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陵子
评论:随意
出事那天先是下了有一夜的雪。第二天五点钟不到,送牛奶的李阿姨跟同事刚分别取了奶箱,预备分头开始自己工作时,听到附近传来一声闷响,然后是远远的一声尖叫。
李阿姨八点钟交了空奶瓶,准备下班回家去。她一路走一路听着早些时候的新闻,就是在自己工作的那个高层小区,今早有人跳了楼。也有人说是意外。
有人说:“是意外,那小区有二十八层呢,天台谁都能上去的。”
也有人说:“不是意外,听说那人被戴了绿帽子,后来尖叫的就是他老婆……”
又有人说:“听说跳楼的是个女的。”
回到家里,李阿姨的同事跟李阿姨打电话:“李姐,你听说没有,早上那个小区有人跳楼了,他们门卫说是有人从自家窗户翻下去的,是个小孩儿……真造孽。”
李阿姨说:“哎呀,真吓人呢。”
还是小区的门卫说得准。坠楼的是个初三的学生,跟父母吵架气得摔摔打打,不小心撞开了没锁死的窗户,从家里翻了出去。那声尖叫其实是孩子的父亲,他站在孩子卧室门口安抚气哭了的妻子,眼睁睁看着儿子掉出窗户。
李阿姨听着没什么感觉,只是拿出手机来,给还没下班的女儿打了好几个电话。女儿是在什么工地做设计的,下午有点忙,几次按掉了李阿姨的电话,让妈妈发微信给她。李阿姨只发,想你了,突然想看看你。女儿回得不太及时,说:你是不是早上又去做那送牛奶的活啦?天太冷了就别干了,都退休好几年了,早上也睡会儿。李阿姨说,我闲不得嘛,得找点事做。
晚上李阿姨跟女儿说了白天的见闻。女儿听着也是没什么感觉,但她听完就要挨着爸爸才肯玩手机,李阿姨的老公笑话她胆小。
李阿姨说:“真可怜哪!才这么小。咱家以后是不是得给窗户上个安全锁?”李阿姨家在十七楼。
李阿姨的老公说:“咱家是横向的钢丝推拉窗,平时拉上了就牢了,他们家那种肯定是外开的窗户。”
女儿说:“高层怎么会弄外开的窗户呢?肯定也是推拉窗。不过他家窗户应该是没关好,不然也不能掉下去。”
李阿姨看看窗外,又开始下雪了,一粒一粒的在黑透了的夜里显得伶仃。她对女儿讲:“我送到月底,下个月就不干了。跟人家说好了是一个月,起码得说话算话吧!不能有头没尾,半途而废的。”
女儿说:“那你明天出门穿厚点,我刚看了天气预报,又得下一晚上呢。”
李阿姨的老公说:“下雪了还得去?我给你发红包,你不要去了吧!”
李阿姨乐了,说:“你的钱又不算赚来的,有啥意思?”
女儿却说:“爸爸你居然还有钱发红包?你的卡不是都绑在妈妈账户上的吗?”
李阿姨的老公轻轻抽了女儿一巴掌,低声说:“私房钱,私房钱……本来也要给你的,你说了就不给了!”
一家人笑作一团。
李阿姨虽然说得豪迈,心里到底有点发虚的。她做这活儿本不为了挣钱,但是起早贪黑,路上又下着雪,教人有些害怕。她远远地看到了同事,两人隔着一条马路高声呼喝着对方的名字,赶紧走到一处。
同事是个三十来岁的西北女人,平时是很泼辣大胆的。她扯了扯围巾露出嘴巴,对李阿姨低声道:“李姐,你还好是去二期送的奶,我也运气好,虽然在一期,但是那几栋楼里的远。你不知道——给出事的那栋送奶的小方,昨天下午还被警察喊去了呢!说是调查情况。”
李阿姨吓了一跳,说:“这怎么回事?不是说那家小孩自己掉下去的么?”
同事说:“警察么,肯定都要问的。小方虽然没啥事,但是也被吓着了呢,今天都说请假了。毕竟是他们家人自己讲的,具体是不是,谁知道呢?你说对不对啊,李姐?”
李阿姨不太赞成:“现在小孩儿都是宝贝,具体怎样,肯定是意外摔下去的呗,不然还能怎样?小孩儿故意跳下去的?”
同事说:“李姐,你不知道现在小孩抑郁症,心理疾病,可多啦。他们家前一天晚上,凌晨三四点,咱们送奶是五点半前都得送到不是?他们家还在吵架呢,别人家可都睡着。你说这事……”
李阿姨扯住同事的袖子,告饶一样:“哎呦,哎呦你可别说了,越想越害怕!我待会儿还要自己送三栋楼呢,你可别再吓我了!我也就一个孩子,我可听不得这事!”
同事瞧瞧李阿姨,闭上了嘴。
李阿姨的工作还是在两天后就收了尾,没像她自己说的那样坚持到月底。原因是接下来又得下大雪,加之那边小区的惨案,李阿姨的老公跟女儿都反对她凌晨三点多出门去做这苦力。她老公这样劝她:“你们那边送奶的小同事,都被叫去问情况了,自己还吓得半死,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一回事呢!闺女一年到底也不少工资,家里又不是艰难到需要去赚这辛苦钱,咱们何必呢?还下着大雪!”
李阿姨也觉得恐慌,当天就跟上面的奶站打了电话。对方很理解,顺势跟李阿姨结算了工钱,划掉了未来几天的考勤。李阿姨老老实实在家待了一个多月,觉得实在无聊,女儿就去找朋友给她抱来只猫,在家养着玩儿。
抱来的猫是只雪白的狮子猫,眼睛是碧蓝的,李阿姨特别喜欢那双眼睛。李阿姨的老公下班回家逗猫玩,猫咪调皮,往窗户上跳;李阿姨两口子吓得不轻,赶紧去查看窗户的锁扣是否牢靠。
李阿姨抱着圆乎乎的小猫,又想起前些日子那高层小区的事。她想起自己还有之前同事的微信,就给那热情多话的西北女人发了消息打探。那女人确实亲热八卦,一五一十地就对李阿姨讲了,说是确实那家孩子是意外坠楼,只是前面跟父母早已吵过多次,孩子父母对他偶尔打骂,甚至装了摄像头偷窥孩子的房间——也是这摄像头洗脱了父母的嫌疑,因为是孩子自己时常开窗透气,甚至有时会把半个身子探出窗外。至于那天,不过是白天孩子自己开了窗,晚上下雪才将窗户拉回了一半。本来高层的窗户都有些要求,开不了太大,以防住户坠落的;但是初三的男孩子还没拔节,学习又苦,瘦瘦小小的,自然是一下就摔出去了。
放下手机,李阿姨长长地叹了口气。她想到自己一家,女儿上初三的时候是十五岁,自己跟老公是四十岁——现代人结婚生子都晚些,那对父母大概也有四十出头。这个年纪没了孩子,得是多么痛苦……但是对那孩子呢?为什么都能在孩子的房间装摄像头,却不阻止孩子自己开窗户探出去半个身子来?
玄关响起开锁的声音。小猫从李阿姨的老公怀里跳下来,欢欢喜喜地扑到门口——是李阿姨的女儿今天早早下了班。女儿边脱外套边说,今天下大雪,客户也说不去看了,就喊了同事帮忙带了自己一程,提前跑回来了。路过什么地方,听到有些送葬队伍里的吹拉弹唱的声音,好听是好听,就是有点渗人。
李阿姨没搭话,倒是她的老公问:“怎么还有唱的?”
女儿说:“像是念什么的,那种拉长的调子。今天可还下大雪呢,也苦了他们。”
李阿姨摸摸圆乎乎的小猫,心想,生老病死,怎么都得有唱歌奏乐的需要呢?哪怕是下大雪,出殡也不得耽误。还真是麻烦!
作者:舞舞纸
节节节瀑布坠落事件(3)
三位同学和刑警消失后,剩下的警员对在场人员重新开始了询问。询问结束后,大家原地解散,胧目、龙哥和两位兔小姐也回到了香久山。
“欢迎光临,啊不对,欢迎回家。”
香久山酒吧已经开店了,木讷的九保一边擦着杯子一边打着招呼。吧台上还坐着酒吧的招待小葵,他画着浓妆,披着一头向日葵色的卷发,艳丽得就像一朵大丽花。他举起高脚杯向进店的家人们抬了下眉毛,然后寂寞地看向空无一人的卡座。
四个人仿佛行走的丧尸一般,趴倒在了空着的吧台上,九保给了四人每人一杯冰水,不安地看着他们。
喝完水,龙哥便回房休息了。目目和樱桃酱继续趴在桌上,一副动都懒得动的样子,只有宁宁顶着傻笑的脸,正襟危坐。
“你们……今天是去搞那个竹筒饭节了吧……”
九保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从众人的沉默中隐约感觉察觉到些许不对劲,他本来想问和学生在一起是不是很开心,但从龙哥和胧目拧成一团的脸看,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
“竹筒饭……竹筒饭……对哦!我们的竹筒带回来了吗?”
胧目直直跳起,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宁宁忙拉住他,说空掉的竹筒都是可回收资源,已经让兔管家带去废品回收站了,至于其他的多余餐具、折叠桌椅、保温设备和收纳箱,也已经让管家搬回了她们的大宅。
“目目怎么了,一惊一乍的……你们要不要喝点什么,小兔子们都成年了吗?”
