被绑在那边————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孩。青年还没有从惊愕中回过神时,老拉维德尔已经先一步往那边跑去。
“喂,等等!”
后知后觉的席法尔凭体能优势赶上去并且一把抓住对方手臂,男人转过头一脸焦急地看着他,在二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杂草堆上的火势已经开始蔓延逼近被绑着的人。
“你冷静一下,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但是我们没有任何准备。”
“我——不,那孩子就要被火………”
席法尔很清楚,现在老拉维德尔眼里只有那人们手中的火把和可怜的女孩,男人的心理创伤发作了,他的声音连带着整个人在一起颤抖,恨不得一头冲进拿着火把的人群。席法尔没能看见那天家中后院“火灾”的现场,他只听说眼前的男人被领居死死拉着才没有冲进自己女儿所在的熊熊燃烧的后院画室,现在他亲眼目睹了男人的失常,不由得咬紧了嘴唇。
“那与我们无关,现在我们要回去坐上摩托车穿越这疯狂的游乐园然后去到另一个疯狂的地方。”他咬牙切齿的说着,抓着男人的手臂不放,但对方看起来快要脱离自己的掌控,这样的状况让青年感到了焦躁。
席法尔感觉自己的脑袋在嗡嗡作响,突然间有一句话在他脑海蹦出————如果那天自己能及时赶回家,一切一定跟现在大相庭径。他猛地意识到自己也有些失控,老拉维德尔的呓语他都有些听不清。
只不过是该死的火而已,怎么能被疯子们吓到?他暗骂着,但内心的咒骂并不能减轻他的头疼,他甚至觉得有汽车的引擎声在脑海里响起,那声音还越来越大....不对,并不是自己脑海里的。青年朝背后望去,一辆面包车正朝着观景台的方向驶去,它的汽车喇叭对着举着火把的人群发出警告,看上去它似乎准备冲向人群。
席法尔突然闪出一个念头,如果这辆车当真是去碾压这些拿着火把的疯子,这似乎也是件不错的事情,那可以叫做以疯制疯,但从结果上看,驾车的人并不是那样的疯子。
提着火把的人群听见喇叭声下意识避开了车子冲来的方向,刚好给观景台前让出一片空地,那辆看上去有些老旧的面包车直接一个急刹车还带小飘移恰好在杂草堆前停住,在场的其他人或许都被这刹车技术给看呆了,下一刻,车门打开,从上面下来的人迅速用手中的灭火器浇灭了其他人手中的火把以及杂草堆上的火,一个穿着风衣的人冲下车来往观景台上赶去,来到了女孩身边,开始试着解开她手上的铁链。
“我的天,这可比开车碾过去还要疯狂。”
席法尔感慨出声时,那些被灭火器喷了一头水的人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们骂骂咧咧地丢开火把掏出了自己的武器,有人举起枪对准了观景台上的人,青年下意识掏出自己的枪瞄准那人射击,随着一声枪响,那人的枪一把打落在地,对方吃痛的捂住自己流血的手,扭头望向他这边。
啊,下意识就开枪了。席法尔挑了挑眉,一把推开提莫斯自己冲上前去找了个路边的展板当做掩体。
“你小子刚刚还劝我结果自己开枪开的比谁都快!”
“嗯,是。我吸引火力,你绕边过去优先阻止妨碍救人的,等小姑娘上车我们马上朝暗巷跑。”
席法尔说着双手握枪朝人群脚底下射击,吓退了些手上只有冷兵器的人,持枪的原本还盯着那边的救人团伙,看青年这一架势便举枪朝向他。老拉维德尔绕了个圈子从观景台另一边上去,望见已经抱着女孩的风衣人被几人围住,往台下看去,刚刚手拿救火器的同伴还在和暴徒僵持,小孩在他的怀里瑟瑟发抖,风衣人却毫不慌乱的举起未出鞘的剑杖与他们对峙。
提莫斯.拉维德尔心想这风衣人也真够冷静,他毫不犹豫地抡起防身棍朝想抢小孩的人背后砸去,哐当一声,他这一击打得人向前倒去,男人又过去接了一脚飞踹让人直接倒在了地上。
“啧,怎么有人——呃!”
风衣人毫不犹豫地举起自己的武器趁此时一杖打向分心的暴徒的腰部软肋处,对方发出吃痛的叫声放开了手中的小刀半跪在了地上。
“快带小孩走,我掩护你!”
