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14字。
主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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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之森 11
“这些家伙不吃魔法攻击。”乌利亚斯说道。
他站在架起了弓,飞出的弓丝一下子击中了身边那只劣魔的脑袋。
哈格尼特手握双刀,一手一个向两只劣魔砍去,即便是在昏暗视觉中也明显并非红色的血液飞溅而出,两只劣魔抽搐着倒下,身体上布满了十字弓丝。
——乌利亚斯的十字弓。
这还是哈格尼特第一次见到乌利亚斯的战斗——这种说法多少有些奇怪,毕竟他们只不过是陌路相逢的旅伴,同行也不过是数周的时间而已。
“看不到”才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事。
乌利亚斯并不像其它精灵那样随身携带长弓。
十字弓的准备时间较弓箭来得长,弓丝也比箭轻,因而在精灵中使用它的人并不多,乌利亚斯大概算是个异类。
……不过。
哈格尼特一边挥下刀刃一边想。
那家伙明明更擅长使用弯刀——
又一只劣魔倒下了。
乌利亚斯带刀的态度与方式、他在遇到危险时条件反射的动作、甚至他手掌上的痕迹……
就像哈格尼特有时候注意点乌利亚斯在观察他一样,哈格尼特也在观察着乌利亚斯。
他们虽然同行却对彼此仍不够了解,相互间的试探或许也是了解的一环。
最后一只还在现场的劣魔倒下。
在村里民兵的帮助下这些造成咬痕的罪魁祸首被暂时消灭,不过哈格尼特清楚地看见了方才在他们渐渐占据上风时有不少劣魔见势不妙就转身消失在了森林的暗处。
看样子这些家伙比预想得还有聪明——哈格尼特心想。
然而与它们针锋相对并不是他一开始的任务与打算,皇家训练队的任务也仅仅是要他们对这些家伙进行调查而已。
“我们超额完成任务了。”像是洞悉他的心情,乌利亚斯说。
他们两人站在四周有些嘈杂的打理战场的人群中,哈格尼特又拉低了帽沿,从一位弗洛拉身边钻出了战场。
“不过联合商会也发出任务想要征集这些家伙的尸体进行研究,这也不算毫无益处。”乌利亚斯继续说道。
哈格尼特忍不住停步回头看了他一眼,黑暗已经彻底降临,暗中的乌利亚斯带着隐约的微笑。
“……算是吧。”某种莫棱两可的情绪涌了上来,哈格尼特含糊地说道。
他恍然间记得乌利亚斯的契灵是光属性的,但他不知道这回想意味着什么。
“那,把手给我。”
“?”
“手臂上有伤,你没有注意到吗?”
“……”
倒不是没有注意到而是没有在意才对,哈格尼特抬起手,看着自己手臂上被劣魔利齿刮出的伤痕。
而乌利亚斯则拿出了外伤用的草药。
“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为了不让乌利亚斯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伤口上,哈格尼特在接过草药的同时问道。
“大概会先回烬歌城吧。”乌利亚斯说,“毕竟要向皇家巡逻队和联合商会交付任务。”
“哦。”
“你呢?”
“……唔。”
哈格尼特忽然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已经认为自己会与乌利亚斯同行。
他把草药在伤口上抹好,随手扎起。
“大概也是一样吧。”他说。
——随心所欲的远古精灵与没有目标的亚精灵。
这样的旅程或许还能再持续一段时间。
——但是,这样可以吗?
冥冥中似乎有个声音正在问道。
哈格尼特停下脚步细细分辨,那声音就来自他世界的深处,平日里一片沉寂的地方。
“为什么……?”
为什么要这样问?
