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菲尼克斯诊所
认识了菲尼克斯医生这么久,索里亚太太第一次进入二楼的手术室,干净整洁的手术台,一尘不染的无影灯,还有放在周围无菌消毒柜之中的手术用品,这里应有尽有。
“今天我们在这里进行检查。”身穿着手术服的菲尼克斯医生请索里亚太太躺在手术台上,“可能需要打些麻药与开刀,如果您有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
“没问题医生。”索里亚太太的声音稳定且平和,她是非常信任眼前的这位医生。
几天前复诊的时候,索里亚太太知道了自己真实的病情,但她并没有向自己儿子说明这件事,只是说以后复诊要去菲尼克斯医生的诊所,并且让儿子只负责接送。
儿子听了之后虽然很不情愿,但拗不过母亲的意愿,只好照办,只是每次来的时候都一副菲尼克斯欠了他很多钱的神情。
而这场手术,也是他跟索里亚太太商量过之后才定下来的。
为索里亚太太做过一切测试,结果良好。睡眠针发挥作用之后,菲尼克斯才开始进行局部麻醉,他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剂量,他今天想看的地方只有患病的背部。
麻药注射后过了一段时间,他看了看手表,仔细盯着指针的位置,感觉药效差不多开始起效,而后他用针试探着在索里亚太太完好的背部皮肤上扎了扎,对方没有任何的感觉。
手术刀轻轻切开靠近患处的健康皮肤,鲜红的细线随着刀尖的划过而显形。为了避免肢解的皮肤碎片掉入身体内部,他仔细清除了已经碎裂的皮肤,并且清理了手术创口周围。
随着创口的扩大,表层皮肤下面的血肉被拉了变形,粉红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鲜红的血管之中能看到血液在安静流淌。小心避开健康的部位,菲尼亚斯查看着那些病变的部位。
不同于死人的苍白皮肤,健康人的病变皮肤仍然有一部分透着粉红的色彩,就像风景画中的桃花之色,鲜艳欲滴,诱人可口。
一个小时之后,这场手术结束了,菲尼克斯慢慢将打开的创口缝合,就像是替一件皮衣拉上拉链。
他将索里亚太太整个人翻回仰卧的姿势,请等在外面的克里亚斯先生帮忙将人转移到病房之中。随后他拿了一本书坐在旁边守护,等待着对方的醒来。
“医生?”过了大概半个小时左右,安眠药失效,索里亚太太悠悠转醒,“麻烦您了。”
“没关系,感觉如何?”菲尼亚斯合上了书,关心的问着索里亚太太的情况。
“还好,没有感觉到什么疼痛。”
“嗯,回去之后不要乱动,也不要吃那些会影响伤口愈合的东西。”医生耐心的叮嘱着,虽然这些他已经跟索里亚太太的儿子克里亚斯说过一遍,但他毫不吝啬自己的口舌。
“我知道了,医生,你不用担心。”有些虚弱的索里亚太太温柔的笑了笑,“以医生您的技术,一定没有问题的。”
“就算这个手术是微创类型,也不要引动伤口,有任何问题,即使让克里亚斯先生通知我。”
“明白了,知道啦,这个时候的医生就很唠叨。”索里亚太太无奈的笑了笑,有些疲劳的她再次睡了过去。
这不是唠叨,这只是我对你的关爱,你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菲尼克斯热切的注视着索里亚太太,将心中的话语隐藏,他知道,这是没办法说出口的关怀。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当人们想要让它慢一些离开的时候,它却消失的比任何事情都要快速。
索里亚太太的病情已经被发现了五个星期,而菲尼克斯一直没有找到任何的治疗进展,就算是用他自己研究的成果来进行控制,也只是勉强控制,连延缓的作用都做不到。
“你不是说你没问题吗?”前进的时间迈进第六周,索里亚太太即将进入CDS的第二个阶段,克里亚斯先生对着菲尼克斯大吼着。
“……”菲尼克斯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他只是在思考,思考如何能够进一步的去让自己的研究起效。
“克里亚斯……”变得更加虚弱的索里亚太太拉住了儿子的手,“医生已经尽力了,不要这样。”
“可是……”
“听我的话。”索里亚太太的语气柔弱却严厉,“如果我的病没有办法治愈,就把我的遗体交给菲尼克斯医生。”
“太太?”菲尼克斯略有些震惊的抬头看着眼前这位温柔却异常坚强的太太。
“妈妈?”克里亚斯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您为什么?”
“能够在死后也给菲尼克斯医生帮上一些忙,我觉得自己也算是发挥了余热?”索里亚太太笑着解释道,“毕竟,您是个热心帮助我这个病弱老太太的好人啊……”
好人?我吗?哈哈,居然有人说我是好人?
菲尼克斯没有回答任何话语,他只是微笑的点了点头。
病情的进展就像索里亚太太自己预料的那样,进入CDS一阶段六周,病情无解,不见好转,进入CDS三周时间,病情仍然是无解,不见好转。
而最后的CDS三阶段,一家人陪伴着虚弱的太太,尽量让她能够安详的离去。
在被禁止继续治疗索里亚太太的三周之后的第三天,菲尼克斯接到了克里亚斯的电话,“您好?”
“妈妈去世了。”克里亚斯的语气很冷漠,他并不想听从自己母亲的遗言,但身为人子,他一向不会违背母亲的遗愿。
“……节哀,我明白了。”菲尼克斯的声音低落而哀伤,但他的脸上却是喜悦,眼睛放着光。
是新的试验品,他终于等到了这个试验品的离世。
“想要遗体的话,三天后来接人吧。”对方说完,直接将电话挂断。
三天,忙碌中,转眼就渡过。菲尼克斯如约开着车抵达索里亚太太家的门前,将车稳稳停好。
“非常抱歉……我也……”他说着抱歉的话语,但克里亚斯显然不打算说任何东西,只是跟家里人将母亲的遗体抬上车,并且恭敬的送别,而后便带着家人回到了房子之中。
遗体被搬到了地下室的手术台上,这里是他专门用来解刨尸体的地方。
玛莉亚……
他看着手术台上的遗体,拥有着一头火红的长发,此时却面目溃烂,CDS让他最爱的人毁容,就算是用最好的尸体修补技术也无法重新复原。
玛莉亚……你就这么丢下了我们吗?
他心里这么念着,手中却举起了手术刀,他要进行一项工作,而这工作非他亲自动手不可。
胸腔被手术刀稳稳的划出一条细线,金属的手术夹左右一分,轻而易举的将皮肉翻出,已经没了血色的肌肉任由他摆布。
体内的器官看上去还是完好无损的样子,除了,胸腔中的两个肺,那里已经遭到了CDS的腐蚀病变,几乎化为了无法组成完整肺部的碎片,并没有办法重新拼合在一起。
在手术台旁边摆了几个装有福尔马林浸泡液的罐子,他先将能够找到的肺部碎片一片一片找出来放进一个罐子当中。而后是毫无生气的心脏,略有些瘦小的肝脏,软塌塌的胃,不知道有多长的肠道,还有看起来毫无光泽的肾脏。
每一样在他眼中犹如艺术品的器官被他取出,轻轻放入玻璃罐中,那些美丽的脏器在液体中一上一下的漂浮着,仿佛还可以继续充满生机。
罗谢尔将器官一样一样的稳妥放入装满了液体的瓶子中,那是已经历经了几十年的器官和人体组织,他不晓得这些能分析出什么来,但起码是一组可以观察的标本。
他将这些刚刚封好的罐子放在地下室四周的架子上,那里已经摆放了好几组他用了各种各样的办法得到的组织标本,虽然因此也惹上了不少麻烦。
处理好了一切,罗谢尔从桌边拿起了最新写出来的研究报告,走到他精心打理过的置物架前面,最当中的一个罐子中放着一颗没有跳动的大脑,上面贴着红发美人的照片。
玛莉亚,对不起,实验再次失败了,这次我仍然没有找到正确的路。不过下次,下次你一定可以帮我的对不对?我们可以找到那条对的路。
男人对着自己妻子的遗体罐喃喃自语,那是他的寄托,也是他确立自己前进方向的路标。
黑暗之中,只有坚定者才能够持续前行,无论遇到何事,男人心意不变。
老街区·菲尼克斯诊所-街道
再次沉睡后的一觉醒来,罗谢尔感觉到自己的眼角干涩,恍惚中他伸手摸了摸,那是已经干掉的眼泪。
……唉,他现在的心情很糟,但也只是糟而已,就像是重新走过了自己不想去踏足的地方,能有什么办法呢?
