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前注意:丹妮和卢西的安定骨科粮
我不管了我发了呜哇啊啊啊啊啊 意味不明的流水账 毫无剧情和逻辑的卢西单方面bb 怎样都好啦我去写主线了rua!!!
【谢谢时不时在文里出现一下打酱油的塞西尔 非常靠谱了!
【字数37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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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西恩用羽毛笔沾了沾墨水,看着只写了开头的论文,突然没了思路。他又往望远镜里看了一会儿,再次确认星星的位置,但这么做其实没什么用处--他已经把能做的准备都做好了,不论是观测,大纲,还是知识点,他都了然于心。不配合的只是他的大脑而已。
他索性放下笔,坐在空荡荡的天文学教室里发呆。也许之后去拉文克劳塔楼,从那里的小图书馆借点书来看看会有所帮助。
虽然有些对不起答应了把下课后的教室借给自己自习的特蕾西教授,卢西恩仰头看着星空发呆,完全没做到“物尽其用”。
“哥哥?”
他听到轻轻的敲门声,然后是自己最熟悉的声音,和从推开一小条缝的门中钻出的丹妮尔的脸。
“还不回去吗?已经很晚了,”丹妮尔走到他身边坐下:“塞西尔学姐告诉我你在这里。”
丹妮尔自然地靠在卢西恩身上,跟他一起看着夜空:“论文很麻烦吗?”
“其实还好,我只是在偷懒,”他揉了揉丹妮尔的头发:“已经上过第一节课了吧,难吗?”
“稍微有点,不过魔法史很有趣”
“嗯……那我之后把笔记给你?大概会让你轻松点。有什么问题可以问问塞西尔,或者来找我。”
“嗯,谢谢。”
卢西恩尽量维持不动,拿过羽毛笔开始写下一段落。丹妮尔的体温和气味让他很安心。
“我之后也要学天文学对吗?我听过这是必修课。”
“是的。”
“不知道会不会很难……不过我喜欢星星。”丹妮尔乖乖地靠着他,像是安分的中型犬。
“别担心,特蕾西教授是很好的老师。”
“不过那个时候哥哥已经毕业了。”丹妮尔有些遗憾地说。
“但是我现在还没有。”卢西恩侧头蹭了丹妮尔一下表示安慰。他觉得自己找回了平时写论文时流畅的感觉,卡死的大脑突然被淋上了润滑剂,重新高速运转。散碎的知识和信息自动排列连结,组合成完美的形状。
丹妮尔见他加快了书写的速度,就没再说话,换了个更舒服些的姿势窝在他怀里。过了一会儿,才像是想起什么一样摸出一包曲奇放到卢西恩左手边。
“宵夜。我之前还考虑帮你带杯热巧克力。”
“谢谢。”卢西恩没抬头,下笔飞快地写着论文,顺手掰了一块塞到丹妮尔嘴里:“好吃吗。”
“明明是带给你的。”虽然这么说着,她还是叼走了曲奇,又伸出舌尖卷走卢西恩指尖的曲奇屑。
卢西恩笑笑,羽毛笔在纸上沙沙作响地游移。
等他写完论文的初稿,丹妮尔已经睡着了。
丹妮尔的作息比卢西恩规律得多,小姑娘完美地保持着军队一样日程安排,早睡早起,晚上差不多到点就会自动休眠,早上又在五六点醒来,非常精准,还会每天晨跑。
卢西恩把文具收好,动作尽量小地背上书包。他小心地横抱起丹妮尔,穿过空无一人的教室,把星辰和夜空留在身后,走进闪着昏黄灯光的走廊。
离宵禁还有几分钟,跑回去应该能确保不被夜巡的教师抓住。不过比起那些,卢西恩觉得不让怀里的女孩子惊醒要重要得多。
丹妮尔并不是太重,至少能把她就这么带回休息室。
卢西恩有时候会觉得,自己本能地被那些高远神秘的东西吸引,大概是父母的遗传。那些就算投入一生也未必有结果,抽象又不切实际的东西诅咒一样诱惑着他付出精力和时间。他不得不承认刚入学时那顶老帽子建议他去拉文克劳的正确性。
他当时还是拒绝了,因为太过恐惧。漂浮于星空中固然吸引人,但是人类还是注定要脚踏土地才能生存。他还没有坚强到和父母一样毅然决然地全身心投入到虚无又邈远的探求中。
丹妮尔靠在颈窝的头发毛绒绒的触感和一次次地稳定的呼吸把他从无意义的胡思乱想中扯回来,又像是在鼓励他多想一点。如果是在丹妮尔面前,好像永远不用担心关于“恰当”和“合理”这类的问题,丹妮尔总是安静地在他身边,稍微弯起大大的眼睛,笑着对他说“是吗”或是“原来你是这么想的”。
这不是说丹妮尔没脑子一样地赞同他的所有观点,只是丹妮尔不会因为什么原因--不如说--因为任何原因改变对他的看法和信任。他很感激这一点。
他能想起来很多关于丹妮尔的事,把她从树林里揪回来,收到她邮寄的花,跟她一起窝在沙发上看书,还有从自己十二岁生日后她每年一次的告白。
说的话每年都一样,但是每年都很有冲击性。
卢西恩没法抑制地翘起嘴角。
丹妮尔的告白真的只是如字面所说地告诉卢西恩自己的感受而已。他甚至觉得丹妮尔都没有期待过他对此有什么反应,类似说出“我喜欢吃草莓蛋糕”。至于要不要真的买一个草莓蛋糕给她,她并不在意,只是说出了事实而已。
当然,小小的女孩子用的语气认真到庄重,显然不能用“草莓蛋糕”举例;况且她也不喜欢草莓蛋糕,生火腿和奶酪会让她更高兴一点。
而对卢西恩自己来说,这句话和握住心脏的威胁没什么两样。一字一句,掷地有声,用纤细但是锋利的刻刀雕在血管里。
他从来没有问过丹妮尔是怎么把对他的认知从“哥哥”变为“喜欢的男性”,丹妮尔对他的态度也没有实质性的变化。反倒是自己从那之后先动摇起来。
一旦认识到星座,抬头看着星空时总会无意识地把星星连成既定形状。丹妮尔平时若有似无的陪伴在那之后立刻清晰起来,一举一动都引人注意。
她会在睡前给卢西恩送一杯热牛奶,早上叫他起床,有机会就坐到他身边,所有这些细碎熟悉的片段串联在一起后让每个理所当然的日常变成异常。提醒着卢西恩,有个人在他旁边,在看着他,还需要他。
丹妮尔的诉求和体贴像是地心引力,让他从半空落回生活,而后他的世界有了上下之分,有了方位之别。尽管目标和前路依旧飘渺迷蒙,思维也依旧混沌纠结,但是她证明了卢西恩确确实实地存在着,还有一块立足之地。她是路标,是燃烧的壁炉,是秋日最后一只走过树林的独角兽,是冬日首先亮出歌喉的银翅鸟。
当这个有漂亮翠绿色眼睛的女孩子撩起垂到耳畔的深色发丝,着伸出手的时候,无论是星辰宇宙还是浩瀚书海都抵不过她的一笑。
卢西恩不想简单地用什么词句来总结丹妮尔对她的意义,所以他从来没有正面回答过那句“我爱你”。
深夜的学校安静地包容着某些不老实学生小小的夜游。
卢西恩留意着周围,不让巡查的舍监发现自己。鲜少有的体验让他觉得有点刺激,怀里的丹妮尔也为这次冒险添了些老套的“护送公主”一类的剧情。
他想起还小时丹妮尔独自去家后面的森林里探险,直到傍晚都没回来。因为父母不在家,卢西恩不得不自己去找她。不熟悉的树木和泥土的气息,渐渐变暗的光线都让他越发心慌。最后他从小树从中刨出在尝试生火的丹妮尔,有些生气地扛着她回家。虽然嘴上不饶人地数落了丹妮尔一顿,在看到她有些委屈又不甘的表情时,气早就消了大半。
卢西恩缩到墙角,躲过带着提灯的舍监,略加思索后换了另一条路。被抓住扣分可是很不划算的,八成还会附加课后劳动。被丢给拉尔夫教授或是特蕾西教授还好,毕竟可以学到点东西,如果是落在自家院长手上八成又是带孩子。卢西恩皱着眉头稍微加快脚步,他可没兴趣照顾丹妮尔之外的人。
而且,如果可以的话,他把再多点的课后时间留给丹妮尔。
从他入学到现在,已经有五年不得不自己度过没有丹妮尔的大把时间。课程很充实,他七七八八的课也让自己陀螺一样不停周转在不同的教室,图书馆,和宿舍之间,但是只要以有空闲,他还是会想到丹妮尔。这么一想,搞不好其实自己不在丹妮尔身边的时间更多。每次从返校的火车下来,看到来迎接自己的丹妮尔时,也确实要花点时间适应这个在飞速成长,不断变化的小丫头。
卢西恩突然意识到,也许自己会对她有超出了亲情的喜爱,很大一部分原因也来源于这份距离感。
他觉得这个发现还挺有趣。
丹妮尔也是因为类似的理由才会喜欢自己吗?大概从她表白的时候起,丹妮尔就没有再把自己当作是哥哥了吧。
他对这个单方面的猜测有些失落,但是仔细想想,只要能跟她在一起,就算是关系有所变化也无所谓。况且他知道自己并不想把丹妮尔交给任何人。这份独占欲也只有在这个稍微变质的感情里才不至于腐蚀到自己。
这样也好。怎样都好。
藏着赫奇帕奇休息室的桶近在眼前。
卢西恩努力掏出魔杖,指挥着自己的书在桶上敲出正确的节奏,稍微欠身抱着丹妮尔回到温暖的休息室。壁炉里的火像是从来不会熄灭,印着周围的植物,影影绰绰的投影像是回到了家后面那片森林。
他把丹妮尔躺到沙发上,脱了袍子给她盖好后从空白的笔记本上撕下一页写了个便条,然后折成纸鹤。他几年前从学长那里学了个小法术,可以让纸鹤飞去某个人身边。虽然这个有些浪漫的法术的根本目的还是吸引女孩子的注意力,卢西恩对它的用途非常单纯:比如现在打扰八成还没睡的塞西尔,请她过来把丹妮尔带回寝室。
纸鹤扇着翅膀往女生寝室飞,暂时无事可做的他坐到丹妮尔身边,对着壁炉发呆。
丹妮尔睡着后就不太容易被吵醒,不像他自己,就算只是有人推开房门都会被惊醒。虽然才醒过来时脑子不太清楚,但是他确实是醒着。
所以其实丹妮尔几次晚上偷偷跑到他房间他都知道。也知道丹妮尔有几次趁他睡觉偷偷亲了他。不过他并不打算让丹妮尔知道。
像是怀揣着恶作剧得逞的隐蔽的窃喜,他偷偷保存着这些会让丹妮尔害羞到放弃思考的秘密。
丹妮尔很好看。尤其是在光线比较暗的环境下。她漂亮的轮廓会被光影勾勒得很好,平时稍微有点忧郁的脸也会更加柔和。比如现在。
在自己袍子下的女孩子像是睡在柔软小窝里,毛绒绒的兔子。
卢西恩听到女生寝室那边传来脚步声,和猫抱怨的小声咕哝,他能确定那是塞西尔。
“晚安,丹妮。”他凑到熟睡的丹妮尔耳边,温柔地沉声说道,轻轻在她额头留下个羽毛飘过一样的吻。他留下丹妮尔安恬地继续睡在壁炉旁边,睡在自己的袍子下面,融进火光照不到的黑暗里,回自己的房间。
*联动格拉尼斯【http://elfartworld.com/works/176903/】
玫红色的霞光漫下了青黑的山谷,映着归巢的燕子匆匆的身影,掠过湖水的凌波。苏醒的夜枭抖下了羽毛上的露珠,拍打着翅膀,用低沉的鸣叫将女神的教诲送向远方。只有寂静的夜风看见了闯入夜幕的少年,它俯下身,好奇地问他,你来自何方,又要到何处去?