面对客人,小葵圆滑得像一只狐狸;面对家人,小葵亲切得就像亲姐。家人的朋友也是朋友,小葵大方地拿出钱包请客,宁宁笑着说水就可以,樱桃酱则是毫不客气地回答了“冰可乐”。
吸着冰镇的饮料,三人把今天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了九保和小葵。听到小白出事,九保和小葵都有点不知所措,虽然他们昼伏夜出,但对龙哥店里的情况多少都知道一点,他们表示了哀悼,然后询问起了事件的原委。
“警察说是意外,小白是失足跌落的。”
这是询问结束后、大家解散前警察的说辞。那时警察已经得到了空气教室内的监控,他们是根据监控得出的结论。
“那,那是怎样的意外呢?就像目目说的,但按照空气教室的布局图,瀑布边缘在教室外部,空气教室解除前,学生根本没有办法掉到教室外。小白从那个瀑布跌落应该是2点,她是在那个点正好发生了意外吗?但如果刚好在那个时点发生意外,她就没有时间把戒指戴到手上。那意外是发生在那之前吗?如果之前发生意外,2点才掉下瀑布的情况,就算她在河里摔倒,她也能很快爬起来。她是从瀑布上掉下去的,但是瀑布上的溪流并不深。哪怕她意外受伤,没有办法爬起来,在活动区域内大声呼救的话,也会有来救她的。”
九保只是看上去木讷,实际上很聪明,他说他考法律职业资格证只看了三个月的书,只是因为性格内向和一些身体原因,才没有继续从事律师的工作。
“这也是我疑惑的地方,溪流包括在学生的活动范围内,饭后有很多学生都在溪边休息、游玩。当时没有人听到小白的呼救,也没人看到小白的身影。”
“这是学生给警察的证言,老师的也有。我接受完询问以后,就伪装成布偶混在杂物里,偷听警察问话。”说着,缎带樱桃酱掏出手机,打开语音备忘录,第一条备忘是一段长达六小时的录音,“虽然很多人都记得小白是工作人员,在开始的时候和我们在一起发饭,但其他的时间,只有几个人依稀记得小白和她那三个朋友,在活动开始后没多久的时候,一起往河边走去。”
胧目沉默地点点头,樱桃酱居然也有可靠的时候,他有点意外。
“我觉得那三个朋友很有问题。把小白叫走的也是她们吧,最后归队的也是她们,再后来失踪的也是她们。”
“这三个人是小白的朋友?”
“应该是,她们住在一起,是同一个社会抚养院的孤儿,也就是所谓的室友。”
“室友?室友可是最容易闹翻的。”小葵不屑地哼了一声,“因为一起生活所以必须保持表面的和睦,但小摩擦日积月累,爆发起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小白她也是孤儿吗?”
“是,老师的证言里说小白和她的三个同学都是孤儿,班里来自这个抚养院的也只有她们四个,她们四个算是一个小团体。”
“但小白从来没和我们说起过这些……”
“那多半是关系不好,不愿提。”
“老师也说小白在她们之中有点格格不入。小白是四人组里最努力的,其他三个人的品行不是很好,平时经常翘课,不交作业,也不参加社会实践之类的。这次她们来节节节,是因为她们再拿不到学分就没法毕业了。不过呢,现在这个时代,也不会有人那么执着于努力,有了圆鱼舟和人形机,大部分人哪怕不学习不工作,都可以轻松地过上幸福美满的生活,努力的人反而都成了笑话。”
“小白是什么时候离开的?那三个女生为什么叫她?”
“自由活动开始后没多久,那三个女生说找不到缎带,所以让小白帮她们找。”
“小白知道缎带藏在哪吗?”
“知道,她和我们一起藏的。”
“那个时候其他人都去找缎带了吗?”
“没,有人先在观景平台吃饭了,但因为要拿缎带换学分,所有人不管吃不吃饭都要找。”
“她们班有多少人?”
“总共有23个人,是女校,都是女生。”
“活动区域大概有一个操场大,而且有四分之一的面积的观景平台,再除去河道的面积,大家要互相撞见还挺容易的。她们都没人见到小白吗?有人去河边看过吗?”
“没见过,就连去过河边的人都没见过。这就是我奇怪的地方了,因为自由活动有2小时,很多人都在饭后去了河边。河边可以说一直有人,甚至还有不少人下水去玩,但是这些人都没有看到小白,也没有听到过小白的呼救声。”
“那那三个学生呢?”
“那三个倒是有人看到,她们就是下水玩的人,而且还向路过的学生泼水,玩得很疯,也有其他人被泼了以后下水和她们一起疯的。”
“玩得很疯,那是不是会一边玩一边大叫呢?”
“我们的确在凉亭听到了有人在大叫,是不是那三个学生不清楚,当时我们想着这是她们最后的集体活动,也觉得挺正常的。”
“嗯,我有一个想法,小白会不会因为意外跌倒在了河里,当场死亡。因为那三个学生和小白跌倒有关系,所以她们想要隐瞒这件事。她们把小白藏了起来,并在河道泼水转移大家的注意,到集合的时候,她们等所有人都离开,再把小白的尸体找出来,从瀑布上丢下,然后再返回平台,装作忘了集合时间的样子。这样和她们三个最后返回也对上号了。”
“这先不说这条河能不能死人,这条河你们也见过,只有小腿那么高,哪怕正面磕到脸,也不会在河里淹死。而且小白是2点掉下来的,这三个学生在那之前就回到了平台,单说2点把小白推下去这件事,她们可全都有不在场证明。”九保的假设胧目也想到过,因为活动刚开始的时候大家不是在竹林寻找缎带就是在平台享用午餐,很少有人会去注意河道发生了什么。
“那……水流?可以用水流把小白冲下去吗?来客山的瀑布还挺壮观的吧。”
“壮观是壮观,不过那不是用外星科技制造出来的吗?它的水流其实没那么急,只能冲走一些小物件。而且水流靠近瀑布的位置有几块石块排列成的石头桥,小白不可能通过漂流的方法穿过石桥跌落悬崖——而且就凭那条小河的水流和深度,根本不可能把一个人冲走。”
“唔,那这种可能怎么样?老师不是设置了空气教室吗?可不可以用空气教室的空气墙把尸体拦主,把尸体设置成一个空气墙消失后就会掉下瀑布的角度?这样2点教室解除,尸体就自己跌落瀑布了。”
“我也不是没有这样想过……不过藏匿尸体和重新把尸体拉出来丢下瀑布都不是简单的活,很容易被人发现。而且如果小白真的死于意外,那几个学生根本没有必要隐瞒,就算要隐瞒,也没有必要把小白重新拉出来,让她永远消失在山里才是最好的。”
“对哦,还有消失!”小葵打了个响指,“比起费尽心思藏匿尸体,为什么不直接让人消失呢?那三个学生最后就是消失的吧。听老师的反应,这好像比死亡还严重。啊,也对,再怎么说留个全尸也比尸骨无存要幸运。”说着,小葵抿了口酒杯中的液体。
“关于这点,我觉得应该给大家说明一下消失是什么。”礼帽宁宁说着,起身站在了吧台的座椅上,她转了个圈,就像那个老刑警一样,消失了。
“天天天,天哪!怎么会!”自己的酒吧要出人命了?九保的额头直冒冷汗。
“不是的,她只是‘下线’,也就是俗称的,嗯,怎么说怎么说,她只是,回到异世界了。”缎带樱桃酱淡定的喝了口可乐,但三位圆住民丝毫没有因此冷静下来。幸好没多久,宁宁就回来了。
“你们可以把我刚才的举动当成一种很多人都能用的魔法。”宁宁摘下她的礼帽,行了一个示意表演结束的礼,“一般情况下这样消失是正常的,但是学生在空气教室里消失,是一种非常不正常的情况。”
“因为……因为空气教室里学生不能擅自使用魔法吗?”见宁宁平安无事地回来,虚惊一场的胧目重新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是的,因为学生不能在教室里使用魔法,所以她们消失,那就是真的‘消失’。她们可能发生意外失去了意识,严重的可能是死亡。当然也有可能不是大事,只是出了点小故障失去了和这个世界的联系。”
“希望是后者吧。老师那么激动,多半是因为小白的意外,精神绷太紧了。”缎带樱桃酱说着,在可乐里吹出一串泡泡。
“意外啊,小白她真的是‘意外’吗?”小葵将高脚杯里最后几滴液体倒入口中,也点了一罐冰可乐,“因为你们解散的时候警察没有逮捕任何人,所以谋杀和误杀基本可以排除。但自杀,我认为自杀不能这么简单地被排除掉。因为小白是未成年人,如果在学校活动中自杀的话,一定会造成很恶劣的社会影响,到时候对小白、对龙哥、对老师同学,对所有人都不好。”
“呲”,九保替贴满美甲的小葵打开易拉罐,小葵轻声说了句谢谢。
“小白有没有可能是自杀?”小葵问。
“这……不太可能吧,小白和龙哥那么好,龙哥还说他们约好毕业以后……”
“不不不,目目,这就是你的误区了。”小葵不耐烦地打断,“你守着楼上那个书库,是不是已经默认了‘钱包里有明天的电影票就一定不是自杀’?不是这样的。人类的心理是很复杂的。哪怕做好了再长远再美好的未来规划,在通往幸福的道路上遭遇打击,还是会一下崩溃的。我的问题是,在物理上,小白有没有可能清醒地在河边等到2点,然后从瀑布上跳下去?”
“这……”胧目沉默了一下,小声地说了声“有”。
“我的假设是这样的。小白在活动期间遭遇了某种打击,萌生了自杀的念头。至于具体是什么打击,我觉得和她手上的戒指有关。”说着,小葵露出忧郁的愁容,将吸管插入可乐,吸了一口,“你们都没看出来,小白喜欢龙哥吗?”
九保和胧目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樱桃酱哼了一声,答了句:“早就知道了。”
“男人,迟钝的男人。”小葵用指尖重重地点了下胧目的额头,“小白对龙哥有意思,还在店里用结婚戒指打掩护。这不算秘密,至少在店里的顾客看来,他们就是一对情侣——不,他们就是一对夫妻。但是他们的恋情是世间不能认可的。龙哥大小白这么多,就算小白不介意,龙哥和高中生交往,名誉肯定会受到影响。在店里的时候还好,小白穿着制服,可能只是看起来比较年轻的老板娘;但如果小白在学校曝光了和龙哥之间的关系,那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了。
“我认为,是她的同学曾经在香久山见过他们假扮夫妻的样子,本来她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天小白把龙哥带来了学校。出于嫉妒也好,出于正义也好,我想应该是有人对小白进行了羞辱,也有可能是进行了威胁——最有可能的就是那三个‘朋友’。她们不但对小白进行了言语上的羞辱,还在拉扯中扯断了小白挂在脖子上的项链,我记得小白的链子被拧成了一团,但两头都不是原配的搭扣吧。见到小白的戒指,她们对小白进行了更加严重的侮辱,可能还威胁说要向老师公开这段恋情,到时候小白可能遭受处分,龙哥和香久山也有会受到舆论的攻击,那样她之前不管和龙哥做了多美满的未来规划,全部,都会化为泡影。”
“那,那为什么她要把那枚戒指戴上呢?如果她不想让自己的龙哥的关系曝光,应该会直接把那枚戒指扔了,如果戴着那枚戒指跳崖,那不是更加坐实了她和龙哥的关系了吗?”