穿好了灰色像是天空阴云的衬衫,外面是有些褶皱,不知道有多久没洗的白大褂,他检查着腿上那根试管绑带,确认需要的东西都在身边。
地下室,是他进行试验的地方,不同于上面太阳所带来的光明,这里只有人工的痕迹。冰蓝色试验台放在屋子的中央靠近里面的位置,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外形不同的试管、试剂瓶、导管、蒸馏瓶和将这些仪器们浮空的架子。
罗谢尔绕过了放在屋子中央的手术台走到了试验台的后面,那里他很少使用,毕竟,没有那么多的患者家属肯同意他的做法。
实验台上摆放着一台精密的高精度显微镜,双视镜筒,几种不同精密度的观察视镜,是他研究用的老伙计。
“那么,该开始了……”他双手向上,一个伸展动作过后,才从旁边拿过来一块上面盛放着已经做好切片的玻璃载体。
索里亚太太的病理细胞,外层他已经在显微镜下观察过,灰色钙化,层层叠叠,看起来就像是熔岩过后冷却下来的石灰岩一样。轻轻用手术刀切开之后,里面是还在流动着的活性细胞,但活力也没有那么健康。
会找到什么呢?罗谢尔带着这样的疑问,将双眼靠近视镜筒。
那是一个看上去不那么绚丽的世界,最显著的颜色是粉色,染色液的颜色。细胞核,细胞质,细胞液,他数着镜下细胞的结构,细胞……细胞膜?
本应该存在于细胞外侧的细胞膜不见了,怎么会这样?他自言自语道,哦,在这里。
他又仔细寻找了一会,找到了自己的目标,也解答了自己刚刚的疑问,为什么细胞的结构没有被破坏?
细胞膜没有消失,也没有被破坏,它只是变薄了,薄薄的一层,几乎无法看见,好在它还能勉强挡住细胞内的东西。
“某个细胞的细胞膜异常薄弱,跟周围的变化不同,具体原因未知。”他在放在旁边的研究报告上记录此句。
再一抬头,时针走到快十一点的位置。转瞬间,他投入到研究中已经两个小时,却没什么大的进展,没有参照物,一切都只是他的自行研究,根本不知道方向对不对。但他确很自信,至少心里很自信,认为自己的研究没有问题。
就算有问题,只要再调整方向就好,他收拾好实验室的东西,想着。
换好了外出的棕色大衣,放下白色实验服与试管绑带。
今天同索里亚太太约好了,十二点要到她家去,做复诊。
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这条路菲尼克斯已经走得很熟悉,今天是替索里亚太太开始治疗的第三周,也是CDS一阶段的一半时间。
希望今天会有进展吧,脸上略带疲惫的男人抬头仰望青空,一道轻烟被他缓缓吐出,飘上天际。
“菲尼克斯医生!”还差一段路程才到目的地,正在思考的男人却听到了自己患者的声音。
循声望去,他看到了兴奋的索里亚太太,有些瘦小的她正在疯狂对自己挥手。
“……”他赶紧将手中的烟踩熄跑到了索里亚太太的身边,“您怎么来了?不是让您不要随便行动吗?”
“因为今天有些事情要问您啊,菲尼克斯医生。”索里亚太太偷偷看了看周围,“我儿子在的时候,肯定不会让我问题的,我只好提前来这里等您。”
“您说?想问什么?”菲尼克斯的胳膊被索里亚太太紧紧拉住,就像是女朋友牵着男朋友那样,紧紧地,紧紧地拉住,还有些微微颤抖。
“我……”一向有什么说什么的索里亚太太却犹豫了起来,她在纠结,在害怕,她感觉到自己体内的血液在加速流转,她不知道自己要问的问题会得到什么答案,但她在几秒种后还是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医生,我到底得了什么病?”
“嗯?”菲尼克斯被问的一愣,他挂着职业的笑容回答道“不是跟您说过,是心脏病?”
“您不要骗我了!”索里亚太太情绪变得有些激动,她似乎是完全忘了以前菲尼克斯对她的嘱托,“如果是心脏病,您根本不用每天都来观察我的情况,而且我发现自己的后背渐渐没有了什么感觉。”说着说着,索里亚太太脸上露出了失落的表情,“克里亚斯还给我买了很多宽松的衣服给我穿,您说我是不是得了……”她没有敢说出那个词语,她希望自己不是。
瞒不住了吗?菲尼克斯抬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头,他也在犹豫要不要说出真相。
“我们先坐下?”怕事实过于震撼,刺激到这位和蔼的老太太,他决定先让对方坐下。
“好。”幸好路边就有一个蓝色的木质长椅,看来是供过往行人所用,索里亚太太点了点头。
“接下来我说的事情,可能会让您很恐慌,但您要相信我好吗?”菲尼克斯温柔的握着索里亚太太的手,柔声的问着。
“嗯,您说,我听着。”索里亚太太的情绪此时也有些缓和,她深信这位医生不会害她,一定会有办法的。
“您现在得的病,是CDS,慢性解体综合征,也叫Chronic disintegration syndrome,是最近几个月刚刚开始爆发的一种疾病。”菲尼克斯尽量用索里亚太太能够听懂的语言解释着,“这种病会让患病者的血肉慢慢开始病变,脱落,由外向内,一点点侵蚀患者的身体,直到死亡为止。”
“目前还没有能够根治这种病症的方法,甚至连减缓的办法都没有。”他感觉到索里亚太太抓着自己的手在发抖。
果然,在害怕吗?他边说,边如此想着。
“我已经跟克里亚斯先生谈过了,我会尽量替您治疗的,您放心。”他轻轻温柔的拍了拍对方那双已经满布皱纹的手。
“嗯,我相信。”明白了一切的索里亚太太轻轻点了点头,她擦了擦抑制不住的眼泪,“我相信您的医生,我会全力配合您的。”
“那就感谢您了,您真是位善良的太太。”菲尼克斯站起身,将手伸向索里亚太太,“我们回去吧?”