“嘘,我要偷走今夜的星光。”少年说,他走起来像一只黑猫,优雅而静谧。
你要如何带走满天的星光?夜风疑惑地道。
少年转过身,神秘地将食指竖在唇边。他让夜风噤了声,扬起手中的树枝去够夜空漆黑的帷幕。他张开双臂,拥住天边泻下的银色光辉。教堂的晚钟庄严而遥远,像在宣布表演的开场。
-That time of year thou may'st in me behold
【你在我身上会看见这种景致】
他漫步于黑夜,悄无声息地,伸手挽起月光的银纱,松叶绿的眼中是波澜不惊的笑意。少年踏在荒野上,低声吟着优美的十四行诗。
-When yellow leaves, or none, or few do hang
【黄叶全无,或者是三三两两】
- Upon those boughs which shake against the cold
【牵系着那些迎风颤抖的枯枝】
他转动着拥有魔力的木杖,卷起满地的枯枝败叶,窸窸窣窣地在空中骚动着,将它们编织成结实的口袋。
-Bare ruin'd quires where late the sweet birds sang.
【唱诗廊废墟,再不见好鸟歌唱】
枯叶的残音惊动了夜枭和燕子,它们扑簌着羽翼,在枝叶间共鸣成一首奇妙的回旋曲。少年的杖尖轻舞,咏唱的歌谣与轻点的光芒将埋于泥土的树干化为琴身,将黄叶掩埋的枯枝拉成琴弓,榕树的气根凝结成弓的须毛,在蛛丝编织成的弦上迸出响亮的和音,与暮光一起翩翩起舞。
月的光辉就在这时洒下来了,它们为杰出的演奏者披上赞誉的银纱,柔和地环绕在他的身旁,跟着缓慢的引子拉起手,一起安静地聆听。
少年的身体随着投入的演奏轻轻摇摆,树木与蛛丝奏出的是万象的歌谣,就连遥远的星星也不得不动容,它们互相拥挤着,想要听得更清晰。而他的弓尖一转,活泼的跳弓如清凉的溪水一般冲淡了沉重的夜幕,夜晚的狂欢开始了,蟋蟀跳到石块上为少年和音,蛇在草叶间扭动着细细的身躯为少年伴舞,夜风也流入了其中,将月光披给少年的银色披风吹起,将轻快的乐声抛上高高的云霄。
-In me thou see'st the twi-light of such day
【你在我身上会看见这样的黄昏】
-As after sun-set fadeth in the west,
【夕阳在西天消退到不留痕迹】
-Which by and by black night doth take away,
【黑夜逐渐来把暮色收拾干净】
一束明亮的火光划过了黑色的天际,随着点点的晶莹从天空坠落,树叶的口袋发出阵阵的声响,像是在和着少年奏出的乐曲一般。而他的手臂微微扬起,快而频繁的全弓将舞曲拥上了高潮,接二连三地,星光也不断向着他凝聚,落下星尘的雨。而他没有任何的停顿,就像周围发生的这一切不用去看也在心中明了一般,用他的提琴持续高唱着,少年是光辉的中心,抑或是他就是光辉本身,舞蹈的鼓点与口袋里的星光一起旋转、尖叫、奏鸣,热情的火焰夹裹着炽热的音符卷起群星的风暴,将沉默的夜空点燃。
然后,乐曲在最热烈的高潮画上了句号。一如少年高举在空中的琴弓,久久,再无声息。
一切又重新恢复了寂静。没有满月的银光,没有惊叫的鸟儿,没有歌唱的蟋蟀与舞动的蛇,甚至连夜风也消失在微凉的空气里。只有少年一个人在原地,独自站在星光的环绕中。他优雅地弯下腰,将手放在胸前,向着并不存在的观众致以敬意。
-Death's second self that seals up all in rest.
【死亡的影子把一切封进了安息。】
然后,他融入了无形的黑夜。
1.
这是西纳蒙·露尔第一次见到道尔顿家的独子。
那是他即将开始第一年霍格沃茨之旅前的夏天,炎热得毫无道理,尽管伦敦还是一如既往的阴雨天,也无法冲走那几乎令人窒息的炎热,只是对于拥有奇迹的巫师来讲,那不过是一道咒语便能解决的小事罢了——年幼的巫师男孩坐在窗台上无意识地晃着双脚。因为父母今天有事出门,他跟着在圣芒戈魔法伤病院做治疗师实习的哥哥彼得一起到了圣芒戈魔法伤病院,可彼得自然是没空陪他玩的,脚一沾地就开始了忙碌的工作。懂事的西纳蒙知道不能给哥哥的实习添麻烦,他安静地坐在旁边看着治疗师们来来往往,然后透着被玻璃模糊的窗户看向灰蒙蒙的天空。
直到彼得喊住了他的名字,并带着他到了那个人面前。
“这位是劳伦,劳伦士威尔·道尔顿,在霍格沃茨的斯莱特林学院就读四年级,是你的前辈了。他是我的上司——阿格莱娅・道尔顿夫人的儿子,今天是来找母亲的。”他的哥哥轻快地道,“劳伦,这是我的弟弟西纳蒙,他今年九月也要去霍格沃茨了。”
然后黑发的巫师便点了点头,微笑着向小男孩伸出了手:“准确地说,彼得——是母亲叫我来的。你好,西纳蒙,很高兴认识你。今后在学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都可以来问我。”
他的声音很轻柔,带着一点青春期开始变声的低沉,举手投足之间都充满着极好的教养,像是对着跟自己同龄、甚至年长的绅士说话一样尊敬,绿色的眼睛像雪霁后露出的松叶,明明看起来并没有比自己大多少,却十分成熟而稳重。西纳蒙一时间竟然呆住了,向来不擅长在生人面前表达自己的男孩嗫嚅着,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劳伦……”他感到声音几乎都不是自己的了,甚至连咬到了舌头都没感到痛,只是本能地抓住哥哥的衣服不放,下意识地吞咽着。
一时间,劳伦伸在半空中的手显得有些尴尬,收也不是,悬着也不是,而站在他们中间的彼得连忙开口道:“抱歉,西纳他有点害羞,见到生人会紧张的。”
“没关系,我不介意。”劳伦的平静并没有因此而变化,而是了然地笑了笑,手缓缓地垂了下去。那一刻,西纳蒙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劳伦是那么遥远,明明在和善地笑着,却全身上下都在透露出一种疏离感。
“不、不是的……对不起……”愣了几秒钟后,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的西纳蒙慌乱地摆起手,不善于交际的他有些害怕地吞咽着,然后灵光一现一般,胡乱地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将自己摸到的第一样东西递了出去,“请问你吃、吃糖吗……!”
话一说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傻气,空气寂静了下来。西纳蒙不敢去看劳伦的反应,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满脑子里充斥着“完了完了完了”的念头,跟淡然的少年站在一起只更加凸显出他的稚气,男孩只觉得心脏正在疯狂撞击着自己的胸口,血液在脑海里沸腾,却不知道说什么才能打破这微妙的气氛,连茶室里嘈杂的人群都变得那么遥远。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他依稀听见对面的少年轻笑了一声,略微冰冷的触感划过他的手心——劳伦接过了他慌乱间递出的糖果,弯下腰摸了摸男孩柔软的卷发,微眯的绿色眼睛里盈满了笑意:“谢谢你。”
头顶的压力如少年的语气一样轻柔,只是微微的触碰便离开了,却像有什么在西纳蒙的心上轻轻挠过一样,男孩本能地张开了口,却又合上了——他一定是得了失语症,因为喉咙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见劳伦看起来神色如常,西纳蒙悄悄松了口气,扯了扯彼得的衣角,圣芒戈实习生会意,圆场一般地转移了话题道:“对了,劳伦,你的小蜥蜴起了名字吗?我想西纳一定会很愿意见到它。”
“嗯?因为我是昨天才买回来的,暂时还没有想到合适的名字。想要摸摸它吗,西纳蒙?”
像是在响应少年的话语,西纳蒙这才看见一只趴在桌上的棕黄色蜥蜴忽然高高地竖起了尾巴,小家伙还不到巴掌大,身上却被刺围满,此刻似乎正因为围在身边的人类增加而充满了警惕,鼓起喉咙张开嘴威胁地露出了带尖牙的舌头,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就在短短的几秒钟内,它好像吹气球一样整个身体胀了起来,当西纳蒙刚颤抖地抬起手想要去抓它时,它就猛然转过头露出一副“敢过来我就咬你”的凶狠表情,明明很小却沸腾着捕猎者的气息,吓得男孩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而他回过头去看劳伦时,劳伦也偏着头在看他。
沉稳的松叶绿和明亮的翡翠色在空中相遇,互相映衬着——斯莱特林少年正用手指无意识地缠绕着鬓边的卷发,他站在旁边,像是发现了极其有趣的事物一般从头到脚打量着男孩,而在男孩疑惑地想要发问时,劳伦放下了手,那种试探性的眼神从他的眼中消失得一干二净,快得男孩根本来不及细想——他凑过来到了西纳蒙的身旁,不动声色地从小蜥蜴的背后伸出手,以极快的速度将它包进了手心里,换来了小家伙拼命扭动身体的抗议。
“它没有牙齿,不会咬人的。也没有什么力量。”少年一边用指腹刮着它的下巴一边道,“只要在抓它时别让它发现就行。”
这下西纳蒙能够清楚地看见那只小蜥蜴了,两只圆圆的小眼睛长在它的头两侧,甲质的皮肤覆盖着全身,看起来没什么威力的小爪子认命般地搭在主人的手指上,厚厚的嘴唇看起来像是在撅着嘴,昂着头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当劳伦递过去时,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接,蜥蜴小心翼翼地用爪子试探着前方的新陆地,在安全登陆之后,它舒服地趴在了西纳蒙的手中,笨拙的模样再无半点方才的威严,甚至连皮肤上的深色都慢慢退去,变成了柔和的淡黄。
“鱼蛋糕。”他忽然没来由地想到了某种淡黄色的小吃。
“怎么了,西纳?”