“啊——”小葵受不了地拖了一声长音,“不是这样的目目,我的意思是,小葵不是为了隐瞒恋情而死,她是认为自己和龙哥之间的关系已经瞒不住了,所以要以死明志——一切都是她的单恋,她要传达的意思是,她喜欢龙哥,但这是单恋,和龙哥没关系。这是比较温柔的假设,如果我和小白不熟的话,我会认为她摆烂了。‘反正已经瞒不住了,不如昭告天下吧,我就是喜欢龙哥,我就是想和他结婚,我想让全世界都知道这件事,这样龙哥的下半生就全部都是我的影子。’如果我不熟小白,如果男方不是龙哥的话,我一定会往这个方向猜的!”
“咚”的一声巨响,把大家吓了一大跳。
只见龙哥青着脸,拳头砸在墙上。他收起拳头,往腰上蹭蹭了,拖着步子,一步一步走向吧台。
空气突然凝固。大家都缄默不语。小葵被吓得脸色煞白,咬着吸管低下头去。
“不要管我,你们继续说啊。”龙哥在小葵身边坐下,向九保点了杯最贵的酒,“今天小葵请客,是不是啊?”
小葵小鸡啄米一般不住地点着头,但根本没有那个胆子抬头看龙哥一眼。
“龙,龙哥啊,你会喝酒吗?知道你要点的是什么吗?”香久山酒吧最贵的酒是九保的原创调酒,九保估摸了下那杯酒的酒精度数,小心翼翼地问龙哥。龙哥狠狠瞪了九保一眼,九保“噫”了一声,连滚带爬地躲进吧台忙活了起来。
整个酒吧,就只有九保调酒的叮咚声,所有人都在心里祈求一个契机,一个可以打破这可怕沉默的契机。
也许是祷告生效了,迎客风铃叮铃铃地响了起来,小葵、胧目、九保三人仿佛见到救星一般,六眼放光,望向门口,异口同声地发出求救的信号:“欢迎光临——”
看清来人,他们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的希望——罗警员领着一群同事,拥进了酒吧。
小葵连忙起身,招呼客人入座。九保趁机打开收音机,播放起舒缓轻柔的音乐。罗警坐上小葵空出的位置,说他和同事好不容易忙完,为犒劳自己,到酒吧来消遣一下。
九保一边陪笑,一边为龙哥调出了一杯五颜六色的调酒,龙哥舔了一小口,露出痛苦的神色。
“不会喝就不要喝啦,这杯酒给我,九保你给龙哥拿杯冰水吧。”
说着罗警将龙哥的酒拿到自己的手里,一饮而尽。
“好,好的!呜——”九保喜极而泣,直接拿了一罐冰可乐,递给龙哥。
作为解围的谢礼,九保打算送罗警一杯他平常喝的鸡尾酒,但还没开口,就听到“扑通”一声——一口闷下那杯香久山最贵的原创调酒,罗警直接倒在了吧台的座位上,他肆无忌惮地打起呼噜,呼得震天响。
九保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终于溃堤,像面条一样流淌了下来。
又名不要半夜醒来
*如有冒犯中之人磕头
你回到这个村子已经半月余,起初你担心自己并不能够适应乡村生活,但没想到你很快就进入了状态,过得还不错。
对,你从未感到任何突兀或者不适,好像不是你主动去适应村子,而是村子温和地吞噬了你。温和地吞噬——这个词让你打了个寒战,你想起以前看过的纪录片,巨蟒由于无法咀嚼,会整个儿地把人类吞进去,再慢慢消化。
你本来正开心地享受难得的悠闲生活,邻居之间的相处也十分愉快,没有任何一点不和谐。是的,没有任何一点不和谐。你本应该早点醒悟过来——人与人相处,无论再怎么小心谨慎,都难以避免发生摩擦和误会——看着大家的笑容,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不知怎么的,你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这样的想法,但很快你便将它抛之脑后,沉浸在这种氛围里。
直到某天夜里,你半夜醒来——
你看到外面似乎有火光闪烁,与此同时你听到了奇怪的声音,像野兽尖锐的叫声。你害怕极了,打算出去看看。但在你推开门的一刹那,冥冥之中有股力量制止了你——太晚了,万一出什么事呢?
你悄悄开了窗,只开了一道缝,透过缝隙,你看到火光好像是来自村广场的方向。你打算再看一看。怪声结束了,紧接着你看到大型的黑影在地上爬行,似乎正朝着你的方向爬来。你手忙脚乱地关上窗户,躲在被子里瑟瑟发抖。你听到自己的心在狂跳,一下、两下、三下……
你听到敲门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
你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巴,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知道敲门声消失。
你开始回想这半个多月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好像有一双阴凉而冰冷的手缓缓攥住你的喉咙——
12月29日,你坐了整整一天的大巴辗转回到滨海村。一路上车少路宽,大巴开得野,横冲直撞,你晕得不行,只好靠在窗户上闭眼睡觉,试图用睡眠逃避身体上的不舒服。现在回想起来,大巴上人并不多,中途陆陆续续都下车了,等你睡醒时,车上只剩下你一个人。外面天已经全黑,大巴车里或许是为了节约,只亮着一盏灯,光打在车中央。你坐在后排,从你的角度看去,只能看到亮着的几排,再往前就是一片漆黑,完全看不到司机的身影。只有轰鸣声。窗外也是一片漆黑,偶尔有几站昏黄的路灯一闪而过。你看见了倒映在车窗上的自己的脸,由于一天的颠簸而显得那样苍白。
夜里十一点左右,你终于到了村门口。
你下车缓了好一会儿,才将目光投到这个村子,建筑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你把手电筒打开照路,这才看到了村门口贴着的告示,说是因为大雪村子停电了。怪不得这么黑。
“哟,这么晚还有人来呢?”
你吓得摔倒在地上,用手电筒一照,是个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那里的,又或者是他一开始就在那儿,只是由于天黑,你没发觉。
他盯着你,嘴里嘟囔着什么,这些让你心里发毛,你想要赶快离开。
“近日你有血光之灾。”他如是说。
你后来才知道他姓秦,是个算命的。当时的你你强打起精神,假装没听见他的话,拖着行李往里走。
第二天你大早就从屋子里出去,朝着昨晚听到动静的地方去。清晨的村子静悄悄的,脚才在落雪的地上,发出沙沙的响声。偶尔会踩到枯枝,“咔”一下的动静把你吓了一跳。
太安静了,安静地过分。
晨雾还未散去,视线并不明晰。你心里怀着沉甸甸的怀疑,总觉得有人在跟着你。你不停地左顾右盼,来时路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你走到村广场,你昨晚听到的声音看到的火光应该就来自这里。这里中间一片空地,两边有花坛,花坛前方是可供老年人健身的一些器材,年久失修,一动就会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声。
你专心致志地查看,并没有注意到有人从你后方逐渐靠近——
“你在这里做什么?”
“啊啊啊啊啊——”
你尖叫出声,猛地回头,却发现是艾米小姐。金发随意地披在后面,嘴角微微翘起。
她走路怎么没有声音啊?你有点害怕,想要看看她来的路上有没有脚印,却被她微微侧身遮住,见你没回答,她又问了一次:“你在这里做什么?”
好像你根本不应该来一样。
“我……你昨晚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了吗?”你问道。
她歪了歪头,似乎是在仔细思考,“没有啊,什么动静都没有。”她眼神灼灼地望着你,“你听到什么了吗?”
“没什么……可能是我想多了,刚回村子有点不适应。”你挠挠头,生硬地转开话题,“我打算熟悉一下村子,到处走走。”
“再往前走就是祠堂,别进去。”
你表面上点点头,说自己只是随便走走,不进去,心里却疑窦丛生,祠堂?你来的时候已经路过了祠堂,怎么还有一个祠堂?这么小的村子之前难道死过很多人?
你加快脚步,果然又是一个祠堂,挂着同样的匾额,四根柱子上写着同样的对联。你感到眩晕,不自觉地走了进去。
风穿堂而过,你不自主地裹紧了衣服。庭院里摆着水缸,边缘出生了绿苔。四周有水沁出来,走上去很湿滑,因此你走得小心翼翼。
进入正厅,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你抬头,横梁顶上结了蜘蛛网。今天是个阴天,外头天气不明朗,里面点了两盏蜡烛,火光摇摇欲坠,更显得昏暗腐旧。正前方的桌子上设四个龛,龛中的柜子里藏着祖宗牌位,你想要细看上面金漆的名字,忍不住凑上前去——
“崔……长……”你眯着眼睛试图看清楚上面的名字,一边看一边念,但是光线实在不好,加之金漆斑驳,最后一个字怎么也看不分明。
“崔长——”你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突然灵光一闪,你一下子想起了村子里那位亲切和蔼的老人。冷汗从你的额头滴下,你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
你听到后面有脚步声,越走越近,你不想回头,但身体却率先作出反应。你已经转过身,看见来人,他背着光,你看不清他的表情,他的脸在你看来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你知道他是谁。你的心一下子被拽到千米高空,大脑一片空白。你无声地尖叫。
“你怎么会在这里?”
“崔……长庚爷爷……”你的上下牙齿开始打颤,声音含混不清。 你迫切地想要找点什么做支撑,却无意间撞到了桌子。疼痛让你缓了口气,你这才意识到你刚刚一直憋着气,心脏好像要爆炸。
“小心一点啊。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随便看看……”
“哦?你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了吗?”
你疯狂地摇头,好像要把刚刚看到的一切都甩出去。你的身体像棉花一样,想要拔腿逃跑,却使不上力气。你只能看着他越走越近,看着他伸出手——
你尖叫一声倒在地上,接着连滚带爬跑出了祠堂,一路跑回家。跑进家门的一刹那你哐得上锁,靠在门上大口喘气。你摸了一把额头,湿冷冷的。汗水湿透了你的衣服。你好不容易歇一会儿,紧接着开始收拾行李。你看也不看一通乱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你本来把这件事情抛诸脑后,但偶尔你还是会从梦中惊醒,想到那个村子。梦里的村子一直是黑夜,你无法走出去。你十分害怕这样的梦境。一年后,你在报纸上看到了这个村拆迁的消息。你闭上眼睛,心想这下好了,怪异的事情终将成为回忆。你躺在床上,打算美美的睡一觉。
直到第二天早上你醒来,打开手机,看到时间是2008年,你从床上滚落下来,发现自己正躺在那张村子里的小床,门外传来敲门声……
接下来是走近科学TIME:
*血光之灾:只能说小秦是有点真本事的,这不就马上gg重来了吗!
*异样的火光:烤火
*野兽的叫声:村里的春节晚会节目——猪猪大合唱(感谢郁珠小姐友情提供的节目!