“好。”
晴空下,一高一矮,缓缓走向那有些温馨的棕色小房子,那里是索里亚太太的家。
文:(黑亦)小矮
关键词:大雨
文体:小说
标题:《骤坠一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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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从人感到困倦想去休息的时刻开始发声。偶尔抬头看窗外,并没感到有闪电。分辨不出风,可能没有,可能与雨混在了一起。所有窗户都关得严实,室内亮着一盏微黄台灯,被照亮的一小片空间是温暖安全的港湾。
暂时。这雨让人不敢随意去睡。太暴戾了,隔着窗玻璃看不清浸湿的黑夜,雨丝密集得仿佛其间已不留空气,水本身无限泼落,如同不息的雷鸣,循环放射的烟花。还好室内只有他一个人,不然旁人的脚步与话语声他都没法自然察觉。从该入睡的时间到此刻深夜,几小时过去了,一点没歇。K不安地下去了几回,查看一楼的情形,目前还没有被淹的迹象。但再继续就很难说了。
他在自己房间里,看会儿书,看会儿电脑屏幕,雨声太吵没法欣赏音像打发时间,也没法集中注意力在文字上。他看了一眼手机时间,收到了又一条新信息,大概就是重复着暴雨的警报。即使狠命又持续的雨可能是某种大型灾害降临此地的预兆,住民撤离也得等天亮以后。
而他自己并非在等那样的天亮。也许邻居都开始不眠不休收拾行李了,但不到某种极端恶境他是不会离开的。就算到了,也只是让他从毫不考虑,转至稍稍考虑一番。
他再次走下楼梯,是因为夜熬到一半,胃里抗议。在厨房拿了点面包,站在没开灯的客厅里咀嚼,眼睛望着不远处的窗外。在吃东西,雨声又吵得能掩盖一切,但冥冥之中,他的表层意识也许都未感知到,只见自己迈步走向门口,在自己家里如同潜行探索般,轻手拉开门板。
门外应该还有一截宽敞门檐,但一直面室外,即使还站在屋内,感受就像一点遮蔽都没有,径直掉下激流,水浪嘲笑着拍上正面。那雨水就像密集的火力网,他不禁这么想,就算天亮以后,只要还以这个强度下着,那么谁都不该走入其中;伞面与车顶一定都会被击穿,连着冒险者一同被张开膨胀的洞眼消灭,雨水如机械一样快速沉重、不容拒绝,被吞食者都来不及思考叫喊。他不禁延伸这么想,感到了本能深处溢出对大自然怒容的恐惧。
有人靠坐在没开启的那半扇门下,自然抬起头看他。见到久违的脸,K一时心中并没什么好的坏的激动情绪,只是单单地"认出",与之关联的丰富记忆都没发出什么躁动声响,仿佛蜷缩起来想被当作无色彩。可他见久违的朋友,对着他也一样没什么表情,这么久以来似乎也没变化:只是衣着单薄,而开门时他自己马上就因风打了个哆嗦,现在也有些潜在的寒颤;身边没有伞具,L每一根头发一寸皮肤都湿透了,他看着像是这人即使来到了避雨处,也还在从自身源源不断往外涌泉,也许从眼光、从耳廓、让人不好察觉地从几处发尖无断滴落,身下地面上的一滩水还在缓缓扩散。
看起来他并不为水与风的冷所困,短袖下露出的手臂并非半透明,不显血色又如冰。即使如此,"快进来吧,这鬼天气。"K说,扫开自己被吹得胡乱挡眼睛的头发,将门完全拉开,接着就转身,开了灯、往里走去。某些需要用到的东西放在什么地方,他已经去想那些事了。
而L蹲在屋门口,停驻着看了一阵他的背影,才起身走入。一点点可控范围内的倾斜,他合上了门,但不往里走太深。雨水从鞋底脚印延伸,与从上方滴落的那些连起聚集。
"不用管那么多。"拿着毛巾赶回来的K说,旧毛巾已经放太久了,他拆了新的包装。"你和以前一样随意就行了。"他伸手用毛巾抹了抹人头发上的水,匆匆忙忙用力过度,让人歪头皱眉,于是他回过神来、松开手,让人自己拿到毛巾处理,转过身去。"去冲个澡吧,我这就去翻你的旧衣服。"
他走了两步,"不用了,"身后传来声音。很久没再听到,像每天都有在听般熟悉,像从来就没听过般陌生,"我马上就走。"
"……"他停了停,转了个方向,"那我去倒杯热水。你至少坐下吧。"
他自己打开大门将雨水放进来的,一有漏洞被钻就再也保不住干燥,但淋湿了哪里现在他都不在意。片刻他回来客厅,L坐在了沙发上,他倾身将水杯伸过去,但对方只是用让人读不懂的眼睛看看他。“就放这里吧。”他能怎么办,一些悬崖般切断的记忆让他不自觉态度小心翼翼。他将冒白气的水杯搁在茶几上,坐在了L身旁。手一放在沙发座上,就又摸到了四处残留的液滴。
攥紧它,绝不可能攥住它,只能感受它有多么冰冷。他有许多话想问,最近如何,长久如何,发生了什么,曾经的争吵决裂算是无疾而终了么,语言在脑海显现半透明的模样,没有一个字能实体化。该怎样破冰,只想到人坐在那正如一块冰。
“谢谢。”L放好毛巾站起身,说话如同接受好意的陌生路人。“我该走了。”
他还没走出两步,背后的屋主骤然起身,“这么大雨你怎么走?”
他没有答话,走到窗旁,向人示意去感受窗外。K惊奇发觉雨停了。在你想大概不会停了的时候它就踩了急刹。黑夜像突然翻转了模式,此时一片寂静,一点滴落与流动的声音都听不见。
不必多言语说明,L向着大门走去,踩过有些蒸发的水脚印。K愣了愣,又接着去追。“你都回来了然后就这么走么?”
“我只是偶然路过。”L编造道,不回头,“哦,我该提醒你的。赶紧从这里搬走,越远越好。”
“那又为什么?”莫非你已认为这座城堡毫无价值,可轻易舍弃了么。
“你不必知道。”
他的态度让人又开始生气了。“你还在生气么?”
“不。当时的事早已过去了。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我也么不可能强迫你,我只是建议。”L打开了门,“希望你能好过。”请你无知而幸福地,在安全规律的领域继续生活下去。
可是怎样的生活才算好过?K追到门前,没法再迈步,见人走入浅埋鞋底的漫街水泊,不道再见或永别,不散发任何体温气味,在人愣一愣的瞬间后,就消失在了残留了雨雾夜幕之中。
还能抓住一个残存方向,长久以来都不存在的朦胧线索,但就在他下决心这次再也不放开时,雨又恢复如几分钟前,毫无空隙的覆盖火力封锁了所有前进道路。
能够杀灭一切的暴雨,不触及也感到过度低温的存在体。他站在门前,望着远处,被雨无限活跃地遮蔽视线,其实什么都看不到。可能早已不在那里,可能就算往前去追也只是白白送命。他得做出选择。
得快些做出选择,寒冷雨水已如藤蔓,从脚旁往上生长侵略,穿过头发沿着脸颊往下划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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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注:
免责mode:笑语
字数:10080
全程没有提及名字以防看不出……写的是克莱因_(:з」∠)_
试了试奇怪写法,看不懂也没事,图一乐,虐oc,爽咯。
1
说实在的,也许这不是个好主意。
连续晴日的初秋早晨,这个男人坐在了我的对面。
他看起来就像那些在阴暗街角用皲皱钞票换一口大麻的年轻人一样,实在说不上什么特别。
男人啪的一声打开了手里的硬皮书,旁若无人的阅读起来,我却无法让自己的视线从他身上移开。
这不是个好主意,与这样一个脸上写满了离经叛道四个字的年轻人打交道,除了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之外实在没有好处。但我因职业性作祟的好奇心像是一口正待喷发的间歇泉
“嘿,伙计。”
在脚下有节奏的震颤声中,我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你为什么湿漉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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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面的男人抬起了那双狭长的眼睛,用那雾灰色的眸子看向我,他睫毛上的水珠落在了书页上,在段落间倏的晕成一片漆黑的水渍。
“有什么问题吗?”