彼得不解地弯下腰,西纳蒙低声喃喃道:“鱼蛋糕……它长得很像昨天妈妈去麻瓜市场买来的鱼蛋糕……”
等他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时,劳伦已经忍不住发出“扑哧”的笑声,少年歪着脑袋打量着西纳蒙手中的小蜥蜴,嘴角已经抑制不住弯起的弧度:“抱歉,失态了。鱼蛋糕……这个名字不错,很合适它。”
“等等……?”西纳蒙慌张地摆了摆手,“不,不是的,我并不是在起名字……”他本能的觉得这种开玩笑般的滑稽名字根本不适合眼前成熟而优雅的少年,可劳伦却一副兴致满满的样子。
“不,这个名字我很喜欢,谢谢你的灵感,亲爱的西纳蒙。”劳伦毫无自觉地凝视着威胁般挥舞着爪子的小蜥蜴,“鱼蛋糕,今后它就叫鱼蛋糕了。”
西纳蒙一头雾水地看着少年将手中似乎一点也不高兴的小蜥蜴接回去,转过头用魔杖逗弄着,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自己随口念出来的名字。这更加让他感到摸不着头脑。这个时候,有一个女性治疗师站在茶室门口叫住了劳伦,少年收回了魔杖,礼貌地微微欠身表示歉意,他再次跟彼得握了握手,并对着西纳蒙笑了笑,轻轻将用过的椅子移回了原位,便稳步地离开了。他像一片羽毛一样轻快地飘过西纳蒙的视野,又悄然地消失在面前,一如少年的浅笑一样淡然。
劳伦士威尔·道尔顿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呢?
很多年后,甚至是离开了霍格沃茨之后,西纳蒙·露尔都不敢自信地回答这个问题。对他而言,劳伦就像伦敦的天气一样变幻莫测,仿佛隔着一层雨雾,就算近在咫尺,也遥远到难以触摸。
2.
“劳伦!果然在这里,快到这边来,阿格莱娅在叫你呢!”
听到她的呼唤,那个正在与名叫“彼得”的实习生攀谈的巫师少年点了点头,跟说话的对象告了别,轻巧地将身后的椅子移回了座位,快步走了过来,少年的身高不知不觉间已经超过了她,却并没有给人额外的压力,反倒十分随和自然地牵起她的手,弯下腰,在手背上落下优雅的一吻:“许久不见了,薇拉夫人,您还是那样年轻漂亮,若非熟识,我几乎要误认为您是新毕业的实习治疗师了。”
“怎么会。”哪怕已经是三个孩子的妈妈,薇拉也被夸得不住感到脸颊发烫,“劳伦也长高了不少,今年已经是四年级的学生了吧。”
“是的,您记得没错。”劳伦微笑着道,向楼梯抬起手做出了邀请的手势,颇有成年绅士的风范,“女士优先,我们边走边说。”
治疗师忙不迭地走在前面为少年引起了路,作为他的母亲、魔咒伤害科最权威的治疗师阿格莱娅·道尔顿的老同事,她可以说是看着这个少年长大的——虽然估计一年也见不到几回,但每一次见到劳伦,她都会不禁在心中感叹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懂事礼貌的孩子,最后只能下定论不愧是大家族中生长的独子,只希望自己的孩子们能有他一半的稳重、少一分叛逆就好。
“那是你养的宠物吗,劳伦?”她指着他肩膀上趴着的小蜥蜴问道,“鬃狮蜥蜴?”
“您的眼力真不错。”劳伦称赞道,将那只淡黄色的小蜥蜴从肩膀上拿了下来,“是鬃狮蜥蜴,还很小,不过非常可爱,我叫它‘鱼蛋糕’,似乎是一种麻瓜小吃的名字,您觉得如何?”
薇拉不禁愣了愣,一时半会儿没有反应过来,无论是用食物作为名字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还是“麻瓜小吃”似乎都与眼前的少年气质完全不符合,可这个词从他的口中说出来却偏偏又那么自然,仿佛有着毋庸置疑的权威。当意识到少年那双松叶一样的绿正在看着自己时,她才发现自己的停顿有些过长,治疗师掩饰般地伸出手指碰了碰鱼蛋糕脸边柔软的刺,换来小龙张大的小嘴:“我没有见过那种小吃,不过作为宠物的名字非常合适。阿格莱娅应该也会同意你带着去霍格沃茨的。”
——所以,劳伦也是有孩子气的一面的吗?
她有些欣慰地在心中偷笑,领着少年拐过一条走廊,绕过了一个因为半边脸被坩埚炸黑而龇牙咧嘴发出呻吟的巫师:“四年级了,也就是说明年就是O.W.Ls的考试,劳伦想过自己要做什么吗?果然还是治疗师?”
“不出意外的话也是治疗师吧。”斯莱特林少年不假思索地道,将鱼蛋糕放进了长袍内侧的口袋,“我个人比较想去药剂和植物中毒科,比起解咒,魔药方面更适合我,我是这么认为的,当然,还要看六年级的N.E.W.Ts成绩。”
“原来如此。”不但想好了职业,甚至在这个年纪连更细的分科都想好了——她暗暗乍舌,“前面就是阿格莱娅的办公室了……噢!下午好,格拉尼斯,阿格莱娅的说教终于结束了吗?”
“下午好,薇拉夫人……如你所说,阿格莱娅婶婶还是不太赞同我返校。”
被她叫住的是一个正从办公室里走出的珍珠色短发少年,带着些许苦笑回应了她。
劳伦听到了这个名字,在她旁边微微挑了挑眉。而这个小动作正好被薇拉的余光捕捉到了。
格拉尼斯·苏利斯——那是一个全魔咒伤害科都认识的年轻人,因为从小中了黑魔法的诅咒,曾经命悬一线,即便经过了治疗师们的多年努力,现在的他仍然全身上下都有可能随时蹦出一道很深的伤口,即便身体状况极其虚弱,他仍然坚持着要回霍格沃茨就读,而为他主治的阿格莱娅一直想劝他放弃寄宿学校、留在圣芒戈安心接受治疗,恐怕刚刚为止还在试图说动他。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苦命的孩子应该也跟劳伦差不多大吧,有着主治医师阿格莱娅・道尔顿的这层关系,他们俩说不定在学校里也认识?
就在她这么想的时候,劳伦已经主动走上前,热情地向格拉尼斯伸出了手。
“下午好,亲爱的格拉尼斯,我不知道你今天也在这儿。”
格拉尼斯似乎一瞬间有些讶异,但他马上就伸手回握,露出了开朗的笑容:“下午好啊,劳伦,开学前来见见阿格莱娅婶婶吗?”
“是的,妈妈叫我来的。你是来复查的吧,情况顺利吗?”
“挺好的。”格拉尼斯放下了手,抓过墙边的拐杖——他的身体里各种大大小小的损伤太多,需要靠支撑才能正常地行走,“阿格莱娅婶婶担心过多了。我是说,都是老毛病了,就算偶尔吐血了也有补血药剂,不是什么大碍。”
“没有大问题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想妈妈终究会同意的,期待在学校里见到你。”
他们简单地互相道了别,就分开了。薇拉看着格拉尼斯艰难离开的背影,回过头向劳伦耸了耸肩:“格拉尼斯也真是辛苦……阿格莱娅不同意他去学校的决定,果然也是担心他在霍格沃茨里出意外吧……毕竟一直在圣芒戈里照顾着他长大,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了吧。”
“……嗯。”
“没想到劳伦也认识他,是阿格莱娅介绍的吗?”
“嗯。”
出乎意料的是,劳伦没有像之前那样从容地跟她交流,他只是简短从喉咙里发出了回应,微微眯起眼凝视着格拉尼斯的背影。少年很快就注意到薇拉在看自己,转过头来向治疗师温和地笑了笑,拉开了办公室的门,微微欠身示意:“谢谢您带我过来,薇拉夫人。您那边一定也有不少事情,抱歉耽搁了,请赶紧去忙吧。”
“啊……好,那么下次再见,劳伦。”她下意识地挥了挥手,看着办公室的门在眼前合上,脑海里又一次回放出劳伦方才复杂的眼神。
——是她的错觉吗?劳伦好像不太高兴?
不太可能。那可是劳伦,他的身上怎么会出现那种毫无理由的莫名波动呢?恐怕只是自己看花了眼、过于敏感而已。
薇拉摇了摇头,急匆匆地赶回自己的办公室去。
3.
阿格莱娅·伊尔·道尔顿挥了挥魔杖,让格拉尼斯所有的病历在空气中叠好,指挥着它们有序地在自己的办公桌右上角摞成了一堆,而劳伦——她的儿子就是这个时候进来的。
“下午好,妈妈。”
他关上办公室的门时几乎没发出一点声音,充满了大家族的良好礼仪教养,这个小细节也让阿格莱娅十分满意。她在椅子上换了一个坐姿,向自己唯一的后继者摊开了手:“坐吧,劳伦。喝点红茶,要加点什么?方糖?牛奶?柠檬?”她一边说着一边用魔杖点向桌面,茶壶便自己浮起来为旁边的杯子倒满了清香的英式早餐茶(English Breakfast),装着奶精的小罐子也飘了过来,缓缓地向深红色的液体里注入清亮的白色,“我记得你好像喜欢加点牛奶。”
“不了,谢谢。”劳伦在她的面前坐下来,理了理自己的袍子下摆,声音中带着一丝礼貌的歉意,“我一般什么都不加,谢谢您的好意。”
“啊,是吗。不过,偶尔尝试一点新的味道也不错哦。”
阿格莱娅略微有些尴尬地放下了魔杖,她将面前的杯子递到了少年面前,假装不去看他似乎对那杯被牛奶荼毒的英式早餐茶不感兴趣的模样,转换话题道:“假期都在做些什么?”
“看了一些祖父书房里的书,有关魔药对诅咒的缓解作用的研究。”劳伦流利地回答道,就像早就准备好了一样,从袍子内侧拿出了一叠羊皮纸,“——如果需要的话,这是我做的笔记。另外我还尝试配制了一下福灵剂,我想应该是成功了。”
“给我看看,亲爱的。”阿格莱娅接过了他手中的羊皮纸,她一页一页浏览着上面工整清晰的字迹,都是些高深的魔药学理论知识,每一个点都做了归类,显然是真的读懂了,这是作为治疗师世家的道尔顿家族继承人应该有的能力,她也没有显得惊讶,只是简短地赞赏道,“虽然没有细看,但你做的不错。”
“谢谢。”劳伦微微颔首,对着母亲的赞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少年眨了眨眼,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将手伸进长袍的内侧抓出了什么来,语气中难得带了一丝紧张:“我想要带一只宠物去霍格沃茨,您同意吗?是一只蜥蜴,彼得他们很喜欢。”
女性治疗师微微向前倾了身体,她看见那是一只幼年的鬃狮蜥蜴,软软地趴在巫师少年的手心,但一嗅到环境里有陌生的气味,它就直起了身子,向自己张开了带刺的喉咙——只不过于它的体积而言实在没有什么伤害性,她的学识告诉她爬行类的宠物在照顾方面比禽类和哺乳类要轻松得多,应该也不会耽误学业。
“你喜欢的话就没问题。”阿格莱娅结论道,视线从蜥蜴身上离开了,“不用经过我的许可。”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少年眼中罕见的波动在听到她的回答之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却好像被另一种情感填满,松叶般的绿仿佛镀上了一层霜,音调也拖慢了一些:“多谢,妈妈。还有什么事情吗?”
“明年就是O.W.Ls年了,其他治疗师必需的科目有没有不擅长的?”