*爬行的黑影:爱爬的一群村民(此处感谢以小九为代表的村民,爬记录时看到了一排爬行表情包来着
*敲门声:打算叫你参加夜间爬行活动……
*不要去祠堂:灯光太暗,容易撞伤
*牌位上的名字来自于崔爷爷的群聊鬼故事(实际上有可能是某位崔氏宗亲
啊啊知道真相的你决定打不过就加入,大家一起在半夜开趴体!
作者:尘聆
评论:笑语
前十八年,常山未曾想过自己会成为剑客。
这职业凡在说书人口中,必有美酒佳人相伴,似乎这般才能拂掉些刀光血影的戾气。
可惜常山没有这闲钱,也无相配福分,对他来说这倒霉就像翻掘耕耘大半年田地,结果收成时忽逢洪涝暴雨,颗粒无收。
妹妹昨日说,她就要进宫。
灯花噼啪,暗黄的烛火摇晃,她如云乌发阴影也在脸上绰约不分明。
常山在心里无数次想劝常雪不要犯傻,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觉得,那金黄锦绣辇下的世界,本不该和他们有交集。
哪怕路过,惊鸿一瞥,匍匐低头,不应该抬眼。
从小常雪就爱捡一些受伤的小动物回家。
他们父亲去得早,母亲没坚持多久,过两年也跟着一并走了。
得亏常山天赋异禀,虽然头脑不甚灵活,胜在体力强健,把剩下的几亩地打理得不错。
因为在荒山野岭,那些村里泼皮流氓对此没什么兴趣,日子倒也很安稳。
对于常雪的爱好,常山颇有微言,但因为只有这么一个妹妹,对方一用那双清澈眼睛祈求,他便最后总是吞下话头。
但这回不同。
这、这是个人吧。常山有些惊恐,又有些反应不过来和难以置信的木讷。
是啊哥哥,他倒在我们屋边不远处。常雪的袖子上沾染了些血渍,和油污混杂出一片脏色。
这么重的伤,不是很可怜吗?再说有个爷爷恳请帮忙搬来住几宿,等止血就走。常雪的心性像母亲,总是温柔又善感,说着便要掉下泪来。
常山他刚要开口,门环笃笃两声,常雪便起身去开门。
多谢姑娘和小兄弟的救命之恩。沧桑沙哑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还没来得及看清来者,常山先听得他这么答谢。
姑娘,你先继续去擦拭吧,劳烦了。老者对常雪作揖,又对他作揖。小兄弟,你能否随我到屋外说两句话呢?
离开时候,常雪似乎有些不舍,她半回身对常山道,哥哥,你真的不一块走吗?
自从你跟鹤老学剑法已有三年,他说你的功力现在和他不相上下。常雪嘴唇开合,常山走神看向她拢住轿帘的蔻丹,如此明艳,鲜红似血。
还有他也说,现在的京城太平,给你一官半职不是难事。常雪顾自幸福地眯起眼
不了,常山摇首,父亲留下的地还得有人管。
那么多荣华富贵,几亩地还算什么?常雪长声叹气。
而且,而且京城那么远,这山冬天大雪封道,万一有什么事……
她忧愁的双眼和母亲也很像,常山于是想起母亲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无论如何,也要保护好自己和妹妹。
一年的每个季节都有许多花,就像宫里的每个殿都有许多人。
他和常雪,不像那些本就在地上生长的花。
他们是飘落的雪花,被天空遗弃,又被大地消融。
在常雪的恳求下,他帮妹妹和新帝做过许多事,远大于那一官半职。
虽然他既不想要剑,也不想要官职。
丁零当啷,常雪用钥匙解开他身上的锁链。
哥哥,你离开这儿吧。她把钥匙递给一边侍从。圣上那我会帮你转圜的。
外面有匹好马。常雪把带来的大氅披在他单薄囚衣上。
沿途驿站我都想办法了,一直换,很快就能到家。
钦天监报,过几天就下雪了。她说话间,雾气向上升腾,掠到墙壁火炬间,倏忽消散。
也不知道那几亩地怎么样了。她垂眸一笑,睫毛上扑簌下两颗泪珠。
他埋不掉剑,世事如浪,即使奋力奔逃,终究滚滚而来。
天上纷纷扬扬飘起雪。
那一日这么冷,暮色低垂,天星四起。常山看到的老者衣衫单薄,风吹白鹤纹样舞动、猎猎作响。他耷拉着眼皮,仿佛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又仿佛只是没什么能放在眼里。
那柄剑架在他的喉咙,比这天地间所有都彻骨。
两个选择,你跟我学剑,或者我把你们兄妹一块杀了。老者道。
常山斩断了雪花,从此了无牵挂。
作者:陵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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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月桃说要改名的事,嚷嚷了许久。等到她学校即将开学,她又得上加利福尼亚的前两天收拾行李时,还在愁这事。
何玉梨不懂得改名是什么门路,从春月桃嘴里只听到“很难”。
何玉梨便对表妹讲:“是哪里麻烦?”
春月桃便跟何玉梨慢慢地解释,说是她小时候改过一回名,现在改名需要从街道或者哪里去做证明,但是她父母离婚了好些年,她自己不愿去找那个好赌的便宜父亲,现在又要上学,改名之后还得牵扯一些护照学位证之类的更换,总之就是麻烦不断。
何玉梨想了想,说:“既然影响你上学出国,那还是毕业了再算吧。再有一年,你也就毕业了。”
春月桃就笑。笑过之后,还是有些闷闷的。她嘟哝着:“小时候是不懂得。现在大了,有些事情能够去做了,却又做不成,真讨厌!”
春月桃出去上学已经两个月了。何玉梨想到自己的名字也不动听,便开玩笑似的跟负责给表姐妹起名的外公抱怨。外婆却在一旁说:“原来给桃儿起的名字不是这个,是叫望晖,因为桃儿是早晨日出那会生的,你外公从医院窗户看着太阳出来。后来她妈妈嫌太男孩子气,找了算命的人去重新改的名,才选了这个。”
外公说:“一两岁就去改了,到现在也有这么多年啦。”
何玉梨道:“现在要是改名,恐怕我的学历证,身份证,户口,都得一块儿去换了。这一堆东西,也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外婆笑道:“从没听你说过改名字,现在怎么想起来了?”
何玉梨笑笑说:“我同事开玩笑,说听着怪俗的。”
外婆说:“这个怪你外公了。那老头有个在国外做生意的外甥,生你那年给老头送了一件玉的小玩意儿,是个小梨子——后面我给你妈了,你妈生你就戴着,也不知道后来给你了没有。然后叫你小名叫玉梨;你爸忘了是给取的小名儿,嘟嘟囔囔地就给你上户口了。你妈你爸倒好,也不想费劲,不像你小姨爱琢磨。”
何玉梨心里却懂得是什么关窍。何爸年轻时是外婆的徒弟,外公则是某个单位的二把手,颇有声望。等何爸跟何妈结了婚,外公外婆很是给何爸出了一把力;一年多后生了何玉梨,虽然外公为人随和,何爸大约也是不想违背老人家的意思的。
于是何玉梨叫了何玉梨。外公外婆每次都把这事儿当笑话来讲何爸,但是面上是高兴的。何玉梨仿佛生下来就是要讨人喜欢的;哪怕她后来体弱多病,很是让家里人替她费了心思。
春月桃不像何玉梨,她从小顽皮泼辣,能说会道,到处都有朋友。她父母离异,自己虽然跟着母亲过,却不喜欢依赖母亲。何玉梨比她大几岁,上班也早,现在遇事只爱找何玉梨说。
春月桃说她有个朋友想去杭州,只是单身的小姑娘找不到同伴,问何玉梨有没有空闲能陪着一起玩一趟。何玉梨恰巧也想去,便揽下这事。问春月桃讲,要不要我付钱的?春月桃说,现在上学的可比你们上班的有钱多啦——当然我没钱。言毕,姐妹俩笑了一通。
在火车站,何玉梨找到了表妹的朋友:一个瘦瘦高高的女孩子,漂了头发,化了颜色夸张的欧美妆,很是扎眼漂亮。何玉梨就在心里感叹,留过洋的年轻人是会打扮。
女孩子却出乎意料地不善言辞,有些害羞。何玉梨暗暗地吃了一惊,觉得大概是人不可貌相,或者自己也是被活泼跳脱的表妹误解,以为这样人的朋友都该是同样活泼跳脱。她自己当自己也是这女孩子的姐姐,自告奋勇地主持起了旅游安排。那女孩子听到只会点头说好。
两人游了西湖,吃了楼外楼的招牌,又预备去盛名在外的灵隐寺。何玉梨是很喜欢这样的烟波水柳,走着也很快活;可她瞧着那女孩子兴致缺缺的模样。她于是推说自己累了,拉着那女孩子找了个咖啡店坐下。抱着纸杯的女孩子竟然有了些轻松开心的样子,只是嘴上还在嘀咕,大概是今天来不及去灵隐寺了。
何玉梨察言观色,道:“我今天穿的裙子,还是不大好走路。晚上回酒店之后,我明天准备换裤子,等明天一早咱们再去灵隐寺,约车去,你说好不好?”
女孩子几不可察地皱了下眉,还是朝她笑道:“好呀好呀,我都好的。等会天晚了,咱们先去吃饭吗?”
何玉梨说:“你想先吃晚饭,还是说先去哪逛逛?”