男人的声音低沉沙哑,声调几乎毫无起伏。他的一只手倚在窗沿上撑着下颌,有水珠顺着他露出的小臂上的肌肉线条不断滴落,窗沿上已经积了滩小小的水洼,车厢在经过下一节铁轨时震动了一下,那水洼便散了开来,沿着窗沿滑落。
我是不是忘了说?这里是一辆旧式火车的其中一节车厢。我正乘着它前往我要去的目的地,没错,这辆列车正在铁轨上飞驰——这么说似乎很不准确,如今不过是个早已被时代淘汰的产物,比它快的交通工具到处都是,比它便宜的倒是没有几个。
毕竟没有发生什么事件,列车指南上的详细介绍这种细枝末节我就不用赘述了。
“不用有什么负担。”
我换了个姿势,翘起了腿来让自己显得更有说服力点儿
“我是个作家,正在构思新的故事,我只是对你这样有点儿特殊的乘客的遭遇感到好奇罢了。”
他维持着那个姿势单手合上了手里的书,我看清了那封面的花体字
那是Agatha的《And Then There Were None》,市面上常见的非常普通的版本。
“故事?”
他的音调微微提高了,但似乎还是一脸的无精打采。
“它会变成什么?歌剧,木偶剧,话剧,小说,还是电影?”
“不用想这么多,我只是问问。它不会变成什么,不一定会变成什么。你可以选择不说。
——但在这么个晴朗的好天气,天,我真的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湿透了。”
他将那本硬皮书放在了小桌上。我忍不住还是瞥了一眼。
他的灰发被剪得很短,蒙着一层水光,在窗外飞逝的光影里被染上一幕幕不同的颜色。
他抬起了头,我这才看到了他的全脸——一如我之前觉得的,一脸那些街头叛逆青年的样子,脸上和耳朵上钉满了装饰,眼角狭长,瞳仁细且上吊,看起来实在是一副凶相。
“我为什么湿透了?”
男人的低低笑了出来,他笑起来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滚落的一串串喑哑气泡。
“你没有低头看看你自己吗?”
“什么?”
我盯着他脸颊的水痕,他几乎像是被水浸透了,发尾还在向下滴落水珠。
那身极为普通的T恤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几乎可以看得出他的身材来。
他的手指抬了起来,那手指满是伤痕,覆着薄茧,肩膀和胳膊有着结实的肌肉线条,看起来很有张力,我以为他要指向我,但他猝不及防的转向了一边。
“你看,你不也是一样吗?”
我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向隔壁。
那是车厢一侧和这里一样布局的,面对着的座位。
那里坐着个高大的男人,他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向下滴着铁锈色的液体,从那浓烈的色彩间隙中露出的身影灰白得像是从色块之中剥离出来了一般,而他的对面坐着一个……同样被红褐色濡湿的女性。
那女性的面容被那浓稠的色彩浸透,长发贴在脸庞上,身着的裙子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像是个被油漆当头浇下的人形。覆着粘稠液体,完全看不出面孔的头颅折断了似的,几乎与肩膀平行的转头看了过来。
列车驶进隧道,窗外明亮秋景一瞬间被黑暗笼罩。
车厢复而亮起冷光,窗外景物一瞬而过,竟然皆是一副相同的月下街景。
无数相同的破碎墙壁贴着震颤的玻璃向后飞逝,再从前方疾驰而来。每个车窗都映出一个阴仄的巷口,和一轮尖锐弦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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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脏瞬间像是被阴冷的利刃刺穿般剧痛,紧接着所有感觉迅速褪去,我猛然回过头来。男人正站在那里俯视着我,起了皮的天花板有着成块的斑驳形状,顶上摇晃的炽光灯投在他身上,落下大片笼在我身上的阴影。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雨衣,身上却浸满了红褐色的液体。
溅在他脸颊上的色彩十分刺目,鲜艳得像是皮肤之下的血肉。
他目光恍惚,胸口起伏的幅度剧烈得像是陷在什么极度的痛苦之中,又或者是刚刚结束一场性爱。
他拿着的拆骨刀反射出的光斑刺到了我的眼睛,我却动弹不得。
很难形容那双雾色的眼瞳里到底倒映出什么样的颜色来,他用那颤抖着的瞳孔看向我,薄汗顺着额角融进脸侧的血痕里,混杂着滴落下来。
他执起了手里的刀具,叹息了出来,轻的像一层雾气,飘忽着浮上屋顶。
我这才发觉他的牙齿尖锐得像是野兽
“我不喜欢过于啰嗦的叙述。”
“你的故事说到哪里了?”
他带着塑胶手套的手牵起我苍白柔软的手,在他宽大的掌心,我的手显得格外柔弱娇小。
那微侧的刀锋融化在一片银色的残影里,猛地陷进了身侧的木质台面,发出声巨响来。我的胳膊软绵绵的耷拉了下去。
我嘴唇机械的开合
“你湿透了,我想知道为什么。”
“嗯…”
他沉思一般低吟,像是舞台上按部就班的演员,他绕着那案台缓缓走到我的另一侧。
“人的身体从内侧被翻开,当然会湿透。”
我的另一只胳膊也离开了身体,肉和骨头分离得干脆利落,血液飙射而出,浇在那身漆黑的雨衣上,再无可奈何的滑落。
“这太荒谬了。”
我的神情一定带着些轻蔑。
“你只是个无名旅客,我们在一辆火车上相遇,你要怎么突然从内部翻开?”
我可没打算写一个超自然的故事,这事儿毫无逻辑,他完全不懂如何写故事。
他走到了我的脚边,我看不到他了,视线的前方是那顶摇晃着的白炽灯,强烈的光芒灼烧着我的眼球。
“因为有一只野兽从我体内冲了出来。”
这算是什么比喻吗?
这也太过老套了,他是想说每个人的身体里都有着不为人知的一面?我想要是换成我一定可以换个更精妙的比喻。但我还是决定听完这个门外汉的想法。
“好吧,那我为什么也湿透了?”
“因为那只冲出来的野兽,把你吃掉了。”
我看得到他挥起的刀影一角,他的声音和之前一样毫无起伏,似乎答案对他而言更像是在阐述事实,而不是什么临时想到的好点子,就像他的行为,像是在枯燥无味的重复劳动,从中没有一丝快乐可言。明明之前不是这种表情,现在立刻就变了脸,真是对我一点尊重都没有。我真不该对外行人有什么期待。
他掂了掂手里的工具,弯下腰去换了个红白相间的斧头来。
“你看起挺失望的。”
我斟酌了一下措辞
“没有,我只是没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
他走到我的脸侧,重新遮住了灯光,谢天谢地。
“哈。”
他高高的举起了斧头,眼带笑意,露出了尖锐的牙齿,发自内心的觉得好笑一样笑了出来。
“就像你没料到我这样的人也会看小说?”