“多谢。”
对提莫斯来说应付这些章法乱七八糟的暴徒他还是错错有余的,他察觉旁边这风衣人小伙的身手也还算过得去,不过他深知这不是能感叹别人身手的时候,因为身边有人把枪给掏出来了。
席法尔借着路边的不锈钢展板做掩体和别人有来有往,虽然眼看着钢板被穿了十多个孔后,他觉得自己也是时候转移阵地了。他所做的只是让对方失去战斗能力,这种事往往比杀人还难,因此他觉得,在这种日子里跳出来救人的家伙也可以称作是疯子,现在他自己也暂时算半个。
“切,这就要换弹夹了。”他半蹲在展板后面给枪换子弹,一边窥视着外边的状况,风衣人带着孩子已经顺利从观景台上下来了,他思索了会儿,填充完子弹后便出了掩体向着手握武器靠近车的暴徒的腿部连续开枪,吓得在车门那边举着剑杖和暴徒缠斗的人发出小声惊叫。
“嘿,别这么怕,朋友,再坚持一会就可以了。”他小跑过去对着那人喊道,对方的风衣帽子遮住了大半张脸,但青年仍察觉到对方给了他一个无形的白眼,而后对方又将视线投向另一边。
这位风衣人的视线方向是抱着小孩的人,他在同伴的帮助下越来越接近这边,老拉维德尔也在他身边抡着棍棒帮忙。到达车附近后,他们先将孩子塞上车,眼看还有行动能力的暴徒准备上前阻止车辆,车上的人准备下车继续搏斗,被席法尔一把推了回去。
“掩护交给我们,你们快开车走,这些人没人真敢挡你们,在轮胎被扎前赶紧开车。”席法尔一边说一边给冲过来的人一个肘击。
“你们需要.....”
“不用了,我们自己跑就好!”
席法尔在冷静的风衣人说完话前关上了他们的车门,随着车子引擎的发动声渐响,面包车朝着游乐园外驶去。
3月21日 8:45 p.m
席法尔觉得自己大概狂奔了十多分钟。
他们在巷子里停着的摩托车早已不见踪影,席法尔自己也没想到直接就跟人打了个小型枪战花费了预料外的时间,因此最终痛失两辆自己借工具撬开的车,所幸他们没有把东西留在车上。
他们找到一处建在街道角落的小超市,它已经被洗劫一空,被打碎的玻璃窗的碎片散落一地,里面被打坏的灯时不时闪烁一下,席法尔确定里面没人后才喊老拉维德尔进去。
“提莫斯先生,你是不是累了,我们在这边好好歇歇?”
刚刚一路上对方都没吭声,现在有落脚的地方后青年才注意到对方的状态不对劲,顽固的黑发男人抬手示意自己没问题,有些踉跄地向超市的员工休息室走去,席法尔上前扶住了他。
“.....老家伙,哪里受伤了?”
青年的语气从刚刚的关心一下子变得强硬起来,他听见男人叹了口长气,有些虚弱的开口:“腰上,中了一枪。”
席法尔突然间明白过来为什么刚刚那风衣男询问了他们要不要一起上车,他小声骂了句脏话后把人扶进休息室,叫人自己褪下衣服,自己则是在包里乱翻一通,最终翻出个绷带,消毒水,棉签还有止痛药来。
“妈的,走的太急了,早知道该顺便绑个懂医学的家伙跟我们一起走的...”席法尔拿着手上仅有点东西思索。
“现在先止血吧,取子弹的事情安稳下来再说....”
“安稳.....在这里说安稳啊。”席法尔凭自己仅有的知识给男人临时止住了血,他盯着微微渗出血的绷带沉思了许久。
“.....抱歉,拖累年轻人了。”
“少说话多休息。”青年冷淡的回应,“这样吧,你待在这边,等会我出去想办法去给你抓个医生,这边总该有黑医.....”