女孩子说:“姐姐要逛逛吗?先走走也好的。”
何玉梨看出对方其实并不想逛去哪里,于是说:“还是先去吃饭吧,吃完了直接回酒店,好不好?我还是有点走不动了。”
女孩子笑着,依然说好。
何玉梨跟春月桃偷偷发消息:你朋友看起来不像是喜欢玩的样子。
春月桃回得很快:不喜欢?她说的她很想去杭州呀。
何玉梨发:我觉得她好像根本不喜欢旅游,也不喜欢逛西湖逛街,好像就是喜欢待在屋里。你是不是误会人家了,她又不好意思拒绝。
春月桃这次没有秒回。过了一两分钟,何玉梨才收到表妹的消息:可能是我听错了,当时几个人在群里聊天,说想去西湖,去杭州,她也说想去。然后我们几个开课早的都已经出国了,我就问说你最近准备去杭州吗,她说她一个人,恐怕不方便,我就说我问问我姐要不要去,你们可以搭个伴,她就说好。
何玉梨瞥了一眼旁边床上专心打手游的女孩子,叹了口气。她想起来今天她帮女孩子唯一拍的一张照片,竟然是跟苏小小墓的合影。她还记得那女孩子跟她讨论苏小小:“那时的所谓名妓花魁,不就是身不由己……睡过她的多,愿意娶她的大概是没有……”
当时何玉梨还在笑,说你看得倒是很透彻。现在回想,她跟春月桃大约只知哀江南,只知江南花好。那脾气软弱随波逐流的女孩子,心里只觉难受,偷偷去哭苏小小。
vol214:[命令]领航员空间站的幽灵-流浪地球2同人
作者:喵哩
评论:随意
领航员空间站的幽灵(0)
经过木星之乱后,地球迅速的投入到灾后重建之中。当务之急是要赶紧重建领航员空间站,因为那是地球的通讯中心、导航仪和护卫盾。
moss虽然主机被毁,但早已在地球中心机房做好备份。三年的时间,地球动用一切力量重建了领航员二号空间站,并且让moss重新上线。
复健以后的刘启重新回到了工作岗位,这也是他和韩朵朵、李一一第一次共同组队完成任务。
在2078年的农历新年第一天,神秘的事情发生了,全地球的人收到了一句中文的问候。
“新年快乐。”
而那声音,经鉴定正是三年前为了解救地球而牺牲的刘培强中校的声音。
领航员空间站的幽灵(1)
联合政府特别调查小组对于这个全球广播的信息源进行了追踪,最终发现它来自于刚刚建好的领航员二号空间站。计算机专家、网络专家和人工智能专家对moss回路的全盘仔细检查后,都无法确定信息的来源和发出的原因。最后只能解释为一代moss以往记录的信息在备份过程中的碎片不知为何进入了定时播报程序,造成了这场乌龙。
“李长条,你信他们的说法吗?”朵朵看着电视上新闻,甩了甩马尾,好奇的询问组内的技术骨干。
李一一看了看望着墙上的图纸,好似完全不关心的刘启,迟疑的回答:“他们说的这种可能性也不是没有。比如刘培强中校在某个时间录过这段留言,然后设置为定时发送给地球上的家人。但这段程序没有正常的执行,所以一直存储在空间站和地球的通讯节点的某个地方。当我们把空间站重新建好之后,moss开始自检,发现了这条未完成的指令,于是选择执行。但又因为刘培强中校最后获得了全球广播的权限,因此这条信息就被做为全球信息发布了。”
刘启原本一动不动的身体稍微坐直了一点,但还是没开口。好在韩朵朵是个充满好奇心的人,继续追问了下去:“那这信息是什么时候发的啊?”
李一一又偷看了一眼刘启,停了两秒才小声的说:“可能就是三年前的春节吧。毕竟我们谁都不知道那时候空间站上发生了什么。Moss没有留下任何存储模块,而备份也没有最后那段时间的内容。”
朵朵大失所望的叹了一口气:“什么呀,我还以为真的是刘叔叔在天有灵,给我们发的祝贺信息。还想着他以后会不会给我们说点别的。”
说到这里她站了起来,把手搭在了刘启的肩膀上:“哥,要是真的有幽灵就好了,我们就可以和死去的人对话。”
“去去去,我才不想。”刘启嘴上反对,倒也没拨开妹妹的手。
“但是我想姥爷了。”朵朵撇了撇嘴,泪花在眼眶里闪了闪。
“……”刘启被戳到了软肋,再也没法反驳什么,而是伸出手安抚性的拍了拍朵朵的后背。“嗯……”
李一一看着房间里的气氛凝重起来,抓耳挠腮的想着怎么样才能打破目前的局面,一道提示音及时的想了起来,帮他解了围。
“哎,看!紧急召唤。”随着他这句话,屋里其他两个人的通讯器也一前一后响了起来。
“我们三都有……”刘启挑了挑眉毛,立刻跳了起来。“走走走,事出蹊跷,我们赶快。”
“哎!等等我。”刘启和韩朵朵手上都拿着整理好的包,只有李一一的设备刚才拿出来,只好一边收拾,一边追上前面的人。
他们得到的指令是到北京地下城指挥中心,一路上通行都是绿灯指引,直到最后一个安检门才有人出现,拦住他们进行了一下验证。门口的守卫确定了他们的身份后,打开了了身后的安全门放他们进去。
***
“那是你儿子?挺精神的啊。”图恒宇用手指挑起一点窗帘,透过缝隙看着外面的画面,这是一个很高的视角,可以俯视整个会议中心。一面墙上镶嵌着几个大屏幕,中心用几个大桌子拼成了环形的会议桌。一个貌不惊人的中年人,正看着屏幕。等三个年轻人全部进来后才转过身。
“啊,都长这么老高了。”刘培强凑到窗户边,从同一个缝隙里往外看去。“老实说,我都没见过他长大的样子。当年我在1958年之后进入休眠舱,醒来就遇到了木星危机,这期间也没顾上视频聊个天什么的。说真话,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他长大后的样子。”
图了然的笑了笑,转身看了一眼专心玩数独游戏的女儿,点点头附和:“是的,孩子们一转眼就长大了,这时候才会感到自己老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摸了摸自己的脸,尴尬的笑了:“我总是觉得自己还活着。”
“我也是啊,为什么会跑到你这里来啊。”刘培强一头雾水的抓了抓脑袋,他记得的最后一件事就是点燃木星还差那么一点点。
月光映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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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南百景图》冯梦龙&薛素素同人,并含乐闻&端木偃戏份,与历史人物无瓜(˶‾᷄ ⁻̫ ‾᷅˵)
冯梦龙很久没有做这么冗长的梦了。
很长一段时间,他没有梦。也许有过一些片段梦境,他更愿意称之为恍惚或走神,一瞬便消失不见,且多在白天或清醒状态出现,叫他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那段时间,他游历四方,听了许多故事,也记录了许多故事。像是要覆盖一些记忆,又像是希望回忆起什么。但是一旦动笔,又像是被千斤重担捆缚了手脚,脑袋空空,心里被一个人占据了位置,却又对这人毫无头绪,只徒然地占着他的心思,叫他焦虑不安……像是心被剜了一块。只有一个关于石匠与顽石的故事——他必须写出来。
几年前,冯梦龙写了些关于叶子牌和马吊的书,引得年轻人趋之若鹜,乃至沉迷打牌债台高筑,竟有人去官府告他出书害人。写书只是谋生之道,搞得要吃官司,确实是他未曾想到的。后来停笔反思,沉寂了一阵。可有什么是不能写的呢?反而就着这些想法写了许多话本子。
邻居乐闻也是个话本写手,但苦于本子写得不受欢迎,难受得很。近来遇到一位缺少戏本子的偃师,二人一拍即合,一个写戏本子,一个表演傀儡戏,最终成了颇受欢迎的偃师班搭档。此时倒比冯梦龙松快些。
冬月至,岁余除。满庭芳在院儿里办了暖寒会,乐闻拉冯梦龙一同去。谁知他已在自己屋里喝得烂醉。乐闻只得作罢,与端木偃二人去了暖寒会。酒过三巡,眼见天欲雪,乐闻生怕冯梦龙冻死在家里,又拉着端木偃匆匆离席。
意外的是冯梦龙非但醒了,还窝在前厅喝茶看雪,甚是惬意。二人顺势入座,一道喝茶静观夜雪。雪落了一阵,庭院房顶都上铺了一层白。回过神来,三人又开始饮酒。
至酒酣耳热,乐闻突然拉着端木偃让他演一出傀儡戏。“老冯,这出新戏,你给参详参详。”这边偃师手中的悬丝线已准备就绪。只见那破旧的傀儡娃娃惟妙惟肖,恰是一个落魄石匠的样子。
落魄石匠停停走走,遍寻天下奇石美玉,是生计,也是理想。直到他被一块顽石吸引,那石头形状怪异,又透着不容忽视的傲气,令他动容。是了,他是能读出石头的脾气的。了解石头的个性,才能下手去切割雕凿,不管是嶙峋怪石还是朴拙巧玉,他都能找出它最佳的形态。而那一块顽石,像是被一道屏障遮挡,他始终无法读出它真实的样子……
冯梦龙一边喝酒一边看着玲珑可爱的傀儡戏。他知道,那是他的本子,乐闻知道他的处境,倒是难为端木兄弟要陪他胡闹了。如此想着,他大笑了起来,笑声响亮,似乎盖过了傀儡戏的唱曲。
冯梦龙跌跌撞撞走进庭院,雪已停了许久,云已散了,圆月高挂,没有风,虽冷,还堪忍受。他沿着庭院小路,一点一点走近那块奇怪的石头,驻足观察许久,伸手碰触,却像相隔千里,无法靠近。
冯梦龙抬头望月,月光清丽,像是要濯洗他的眼睛。待差点看出泪来,冯梦龙才收回双目。低头拭泪,却被徒然出现的人影吓个踉跄,二人差点撞了个满怀,尴尬互礼后僵在原地。对方是个年轻姑娘,飒爽端方,手中拿着书卷。冯梦龙心中一颤,是那个人,那个占据了他心里许多地方,却始终不告诉他是谁的人……
“这位先生,”姑娘先开了口,“小女唐突,敢问,你我可曾见过?见先生竟如此面熟,却记不起先生是谁。像是……”
像是心被剜了一块。冯梦龙没有将这句话说出口。他见对方手中书卷,甚是亲切:“在下冯梦龙,见姑娘飒爽英姿,手握书卷,实乃亲切。”
姑娘低头看了看手中书卷,疑惑地侧过头:“书卷,是了。一定也与这书卷有关,我也记不起书卷的来龙去脉,却无端觉得它很重要。就像……”她仔细端详书页,“就像先生您一样……这书一定也同您有关。”
“若说这书卷为何让我觉得亲切,这应当就是我写的话本了……不过,这也是两年前的事了。”
姑娘又惊又喜又疑惑:“先生改行了吗?为何出此下策呢?若说是我喜欢的话本,一定不会不受欢迎。”
……雪是新落的,二人席地而坐,却不觉得冷。像是萍水相逢,又像是久别重逢。话本的话题可以畅谈一夜,聊到兴起,姑娘竟顺手折了一根树枝为剑,翩跹起舞。剑尖指月,将月光打碎切片,剑刺积雪,又似柳絮纷飞。冯梦龙眼眸一瞬不瞬地看着,似又流出泪来。
啊,是薛素素姑娘,“薛姑娘,我想起来了。”
倏忽间,时间像静止了一般,地上细雪飞起,将薛姑娘的身影隐藏其中。冯梦龙伸手想要抓住她,却见白雪都变成了纷飞的纸,写了字和未写字的,是他的话本稿子,是收集的故事素材,他的诗稿戏文,他的所有念想和心思……而薛素素的身影早已消失不见了。
而薛素素的声音传入冯梦龙耳畔,同刚才的生涩试探不同,这个声音又多了几分温和慰藉。
“冯先生,你我确因话本结缘,可我从话本中读出的是先生对于人世百态的真诚和温柔,就算您不写话本,您依旧是那个真诚温柔的冯梦龙……”
冯梦龙睁大了眼睛,眼前又像是蒙上了一层薄纱,将他的视线都模糊了。
“先生,您可以思念我,但不能因我踟蹰不前。月光皎洁,所过也是黑影嶙峋,白雪纯净,却依然能投出崎岖影子,而这些影子就是先生所看到的人世百态,不是吗?愿您睁开眼睛的时候,月光映雪能同时照进您的心里。”
冯梦龙下意识地抬手扯下白纱,睁眼的瞬间,从梦中醒来了。他手中握着一卷书,书页内却空空如也。他开始收拾笔墨行囊,重新上路。
“老冯,你要走啦?想明白了?”乐闻被动静吵醒,“薛姑娘的事……”
“我想起来了,薛姑娘她……”冯梦龙摇了摇头,“素素会一直住在我心里。”
“噫,酸死了。”见冯梦龙径直走出院门,乐闻才突然想起什么,“哎,老冯,新戏文怎么样啊,你还没说呢!”