好吧,我承认我一直挺在意他的那本小说的,我为我浅薄的偏见感到了一丝羞愧,他竟然看出来了,也许他出我意料的心思细腻。
他猛然挥下了斧子,胳膊的肌肉线条瞬间紧绷,随着他挥动的动作再舒展开来。
像是列车被轨道上的东西撼了一下一般,我的视线强烈震动了,断裂的声音通过骨骼传来,震得我双耳嗡嗡作响。
喷涌而出的血液溅射而出,猝不及防的落在了他脸上。也许是没那么鲜活的原因,血液没有想象中的多,他额前的碎发和眼睫黏黏糊糊的,我几乎快要看不清他的面孔了。
眼前景色咕噜一下转了个圈,我只能被迫看着他的身体,和一侧的那些相同风景的窗户。刚刚只能看着天花板,现在难道要我盯着他被罩在雨衣里的,不知道存不存在的腹肌?饶了我吧。
“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
他将我摆正了,视线终于回到了水平线,我这才看清这个屋子。
这是个长方形的狭长屋子,只看得到两侧的水泥墙壁,而正前方向着黑暗无尽延伸,墙壁两侧的窗户整齐的排列开来。
它原本应该是什么样子?也许是个肮脏阴暗的地下室。地下室是不该有窗户的,但我看得到那两排窗户,窗外是无数个一模一样的弦月。
面前整齐的放着我的身体,是我的手脚,躯干,那些断层清晰的排列在我的眼前,我的身体一丝不挂,上面满是疮痍,我的人生被红白分明的展露出来,脂肪和肌肉,骨骼和脉络,我想我知道了人体从内侧被翻开是个什么光景了。我也变得湿漉漉的了。
“就像你,你在乎你故事里的角色怎么看你吗?”
那确实——不太重要。我想我懂了。
“换个话题吧。”
他将我那两只苍白的手在桌上排列开来,它们五指微张,在他面前掌心向上的摊开,像是万圣节索要糖果一样的姿势。我已经是成年人了,这样有一点让人害羞。
“你想要怎么继续?一个故事总会有开始和结尾。”
“我想让这个故事由出乎意料的惊诧展开开始,最后回归耐人寻味的平凡日常。”
我回答道,僵直的视线追随者他的动作,看着他像是个外科医生一样熟稔的从桌下掏出了个新工具。那是一把看起来非常沉重的铁锤,上面的斑斑锈色干涸着,一层叠着一层。
我开始故弄玄虚,像个心理医生:
“你湿透了的原因我知道了,现在我们可以谈点更深层次的东西了。”
他按住了我摊开的手指,厚重的锤子砸了下去
“唔。”
他因这重击身体一顿,微微蹙眉,短促闷哼了一声,他鬓角很短的发丝也被汗浸润了,贴在耳畔。
可能是这程序实在有些消耗体力,他看起来像是运动过了一场,大汗淋漓。
骨骼粉粹,血肉撕裂,我的手指在他手里挨个烂成了一团团血肉之花。尔后他才哑着嗓子回答我。
“对话太多了,只会让人觉得索然无味。”
好吧,那该来点更刺激人心的东西,好让我和他提提神。
所以他挨个将我的脚趾也砸得粉碎,将每个关节都分了开来,混杂着鲜血和脂肪的体液,和桌上残留的肉泥和残块顺着桌面被他一把扫进了地上的铁桶里。
我失了血的身体一块块泛着青灰的颜色,皮肤的表面留下了消不去的青紫斑块。断裂的身体实在不算光滑平整,肉和肉堆叠,绵软的瘫在一起。
那些绽开的肉团是我的手脚,大块一些的是我的手臂和小腿大腿。
我的桡骨看起来还算漂亮,只有些破碎。谢天谢地他没有把我的躯干怎么样,也许内脏乱流挺麻烦的,换做我,水袋子一般裹得严实的身体当然也比泼得一地的内脏好得多。
我离这乱作一团的台面很近,浓烈的味道迎面而来,潮水一般将我淹没。
这是我自己的味道,我没什么好抱怨的。只是那味道像是浓缩了一千根锈透了的铁钉,一股脑的灌进鼻腔,几乎要刺穿大脑,实在是让人作呕,我没有胃袋,真是万幸。
他带着凿子和锤子回来了,重新将我放平。那俯过来的面庞一下子在面前放大,清晰得我看得清他被血污黏住的每一根发丝。他略带温度的呼吸轻轻落在我的脸颊上,那双灰眼睛倒映出我的脸孔来。如他之前所说,我也被血污糊得湿濡,发丝凌乱结块,颈部断裂,脸孔几乎血红一片,早已完全看不清长相了。
说实在的,要不是情况特殊,这个距离可谓是过于接近了,他这样的小混混可不是我的菜,我是可以大声斥责他没有分寸的!
尖锐细长的凿子抵上了我的牙齿。
好吧好吧,我的话太多了,我过会儿再谈。毕竟这故事还有一半。
锤子带着惯性落下,我牙床酸胀。
敲击的震动撼着我的整个头颅和大脑。小小的东西落在我的舌尖,向喉中滚落。
你不打算处理一下?
但我无法抗议,所以只得“打掉牙齿往肚里咽”。
能懂吗?
笑点是我现在没有肚子!
他因这笑点呛了一下,向上勾起了嘴角,我知道他也觉得很有意思,所以这算是我们今天最心照不宣的一次成功交流。
重复相同的三十次左右的行为比较无聊(我不清楚自己到底长了智齿没有!),我想我想要开始下个步骤了,这个故事才刚刚说了一半。
幸而他似乎也有同样的想法,他终于放下了那根凿子。
握着铁锤向着我的脸颊挥来。
沉重的铁器破开沉闷粘腻的空气,在一排排相同的月亮下面像一道闪耀的暗色流星。
啪嚓
我听见了迄今为止最响的一声破碎之音。
2
我缓缓眨了眼睛。
黑暗褪去,列车驶出了漆黑的隧道。
广阔田野在车窗外摊开一滩无垠的绿色。
晴朗的秋季,天穹高远湛蓝,一瞬间的亮度刺得我有些眼酸。
对面的男人用他那看着实在有些吓人的眼神打量着我。
这列火车依旧有节奏的震颤着行驶在铁轨上。车上的旅人三三两两,稀少且安静。我甚至觉得这节车厢的人甚至可以清楚地听见我们的对话。
对话现在进行到什么地步了?我有点记不清晰了。
“实在不好意思,我好像稍微走了神”
对于这相顾无言的尴尬场面,我有些不舒服。对方的眼神也看得我有些发毛,我只好率先出言抱歉。
“你怕黑?”
他仍是那算不上尊重的撑着脸的姿势,语气也仍旧是提不起劲似的。
“我怕黑?”
我怕吗?我掩饰性的捂着嘴轻咳了几声而后理了理我的衬衫衣角。
“说笑了,我没有什么心理阴影或是ptsd,我确实是有些走神罢了。”
我的声音够沉稳吗?有露怯吗?我力所能及的表现出一副从容态度来。
“哈。你该怕的。”
他不予置否的侧过头去,冷笑了一声。阳光落在他稍显阴沉的脸庞上。他的目光落在那些向后掠过的田野场景上。
那确实不算什么英俊的面孔,但也不算是什么丑陋的相貌。凭心而论,若是他走在都市街头,我大概是不会特地去在意这样一个人。
他的声音像是被咬在了牙关里。
“所以你要问我什么?”
“我?”
我要问他什么?