“无需担心,上学期的成绩非常稳定。”他将蜥蜴放回了自己的口袋,淡淡地回答。
劳伦口中的“稳定”一般是指无一科在E以下。至此,阿格莱娅便再无什么可担心,她将十指交叉着放在桌面上,权威的女治疗师平时并不怎么见到自己的儿子,一般只有暑假快结束的时候会跟他聊一聊近况。在劳伦长大去霍格沃茨就读后,她连圣诞节也没有回过家了。不但因为工作繁忙,更因为他几乎从小到大就没有让自己操过心,跟方才的格拉尼斯——那个明明随时都有可能倒下还要硬逞强的孩子不一样,若不是她刚刚才跟自己最担心的病患格拉尼斯分开,有时候甚至会忘记劳伦比格拉尼斯还要小三岁,一样是霍格沃茨的学生,不过是个14岁的孩子而已。
而像这样偶尔面对面跟他坐在一起,阿格莱娅才发觉,劳伦真的是长大了,青春期的到来让少年迅速地长高,五官也开始带有成熟的气息,那双绿色的眼中平静如玉,看似宁静平和,却隐隐中带有犀利,哪怕短短的时间内与他对视都能感觉到有什么在将自己抽丝剥茧般、透彻地直视到心底,像极了他的父亲,已经颇有年轻家主的风范了。
她不禁又回想起先前与格拉尼斯的争执。那个被诅咒缠身伤痕累累的格兰芬多少年坚持要回到霍格沃茨去读书,但她很清楚他的身体很难保证出席率,要努力追上其他人的功课是件很困难的事情。格拉尼斯从小就在圣芒戈的病房里度过,她看着他一次次站在死神的边缘,看着他在病房里度过没有家人的夜晚,看着他在意识到自己的病情有多危险后反而干脆地丢到一边、试图像任何一个正常巫师一样生活,而他究竟在霍格沃茨过的怎么样、有没有朋友、是不是为了让自己放心而强行糊弄也不为得之。
——这点倒是跟劳伦一样。她偶尔会从同事孩子的口中听说劳伦在学校里混得很开,便也没太通信过问了。不过是眼前这个孩子的话,应该跟逞强的格拉尼斯不同,是真的一切都没什么问题吧。
“还有什么事情吗,妈妈?”
少年柔和的提问声将她的思绪拉了回来,她张了张口,还想要问什么,却忽然发现自己想不出更多的话题了。
暑假、成绩、成为治疗师的准备……以劳伦这大多数圣芒戈的治疗师都跟他攀谈得十分开心的性格,交际方面想必也不是问题,她手下的实习生彼得就很喜欢他……然后,还有什么话题……
——对了,格拉尼斯。格拉尼斯一个人在学校里,如果出了什么紧急的问题,劳伦也可以提供接应。
“你跟格拉尼斯怎么样?”
“啊……?”劳伦不解地看向她。
“你们从小就认识了吧,从我成为他的主治医师开始。”女治疗师回忆道,“但刚才他来复查的时候,我问他暑假有没有朋友去找他玩,他看起来支支吾吾的,我以为你们是好朋友呢。”
听到她的话,坐在她面前的少年眼中从不解变成了然,又变为了更难以读懂的某种情感,他斟酌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我们是朋友,但是,如您所见,假期我做了很多事情,不光是格拉尼斯,我也没有跟其他的朋友玩耍,像布雷特、索纳塔他们,我也只能保持通信——但我们在学校里很亲密。”
“啊……也是。”阿格莱娅本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劳伦的话中无懈可击,只能叹了口气,“格拉尼斯的病情很糟糕,万一有什么突发的情况,判断就交给你了。”
少年点了点头,安静地道:“请放心,既然这是妈妈拜托我的,我一定会做到。”
话题到这里便又一次中断了。阿格莱娅忽然发现母子间的话题实在少的可怜,而少年面前的英式早餐茶里,未被均匀搅拌的奶精还在慢慢地打着旋,仿佛在提醒她劳伦是真的一点都没有动过。治疗师交握的十指微微收紧,她感到喉咙里有些干涩,试图打破这个局面:“不喜欢牛奶的话,我来再倒一杯吧,听家养小精灵说你很喜欢在下午喝红茶。”
“不用麻烦您。”
劳伦客气地婉拒着。阿格莱娅灵机一动,又一次转动魔杖,道:“彼得给我带来了一种味道非常醇香的药草茶,我觉得你可以尝尝。”
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坚持,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味道,劳伦便也不再说什么,只是接过了阿格莱娅新倒的茶水,家族良好的家教让他优雅地端起了茶杯和盘,轻轻放在嘴边吹了起来,就像任何一个英国的绅士一样,过了一会儿,他将杯子接近唇边啜了一口,眯起了眼睛,赞扬道:“确实非常好喝,有香草在里面吗?”
“是的,很不错吧。”阿格莱娅悄悄松了口气,给自己也倒了一杯,“我想你可以带一点去学校——如果喜欢的话。”
劳伦的嘴角比方才要笑意更深,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治疗师甚至感觉到儿子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他微微偏头,向母亲致意:“非常感谢,我会好好收藏的。”
话题终于打开了些许。治疗师放松了下来,她坐直身体,微笑着道:“说起来,亲爱的格拉尼斯也很喜欢这种味道,每次他来的时候都会喝这种茶,所以我也让他带了一些走。”
而几乎是瞬间的、再明显不过的——就在她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阿格莱娅清晰地看见少年刚刚绽放的柔软弧度凝固在了嘴角,劳伦将茶杯放回了桌面上,缓缓地、彬彬有礼地,语气中却充满着强烈的疏离感:“我忽然想起布雷特约我一起去对角巷买课本,虽然辜负了您的好茶,但我恐怕要先行离开了。”
“发生什么了,劳伦?”治疗师皱起了眉头,犀利地指出儿子的借口,“你看起来在对你的母亲生气,毫无预兆地擅自离席是很不礼貌的事情,我相信这些管家有教给你。”
“怎么会呢。”
黑发少年慢慢站起了身,他说话的声音仍然很优雅,也带着清浅的笑意,却比以往的语速要快了许多:“难得与您的茶会,我也非常期待的,但对友人爽约也是一种不礼貌吧。请放心,万一亲・爱・的・格拉尼斯有什么事情,我一定会第一时间寄信如实告知的。”
劳伦在阿格莱娅不解的目光中走到了办公室门口,顿了顿,像是思考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对着一年也难以见上几面的母亲露出了灿烂却刺眼的笑容。
“顺带一提。”他语气冷淡地道,“我从来不喝英式早餐茶,最喜欢的下午茶是格雷伯爵(Earl Grey)。”
然后,他在治疗师的面前轻轻合上了门,一如他来时一般无声无息,仿佛那扇门从来就没有打开过一般。
4.
有时候,人生中会充满了巧合。
当布雷特・布洛克看见他的室友抱着几本书从丽痕书店走出来时,对方也看到了他。绿色眼睛的少年显得十分意外,但马上就快步朝他走了过来:“哎呀,梅林……没想到真的在这里见到了你,亲爱的布雷特。”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解,少年顿了顿,不慌不忙地解释道,“你听我说,刚刚我在对角巷的入口撞上了索菲娅・里昂——我们亲爱的校刊编辑,说要对我进行暑期采访,而我实在不太擅长应对她,于是便告诉她跟你有约作为推辞,没想到转过头就跟你遇上了。”
“那可真是巧合了。”布雷特点了点头,却没有拆穿他室友随手编的借口,他对隔壁拉文克劳学院的八卦小报有所耳闻,他的室友经常被拦截下来,试图从温和而神秘的道尔顿家继承人身上找出一些可看的八卦,而室友总是能谈笑自如地蒙混过关,擅于跟各种人群周旋的绿眼少年不可能因为要逃避里昂的采访而拿自己挡箭牌,或许是有别的原因吧。不过既然碰到了,他也没有要执意分道扬镳的打算,便开口主动邀请道:“那我们不如一起去买剩下的学校用品吧。你觉得呢,劳伦?”
他的室友——劳伦士威尔・道尔顿微微偏头,笑着回答道:“不胜荣幸。”少年将书本全部用一只手托住,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出学校寄来的清单,“我刚刚过来,只来得及买了书……你呢?”
“我也刚刚过来,买了几只新的羽毛笔,可能还要去一趟书店。你都买了些什么?”布雷特晃了晃手中的布袋示意,他弯下腰去看劳伦托着的书,顺着书脊扫了过去,然后疑惑地道,“《食肉树大全》……我不记得我们有需要它。我想你可能买错了书单……”
“噢不是的,亲爱的布雷特。”劳伦将清单收了起来,双手抱紧了书本,“我假期写信给了黎,托他去问了问N.E.W.Ts的草药学课本,想趁着还有时间提前阅读一下。”
“哦……原来如此。黎今年也七年级了啊。”
“是呀,我们寝室唯一的七年级前辈,今年是最后一年跟他一起了。”劳伦遗憾地道,看向了前方,“明年的新室友会是一年级新生吧。”
“是的。不过不愧是劳伦,已经能自学七年级的书了。”
他的室友摇了摇头,谦虚地笑道:“我只是对特定的科目比较擅长,不算什么,跟拉文克劳那些毫无死角的全科目天才要差得远了……你要去买长袍吗,布雷特?我可能要稍微买大一点的了。”
“……对,我也需要。”
布雷特不禁有些讪讪地撇开了视线。他知道他的室友出自钻研治疗型魔法的道尔顿家,只要是在跟医疗有关的科目上,劳伦总是显得过分聪明,似乎那些晦涩难懂的术语根本不能称之为障碍,其他的科目也非常稳定。即便是在他们院长——以要求严格和固执著称的魔药学教授科尔温的课上,劳伦也几乎从未被挑过刺,甚至去年的缩身药水还得到过教授难得的夸赞,而他本人似乎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不了的事情,一如既往地从容,就好像那是他应得的一样。
而这种悠闲感有时候实在有些刺眼。
得到他人的赏识,诚实地感到高兴就可以了,摆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样子反而在旁人眼中看着不舒服吧。劳伦究竟有没有意识到这一点,还是这就是他本身的目的?
“是我的错觉吗,布雷特你好像长高了不少?”
劳伦的声音将布雷特的意识拉回到了现实,他们已经站在长袍店里由被施了魔法的银色卷尺围绕着测量身尺寸了,他愣了愣,边维持着抬起手让卷尺贴在旁边的姿势边回答:“对,昨天大致在家里量了一下,有5.6英尺差不多。”
“跟去年开学相比长了差不多四英寸左右呢,难怪我们站在一起差不多高了。”劳伦在心中计算起来,惊讶地眨了眨眼睛,不由得打趣道,“你这是用了增高魔法吗?”
“我也不清楚,说不定是呢?按这个速度下去,没准很快就会超过你哦。”布雷特笑了笑,等卷尺完成了它的工作,他放下手,忽然注意到劳伦的长袍口袋里有什么东西在扭动,“那是什么,劳伦?”