他向着那声音反问。
暂时没有人回答,他再度迈开脚步向前走去,脚下一片沙沙作响,他低下楼,这才意识到他正在森林之中。
树木与林地随着思绪向上构建,从林间枝叶里透下来了沉默的阳光。
这里有雾——雾也是安静,一如静谧瀑布下的雾气一般。
哈格尼特短暂地闭上了双眼。
他忽然回想起还是孩子时的自己就喜欢跑到那片湖边,那里的静谧似乎正对他的胃口,雾会让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没有人再说些什么。
也就没有人会再追问什么。
所以一切都能安静下来的话会很美好吧——在年幼时的哈格尼特心底,这样的想法烙下了痕迹。
这一切他谁都没有告诉,这样的心思一如他感受到它时那样安静。
它们静悄悄地生长、发芽、伴随他上路。
……所以,这样好吗?
那个声音又一次传来,哈格尼特抬起头望向那声音的来向,他这才发觉自己没有带他最习惯穿戴的斗篷,没有了冒沿的遮挡,亚精灵的双耳暴露在空气中。
“你是在指什么?”他深呼吸着,向着那声音发问,“是我在与远古精灵同路这件事?是我们即将前往喧闹的城市?还是……”
——还是单纯指,他与人同行并在旅途中这件事?
这突如其来的答案让他自己都愣在当场,一阵风吹过森林的枝头,叶子相互交叠而后停止。
不可思议的是这里的阳光却没有因此发生改变,飘浮在空气中的静默也未曾发生改变,这一整片森林都像是饮用了精密瀑布的湖水,落在树上与树下的都是安静的片段。
……他的森林。
如果他是一座森林的话,那他一定是座沉默之森。
那个声音再度沉默了下来,留给他空间独自玩味方才冒出的答案。
和乌利亚斯同行这件事其实就如同他们相遇那样简单并且理所当然,或许他们开始时都没有想过事情会是后来这样的流向,一如没有人确切知道树叶何时会从树梢上飘落。
一如他永远都不会知道接下来……
树林里的阳光被切断成了碎片,他就那样站在那里不再动弹,如果一直站在这里什么也不去想,或许就能把诸多事物抛在脑后吧——哈格尼特想。
而世界事实上也在逼迫他做出选择,其方式比这片森林残酷百倍,就像迎面而来的弯刀让他没有躲闪的余地。
哈格尼特深深地吸了口气,他觉得自己的呼吸间还是有着水与森林的气息,他迈开脚步继续向前行走,迈步间足迹还是在地面发出了声响。
“沙……”
大约从儿时起他就已经明白取舍相当重要,在狩猎时每个目标的选择,在挥刀时每个动作的斟酌,没有人可以什么都得到,他也一样。
所以现在又到了类似的时候吗?他问自己。
问题未必会有答案,就像他方才向着森林深处发出的质问,森林没有给予答复,事实上被问到的发问者向来没有回答和解释之前问话的义务。
“这样真的好、吗……”
就算把每个字都拆开来嚼烂也不会有任何意义,他玩味着牙龈深处如同苦草叶片的滋味,忽然笑了。
“——也没有什么不好啊。”
他和乌利亚斯的同行原本就是如同萍水相逢,只不过是同样随水飘浮的浮萍撞到了一起,根系纠缠,而后一同漂流。
浮萍的根原本就是假根。
像他们两个这样不定的人,就算在什么地方分离也并不奇怪。
——所以,没有关系。
一定没有关系才对,即便不确定也会如此确信,他如此认定,向森林递出了答案的果实。
森林收到了他的答案,森林没有给予他答复。
原本这片森林就不是为了提问而存在的,原本它就只是为了发问并让他追逐那个答案而存在的,原本它就不会给出任何的答复。
哈格尼特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在想这座森林出现在这里——他的梦中——是不是本身就是一个答复,他已经知道了答案,发问只不过要让他追逐它并让它具有意义。
亚精灵加快了他的脚步。
因为已经得出了结论所以他再没有留在这里的意义,即便他很喜欢这座森林,再留下去也会有来自现实的催促让他离开。
由是哈格尼特继续向前走去。
将那个正独自坐在静默瀑布旁的他甩在了身后。
可是。
……然而在最后,这个梦境仍然是发出了一声疑问。
这样下去真的可以么?