我有些愣住了。说起来我为什么要向他搭话?我看向了眼前的男人,那是个高大的白人男性,十分年轻,穿着稍显破旧的普通T恤,灰色的短发贴在头上,看起来实在像个普通的叛逆青年。只是脸摆的很臭,实在不是什么旅途搭话的好对象。
“你说你在构思新的故事。”
他眯起眼睛来,手指敲击着小桌上那本硬皮书的的封面。
这种小动作大多表现了对方的不耐烦或是陷入思考的状态,我猜想他的话大概是前者。
“啊,是。确实是这样。”
我沿着他给的台阶丢人得迅速逃了下来。
“我有些好奇你的经历或是遭遇。”
我会好奇这样一个一眼看起来就像是个街头混混一般的男人的生平遭遇吗?我几乎可以说出一个可以套在他们大部分人身上的版本。
贫困的家庭,不和谐的双亲关系,家庭暴力,没有爱的成长环境,校园霸凌,离家出走,被谁引诱着走向堕落生活,又或是单纯的觉得这样很酷。
嗯,确实是有些老套了,但故事总是这样。
一个不幸的开始总会造就一个悲剧结尾。
“这样不行。”
他突然拔高了声音,有些粗鲁的语气将我吓了一跳。
“什么?”
他猛地按住了面前的矮桌,手掌敲击在桌面上的巨响让我一阵惊悸。为数不多的几个乘客可能都要回过过头来看我们了。
“这样不行。”
我看到他的身体微微颤抖,扣在桌面上的手指指尖泛白,手臂上有青筋隐隐显露。他像是想要咆哮一般将声音压在喉咙深处。
“完全不行。”
“你沉浸在你的故事里,你的舞台,你的人偶。可若是一个故事让人摸不着头脑,谁又会觉得它是个好故事?”
我努力回忆着我们之前的对话,却无法想起只言片语,我说过什么让他生气的事情吗?是关于我的故事?或是我之前内心的那些有些稍显无礼想法?
不,也许不是我有问题,他唐突的发言本就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也许他上车之前飞了点叶子——又或者他确实脑子有些问题,但我可不敢把这种想法表现在脸上。谁想和一个脑子有些问题的瘾君子在狭窄的车上吵起来?
但他说的倒也没错,若是一个故事谁也不懂,那谁会对它感兴趣?
“你太傲慢了。”
“这样不行。”
他像是抑制不了一般身体随着这阴沉的笑声颤抖起来。火车行驶的声音一声叠过一声的急促。
“你觉得自己的舞台已经铺垫好了,你的人偶就了位。”
“你不妨回头看看。”
“它加速了。”
那碾过铁轨的声音超越常理得拔高,顿时尖锐如同耳鸣的声音灌入耳膜,几乎让我脑浆沸腾。
嗯?我还以为是坐在对面的他思维异常,难道疯了的是我吗?
我几乎没有丝毫犹豫的站起身来,双腿撞在了小桌上却感受不到丝毫疼痛。
我的思维奔逸,回头的那一瞬间车厢深处的黑暗便向我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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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厢的深处的黑暗无尽延伸,咯哒咯哒,四面高耸湿润的墙壁卷起劲风贴面而来。
一条阴暗小巷在我眼前铺开,破碎的墙壁在两边高高竖起,向前延伸,延伸进一片无尽循环的黑色里。
雨后湿濡的空气钻入鼻腔,每一块破损泥泞的地砖都反射出油亮的七彩水光。
像是一切都被按了暂停键,我的脚步顿住了,四周的死寂将我包围,我想后退,可背后也是完全相同的漆黑深巷。
左边,右边,我站在四个完全相同的十字巷口。
只有一轮狭窄的灰白色弯月悬在天际。
身后扑通一声传来了柔软的重物倒在地面的声音。
男人倚着墙壁滑座在地,他弓着脊背,抱紧了自己,颈椎那里露出明显的骨骼线条,在阴冷月光下牙齿颤栗的全身发抖。
我旋过身来,鞋跟在地砖上发出哒哒的声音。
“你……”
我刚伸出手来,便顿在了半空。
我本以为那只是个什么需要帮助的可怜人,蜷在这肮脏街角瑟瑟发抖。
但他的抱着双臂的手指深深嵌进了他上臂的皮肤里,沿着指缝涌出了嫣红的血液。
似乎是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那手指随着他发抖的动作由上而下撕扯出五道血肉模糊的血痕,血液染红了他的袖口,将那手臂和指尖染得鲜血淋漓。
他蜷缩的身影像是被电击般痛苦的颤动,脊背的衣服被汗液浸透发出不似人声的低哑呻吟。
我向后退了几步。月光像是溃散融化的水银,灌满这四面延伸的暗巷,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窒息,我被月光淹没了。
他像只受了惊的猛兽,一瞬间抬起头来,那眼眸目眦欲裂的瞪大了,血丝蛛网般在眼球表面细密的偾张,涎水与眼泪流了满脸,瞳孔失去焦距般在恍惚中微颤着,奔跑过似的急促得喘息,看过来的眼神像是饿得发狂的动物,又像是绝望中看见蜘蛛丝的求救者,我想两者之间大概并无不同。
他几近抽搐的手指扶上了墙壁,向着我站起身来。在墙上横着抹出五条触目惊心的艳色印迹。
我夺路而逃,呼吸和心跳重的吓人,沉甸甸的压在胸口。
恐惧将我吞噬,我奔跑得姿势在月色里像个手足无措的溺水者,脊背被冻得僵直,四肢百骸里的血液毫无温度得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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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
我敲了敲桌子。我们面前的舞台就此停驻。
“啊?好戏不是才刚刚开始吗?”
他捏着下巴极为不耐烦的瞥了过来。
“这是个倒叙手法,它解释了前因,解释了动机,但这次我想要看到你的想法,你的视角,这是我想要构思的故事,我在问的是你的经历。”
“想法?你想要剖析我?”
他没把我放在眼里似的嘿嘿笑了出来,他的手里出现了一颗不存在的苹果,红的像要滴出血来。
“你饿的时候,眼前有一颗苹果,你会吃吗?”
我盯着这个意象,几乎没有犹豫的回答。
“就算它是别的什么东西,我也会吃下去吧。”
他嘴角翘起的弧度十分阴险无情。
“你会特地去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吃它吗?”
“你会为了苹果感到抱歉吗?”
你只是想说这句话吧?
我短促的在内心评价道。
“算了。”
他耸了耸肩,比出了个取景器一般的手势,将我框了进去。在我看来像是他在那画框里。
“绘画的时候需要在脑海里构思出整体画面,你却没有去思考这些。”
“你要小心——”
“可别被你的人偶咬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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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奔逃的背影在黑暗之中像是一点灰暗的光芒。
如同漆黑深水之中落进来的一点月光,随着波浪明灭摇晃。
我的脑浆在沸腾,血液在翻滚,思维却清晰得吓人。我该停下来吗?还是去诱惑她停下来?
像是小说里那些变态杀人狂一样,假装自己是个残疾了的卡车司机,去搬那个该死的沙发。
等着她问‘要我帮帮你吗?’
剪开她们的衣服,从下而上。再把皮扒下来做成那些令人作呕的衣服套在身上。
天啊,你把我想成了什么?
就像我说的,在你极度饥饿的时候,你会去管眼前的是苹果还是垃圾吗?
我很饿,饿极了。
若是不吃掉她,我就会把自己吃掉。
真是操蛋。操蛋的世界,操蛋的我。
我踉跄着,肩膀撞在坚硬的墙壁上。这疼痛也只是饮鸩止渴,微渺极了。
我在无人的深海里,我想要抓住光。
我知道她想要逃向何处,我的每一步都只是为了将猎物逼到末路。
我要抓住光,不然我就会被黑暗吞噬同化。不然我就会消失。
我的牙齿在战栗,我的喉咙渴得像是在灼烧。好痛。
她停住了,发着抖,脊背紧紧贴在墙壁上。两条腿抖得像是刚刚出声的羊羔。这个巷子是条死路——那是当然了,你以为我在这里活了多少年?