“不太行啊,我重新写过吧。”
- end -
作者:千城
评论:笑语/求知
极限滑铲!
尝试了一些新的写法(指第二人称)
屋外是零度之下,屋内的火苗儿燃得正旺。你靠在炉火边,木头在安静的燃烧中断裂,劈啪作响。
削好了皮的白萝卜已经泡在温水里许久了,在你一个个地拿出来时还带着温度。你将它们从水中捞起,沥干水,搁在案板上,挨个儿排好。刀划过萝卜时的手感脆生生的,接着又变得柔软,直到切到底时与案板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你看了眼时钟,并不着急,于是继续慢悠悠地有一刀没一刀地切着。
你有足够的时间,甚至可以去做一些没必要的事情,比如把每块萝卜都切成一样的大小,再将它们一个个摞好,直到它们因为失去了平衡而倾倒。都多大的人了还爱干这个,你想。
那台老式收音机在你身后的木桌子上立着,你已经忘了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了,它或许还比你大上几岁。大雪绵绵,它也变得困倦了,偶尔会漏上几拍,待缓过神儿,再接着唱下去,一直唱下去。夜间电台正播好播到你们都爱的那支曲儿,你跟着她的旋律哼唱着,后知后觉自己正按着她的节拍落着刀,一下又一下,叮叮咚咚,好不热闹。
你们已经这样默契许久了。
汤在火上冒着泡儿,直到锅盖再也压不住水汽,扑腾一声跳起又落下。你正沉浸在节奏中,差点儿就要忘了还有这口锅子存在了。你暂且搁置下手中的活儿,拿起锅盖搁到一边。一阵白气升起,有那一瞬间,你世界里的一切都变得热气腾腾。
锅子已经煮了很久了,汤汁变得浓郁,急不可耐地翻腾着,一块块排骨变成了另一种可口的颜色。你试探着用筷子戳了戳,嗯,看起来已经可以了。于是你将筷子支在了锅沿再重新盖上,让那些不安分的水汽暂且安定下来。只是你等着的那个人儿啊,依旧没有回来的意思。
你快速处理完案板上的工作,让食材顺着案板一个一个地滑入锅里,钻入汤中,溅起水花。汤终于不再沸腾了,它们需要一段时间来重新蓄力,而你,正好趁着这个空隙擦了擦手,又擦了擦窗玻璃。
下了几日的雪,你已经看不清门口的那条小路了,你们亲手种下的花草只剩下了轮廓,灌木丛也连绵成了一片。门口那盏暗淡的路灯还坚守在那儿,鹅黄色的灯光之下,雪斜斜地飘过,一层一层地涂抹着。现在只有你才能判断出那个人离开时脚印留下的残迹了,一步一步,蔓延向灯光照不到的地方。
这几天该拉着那个人一起去堆个雪人了,你摸了摸下巴,等你们都空闲下来的时候——这可有点难得。
时钟滴答滴答地轻响着。
或许是因为你将屋子的温度升得过高了些,没过一会儿,你涂抹出的这一小方不算清晰的视野便再一次朦胧上一层雾气。你有些不满,但也只有一点点。今天的路可不好走,还是安全点好,你想。
身后的那口锅子又开始呼唤你了。
你将它从火上拿开了点,撒上些盐,想了想又加了点胡椒。大勺在汤锅中搅动,让食材与食材充分混合。你浅尝了一小口,味道不错。
你们都不喜欢加入了太多调味与香料的食物,认为那样会压制住食材原本的鲜味,反而不如简简单单地就这么煮沸,再稀里糊涂地加入你们都喜欢的东西。你从橱柜里拿了两个碗,刚拿起汤勺,又还是暂且都放在了一边。你拉开椅子坐了下来,时不时瞥上屋门一眼,电台已经播到了下一首歌。
汤当然是要喝最热乎的,你想,最好是一人一碗面对面捧着,轻轻吹走上面的油花,小心翼翼地嘬上一口,再因为对方猫儿一般的动作相视而笑。
就在分针再一次划过十二的时候,屋外有了动静。
终于是回来了。
你没有起身迎接,只是保持半趴在桌上的姿势,看着风雪跟着那个人一起推开屋门,看着人头上肩上满满的雪花,再看着它们被仔细地扑下,在地板上融化出一滩滩小小的水迹。
晚归之人想要说些什么,但你竖起一根食指碰了碰嘴唇,又摇了摇头。你并不想听见什么,你知道你的等待永远不会落空,只是今夜的风雪实在是大了些罢了。你起身,是时候了。汤顺着汤勺舀入碗内,一碗放在面前,一碗推向桌子的另一端。
“晚上好,我为你准备了美味的汤。”
作者:段涯
评论:无声
走出教室的时候时间已经到了十点。晚上没有下雪,天空黑得纯粹。冷空气顺着呼吸往肺里灌,让刚刚还沉浸在干燥温暖里的大脑清醒了不少。子芩不由打了个寒颤,拢了拢没系紧的围巾。
大路上有人清扫过,把积雪都堆到道旁的花坛附近。积雪混杂着灰尘泥土脚印的残留,染上了杂色。花坛里种的常绿树的叶子上也积了一层雪,有一块大概是受不住重量滑落在地上,露出一片枝叶。
子芩盯着滑落到地上的那块雪。它仍然是银白色,和地上的其他积雪泾渭分明,漂亮得让人想把它弄脏。她收回视线,漫不经心地和在她之后走出来的几个同学打了招呼。
一个女生笑着问:“你还不回家吗?”她的同伴正好是子芩的同桌,闻言拿手肘戳了一下她的肚子,不顾她哎哎地叫起来,解释了一句:“她要等人啦。”女生仍是不解:“等人也可以在教室里等啊?人家到了再喊你呗。外头多冷啊。”
子芩只是保持着微笑,并不做出任何解释。
好在同桌对她尚算熟悉,见状便道:“那我们先走啦。你自己注意身体。”拉着同伴就往外走。女生抱怨:“别拉我呀!地上滑。”同桌则朝她抱怨:“你管别人的闲事干吗?她那个人就是古怪得很……”
这种话还是走得更远一点了再说比较好吧,子芩心想。思绪飘飘摇摇地远走,前往哪怕是她无法探究的角落。等她突然回过神来,云芩正从楼梯上走下,见她看过去,随口道:“想什么呢?这么冷还走神。”
“冷和走神有什么矛盾?”子芩近乎本能地反驳了一句,又拽了一把围巾让它和皮肤挨得更紧密,等云芩走到她跟前,自然地和她并肩走下台阶。
道旁那块积雪还是那么扎眼,子芩却没再给它一个眼神,只是平静地看向前方。云芩倒是朝那个方向睃了一眼,又飞快地收了回去。但单从方向判断,很难说她是不是其实在看子芩。
两人沉默地走出一段距离,子芩开口:“今天有点迟。”
“没注意时间。”云芩也答得平淡,“我看你们班还亮着灯,还有人吗?”没人的话现在回去关灯还来得及。她咽下这句话。
“有几个勤学得莫名奇妙的。”子芩说,罕见地撇撇嘴,露出点微妙的介于厌烦和无趣之间的负面情绪。她素来没什么丰富的表情,这样细微的动作已算活泼外露,眼睛微微反着光,亮晶晶的,显得有些可爱。
洋娃娃一样的女孩。云芩想起这个形容,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才答话,反应就显得有些慢了:“勤学有什么不好。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聪明的。”
子芩耸耸肩,对此不予置评,若无其事地换了话题:“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云芩并不怎么在意子芩的同学,但换了话题之后兴致还是有些恹恹:“一个三十一个初一。”
听到初一让子芩也沉默了一瞬。云芩会错了意,以为她有些寂寞,安慰道:“好歹今年还有一个能陪我们跨年呢。”
“我没所谓的。”子芩打断,“有没有他们都一样,回来只是添麻烦。不如说他们在家才让人我觉得奇怪。”
她在“奇怪”前卡了一瞬,云芩领会了她的意思:“像家里进了陌生人一样,对吧?有时候我也觉得不舒服。”
子芩没接话,等着她的转折。
果然,云芩下一句就是:“但那毕竟是咱们爸妈。有家长在还是更有年味。”她也微妙地停顿一下,可能自己也没想通家长和年味有什么关系,只是强行说了下去:“总之,他们也就呆两天,你忍一下,今年别和他们吵架了。”
子芩应了一声,才辩解道:“我没和他们吵。”
这话不完全算错。但他们的父母——云芩的生父和子芩的生母都是典型的大家长做派,眼里容不下半点不“懂事”的行径。子芩这样的性格,总是冷着脸,不爱说话,虽然不反驳但也绝不照做,对他们算罪大恶极了。
云芩忍住一声叹息,不想让并无血缘关系的妹妹觉得自己对她的性格有什么意见:“你装一装乖嘛。反正就两天,他们心情好咱们也好。”
子芩偏过头来,目不转睛地看了她几乎有一分钟。云芩的心怦怦直跳,忽然无来由地有些慌乱和紧张——这是什么意思?她在期待什么?在害怕什么?