哈格尼特已经走进了黑暗。
——晨光。
他在眼角捕捉到了一缕晨光。
哈格尼特从昏沉的睡眠中逐渐醒来,梦境的余味还残留在脑海深处,他觉得沉,最后那个问题像某种重担层层叠叠地压在他的身上。
“呜……”
胃很沉重,好像有什么东西积淀在胃里,彻底拽住了所有感官。
哈格尼特于这个瞬间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完全地清醒,他的潜意识正在提醒他还有些什么没有完成。
“——”
这样真的好么,梦中反复出现的那个问题。
其实他知道它是在指什么。
“行李——”
它们就放在床边。
哈格尼特努力伸出手从里面拽出了一瓶什么,他仰头将它一口气灌下,某种草木的味道瞬间在唇齿间扩散。
“……”
神智逐渐被拉了回来,他长长地吐了口气,把瓶子又放回了行李中。
这里已经是烬歌城了吧,哈格尼特想。
他从床上坐起,准备开始自己一天的活动,就在这时——
“……?!”
他看见了自己身上穿着着的衣物。
因生果,果返因。假使經百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
***
王三齊早已忘了是什麼時候染上的毒,只記得那時他還年輕,剛從學院裡出來,是個對社會半點防備都沒有的羔羊;遞給他大麻的是他同學,對方其實沒和他說過幾次話,只是對隔著幾排座位的人很容易生出好感,他也就沒推辭。他在幾個同齡人的起哄聲裡試了一口,被大麻煙味嗆得呼吸不過來,腦袋輕飄飄的,有種世界上一切煩惱都隨著那口白霧吐出來的錯覺。也不是不知道那東西有害,可試了第一次,就有了第二次。年輕時候人傻,以為自己不會上癮,等真正染上毒癮時,卻早已晚了。之後,腦袋就昏昏沉沉的,想不出更多的事兒來,連那時自己每天都在酒吧和家之間往返的往事都忘得差不多了。結識了些自己原本認為不三不四的人,一起待在小包間裡頭,吸毒,打牌,有時候是性。
那時還未亡故的母親,時常擔憂地提及王三齊的工作,但每次都被昏沉的頭腦給忽視了,而父親早已病入膏肓,在老人家走之前,王三齊甚至都沒到醫院看上一點。等到他悔過來時,卻早已晚了。人沒了就是沒了,生命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事情一旦錯過,就再也會不去了——這世界上不是所有東西都會那麼有耐心的等著他。
可他並未收斂,等到意識到時,家中的財產早已變賣了,而他也回不去了,每日靠著母親寄來的打拼錢苟活。
他依稀記得那時有個處的不錯的朋友,當然,他們唯一的交流便是聚在那小包間裡時的片刻。那人和誰都不錯,和誰都相好,總是一張笑臉,卻從不會使人覺得是奉承。名字——王三齊已忘了,只記得那人姓李。
他還記得那時候李帶著他們一夥人蹲在遊戲廳裡,等著放學後的孩子往老虎機裡投錢,等到了晚上,他們中有會撬鎖的人打開了遊戲機的儲錢箱。王三齊略有些不安地看著那群年輕人,第一次辦壞事讓他忐忑,他雖然吸毒,但偷騙的事情確實從來沒做過,用的都是家裡的錢。畢竟是律師專業的,在當初入學的時候可是都宣讀過正義。
李欣喜地把儲錢箱裡的錢全都倒了出來,王三齊這時才有了膽子,便問:“這麼點小錢,拿去了也做不出什麼事吧?不如還回去,讓人家好好用著,就這點,我們也買不了什麼的。”
“到了現在打起退堂鼓了?”人群裡,有人起哄道,王三齊憋紅了臉,不知道說什麼好,只好直直地看著李。
李笑了笑,把手揣進錢箱里,好像完全沒聽懂王三齊話裡的意思:“怎麼這麼說,再小的錢,那也是錢,攢攢總能買些東西吧,要不這樣,今晚我就用這錢請你們飯吃?”