“不……不要……”
她的声音化为飘向夜空的气泡。谁管她在说些什么?谁在乎呢?又有谁在乎我呢?
你会救我吗?
只有你能得救不就太不公平了吗?
我的心中浮起阴郁的快慰。
“求求你,我的钱在这里,我什么都没有看见。”
“我想回家……”
她发抖的手将手包里的东西哗啦一下全都抖了出来,那些小包,口紅,证件,乱糟糟的撒了一地。
她的声音逐渐模糊,面容扭曲起来,我能清晰的看到那看似柔弱的面孔向内坍缩,坍缩成了破碎的黑洞,黑洞里面露出了个令人作呕的脸孔来。——我的脸孔。
哈!
我在笑吗?还是只是在咆哮?
是我疯了吗?是我的原因?谁知道,谁在乎?
我的皮肤往外鼓胀,我的骨骼寸寸断裂,我被从内向外的撕裂开了。
若是看到这之后的场面——若是看到这之后的场面,大概就连月亮也会觉得污秽不堪。
我听见扭曲至极的声音,癫狂的笑声像是个发了狂的怪物,沙哑,怪异,如同破损了的唱片机,那是从我的喉咙里发出的,嘎吱嘎吱响着的,歪斜的声音。
啊,我大概确实是在笑。耳鸣如同盛夏密不透风的骤雨,头痛欲裂。
饶了我吧。
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地上不过就是个歪曲的肉块罢了。
我可能昏过去了,也可能一直清醒着。双手沾着粘腻的肉块。头发湿的让我恶心。我湿透了。
我身上的血是我的吗?还是他的?他是我吗?还是我已经不是我了?
我的脚尖碰到了那堆人形的死物,我张了张口,但发不出声音。
再如何询问她也不会得到回答了。
这大概就是我的下场,所以我不喜欢提问,我的困惑就算宣之于口也不会得到解答,更何况它们都是些危险的秘密,我半个字也说不出口。
啊?你问我现在的感受?
淦,你不会认为我能在这种行为里得到什么快乐吧?这也太变态了。
……说真的,你把我想成什么了?
放轻松点,我只是不想死,她代我去死,很简单的关系。要是我最后栽了,那我也毫无怨言,所以她应该也没有怨言,大概吧。
我蹲了下来,执起她的手来,那胳膊软绵绵的,像个漏出棉花的玩偶。
这场闹剧该结束了。所以夜之幕布轰然垂落,将我谢幕的姿势掩盖在了渐渐聚拢的城市之间潮湿浓雾之中。
3
“我在构思一个故事,一些旅客的故事,所以我想知道些关于你的事情。我很好奇。”
令人昏昏欲睡的摇晃车厢之中,我壮起胆子向着对面的男人开了口。
他的长相说不上英俊,也不算丑陋。脸上钉满了有些吓人的装饰,眼睛细长,看起来非常凶恶。他穿着身不知道哪里买来的什么电影主题衣服,张着嘴的鲨鱼图案实在有些过时了,看起来很傻,破旧得都裂出了几道口子,牛仔裤也磨得掉色了,一双老旧的登山鞋,鞋跟甚至有些被磨花了。
他的表情阴沉又危险,那本推理小说已经被他翻完了,静静地摆在一边。中途他甚至要了一杯咖啡。
我想当时应该是个好时机,但……用咖啡开始话题?我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我还是错过了。
我在这车上犹豫了好几个小时,我的脑子里冒出一个又一个荒诞的设想,我想他可能是个高中辍学的小流氓,或者是个混在道上的危险人物,可能手上有几条人命,又或者负债累累。
他可能是个思想幼稚的叛逆青年,和姑娘私奔了却被骗光了钱财无情地被撇下,又或是他撇下了姑娘。唉呀,好像越来越离谱了。
总而言之不会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公子哥。
“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他撑着脑袋,终于将视线转了过来,暮色四合,远处已经渐渐浮现出了城市的轮廓。他的眼瞳映出那座城市的倒映,灰色的,像是笼罩着一层浓雾。他的目光落在城市远处的某个点上,像是在眺望什么遥远的东西。
“那要叫你失望了。我没什么故事。”
“要是与我有关,那它一定很烂,烂透了。”
“你没办法去评价一个尚未开始的故事。”
我坐直了身体,翘起了腿来,试图给他点信心。说服别人之前先得说服自己,我得先摆出一副很有把握的样子才行。
“也许它会很烂,说不定到了最后谁也看不懂。但谁又能说得清呢?万一里面会有你的故事,万一有了你的故事,它意料外的还不错呢?”
“……”
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转过了头来,以手掌盖住了杯口的豪迈姿势端起了手边的马克杯。
“你想要知道什么?”
他喝了口那杯几乎冷掉的黑咖啡,几乎没有任何表情。
“我什么都会告诉你。”
“除了我是谁。”
这说法实在有些奇怪,我这么想着,也这么开口了
“为什么?”
“你为什么不看看你自己呢?”
他的面孔像是覆着假面般僵硬,雾色的灰眼睛却像是盯着什么猎物一般死死瞪视着我。
那瞳孔中心一点猩红的疯狂之色在黑暗之中莹莹发光。
“我你不就是我吗?”
我睁大了眼睛。窗外掠过停驻着飞鸟的电线杆。
我的身影在下一秒消失无踪。
空荡的车厢空无一人,死寂悄悄蔓延。
4
我醒了过来,车厢令人舒适的震动让我睡着了。
我从一环套着一环的噩梦里坠落,挣扎之际猛地踢蹬了脚边的车厢墙壁,发出了巨大的响声,对面的男人抬起眼睛看了我一眼。
那打满了洞的混混脸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实在是看得我心惊肉跳,我赶紧低下了头。
说实在的,我只是个公司的小职员,没什么背景,也没怎么锻炼,实在不想在出差途中惹些什么麻烦。我攥紧了手里的手包,十分丢脸的用干涩的声音道了个歉。
男人向我摆了摆手,似乎没有想要找我麻烦的念头,这让我松了一口气。
他的手边摆着本硬皮书。似乎是已经看完了,被放在了一边。
我用眼角瞥了瞥标题,不是我感兴趣的类型。
海浪一样的浓雾浓的几乎看不见窗外的景色,灰白枯燥的色彩将这列火车淹没。
实在让人有些提不起劲来。
开往终点站的火车摇摇晃晃的进了站,一些等不及的乘客站起了身。
过于稀少的乘客让车厢安静的咳嗽声都清晰可闻。
随着广播的声音,我也站起了身,这趟旅程的结果谁也无从知晓,我艰难的搬下了行李。
坐在座位上的怪乘客也起了身,他垂着脑袋,细碎的短发垂在额前,双手插兜,我确信他看到了,但那本硬皮书还是就这么被他丢弃在了桌上,他像个想要抛下一切的落魄流浪汉,迎着我融进了陆续下车的人流里。
与他擦肩而过的瞬间,柔缓的寒意漫上心头。
像是一尾潜在心海深处的鲨鱼,幽灵一般游曳。
老城区·菲尼克斯诊所
咔哒……
咔哒……
咔哒……
有节奏的点击声不断想着,罗谢尔坐在书桌之后,眼睛专注地盯着屏幕,不停在寻找什么。
他打开一个网页,随便看了看,而后又关掉。他在寻找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要寻找CDS的相关消息,什么都行,但也可能到头来都是徒劳无功,或许在他的内心中只是在漫无目的的在找寻。
就在他马上要失掉耐心,放弃寻找之时,一个网页偶然出现在他的眼前,引起了他的兴趣。
那是一篇帖子,帖子的标题赫然写着几个大字《我得了解体症》。这也许是跟CDS有关的线索,也许只是有人开的玩笑,不过罗谢尔最终还是产生了一些兴趣,仔细地查看帖子上的内容。
“我好害怕,我会死吗?我才二十岁,我还不想死……”
开篇第一句话,看上去是一个发现自己得了解体症的年轻发出来的,对方担心的不知所措。
“别慌……”
跟帖的第三个人看上去也是一个患者,而对方显然心态博鳌吃的还算稳定,积极将自己的经验告诉这位刚刚患病的病友,显然是很努力去配合治疗。
发帖者显然看到了这个人的鼓励,得到了支持,留下了回复,让自己能够勇敢的去前进。
剩下的说什么都有,讨论热烈的很,甚至有要吵起来的趋势。
“#INSIEO:解体症不知道能不能治好,而且斯芬克斯研究所并不是现在唯一的希望,我听说有人就在别的地方进行治疗。”罗谢尔思考了一下,发出了这样一段话。
不出所料,这句话立刻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大部分都是不信任或者看热闹的态度,甚至漫骂和侮辱。但他不关注这些,他发这句话也不是为了得到什么关注。
其实就算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发这句话,明明没有什么用,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反馈。
“……”他挠了挠自己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重新把自己的注意力拉回到帖子的发言人上,话已经发了,他也懒得去删掉。
算了,还是去问问看吧,他如此想着,眼中看着那些不知道名字代表什么意思的发言者,一个个点开了资料发送私信过去。不过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去进行了询问,他只选择了感觉是患者的人,或者是患者家属的人。
“我知道关于CDS有人在进行研究和治疗,你或者你的家人有兴趣来试试吗?”