少年顺着布雷特的视线低下头,嘴角扬起了轻微的弧度,他拉开长袍的内侧将那团淡黄色的东西抓了出来:“昨天刚刚买回来的,它叫‘鱼蛋糕’。”顿了顿,劳伦又补充道,“不过,这当然不是我起的名字。”
“那是谁?”布雷特好奇地道,凑近了去看,他记得劳伦并没有兄弟姐妹,“这可不像你的命名风格。”
“一个迷糊的小家伙。”
劳伦含糊而简短地结束了他的对话。布雷特知道他的室友时不时会做些难以理解的事情,见对方不解释,他也懒得细问,只是更加近距离地打量着“鱼蛋糕”。小小的蜥蜴立起前半身,试图显得很高傲地昂着头,厚厚的嘴唇撅在那里,看起来为自己被闷在口袋里而感到很不满意,但这副有些傻傻的憨厚模样却反而让它更加可爱了,那一圈围绕在它脸边的软刺看起来手感极好,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触碰——当然,良好的家教会阻止他直接这么做。
“挺可爱的,你要带它去学校吗?”布雷特站直了身体走到一边看向忙碌的店老板,试图不让自己去看那只歪着脑袋打量着自己的小蜥蜴,“等长袍挑好了,接下来你要买什么?”
“我的羽毛笔倒还有。可以陪你去买书,或者我们还能去神奇动物商店——我可能要给鱼蛋糕买一些钙粉,你的‘菠菜’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有道理,我也要给菠菜买一点猫粮。”布雷特赞同道。
菠菜是布雷特家的暹罗猫,她性情非常温和,因为年龄已经算成熟,也不太淘气,不知为什么除了自己之外跟劳伦最亲密,如此看来跟鱼蛋糕也会相处的不错吧。正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劳伦的手递到了他的面前。
“你要摸摸它吗?”少年的声音自然而随和,松叶般深沉的绿里夹杂着友善的笑意,“鱼蛋糕不会咬人的,虽然它看起来有点害怕……”
小龙在他的手掌高高竖着尾巴,整个下巴像拉风箱一样鼓起又松懈下去,但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威胁性——因为在布雷特几乎下意识地伸出手时,它的小爪子动了动,向后退了一步,但被手掌包住身体抓起来后,却只是象征性地蹬了蹬腿,并没有显得非常抗拒。
他的拇指顺着鱼蛋糕张开的嘴边缓缓滑过那些柔软的小刺,滑过圆滚滚的肚皮,硬硬的皮肤和肉质的柔软形成了奇妙的触感,光是拿在手里就感到非常舒服。布雷特用食指戳了戳它的头顶,换来疑惑的偏头后不禁笑道:“真的不会咬人。”
“对吧,跟黎养的那条小蛇有点像。”
“嗯,很可爱。”布雷特一边刮着它的背一边无意识地回答,看着劳伦转身走到柜台前去从老板手中接过两个人的长袍,他陷入了沉思。
偶尔,他真的会产生劳伦是个好人的想法,可这个人又实在捉摸不透,哪怕已经做了三年的室友,他也无法下定论。但跟劳伦维持着现在的关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因为作为“朋友”,性情温和又聪明的道尔顿家继承人确实是个完美的选择。
他们离开了长袍店,有一搭没一搭地聊起了新一年的打算和暑假发生的事情,顺便猜测着斯莱特林学院都会迎来什么样的新生,就在经过笑话商店的门口时,有人高声地叫着他们的名字跑了过来。
“布雷特……布雷特!嘿!还有劳伦!看这边!”
布雷特和劳伦一起转过头去,只见一个粉红色的狮子头张开大嘴,咆哮着跟他们打招呼,每张开一次口都会从里面掉出草莓味的糖拐杖,而声音的主人身上还穿着巫师袍子,滑稽地挥舞着一对粉红色的狮爪从地上捡起那些小拐杖。不祥的预感和熟悉的声音立刻让布雷特认出来了那是谁,他立马撇过头想当作不认识,而劳伦却笑眯眯地迎上去,从狮子的爪中接过了一根糖拐杖。
“午安,亲爱的索纳塔,来买学校用品吗?”
——哦拜托,劳伦,你就不能当作没看到他吗……不,劳伦的话,可能是故意的吧。
看见了劳伦扬起的嘴角,布雷特毫不怀疑他是看出了自己内心的拒绝才跑过去的,不禁长叹了口气。
——刚才自己是为什么会觉得那家伙是一个好人呢?
而下一秒钟,随着一阵粉红色的草莓味烟雾,粉红色的狮子效果消失了,他们的另一位室友索纳塔・斯科皮恩站在烟雾消失的地方,潇洒地撩开一头桃色的短发,然后将一只脚移到身后,弯下腰,将手放在胸前作执事状,声音也有模有样地压低了下去:“许久不见了,两位先生,有没有过一个欢乐的暑假?”
“非常不错。”布雷特认命地走了过去,“刚才那个是什么?”
“你猜?”
索纳塔神秘兮兮地摆出噤声的手势,而劳伦则一边用手指绞着鬓发一边犀利地道:“狮头变形糖吧。”
“你怎么知道的……啊!看招牌是犯规的!”关子没能卖成,索纳塔显得很受打击,他指着弯下腰去看橱窗的劳伦忿忿地道,“这样不就没有猜测的乐趣了吗。”
“因为……牌子贴在那里,想不看都不可能。”布雷特摇了摇头,“你到笑话商店来干什么?”
“看到有新品所以好奇嘛……你们就不想偷偷买一些好玩的东西回学校吗,说不定就会派上用场哦?”
“不,我不觉得这些东西在学校里会有什么用——除了会被教授们抓到丢出去以外。”布雷特试图打消索纳塔的异想天开,根据他往常的经验,这种事情在他的这位室友身上,一向都没有什么好结果,大几率会把自己也拖下水,可站在一旁的劳伦却突然兴致勃勃地推开了店门。
“那布雷特站在外面,我们进去转转。”少年眨着松叶色的眼睛,回过头道,“或者你也一起来看看?反正又不是一定要买东西。”
望着一脸期待的索纳塔和一脸无辜的劳伦,布雷特摇了摇头,无奈地跟了上去:“只要别再把逃课糖掉进我的菜里就行……”
5.
当它睁开眼睛,扬起了脑袋时,周围是一片混沌而柔和的光芒,从梦中苏醒的疲倦感充斥着它的全身,陌生的气味和逐渐清晰的光景都在告诉它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环境。
它立起了四肢,机警地爬上了面前的那块被岩石,小心翼翼地伸出舌头舔了舔,将爪子搭在了上面。没有任何凭依悬浮在空中的温暖光源从头顶上方洒下,正好的温度烘烤在岩石上暖烘烘地。它居高临下地站在岩石顶端俯视着视野所及的全部,然后立刻捕捉到有什么在飞快地从下方掠过——
机敏的捕猎者行动远快过它自己的思考,在它反应过来之前,刻在身体里的本能就已经让它顺利地捕捉到那个不听话的猎物,在嘴里“嘎嘣嘎嘣”地咀嚼了起来,小虫的挣扎在天敌压倒性的力量下毫无任何反抗之力。
它满意地扬着头嚼着嚼着,逐渐回忆起来——它是昨天突然被带到这个地方来的。
被一个顶着一头黑毛的人类幼崽。
正想着,“咚咚”的撞击声毫无预兆地响起,它警觉地朝着声音的方向抬起头,就看见那人类幼崽的脸正凑在那里,一边小口地啜着深红色的清香,一边笑眯眯地看着自己。
下一秒钟,它就被那个家伙抓了出来,它气愤地挥动着爪子想要挣出他的钳制,却反倒被扣得死死的——它被肚子朝上抓了起来,尽管它奋力鼓起下巴表示抗议,想要回到温暖的居所里去,却只是被放在了手腕上——它的利爪死死扣紧了脚下那团绵绵的东西,然后迎接它的是一个放大了的脸。
这是它第一次近距离端详自己的新主人。人类的少年拥有一头微卷的黑毛,跟成年的人类不太一样,身上的气息更加清净一些,五官也没有那么深刻。他眨了眨松叶色的眼睛,嘴角饶有趣味的笑意越来越深,露出了沉思的表情。他用手指划过它身体边缘柔软的刺,刮过它硬实的脊背,最后,蹭了蹭下巴,
最脆弱的地方被人逗弄令它忍不住滚动着喉咙,缩起了脖子。少年却发出了轻笑,似乎很满意它的反应,将它放在了肩头,它想要反抗,但脚下的新陆地过于狭窄,甚至连来回爬行都做不到。
“您要出门吗?”
恭谨的人类女性弯下了腰,眼神却不住地飘向它的新主人。而少年站起身,在她收起空杯时露出了温和的弧度。
“是的。”他安静地说,“谢谢你,辛苦了,不用送我。”
他的声音随和而轻柔,即便是视力不佳的它也能看见那女性匆匆转身走开时通红的脸庞。在女性消失在视野里后,少年才卸下了那副笑容,望着女性的背影流露出淡漠而毫无温度的眼神。
冰冷得就好像他刚才的温柔全部都是心血来潮一样。
-Fin
*字数14851,不要问我为什么不算分也写这么多,我也不知道会有这么多
*列车上约的剧情没能写到非常对不起!!会移动到第一章来写的!!!对不起跟我约的大家!!
*标题Csardas是著名小提琴曲查尔达什舞曲,开头优雅华丽,从中间开始愈发欢快,逐渐走向高潮,跟本篇的文章节奏相似。另因为劳伦擅长演奏小提琴,应该后续标题都会走古典乐曲系列
查尔达什舞曲演奏视频:https://www.bilibili.com/video/av14441567/ (真的很好听)
*开头的英文诗句是莎士比亚的十四行诗
*严格来讲跟格拉尼斯竟然还算青梅竹马?!但是是气氛超诡异的青梅竹马?!
*中之人真的有一只叫鱼蛋糕的鬃狮蜥蜴,名字是室友取的,是就地取材
*没了。我觉得写的太长了应该没人看(自暴自弃)中之人第一次写蛇,卡文卡的非常非常痛苦,这里要哭着感谢红鸟老师、硝烟老师、阿绯老师和小象的悉心指导建议,我爱你们(爆哭
15697字
虽然应该没什么人在等,不过还是……抱歉让你们久等了!
下面是个大肥章哦。
周围变得好安静,听不到人们睡着后打呼磨牙的声音,也听不见他們蹑手蹑脚地活动的声音,甚至连那个一到了晚上就会吵个没完的“死小孩”也奇迹般地停止了哭泣,这里就只剩下她們三人的呼吸声,以及来自大自然的各种声响。
路路呆愣了一下,立刻睁开了眼睛,面前一片黑暗……
她把盖在脸上的手帕摘了下来丢到一旁,突如其来的光线让她留出了眼泪。
居然已经天亮了!
那个商队的人到底去了哪里?他們的马车怎么都消失了呢?
她把两个肉垫拼拢在一起,用来支撑她的下巴,尾巴循着某种富有规律的节奏慢慢摇摆,陷入了沉思。
应该怎么将这件事告诉雅丽蒂亚和瓦拉呢?如果那两个精灵女孩听说她睡了懒觉,给了那些人类遗弃她們的机会,她們一定会非常生气,而且她在徒弟心目中高大挺拔的形象,怕是要瞬间崩塌——猫妖精叹了口气,无精打采地往后躺去,脑袋自然而然搁在雅丽蒂亚的膝盖上。
有只冰冷柔软的手摸了摸路路的脸,吓得她心跳都快了好几拍。
当初,两个精灵之所倚会把守夜的任务交给猫妖精,就是因为看中她的娇小玲珑,无论是力大如牛的瓦列莉亚,还是柔弱的雅丽蒂亚,都可以抱着她走一整天的路,而几乎不觉得疲累。
白天的时候,猫妖精可以躺在其中一个精灵的怀里睡觉,晚上瓦列莉亚又能抱着雅丽蒂亚睡觉,这样一来,在任何时间里,她們当中都至少有一个人是清醒的,还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能获得充分的休息。
雪精灵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的时候,猫妖精本人举起了自己的四个肉垫,表示自己很欢迎这个意见,那么她就不用担心自己的睡眠会被那个“死小孩”打扰了。
今时今日,路路才发现,她简直完全低估了自己随时入睡的能力,而这几乎是致命的!