人群中爆發出一聲急促的歡呼,有個年紀小的高振手臂大喊:“李哥牛,要請咱們飯吃!”於是又有人跟著一起呼起來:“請客!請客!”
“好好好。”李拍了拍手,點錢。王三齊看著那點髒兮兮的錢幣,知道肯定是不夠那麼多人吃一頓的。但既然李自討如此,他也沒必要再說些什麼。乖乖跟著就是了。
可他又隱約覺得,有些事情是不可以失的。至於是什麼東西,他也說不清楚,於是只是跟到了一半,便揮手告辭了。那晚他去了家附近常去的酒吧,在那兒喝悶酒。女調酒師站在臺后,纖細的手指鼓動著酒杯,傳了眉目之情的眼睛笑著盯著他看。
調酒師和律師,都是最懂人的。調酒師對人最鬆懈時的感情清楚得很,而律師則看慣了道貌岸然,也正是因為如此,兩個人聚在一起時,能說出些真心的話來。女調酒師知道王三齊吸毒,但也沒說過什麼。一杯烈酒遞了過來,黃湯下肚,意識也便模糊了。過了會兒,女調酒師把他從桌上扶了起來。
“今天又是怎麼了?”
“做了些壞事,心情有點差。”王三齊說著,調酒師笑著望著他,讓他生出一種好似在對聖母懺悔的錯覺,“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對的,我又有什麼資格說他們呢,我也是個癮君子啊。惡人又有什麼權力去譴責惡人?”
女調酒師沉默不語,只是笑笑,那雙眼睛使人覺得心動。王三齊猛地喝了口酒,闔上眼,聽著酒吧裡放著的悠揚音樂。半晌,女調酒師給他端了盤煙熏三文魚卷。
“我沒點這個。”
“下酒的,噓,”調酒師眨了眨眼,使王三齊覺得可愛,“下次再給吧,看在你是熟客的面上,我想老闆也不會罵我的。”
“那怎麼行?”王三齊迷糊地說著,意識卻被酒精弄得越發模糊,視線也成了一片讓人昏沉的混亂,他趴在吧檯上,看著女調酒師忙碌的樣子,“我也是今天才發現,你真美。”
“這是什麼新話……想著讓我免賬單可是不行的。”
“我這麼覺得。”王三齊往嘴裡塞了片三文魚,魚類鮮軟嫩滑的脂肪層還有被處理過的海鮮味融化在嘴裡,他也是很少感覺到這種自食物而來的快感,“這東西真好吃。”
“你喝醉了。”
半晌。他喝乾淨了最後一杯酒,然後瞇著眼看起女調酒師的背影。
“我沒醉,我是認真的。”
“嗯?我看你哪都沒認真啊。”調酒師笑道,忽然趴在了吧台上,他們隔著已經空了的被子相望。不知是因酒精壯膽而起的心血來潮,還是別的什麼,王三齊突然抓住了對方的手。
“那我問你,要是我戒毒了,好好做律師的工作,你會答應嫁給我嗎?”
女調酒師沉默了半刻,將杯子拿開了。
然後是回答。
“行啊,不過你可得記住,我不是什麼好女人。”
“我還是吸毒的差勁男人呢。”他笑了笑,起身走出了旅館,外頭是嚴寒,他站在馬路上,看著街道上的燈發呆,半拖著疲憊的身體向前走,走了一會兒,他知道自己的手機響了,就停下來接了電話。
“老三,是你吧?”電話那頭傳來個他熟悉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
“是我。”王三齊皺了皺眉,酒精讓他腦袋有點糊塗,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怎麼了?”