虽然发了很多的消息,但并没有什么效果,大部分的人没有回音,剩下一部分给他留下了漫骂,认为他是个骗子。给了他友好回复的只有三个人,#IKDLMIDLILL、#IOPESRCSR和#IDJEOSJUSH。
“#IKDLMIDLILL:很亲近的人换上了解体症,挂念的妹妹和朋友都患病了,稍微有些猝不及防吧。最近实在是很想知道关于这个病症的消息,什么都行。”
“#IOPESRCSR:我有些害怕,听说这个病是不治之症,是真的吗?我不想病死,也不没有知觉啊!!!!!!来个人救救我!!!!!!!!”
“#IDJEOSJUSH:我想知道这个病的相关事情,有人能够给我作出解答吗?”
收到了回复之后,罗谢尔仔细看了看这三个人的发帖。他做出了回答:如果有时间的话,可以见面谈一谈吗?
“可以。”#IKDLMIDLILL和#IDJEOSJUSH都如此回复道,罗谢尔随即同他们商量了见面的相关事情,见面的地点,见面的时间,见面时候如何认出来,都做了一一的确认。
“我要不行了,快点来救我!谁都行!快点来!”第三个人的求救私信每过几秒就会更新一条,“我住在老城区,我感觉自己快要死掉了。我的地址是……………………”
“我看到了自己的奶奶,我找到了奶奶以前的照片……”
“啊!妈妈!你从天堂来接我了吗?”
“…………”
“…………没人回答我吗?我……再见了……”
……,看着不断发来的语无伦次,罗谢尔眯起了眼睛,他在思考着什么。
入夜,一辆车悄悄进入老城区的废弃工厂所在地区,这里虽然已经荒废了很久,但还是有住在这里的人,只是非常非常少了。菲尼克斯仔细观察周围的情况,他看了看白天得到的那个地址,应该就是这一带。
6号,8号,10号,看着模糊不清的门牌,他慢慢找寻这自己的目标,16号,这是地址上写的房间。
叩叩叩……
菲尼克斯戴着手套,轻轻敲了敲门,却没有任何的回音。
慢慢推开门扉,一股霉味从屋子中传了出来,屋内漆黑一片,只有屋子中间的位置闪烁着微弱的亮光,一明一暗,将整个屋子变得更加诡异。
摸索了一阵,菲尼克斯在门的右边发现了一个电灯开关,啪,屋顶的灯发出昏暗的灯光,整个屋子明亮了一些,但还是不那么明亮。这位初来乍到的男人发现刚刚亮光闪烁的位置摆放着一台电脑显示器,而放着显示器的电脑桌下面,露出了一双人类的脚,只是这脚已经血肉模糊。
“……”不知道桌子后面的人是否还活着,菲尼克斯并不敢冒进,而是小心翼翼的绕过桌子。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趴在桌子上,他的头发已经掉尽,不止脚上血肉模糊,手指也是血肉模糊,胳膊上也是,看起来已经到了三阶段晚期。
他见过这个症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已经经历了两次,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
“救……命……”微弱的声音从桌上的这个男人处传来。
“不要说话,我会带你走。”听见男子微弱的声音,菲尼克斯也顾不得什么症状,他将手套换成了工作用的手术橡胶手套,检查了这个男人。
男人后背的位置破了一个洞,鲜红的血液不断流淌到地面之上。菲尼克斯明显能够看到体内心脏在微弱的跳动,一胀一缩,又一胀一缩,动作并不那顺畅,至少这不是颗健康的心脏。
是三阶段,已经无药可救的阶段。菲尼克斯只能叹了口气,轻轻摇了摇头,他此时已经放弃了带这个男人走的想法。
“对不起,帮不了你。”医生有些无奈的看了看这个男人,下一秒,他说,“不如说你已经没用了,没有资格来帮助我。”
“……”男人侧趴在桌子上,露在外面的那只眼睛死死盯着菲尼克斯,眼神中充满了怨恨,明明在一秒前,他还是那种祈求的目光,期待着自己能够获救。
“你盯着我也没有用,没有价值的人,我是不会救助的。”
医生一边说着,一边绕着这个男人转了几圈,突然眼睛一亮,似乎发现了什么。
“看起来还是有些用的?”
他并没有注意到那个男人努力想要伸向自己的手,从口袋中拿出了一个装东西的消毒袋和镊子,蹲下去,在男人脚边捡起了什么,这时他才注意到男人的胸前也早已烂了一个大洞。
“心脏的碎片,这个大概可以研究出什么来。”
他刚把心脏的碎片装进消毒袋,突然感觉自己身边的男人动了,距离过于接近,他居然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你……”那个男人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突然用双手抓住了菲尼克斯的脖子将他压倒在地,“去死吧!”
“…………”肺内的空气很快就被挤压殆尽,菲尼克斯脸色涨的通红,用力扒着掐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但无论他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挣脱。
就在他大脑缺氧,即将昏迷的前一秒,他以为自己要去见玛利亚和阿莱斯的那一刻,男人的手突然松开了。他赶紧用自己最快的速度脱离男人所在的范围,大口喘着气。
转回头,再次看向那个男人,蜷缩的身体倒在地面上,一动不动,失去了生气,仿佛刚刚的那个濒死时刻只是他经历的幻觉。
他在原地等了几分钟的时间,发现对方仍然毫无动静,才大着胆子过去看了看。那个男人的心脏已经彻底破裂,这是他致死最重要的原因。
“…………”菲尼克斯并没有打算处理善后,而是又收集了几袋心脏的碎块,转身离开了男人的房间。
车灯微弱,似乎看起来是有所收获的医生驾着车离开了这片废弃工厂。
没有人规定过,医生一定要救死扶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