她把心脏按回原位,抛开莫名其妙的思绪,等待妹妹照常说一句“我不觉得我平时算不乖。”
子芩重新看向前方,语气平静:“好呀。”
云芩一怔,看着她走到自己前面去了,不知为何无法觉得欣慰,只能轻轻接上一句:“……那就好。”
她踩着妹妹的脚印,忽然不太希望过年了。
作者:旬夜
免责声明:笑语
1、
倒霉书生在赴京赶考的路上打了个瞌睡。
醒来就和一群猴子打了个照面,白日里这山林间从来没见这么大群的猴子。
他被猴子追着一路打,身上的包裹里的吃的也被抢了个七八,浑身乱糟糟起来的时候,把自己的行李扒拉成一堆,回头看着林间已经迷了路。
寻了半日,远远见山林间有一座寺庙。
便提着行李前去。
寺庙不大一共两进,却没人烟,瞧着是年岁久远,后院是禅房,能遮风避雨。
只是正厅佛像年久失修,脑袋不知为何断了半截,看着邪性。
但天色已晚,书生还是决定入住,明日再赶路。
他去后院打了活水,把自己一身狼狈收拾了一下,顺带用带着的锅子烧了水,就这仅剩的半口饼下去。
天色渐黑,寺庙无人,荒山野岭,他将篝火点好,起身拜拜佛像,算是问了四方。
入了夜,书生合衣靠着行李入睡,醒来时,怀中有一女人,那女人生得好看,一把香肩搂着他脖颈,哼哼入他怀中道:奴家冷。
书生才醒,不知是梦是幻,只是目光所及,睡前火堆已然熄灭。
他道:火灭了,自然冷。说罢起身点火,女子像是纸片哗啦从他身上滑下。
待书生点好火堆,回头,那女子早已没了身影。
他以为幻觉,回头朝着佛像再拜了拜,又拿了根烧火的木棍,怼进香案碎裂的缝隙里,权当敬神。
只是心中惴惴,再睡醒时,一女子坐于身侧,手抱琵琶,媚眼含羞,唇若朱丹。
她道:更深露重,我为官人弹奏一曲。
书生怔怔,口中不知如何作答,只盯着那琵琶。
目光恍惚中,竟迷糊睡去。
-
第二日,瓢泼大雨。
书生醒来,见无女子踪迹。
不再管其他。
他收拾行囊,披上蓑衣入大雨中。
山路难行,他一路磕碰,好容易见前头有处房屋可避雨,便抱着行李就冲过去。
此时院中已有人避雨。一位老妇怀抱一个孙儿,一白衣书生手持经卷,想来同他一样赴京赶考。另一人也作书生模样,一袭青衣正背过身看着屋内房顶。
大雨滂沱,屋顶渗水,水从瓦缝间流下,一滴一点,正落在一座佛像面上。
只是,怪在那佛像断了半截面目,而香案之上插着根烧得漆黑的木头,同书生昨日“敬神”的烧火棍一般。书生愕然,忽觉后背一凉。
他大惊惨叫,身上行李散落一地。
下一刻,慌不择路,夺门而逃。书生一路狂奔,不辨方向,却脚下一绊,待回过神,人又滚进了那座寺庙中。
庙中众人直直看着他,目光含怒。
书生不知眼前人是人是鬼,又想要再跑,而原先佛像前的青衣书生撑伞过来,问他:莫怕,我们只是于此处避雨。
他动弹不得,目光落于对方腰间一把桃木剑上。
桃木剑,鬼神不侵。
原来,青衣人为捉妖道人,此次奉命而来,为主家寻一千人冢,为止超度祈福。
书生了解后,忙诉说寺庙古怪,可惜大雨滂沱,众人并无离开之意。
更觉他是胡言乱语。
书生无奈,又无法逃离只得住下。
入夜,他同捉妖师一间屋子,心中不安,靠着捉妖道人所赠符咒阵法闭了闭眼,再醒来见捉妖师看着他让他禁声。
他抬眼目光所去之处——一个黑影悬于大门之外。
片刻黑影消失。
书生跟随捉妖师出门察看,却见黑影宛如醉汉,摇摇摆摆在雨中盘旋,忽得入了佛堂,一头撞进佛身中。顷刻烟消云散。
捉妖师与书生皆诧异。
遂以剑劈开佛像,霎时佛身碎裂,轰然滚落一地尸骨,连同佛像碎裂金身堆叠成上。
而碎裂佛座下,露出一个密道入口,洞口漆黑,不知通往何处。
寺庙佛像藏尸骨,佛像金身下有密道。
二人回禅房企图唤人,那白日另一书生同一对婆孙没了踪影。
寺庙不得出,庙中不见人,唯有这一入口。捉妖道人未保那三人性命,决心下密道察看,将书生留于禅房,以阵法护住。
大雨滂沱,雷阵阵阵。
书生坐于禅房中,屋外依旧狂风大作。
片刻,有人于门前,似是白日婆孙。朝他喊:小官人救命。
他要去开门,又觉得惊恐,道:若非邪祟,可自行入内。
老妇人果不推门,她手中孩子大声啼哭,声音刺耳,书生双耳嗡鸣,抱头蹲下。
待回神,老妇人身子已经消失。而屋外窗户,不知何时,密布人影,形状各异,贴于门花之上,又如无数纸糊人偶发出啼哭。
书生惊恐,瑟瑟战栗。
片刻,听一阵铃响,影子散开左右,影团中伸出一只手,那手细长,指节入常人两倍,真捏着一人脖颈,而那人似是晕厥。
那细手将手中人脸贴于窗纸上,隐约露出那面容,是白日那位白衣考生。
片刻,细手作长刀朝捉妖师脖颈而下。
窗外血花四溅。
书生惨叫。
片刻,细手又提一人,却是捉妖师,书生见众人已遇害,不忍最后捉妖师也死于邪祟。
眼见细手又作长刀而下。
书生忙推门而出。
大雨骤停,黑影消散。
昏厥前,只觉远处一阵铃声响起。
书生醒时,四周寒冷。像是置身于泥土之中。
下一刻,他睁开眼,对上白衣书生断首。心中大惊,在看,左右均是人身,有些面露死色,有些已露白骨。
书生惨叫,却出不得声,再想要动,却似是被人定住。
下一刻,一双脚踩在他脸上,却落不到身上,似乎隔着段距离。那人正是青衣道人。
道人低头,似是在看他,朝他微笑。
远处铃声响起,诵经声渐次响起,轰然宛如雷鸣,片刻又似春日虫鸣,书生浑身冰冷,渐次间寒意渐消,却也不觉暖。
似是五感丧尽,片刻,他身体轻盈,似是一阵清风扶摇而上。
诵经声悠扬,他飘然而起,目光落入地面时,却见佛寺坍塌一片。
寺庙中心已成废墟,残垣中露出地下冰面,其中不知百人、千人首脚相连。
而书生亦置于其中。
正好一千人。
作者:贩卖机
评论要求:笑语
备注:。。。我感觉我写飘了。把 宽先生写飘了。先交了再去改一改。顺带记一下。改的时候记得加上【不知道龙新市下雪的时候,夜晚深埋地下的齿轮还会不会发出声响。】
这是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自第一片雪花落下已有五小时之久,从傍晚到深夜的长久时间足以使雪花在万物的表面之上堆叠成厚重的一层,被往来的路人车辆压实、磨滑。
我必须把精力集中在脚底,目不斜视地应对雪冰混合的路面状况才能保证不摔倒。
老实说,我对做出出门转转的决定有些后悔。
到底为什么要突发奇想的离开温暖的室内,走整整两条街,只为了买一杯奶茶呢。
雪一直下。
夹着雪的风生硬地划过脸,并将周围的温度统统降为负数。只剩下手里的这杯奶茶还有一点温度。
就不该出门的。
我再一次地,深深呼出一口白色的热气。
小小的雪人孤独的站在路边。那是个制作的极为简陋的小家伙,两个雪球,一大一小上下堆叠在一起,没有五官也没有树枝做成的手臂。大约是路过的人随心所欲的产物。
但作为对第一场雪的装饰物来说,倒还算是不错。我心里的后悔消散了一些。
甚至,在脑内闪过那么一点“堆个雪人吧”的念头。自然地,仅仅是念头而已。我绝不会放下手中的奶茶。
雪在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寂静的街道上格外清晰。时间是21点35分,除了之前的奶茶店老板,刚刚的雪人是我在街上见到的唯一一人。
不过很快,我就看到了第二个人。
那是一个同样简陋的小雪人,藏在道路与绿化带交界处的一大丛冬青底下,只探出个头来。确实,看到雪人之后马上决定做同样事情的人处处皆是。所谓的追逐潮流,便是此种行为的绝佳实例。
有二便有三,约十步之后,我默默地在心里向挂在栏杆上的第三位雪人打招呼。我迷惑的回过头去,勉强还能看到第二位雪人模糊的轮廓。
……并不是同一个雪人呢。
那么,自然还是住在附近的小孩子们的集体恶作剧吧。我以聚拢落雪的痕迹被新的降雪所完全掩盖为前提,忽略雪人完全未被雪淹没的现实,盲目做下断言。
一切不可解之事件必然有其可解之必然与逻辑,这便是日常。
毫无起伏,一成不变的无趣日常。
我继续前行,似乎有窃窃低语声掺杂混入风中。而我转过身去仔细聆听时,声音又消失不见。是风声造成的错觉吗?
我不知道。栏杆上的雪人掉到了地上。
前方依然是笔直的,昏暗的道路。隔三差五出现的雪人则像是路标一样,指示着我。
向前,不要停下,向前。
继续走。
……
直到直觉使我停下来,该在这个路口右转了。
雪人无声却焦急地直直指向前方。
我目光跟随着雪人,从地面转移向前方似乎无尽延伸的道路。
小小的雪人以相同的间隔整齐排成一排,迎接一切自道路此端踏入的旅人。
前有……雪人列队相迎?
一前一右两条道路一样的安静。而我站在路口,夹着雪花的风依旧像刀子一样划过我所有裸露在外的皮肤,吸取夺取着衣缝里露出的一点热度,再以冷气填充。
好冷。
手里的奶茶已经变温了。
四周一片寂静。雪反着路灯昏暗的光线,模糊地画出道路以及周边的轮廓。只有脚下的雪被挤压发出的咯吱咯吱声,和风穿过林立的高楼的尖叫。
此时,城市仿佛空无一人。眼前只有无尽下落的雪和迎面吹来的风。
我当然知道松软新雪会吸收周围一切的声音,这正是异常的静寂的原因。只是……
我突然无法确定前方的路是否是真实的存在。
雪人们躁动起来,迫不及待地邀请我前往前方的道路。
【来这边呀】
虽然既不愿意承认,但我也只能无可奈何的确定这件事。笔直地通往虚空的道路,通向充斥着不可知趣味的非日常。日常与非日常的分界线,又一次的,出现在我的面前。
只是,我真的,有跨越那道线的可能性吗?