“李哥出事了,被條子逮著了。”
之後的事兒,王三齊已經記不太清楚,他只記得在他砸了手機之後,便跑到約好的地方回合。有幾個半隻腳踏在道上的激進年輕人提出了要交換人質。他們要用條子頭子的妻兒和李交換。
不,不是忘了。
而是他真的不想再想起來了。
被他們綁走的女人年紀還輕,即使做了母親,也還稱得上風華。孩子還小,長得可愛,顯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是窩在他媽媽懷裡哭。
他真的不想再記起來了。
女人比他們想象的要堅強得多,即使被幾個混混踢斷了臂骨,也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默默地保護著孩子,直到有個年輕的混混要把他們母子分開,她便用牙齒咬得對方直叫,後來,女人的牙齒被打斷了。
他真的不想再憶起來了。
那女人,那麼強,那麼美,使王三齊不由生出敬佩的心。直到她兒子被送還,而那女人仍然作為他們談判的人質時,她都還是那麼不亢不卑,只是冷眼盯著他們看。
那就是母親啊——不,不只是母親,那是個不會對惡屈服的女英雄。他模糊地想著,為了麻痺那種不安,他抽起大麻。女人似乎是了解的,她看向王三齊,眼裡滿是厭惡。
王三齊知道,他又做了錯事。他有些惱怒地扔掉了煙,為了實現那個戒毒的承諾。
“你很厲害。”
那並不是誇獎,也不是嘲笑,只是在陳述事實。王三齊頓了頓,覺得自己不該和人質說這些。
“你的兒子很可愛,對不起,我們做錯了,但我們只能這麼做。”
女人冷笑了起來,吐出了口唾沫,好表示她的鄙夷:“只能這麼做?我看你們有的是機會,只是不想做罷了。是啊,你們的路走得那麼容易。”
“我們也是豁出了命的。”王三齊有些躁怒地揉了揉自己的頭髮,看向了女人,“真的回不去了,不然我們能做些什麼呢,吸毒,然後等著別人抓嗎?或許是勞教?”
“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那之後,還是會有光明的生活啊。”女人不知是怎麼的,突然沒了怒氣,望向了別處,“你真可憐。”
“我可憐嗎?或許吧。我想回去了。”
“那就回去吧,只要你想。你和被麻繩束住手腳的我不同啊。”女人說著,呆呆地看向窗外,不知道在想什麼。
女人,呵,女人。那麼強,那麼美,那麼具有韌性。如果那女人不是他們的人質,王三齊恐怕會為她而鼓掌吧。他有些惱怒地衝出門外,直到有個同伴匆匆趕了過來。
“談判失敗了。”
“我明白了,帶走那個女人,放火燒了這兒吧,好拖點時間。”王三齊說著,看了眼表。尋思著女人說的話,離開了。後來他才知道,那女人在反抗的過程中,被人敲昏了頭,有幾個年輕人以為是死了,便把女人丟在了被燃燒的老舊廠房裡。
再後來,他戒了毒,和調酒師結了婚,回了法律界,有了收入。年輕時的混混噩噩,好像都成了舊夢般。直到近幾年,他才知道李出來了,放出來以後沒多久就因吸毒過多,死了。
——但那也是很早以前的事了。
王三齊沉默地向著大理石墓碑獻出一束紅玫瑰,花本身並不是葬花,反之,是熱戀的代名詞——那也是他的妻最愛的花。妻走了,而他還留在這兒,再沒人能聽他懺悔了。
他又想起那個夜晚,隔著空杯與他對望的妻。那張美麗的臉被微凸的杯子扭曲的不成形狀,可他怎麼就覺得那時妻那麼漂亮呢?他低下頭來,向很久以前似的,從他最為心煩的事情說起。
“我又做了錯事,我運了毒和軍火,這下又不知道會有多少人的家庭被毀了。而我,我為財謀命,做的事情又和拿著槍殺人有什麼區別呢?不論怎麼說,我這個半隻腳踏進墳裡頭的人,是沒救了,也回不去了。”
“我和你之間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沒有一個孩子,這是我自食的苦果。你看這玫瑰,漂亮吧,是你以前待的店旁邊開的新店裡買的,我今天恰好經過那兒,就買了一束,也不知道你還喜不喜歡。倒是你,你在那邊過得還好嗎?”
“對不起,我又做了錯事。”王三齊喃喃著,放下了花,不辭而別了。
這次,他是真的沒法再回去了。他清楚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