“已经到早上了吗?”雅丽蒂亚嘟囔着睁开眼睛,将路路抱在了怀里:“日安。!”
“日安!”路路用脸颊蹭了蹭雅丽蒂亚,笑嘻嘻地问旁边的瓦列莉亚:“春天很快就要来啦!瓦拉,你是不是开始担心起来了?”
“春季是最美好的,我想你不会否认这一点。”雅丽蒂亚笑了笑:“师傅,你为什么觉得瓦列莉亚女士需要为此而感到烦恼呢?”
路路笑嘻嘻地说:“因为啊,春天来了,她就不能用天气寒冷作为抱着你睡觉的理由啦!”
瓦列莉亚整张脸都红了起来。
路路戳了戳瓦列莉亚的脸:“你可以提议去别的很冷的世界冒险嘛,看你那么虔诚,严冬之父绝对会为你提供充足的风雪,等你温暖的身躯有用武之地的。”
“虽然与同伴拥抱,可能会让我们体会到一种亲密的感觉。”雅丽蒂亚揉乱了路路的头发:“但是我想如果一位神祇要奖励自己虔诚的仆人,应该不会采用你想到的那种方式,他……”
雅丽蒂亚的双眼忽然变得亮晶晶的,脸上泛起了可疑的红云,嘴角露出了一个意味不明的微笑,路路用脚趾头也猜得出来她脑子里头正在想些什么,于是sta自动自觉为对方递上了羊皮纸、雨毛笔还有七弦琴……
“宽恕者瑞图宁啊,祈愿雅丽蒂亚想起那个商队的同时,也想起她时您最忠诚的仆人……”路路在心里祈祷。
这个时候,路路的心情突然就平静下来了,雅丽蒂亚会在这个时候想起瑞图宁和珂旭,会不会是女神的安排呢?毕竟她已经反省过自己的错误,并且决定要改过自新,当一个很乖的妖精,争取在下次守夜时打起精神,绝对不会再让同伴陷入危险……
女神一直在看着她的牧师们,她一定是在路路向她祈祷之前,就先一步感受到她的悔意,于是打算帮她一把,一定是这样没错——路路心想:“瑞图宁真是太慈爱了!我今天要比昨天更用心去服侍她才行。”
然而,瓦列莉亚残酷地将胡思乱想的猫妖精拉回了现实:“那些人呢?他們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路路眼泪汪汪地扑进了雅丽蒂亚的怀抱里,然后她发现,她的徒弟似乎已经从那种灵感来临时的恍惚中回过神来了。
“师傅?”雅丽蒂亚摸了摸路路的头。
“我就睡了一会,他們就不见了。”路路抽抽嗒嗒地说:“你就原谅吧!我不敢说下次一定不会再犯,但我会努力的!”
“在这件事情上,我们也有考虑不周的地方。”瓦列莉亚抱紧了怀里的雅丽蒂亚:“让一个猫妖精承担那么重的任务,实在是强人所难。”
“你是看不起猫妖精吗?”路路站在雅丽蒂亚的大腿上,尽管如此,她仍然比坐着的雪精灵矮上了不少,她气鼓鼓地盯着对方,恶狠狠地说:“如果昨天晚上是雅丽蒂亚睡着了,你难道也要怪罪到全体高等精灵头上吗?”
猫妖精村子有个习惯,每当谁和谁产生了争执,那么这两个人就要为自己和对方准备一道菜,然后两个人坐下来一起吃一顿饭,对猫妖精来说,是没有吃饭解决不了的问题的,吃一顿饭不行,那就吃两顿,甚至三顿,在美食的帮助下,再大的意见分歧都能得到完满的解决。
但是瓦列莉亚不是猫妖精,他皱着眉,表情严峻,淡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路路。他说话的语速很慢,一字一句都在戳着路路的心窝,害得他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了下来。
猫妖精本来以为雅丽蒂亚会说一堆大道理,让她們两人马上冷静下来,可是她并没有。
雅丽蒂亚望着马车的顶部,手指摩挲着路路的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路路和雪精灵的争吵告一段落,车厢再次安静下来之后,她才说道:“我们跟随着商队流下的痕迹前进吧。”
路路跃跃欲试地问:“我们要把那些人教训一顿吗?”
“不。”雅丽蒂亚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过去看一看,他們找到那条新的道路了没有。如果找到了,我们就记录下来,将消息卖给有需要的人。”
“嗯嗯嗯!”路路用力地点着头。
由于商队的人并未特意消除他們的踪迹,三人可以跟随着他們留在地上的车轮印子前进,但是很不巧,晚上下了一场雪,商队众人留下来的痕迹都被雪掩埋了。
“瓦拉,你能够想想办法吗?”路路摇了摇瓦列莉亚的胳膊,满怀希望地问:
“我试试。”瓦列莉亚跳下马车,开始仔细观察着铺满白雪的地面。雅丽蒂亚和路路站在他的身后,甚至连呼吸都不敢大声,就怕影响了他的发挥。
三人根据地上的痕迹,往前行进了一段时间。
瓦列莉亚忽然停了下来,摇了摇头:“我已经尽力了。”
“女神会指引我们。”雅丽蒂亚笃定地说:“那些人不是说那条新的道路位在东方吗?那么,我们就往继续东走吧。”
“这样真的好吗?不如我们还是回到先前那个小镇吧。”猫妖精看起来有点不安,他不抱希望地看向雪精灵:“瓦拉,你说呢?”
“我认为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虽然那些人声称自己有一个计划,但他們也曾经表示,他們不能肯定自己的方向是完全正确的,他們自己都在寻找正确的路。”雅丽蒂亚对众人讲起了自己的计划:“师傅,还有瓦列莉亚女士,你们不都说瑞图宁女神对我宠爱有加嘛?我想他是不会让我那么容易就死掉的,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试着走自己的路,看看结果如何呢?”
“只要看见迷雾,我们就马上回去。”瓦列莉亚说道。
路路整个人依靠在雅丽蒂亚的身上:“你的师傅已经是老妖精啦,虽然还没有开始老化,但是年纪真的很大了,经不起折腾啦!”
雅丽蒂亚把头搁在路路的脑袋上:“我们有马车。”
路路就像个小大人一样叹了口气:“好啦好啦,想当初是我低估了你胡乱折腾的能力,答应要陪你出外旅行,转换一下心情……”,猫妖精又一次叹了口气:“你爱去哪儿玩,师傅都陪你去好了。”
“师傅,我知道我所做的决定,给大家惹了不少麻烦,以后我做决定之前都会再审慎些。”雅丽蒂亚深绿色的眼睛,注视着瓦列莉亚淡蓝色的双眸:“瓦列莉亚女士,我很高兴您能告诉我,你到底有些什么样的想法。”
瓦列莉亚的脸忽然红了起来:“是……是真的吗?”
“是的,我需要来自您的建议。”雅丽蒂亚握住了瓦列莉亚放在膝盖上的手。
路路鼓起腮帮子:“我的意见就不重要了嘛?”
“重要,师傅的意见当然也很重要。”一抹微笑出现在雅丽蒂亚的嘴角:“但你总会直接将自己的想法告诉我,而不会犹豫,那我就不需要特意去鼓励你了。”
“这样啊!看起来我的意见太容易得到了,我要把嘴唇缝上……”路路在嘴上做了一个缝起来的动作,惹得雅丽蒂亚禁不住笑了起来。
马车往前行驶了半天,周围就被一阵陰冷的迷雾所笼罩,猫妖精双手抱住了自己的尾巴,缩在雅丽蒂亚怀里,瑟瑟发抖。
“总觉得会发生很不好的事情啊!”路路将整个脑袋埋进了雅丽蒂亚的胸怀里,仿佛这样就能逃避一切苦难。
“我之前说的话,你没有忘记吧?”瓦列莉亚语气有点冷淡。
猫妖精悄悄地探出头来看了看瓦列莉亚——她們团队内战斗力的巅峰,见他表情严峻,完全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
接着,猫妖精又抬起头来,光明正大地观察起自己的徒弟。雅丽蒂亚看起来非常失望,他好似正伟了女神没有为他指明正确的道路,而感到……
路路不知道应该如何理解雅丽蒂亚目前的心情,他的脸色苍白,表情呆滞,仿佛一下子 被人抽走了灵魂般,甚至失去了装模作样地说场面话的能力。
路路拍了拍雅丽蒂亚的肩膀:“你怎么啦?不是说看到迷雾了就回去的嘛?”
雅丽蒂亚过了好一会才反应了过来:“既然我们这么快就进入了迷雾笼罩的地区,那只能代表一件事,女神认为那个传闻中的新路并不值得我们浪费时间。”,雅丽蒂亚转向瓦列莉亚:“我们先出发回夜亚去吧,接下来的事情,等我们从铁匠那儿拿回那孩子的东西再说。”
路路隐约察觉到,雅丽蒂亚说起那个孩子的时候,眼神中的怜悯和关怀都减少了,他拿不准对方脑子里是怎么想的,但他也没有谬然询问。
据说当一个人正要从孩童变为成年人的时候,性格都会变得非常古怪。雅丽蒂亚曾经表示,他已经一百二十四岁了(路路不知道这个年纪到底参杂了多少水分),不过现在看起来,雅丽蒂亚距离成年的那天已经越来越近了。
“好,我们回去。”瓦列莉亚若有所思地望着迷雾的深处,然后举起马鞭,策马掉头,返回她們来时的方向。
路路闭上双眼,决定在那个“死小孩”的哭泣时间到来之前,好好睡上一觉。
长寿是神祇所能给予眷民最大的恩赐,只要你的命够长,你就几乎可以随心所欲。
倘若你的青春能够维持三四百年甚至更久,你就比来自其他种族的人拥有了更多尝试的机会。作为一个人类,想要得到成功,就不能浪费一丁点的时间,在每时每刻都必须去做有意义的事情,最好还憋行差踏错。但是像他們妖精,或者是雅丽蒂亚他們那样的精灵,就不用想的那么多,反正他們拥有大把的时间可以任意花用,高兴的时候可以帮助一下鬼屋里头的不死生物,没兴致了还能绕路去探索一下周围——她們能等,不死生物也能等,着实没什么大不了的。
如果时间等于金钱,妖精仿佛是富有的大贵族,拥有着几乎花不完的金币。精灵是富有的商人或者冒险者,他們也从不需要为了吃穿而发愁,甚至还有余力可以购买一些奢侈的小东西来玩玩。最惨的是人类,每天必须辛勤工作,才能保证温饱,世上再也没有比成天都要为生计操劳更倒霉的事情了。
路路觉得森芙的离开,说不定也是一件好事,身为一个“有钱人”,浪费几个金币买一件自己穿不上的盔甲,对路路来讲根本不算什么,但如果让森芙也花同样的金钱去买同一件东西(即使人类女孩的确能够穿上这套防具)也不太妥当,毕竟对”穷人”来讲,每一分钱都应该花在刀口上。
这么说起来,瑞图宁真是个慈爱而慷慨的母亲——路路想着,切底陷入了梦乡。
女佣将一盘烘烤得香喷喷的面包从厨房里拿了出来,用来喂饱那一群饥肠辘辘的冒险者,她注意到在这些人当中多了三个特别的人。她們三人无一例外都是受神祇眷顾的牧师,她們的外貌都相当令人瞩目,而且女佣还能叫得出她們三人的名字。
“雅丽蒂亚牧师。”女佣对高等精灵打了声招呼,然后她转向了她的两位同伴:“瓦列莉亚牧师,路路牧师,很高兴能够再见到你们呀!”