啪嚓。
红发青年的听觉捕捉到了从室外传来的脚踩玻璃碎片的声音,他迅速从口袋里掏出枪来
“外边有人。”席法尔压低声音,示意提莫斯不要动弹,压下身子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慢慢移动过去,直到两个身影出现在视野内,他迅速举起枪对准在前面稍高些的人。
“不要动,不然我就开枪了。”
借着昏暗的灯光,他看见这是两个戴着风衣帽子遮盖了半张脸的男人,被他拿枪指着的人帽檐底下还戴着眼镜,面对枪的威胁对方看上去也毫不慌乱,倒是在他后边的男子肉眼可见的有些慌张,已经拔出来一半手里的武器,席法尔认出他手里拿着的是特制的剑杖。
“这边有伤员是吗,我是医生,不会伤害你们的。”冷静的男性声音从帽子底下传出,说完这句后转头小声对后面的人说了几句,后面的人才把剑收了回去。
听着这声音,席法尔感觉有些耳熟,他飞快地回忆起,前面这人就是刚刚在混乱中救下即将被火烧着的女孩的人之一。
“我想我们就在刚刚的游乐园火刑场那边见过。”红发青年的语气没有刚刚那样带着威胁的口气,但并没有放下手里的枪,“怎么还特意跟过来了?”
“我看见那位老先生中枪了,请让我看看伤口,救人要紧。”
对方的语气十分坚定,还带着些强硬的语气。席法尔在脑内计算这是陷阱的可能性为多少,于是刚刚看到的男人毅然救下小孩的场面又在脑内浮现,现在他没有其他办法能为受伤的人获得保障,那么或许只能寄希望于眼前不明来历的人了。半分钟过去后,他最终还是妥协一样放下了枪,带着他们往员工休息室走去。
“容我多嘴一下,两位先生,我其实很想问些问题。”
席法尔半蹲在一边,看着自称医生的男子给提莫斯检查伤口。
“请说。另外,绷带我换下来了,因为之前的包扎并不是很合理。”
红发青年瞟了眼认真提出建议的男人和站在一边手握剑杖紧盯着他的男人,悠悠开口:“两位还有从那车上下来的人们到底是何方神圣,你们戴着的臂章好像都是同款的...哪来的好心团体会特地在杀戮日过来救人?”
拿着剑杖的男人听完他的话深叹了口气,侧过头望向隐约能听见喧闹声的外边。
“说得很对,我也想知道。”
“两位听口音也不是这边本地人啊,到底是为什么——”
“别多嘴了,臭小子,人家肯帮忙就够了!”
提莫斯打断了席法尔的追问,青年一脸不服的表情转过头去理包了。
“我们确实是其他地方来的,”医生头也不抬的在那里处理伤口,“到这边的目的只是想救人,现在帮助你们也正好是回报刚刚的事情。”
“救个小女孩而已,来这鬼日子的人可比我想的还疯些,早知道就给那些拿火把烧人的家伙多吃点子弹了。”席法尔收拾起包将刚刚翻出来的东西放回去,顺手把员工休息室里剩下的一些工具塞进包里,毫不在乎剑杖男人对他投去的审视的目光。
“先生,别盯着看了,我保证不会害你们,这点信用我们还是有的,还是说你觉得我真的长得够帅?”席法尔满意地看到男人扯了扯嘴角且露出无语凝噎的表情,最后转过头去不再看他而将视线转回了同伴身上,医生已经给绷带打好了结,他站起身来走向青年。
“他需要转移到安全地点尽快进行清创手术,你是他的伙伴或者是家属?关于这点也需要征求你的意见,是否愿意相信我们能够为你们提供上述条件?”
“只要你能告诉我你们具体是个什么样的团体,我想我大概还是能相信你们的,不过,先说好,我们大概也不算什么好东西,帮助我们真的好吗?”
“依我们所见,刚刚也是多亏了你们的帮助我们才能顺利的完成救援,这是单纯的回报,仅仅是你们愿意出手救下一个孩子这点就足够我们帮助你们了。”
席法尔和他沉默对视了一会,转头看向受伤的本人:“喂,老家伙,你觉得怎么样?”
“......我没意见。”
“他没意见我也就没意见,行吧。”青年举起双手做出投降的手势,医生点了点头,开始做起简单的自我介绍。
“我是诺加雷,这边这位是谭普塞特。”
“席法尔,受伤的那个是提莫斯。”
说完没多久,他们听见门外传来了架子倒地的声音,四人同时望向门外,席法尔从口袋里抽出枪心算了一下自己还剩多少子弹。
“怎么说,主动出击吧,我掩护你们。”
红发青年朝其他人抛了个飞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