我不知道。一次一次地,我站在线的边缘,注视着近在咫尺的非日常,却也只是注视着。我一次次地与非日常擦肩而过,站在无趣的、我无数次想要逃离的日常的泥潭里。
我只是站着。
那么,这一次呢?行走于日常与非日常分界线上的我,还拥有跨越这条线的可能性吗。
突然地,暖黄色的灯光自我背后亮起。紧接着,烧肉的香气与切菜的嘈杂声依次传来。那是来自日常的邀请。
小小的雪人被盖入我的阴影之中。风依旧在切割着我的脸,手里的热奶茶已经开始变冷了。
我毫不犹豫地掉转头,朝向家的方向。
不是今天,不是现在。
该回家了。
我背过身,迎向一成不变、无趣、温暖、安全的日常。
文/杏子红
评论:随意
【病人档案编号0873】
姓名:迈克尔·桑克斯
年龄:33
病症表现:常年佩戴特制的滤色眼镜,强行摘除时会表现得极为恐慌,言语混乱地声称眼前有黑色的人影,听见了神秘的声音,并有攻击他人的倾向,疑似精神分裂前期征兆。
病人自述:
我曾经是一个野营爱好者,在我的生活被改变以前,我酷爱探索一切新奇事物。我和几个朋友建了一个冒险爱好者论坛,经常和其他冒险爱好者交流各自的探险精力,分享我们认为值得一去的景点。一个夏天的凌晨,我刷新网页的时候看到了一个新的推荐贴,里面提到了一座避暑山庄。原本我对于这种人为度假设施没有兴趣,但帖子中提到,这里有奇怪的守则,例如必须上交随身携带的黑色物品,必须长期佩戴滤色眼镜,深夜不能外出,只能使用红色帐篷露宿,看到黑色的物品需要立刻向导游汇报求助等。看到这里时,直觉告诉我,这里面一定有一个大秘密。帖子的主人说,他曾经在山庄里灯光通明的梅花饭店中经历过一次停电事件,他确认当时确实停电了,可是周围所有人都表现得很平常,当他尖叫求助时,导游和其他工作人员坚称他出现了精神问题,使用武力将他抓到了诊所。诊所的医生采用一种奇怪的药物对他进行治疗,他虽然很恐惧但也只能配合,直到恢复健康离开诊所,医生还在向他强调,处在山庄中不能摘掉滤色眼镜,如果还有下一次,情况可能会更加糟糕。
这种灵异事件让我很兴奋。我立刻将避暑山庄的地址和联系方式抄写下来,打算第二天和朋友们一同分享这个新的探险地。但当第二天我再次打开论坛,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个帖子。论坛的后台是我平时在管理,我确定它没有被人为删除,看起来也不像网页bug。对于帖子中灵异事件的印象逐渐清晰,我无法克制自己的兴奋和同时产生的狂热欲望。似乎有一个声音在我的大脑中响起,它在呼唤我,鼓励我——我立刻购买了前往避暑山庄的车票。
刚刚到达山庄,我就被穿着红色衣服的导游要求佩戴滤色眼镜,原因是要保护眼睛不受山庄内特殊照明设施的强光伤害。这我早有准备,但令我感到困惑的是,山庄中的工作人员中没有人佩戴眼镜,而没有一个游客对此表示质疑。我私下询问了导游,得到的答案是,他们佩戴了具有类似滤色效果的特制隐形眼镜。导游向我们每一个人强调山庄里的几条准则,包括不可以直视梅花湖底,看到黑色的物品要立刻联系导游或工作人员处理等。我当然没有乖乖照做,我来到这里的目的正是要探寻这些禁忌背后的秘密,这才是我的冒险。事实上,在我听导游讲述这些内容时,我藏在口袋中的手正攥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我那时并不知道,自己将为此付出什么代价。我甚至对此心存侥幸:假如真的会因为黑色招致不幸,以塑料袋的厚度,也只能算是“灰色”。
自由活动时间开始后,我首先去了帖子里提到过的梅花饭店。那里的确非常明亮,我摘下眼镜,坐在角落处,半侧过身子挡住手上的动作,偷偷从口袋里抽出黑色塑料袋的一角。它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依然只是个黑色塑料袋。我翻来覆去地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特别之处,更加不理解导游为什么会对黑色如此警惕。正在这时,一个人坐在了我的对面。他态度友好地和我打招呼:“嘿,老兄!拼个桌不介意吧?”
他身上穿着梅花公司员工专属的粉色梅花制服,我正好想和内部工作人员多打听点消息,就把黑色塑料袋收回口袋,对他表示欢迎。他似乎发现了我的秘密,挤眉弄眼地提醒我:“当心点,老兄,你带进来了不应存在的东西。”我察觉到他的话里并没有要告发我的意思,因而也并不紧张,反倒直截了当地问他:“为什么这里不允许黑色出现?”他神情暧昧地笑了:“为了不让你们发现这个世界的真相?”
我不知道他的话有几分真假,继续问他:“这个世界的真相是什么?”他却突然换了一种语气:“是黑暗?是污秽?是信仰?是解脱?是忠诚?是净化?老兄,你可真问了个好问题。”他吹起口哨,那是一支很古怪的曲子,有太多的“发”和“西”,像是从地狱传来的声音,也像是什么人贴着我的耳朵,穿透我的头骨在说话。更古怪的是,有一个瞬间,我似乎听懂了那个声音。它像我决定来到这里时一样呼唤我,鼓励我,让我勇敢地站出来,掏出口袋中的黑色塑料袋,蒙在脸上,要我透过这块朦胧的黑色,去看这个世界的真相。
我的意识停留在周围爆发出尖叫的那一刻。我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关于发生的一切,都是我在诊所接受治疗的过程中由医生告诉我的。他们说,我那时拿出了一个黑色的塑料袋套在头上,然后我的脸变成了一张狰狞的乌鸦脸,饭店里的其他游客看到我的脸后,接二连三地被我吓晕了过去,甚至还引发了停电事故。而我自己在被工作人员制服后,也很快昏迷不醒。他们说,这一切都是因为我瞒着导游和工作人员,违规带进山庄的黑色塑料袋,在山庄里,黑色会带来不幸。关于那时坐在我对面的工作人员,他们没有提一个字,这个人好像被遗忘了,连我自己也开始怀疑他是否真的存在过。
现在我的讲述或许很平淡,你们也无法感受到它给我造成的后果,但是实际上,我在诊所里住了接近一个月。不但要服用大量药物,还接受了一场堪称残忍的手术。直到现在,我的皮肤上还残留着手术的疤痕,从额头一直蜿蜒到胸口。最初他们没打算给我动手术,但有一天我发病时甚至挣脱开医生的钳制,冲进了寺庙。最后是寺庙的僧侣用诵经声唤醒了我的理智。那时我的感觉处在最深的睡眠之中,脚下是几乎迈不开脚步的泥泞,黑色的污泥咕嘟冒泡,我站在黑色河流的一边,向河流的对岸、同时也是河底的另一个充满色彩的世界走去。直到诵经声击碎了这个梦,我才发觉周围的一切都是有色彩的,而那个吸引着我的河底的世界,才是暗无天日的漆黑,如同炼狱般充满了怪物的尖啸。这场梦之后,我从额头到胸口的皮肤上也出现了洗不掉的黑色斑块,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扩大,逼近我的心脏。医生说如果再不切除,我可能会失去作为人的意识。我同意了他们的建议,实际上我根本没有反抗的权利,那段时间我几乎无法睡觉,闭上眼就是那条黑色的河流,是怪物的尖啸,是那个声音的呼唤。连续数十小时都无法休息的状况极大地影响到了我的精神状态,我在现实中也开始幻听,眼前也经常出现近似乌鸦的黑影。那种时候不论他们对我说什么,我都会点头答应的。我太想回到正常的生活中了。
他们不但切除了我的部分皮肤,还切掉了我的额前叶。我康复得很快,仅仅从这个不知名的黑色病来说,是这样的。手术一周后,我就被送离诊所,改由几个工作人员在帐篷中看护我。两周后,他们宣布我可以离开这里了。起初我很高兴,但回到家里不过一周,我就痛苦地发觉自己再也无法回到原先的生活中了。我的幻听和幻视症状并没有好转,它们似乎是和我被切掉的皮肤和前额叶不相关的另一种病。我重新戴上了梅花山庄的滤色眼镜,这个世界的黑色从眼镜中褪去了,但我反而开始能够看到一个黑色的上帝,他向我微笑,告诉我我正是他选中的新耶稣,应当负责向人类传达他的教诲。每一次,我都向他做祷告,但他只重复着那些话,从来没有给过我其他指示。
因为长期无法好好休息,我逐渐暴躁易怒。有一次,甚至用花瓶砸碎了来做客的朋友的脑袋。看到鲜血从他头上流下来的一瞬间,我居然感到强烈的兴奋,我一点也不害怕,还是其他朋友尖叫着给医院打了电话。救护车到达后,我也被他们强制送去了医院,不过是精神科。医生说我可能得了精神分裂症。实话说,我根本不在乎。我知道普通人类无法理解上帝的指示,他们只能当作一种病症,以此掩盖自己的愚昧无知。我的上帝,从一开始就是他选中了我,是我指引我前去梅花山庄,也是他将我从梅花山庄的魔爪中拯救出来。他正是世界的真相,和梅花山庄里那个黑色的炼狱完全不一样,那个黑色炼狱是他给予我的考验,而我,毫无疑问,通过了考验,因此获得了聆听上帝教诲的资格。
愿上帝也保佑您,阿门。
医生意见:
和梅花山庄的医生取得联系后,了解到病人并没有做过皮肤和前额叶切除手术,我们也没有在他身上发现任何疤痕。关于病人所讲述的梅花山庄的一切,似乎都是病人的妄想。由于病人经常在有理智和无理智之间切换状态,其陈述不具备可信度。病人患病前从未有过宗教信仰,暂不明其精神分裂病症以宗教信仰形式出现的原因,仍待进一步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