女佣纵然会因为那点可怜的小费,无视掉内心的尖叫,故作快活地对那些嘴巴里的臭味能够昏死全村人、要求多到仿佛以为自己是皇帝,手脚还不怎么干净的家伙说:“很高兴您能来!”,但她对三个女牧师说的话确实发自内心。
虽然那位雪精灵对人总是冷冰冰的,但她只会 要求女佣为她的同伴带来一份甜点,同时亦不会忘了付钱。高等精灵虽然会做一些俗世之人无法理解的行为,但她从来不会将无关人士扯入她的麻烦当中,而且她打听起事情来,给出来的小费也不算少。至于猫妖精,女佣几乎没有怎么跟她说过话,可是她那对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真的超级可爱!
可爱的猫妖精对女佣露出了一个甜甜的笑容:“姐姐,上次的苹果酒还有吗?味道真的很棒啊!”
“有有有。”女佣对猫妖精展露了一个露出八颗牙齿的灿烂笑容,飞也似地奔向了酒柜,拿了一瓶酒放到了猫妖精的手边。
“你们的消息真是灵通。”高等精灵对一旁的吟游诗人说:“关于第五季的事情,很多人都没有听说过呢,害得我差点以为那几个月只不过是我的一个梦。”
“迷离的消息传播得没那么快,而且绝大部分的人都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没听说过也没什么好奇怪的。”那个吟游诗人拍了拍高等精灵的手臂:“我们多去几个城市,多跟里面的居民讲讲发生在其他世界的故事,他們慢慢就都会知道了。”
高等精灵微微一笑,在场好几名冒险者都陷入了瞬间的失神。
“说起来,你们听说过在夜亚的东边,出现了新的迷雾小径的消息吗?”高等精灵问。
“没有。”
“没有听说过。”
众人都摇了摇头。
“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呢?”吟游诗人问:“难道你有了什么消息?”
“之前有个商队的人跟我们说了这事,我觉得这可能为瑞图宁教会带来利益,于是就和他們一起旅行了。”高等精灵叹了口气:“可是到了中途,他們就突然抛下了我们,独自上路去了。我不明白他們为什么要这么做……”
战士锤了桌子一拳,桌上的食物和美酒都在他的这一锤下翻倒了。幸好精灵们都拥有灵活的身手,在东西泼洒到她們的牧师长袍之前,就及时地离开了桌边。
战士尴尬地搔了搔头:“抱歉,我实在气昏了头。只要一想到有人丢下你们,想要独吞宝藏,我就气不打一处来!”
“也许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高等精灵温柔地说。
战士摇头:“他們这么对你,你还在为他們说好话,你真是太善良了。”
猫妖精做了个鬼脸,但所有人都在看着高等精灵,似乎只有女佣注意到她脸上不以为然的表情。
那几个冒险者离开旅店之后,女佣才找到机会跟三位牧师谈话。当她问她們:今天晚上会不会住下来的时候,高等精灵摇了摇头,表示她們急着赶路没时间耽搁在这里,但她注意到猫妖精再次做了个鬼脸。
女佣并没有多问,她十三岁那年就开始在这里工作了,她接待过的冒险者没有一千也有几百,这使得她知道什么事情是可以透过闲聊简单打听一下的,什么事情她就算再好奇也应该堵上耳朵、闭上嘴巴。
在三位女牧师享受她們的布丁时,女佣搓着手回到了她們的身边:“有件事真是神奇,自从您们来过这里之后,以前老是会在晚上出现的哭声忽然就消失了,是您们做了什么吗?”
高等精灵点了点头:“如果不是为了解决这件事,我们进到那个脏兮兮的地方,是为什么呢?”
“我还以为真的是为了寻宝呢。”女佣尴尬地笑了起来。
猫妖精本来还在凶狠地啃咬着一只猪大腿,忽然停了下来,口齿不清地说:“你这么说也是没错。”
高等精灵补充道:“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容易找到宝物。但我必须给你一个善意的忠告,除非你具备冒险者的能力,否则不要以身犯险。”
“我明白的。”女佣点了点头:“还是小命重要啊!”
“虽然伟大的路易陛下(也就是我本人)也算得上是个冒险者了。”猫妖精说道:“但我还是想像你一样当个普通人啊!”
“不会觉得无趣吗?”女佣问。
猫妖精用力地摇了摇头:“冒险一点儿都不有趣,我时刻都在怀念自己广阔的领土,再也没有比躺在屋顶上,沐浴着温暖的阳光,睡上一个舒服的午觉更快乐的事情了。
“你可以回家。”高等精灵悄声说。
“我是为了谁才跑到这里来的?”猫妖精鼓起腮帮。
高等精灵忽然沉默了下来。
“说到睡觉呢。”女佣忽然觉得自己应该让气氛重新热烈起来,于是她说道:“最近听不见那个哭声,真的有点不习惯啊!”
“所以,你想要再听到吗?”猫妖精不怀好意地问。
这次换女佣拼命摇头了:“当然不是啊!我不是看你在感概,所以也跟着感概一下吗?”
三位牧师填饱了肚子之后,就有说有笑地离开了旅店。女佣听见她們说:要去铁匠铺拿回她們的东西,女佣也有点好奇那到底是一件什么样的宝物,但她們怕是不会再折返回来满足她的好奇心了。
世界上总会发生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旅店老板的朋友——面包铺老板跑了过来,气喘吁吁地说:“快去把门关了……整个镇子的人都去凑热闹了……没人……没人会来你这里……”
“怎么了?”旅店老板抬了抬眼皮。
面包铺老板调整着呼吸,两只眼睛都散发着八卦的光芒:“铁匠踢到铁板啦,现在被抓起来了,接着刽子手就要在他的两边脸上都烙上骗子的印记啦!”
旅店老板连忙站起身来,吩咐道:“关门关门!我们去看看。”
女佣从厨房里拿了一大筐炒花生和炒栗子,急冲冲地追上了旅店老板和面包铺老板
“你差点就没办法开开心心地和我们一起去看热闹咧。”面包铺老板说。
“放屁!”旅店老板怒道:“关我什么事?”
“那个大骗子怼治安官说,你和马丽都是他的同伙,是你们将那两个小姑娘介绍到他的店去,还说你们是他的好搭档呢。”面包铺老板用力耸了耸肩。
“是两个精灵吗?”女佣问。
“哦,原来是你惹的事……”旅店老板用拳头敲了女佣的脑袋一下。
“痛痛痛!”女佣嬉笑着跑到了前面,挤进了看热闹的人群里。
不久,旅店老板也跟了上来,吆喝着叫卖起女佣特意带来的炒花生和炒栗子。
偶尔,旅店老板和女佣会和买东西的客人聊上几句,他們从那些人口中得知,两位精灵牧师将一个古董吊坠交给了铁匠,铁匠却把客人的东西卖给了商队里面的人。
“这个可恶的骗子本来以为关门几天就能解决问题,谁承想没过多久之后,那两个小姑娘又带着当初委托他处理古物时双方签下的合约回来了。”农夫撇了撇嘴:
“这个骗子一开始还想装傻,想要打发掉那两位牧师大人,最终……”
这时候,士兵们将铁匠和他的学徒押送到了刑场的中央,准备行刑。女佣注意到,高等精灵、雪精灵还有猫妖精都在这里,雪精灵将高等精灵拥入怀中,用自己宽阔的胸膛遮挡住她的视线。猫妖精安静地待在高等精灵的怀抱里,双眼眨也不眨地观察着刽子手的一举一动,似乎对此很感兴趣。
刽子手花了一些时间做准备,但行刑的过程却十分短暂,几个呼吸之间,铁匠铺老板的双颊上就已经各自多出了一个印记,铁匠的惨叫声着实太过凄厉,相较起来,曾经每天晚上都在夜亚响起的哭声,都变得像猫咪叫春的声音一样烦人但无害。
刽子手走向铁匠学徒,那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吓得飙出了眼泪。
女佣注意到,雪精灵用手捂住了高等精灵的嘴,仿佛是在担心她会在不适当的时候说不适当的话,女佣完全赞同雪精灵的做法,有些时候好心不一定会有好报的。
女佣后来从那些士兵嘴里听说了事情的后续,治安官本来都想派人到旅店来抓她和老板了,幸好高等精灵表示:不想将事情闹大,也不希望无辜者因此而受到牵连,她和老板那天才可以平平安安地看热闹,看完热闹还能继续回去开他們的旅店……
瑞图宁保佑!希望全世界受到伤害的人,都能像雅丽蒂亚牧师一样仍能保持理智和善良。虽然雅丽蒂亚牧师肯定备受瑞图宁女神的眷顾,但女佣还是会为她祈祷,希望她的旅途能够一切顺利——至少不要再遇到坏人了。
行刑结束后,时间已经接近黄昏。三人带着那个幽灵男孩的遗骨,急冲冲地离开了夜亚,在距离阵子不愿的地方扎起了营。
入夜之后,熟悉的哭声再次响起。
雅丽蒂亚拿起了雨毛笔,蘸了些墨水,对站在角落的幽灵男孩招了招手。
幽灵男孩抬头看向雅丽蒂亚,却连半步都没有动。
“你不到我这儿来,我怎么给你想办法呢?”雅丽蒂亚好似是对待教会里年幼的信徒般,用上了她最温柔的语气:“你难道不想回家了吗?”
幽灵男孩整个人缩到了大树的阴影里。
雅丽蒂亚歪着头,饶有兴趣地观察着那个忽然畏缩起来的不死者。
在这些天里,幽灵男孩仿佛察觉到猫妖精和雪精灵对它的厌恶,总是主动站得离她們两个远远的。不过在她們被商队遗弃之后,仿佛连雅丽蒂亚——这个小队唯一想要帮助它回家的人,对他来说都变成了噩梦里最可怕的怪物。
“我亲爱的孩子,你真的不想回家吗?”雅丽蒂亚问。
雅丽蒂亚的视线黏在幽灵男孩身上,男孩慢慢地靠近过来,雅丽蒂亚仿佛还能听见它呼吸和心跳的声音——但它已经死了!正如天真的孩子总是声称:他們能够听见洋娃娃在对他們说话,这不过是一种用心灵玩的小游戏。
“好了,你拿起这支笔,将那个吊坠画出来吧。”雅丽蒂亚把羽毛笔递给幽灵男孩。
幽灵男孩想要握住那支笔,但它的手却直接穿过了羽毛笔,也穿过了雅丽蒂亚的手。
雅丽蒂亚皱着眉,观察了幽灵男孩好一会:“你成为幽灵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吧?难道你没有发展出什么特殊能力来吗?比如拿起不怎么重的东西,活着稍微移动一下桌上的小物件之类的……”
“……”幽灵男孩泪眼朦胧地注视着雅丽蒂亚,就像一条还未满月的小奶狗一样无辜又楚楚可怜。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用羽毛笔蘸了些墨水,开始在羊皮纸上书写起来。
瓦列莉亚和路路都凑近过来,想看看雅丽蒂亚都在纸上写些什么,唯有事件的中心人物依旧傻愣愣地处在一旁,旁若无人地哭个没完。
那么,雅丽蒂亚到底在纸上写了些什么呢?首先是通用语的所有字母,接着是数字,然后是“是”和“否”,最后是:“我不知道。”。
“你的吊坠上面写了什么字吗?或者绘制了什么花纹?”雅丽蒂亚问了第一个问题。
幽灵男孩泪眼汪汪地望着雅丽蒂亚,然后打了个大大的嗝。
雅丽蒂亚用手指指着“是。”,解释说:“如果你的吊坠上刻了一些字或者图案,你就可以指着它。”
幽灵男孩好一阵子之后,才竖起食指,指了指“我不知道”
“那个吊坠是你的吗?”雅丽蒂亚问。
幽灵男孩哭着点了点头。
“其实我一直很想问,你将‘是’和‘否’写出来有什么意义吗?”路路爬到了雅丽蒂亚的膝盖上,一双绿色的竖瞳观察这雅丽蒂亚:“它不是还有脑袋和脖子可以用来点头和摇头吗?”
“吊坠上有你家族的徽章吗?”雅丽蒂亚把脑袋搁在猫妖精的头顶上,带同怀里的猫妖精一起望着幽灵男孩。
幽灵男孩再次竖起食指,雅丽蒂亚本来以为它要指向那个“我不知道”,但它却拼写出了一句意思较为完整的话:“妈妈给的。”
雅丽蒂亚惊喜地望着幽灵男孩,眼神示意它继续,幽灵男孩果然不负所望,再次拼写出了另外一个短句:“从家里带来的。”
“你妈妈姓什么?叫什么名字?”雅丽蒂亚身体微微前倾。
幽灵男孩的食指指向了那个“我不知道”,然后就把手指收了回去。
“有些年老的人类会变得健忘,它如果还活着,应该已经老得连坐起来都费劲,不记得也正常。”瓦列莉亚声音干结。
雅丽蒂亚看得出,她的保镖大概是想劝她放弃。
“瑞图宁在上。”雅丽蒂亚捧起了她的春芽圣徽,她当然知道自己这次的决定相当愚蠢,帮助这个幽灵既不能为女神带来更多的信徒,又不能为教会带来更多的金钱,甚至无法使她們的声望增添半分,还……
雅丽蒂亚叹了口气,询问那个得了死亡健忘症的幽灵男孩:“你叫什么名字?”
死亡健忘症患者指了指那个“我不知道”,然后他拼写出了一个语法完整的句子:“我想回家。”
猫妖精不断来回晃动着她的尾巴::“这个‘死小孩’该不会连家在哪里都不记得了吧?”
幽灵男孩痴痴地凝望着南边的方向,仿佛是在告诉她們:“那就是我家了。”。
“我们就是从那边过来的,我们明天带你回家吧。”雅丽蒂亚提议。
幽灵男孩点了点头。
“喂你,记得自己家里是怎么样的吗?”路路无精打采地问。
幽灵男孩指了指那个“我不知道”,气得猫妖精用小拳头不断捶打着它所站的位置,结果当然是伤不到幽灵男孩分毫,倒是她自己的手被地上的碎石割伤了。
虽然伤得不重,但猫妖精还是大哭了起来,依偎在雅丽蒂亚的怀抱里,发了好一通脾气,直到雅丽蒂亚为她唱了首歌,并且答应会为她买很多好吃的,才消停了下来。
自从猫妖精在守夜期间呼呼大睡之后,两位精灵就不敢再把任务完全交托给她了。
雅丽蒂亚在还未天亮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温柔地从瓦列莉亚的怀抱里转了出来,将正在地上跟蚂蚁玩耍的猫妖精抱起,塞进了雪精灵温暖的怀里。
看着互相依靠在一起休息的两个人,雅丽蒂亚不自觉地露出了微笑,她就这么望着她們,直到太阳从东边升起……
三人简单地享用完了一份不怎么丰盛的早餐之后,就驾着马车上路了。
由于有了马车代步,她們能够以比起来时更快的速度,返回位于边境上的村庄。只不过,她們并没有和预期一样抵达目的地,走到半途的时候,她們就发现前路已经被厚重的迷雾堵死了。
雅丽蒂亚沉默地望着前方,没有人知道她脑子里到底转着些什么念头。不久后,年轻的高等精灵吩咐她忠诚的保镖:“瓦列莉亚女士,我们返回之前出现岔路的地方吧,我记得夜亚的南边除了那个小村庄之外,应该还有别的城镇。”
“好。”瓦列莉亚答应了一句,举起马边,控制着马车往回折返。
几人根据手里地图的指示,驾着马车,前往海港城市伏亚。途中,雅丽蒂亚一直显得非常沉默,直到路路对她说:“我们真的不来聊聊天嘛?我都快无聊死了。”,她才反问:“那么,你想要聊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就是嫌这里太安静了,想听听你们两个小女孩聊天解解闷。”路路摇头叹气:“我不喜欢这里。”
“好吧,我们来聊天,给师傅解闷。”
雅丽蒂亚若有所思地望着瓦列莉亚挺直的脊背:“瓦列莉亚女士,您认为什么是美呢?”
路路抢在瓦列莉亚之前举起了手:“当然是雅丽蒂亚了!谁不喜欢美丽的女孩子呢?”
雅丽蒂亚哑然失笑:“美不仅止于外表,美还是一种概念。”
“我比较想听听你的想法。”瓦列莉亚的声音从马车前方传来,听起来闷闷的。
“你是不是以为我想回答说珂旭呢?”雅丽蒂亚露出了微笑,但他的声音听起来却是无精打采的:“我的答案是冬歌,吓一跳了嘛?”
“你就算说沃玛兹本人很美,我也不会奇怪的。”路路说:“毕竟瓦拉是他的信徒嘛。”
雅丽蒂亚斩钉截铁地说:“看起来你根本不了解我,我绝对不会为了让瓦列莉亚女士开心而说这种话。”
“沃玛兹是我心目中理想男性的典范。”瓦列莉亚微侧着身体,转过头来,淡蓝的双眼专注凝视着雅丽蒂亚:“按照你的说法,沃玛兹并不是白璧无瑕的,虽然他曾经犯错,但他已经做得比绝大部分的人好。”
路路叫道:“瓦拉,看路啊!”
“抱歉。”瓦列莉亚连忙把脑袋转了回去:“很少人能够像他一样 拥有心怀天下的胸襟,为了实现抱负而与世界为敌的气魄,更不可能具备在发现自己铸成大错后坦然面对的勇气。”
“我认为冬歌很美,也是因为这个原因。”雅丽蒂亚悄声说:“他曾经是整个冬季的支配者,他曾经控制了整个库瑞比克,他曾经轻而易举地击败了人类的造物主,但突然之间——他就变成了一个卑微的人类。”
“幸好森芙不在,不然她听了该多难受啊!”路路戳了戳雅丽蒂亚的小脸蛋:“我就不明白了,你不是珂旭的爱慕者嘛?你怎么老爱给他的造物加上一些类似卑微或者愚蠢之类的前序啊?”
“我不信仰他,他根本听不到我说了什么。”雅丽蒂亚的声音懒洋洋的:“反正,在人类被称为失眷者的那些日子里,他也从来没有在乎过。”
瓦列莉亚小心翼翼地问:“雅丽蒂亚,你是不是不太高兴?”
“没有,我有什么好不高兴的。”雅丽蒂亚抱紧了路路,但她抱得太用力了,惹得怀里的猫妖精不断抱怨和挣扎:“我们说回冬歌和沃玛兹吧。很多人在拥有了这样的遭遇之后,都会一蹶不振,但是他在人们的咒骂中重新站了起来,开始尝试用凡人的目光探索这个他有份创造的世界,这一刻的他无疑是美丽的。”
“放开——快放开我……”路路有气无力地说。
雅丽蒂亚连忙松了手。
路路鼓起腮帮,气呼呼地扑入了瓦列莉亚的怀抱里头,寻求安慰。
“瓦列莉亚女士?”雅丽蒂亚呼唤了雪精灵的名字。
“嗯?”瓦列莉亚的回应,好似是对雅丽蒂亚的一种鼓励。
年轻的高等精灵低下头去,注视着自己的手:“我曾经想过,如果女神死了,为了让她死而复生,我必须拼尽我所有的力气,甚至要与整个世界为敌的话,我该怎么办才好呢?我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吗?想到路上将要遇到的困难,我就害怕得夜不能寐。”
“你是不是又想起了什么人?”瓦列莉亚语气冰冷地问。
“沃玛兹仍然是十二主神,你也还处在力量的巅峰,就不要嫉妒那些无论是信仰的神祇还是她自己都已经被艾瑞克带走的人了。”雅丽蒂亚说。
雅丽蒂亚本来以为瓦列莉亚多少会争辩几句,但是雪精灵却沉静地回答说:“好。”
“雅丽蒂亚,你有想起不开心的事情了吗?”路路的声线里充满了关切:“还是说,路上发生了什么,使你感到不安了吗?快告诉师傅,等师傅帮你解决它。”
“我只是想守护瑞图宁,不再让别人伤害她。”雅丽蒂亚忽然就哭起来了:“但是我的能力实在是太弱了,想事情也不够深入。如果当初我让瓦列莉亚女士给予那孩子永远的安宁,然后保管好它留给我们的信物,我们仍然能够带它的尸骨回家,而不会……”
“你不是说人类都是愚蠢的吗?”路路从瓦列莉亚的怀里转了出来,回到了温暖的车厢内,跪下来把脑袋搁在雅丽蒂亚的膝盖上:“愚蠢会传染的,和他们分开,对我们的聪明才智最有益的。”
路路的安慰,似乎并未顺利传入雅丽蒂亚的耳中。
“我们带着它,甚至不能在旅店里休息……”,雅丽蒂亚抱起路路,将脸颊埋进猫妖精柔软的秀发当中::“你不是一直抱怨野外生活太艰苦吗?而且它还吵得你无法入眠……”
“就算你没有带着它,我们也不可能一直躲在舒适的旅店啊!”路路做了个鬼脸:“而且啊,瓦拉不是还在吗?你现在就可以请她帮忙驱散了那个‘死小孩’……”
“已经太迟了。”雅丽蒂亚虚弱地笑了笑,然后再次陷入了沉默。
珂旭被称为不死者之敌,对她来说,一个会带着幽灵去旅行的人,大概就跟浑身上下涂满了粪便一样臭不可闻。即使这个人可能深受瑞图宁的宠爱,甚至在女神的恩典下,可以使用一些高深的神术——这位嫉恶如仇的神祇,即使需要凡人的效劳,也会第一时间将她排除……
雅丽蒂亚又想起了幽灵满布泪痕的脸,她心里头多么希望对方在消失之前,能够亲眼看到自己的故乡啊!
这天,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任凭瓦列莉亚和路路如何费尽心思,都未能使年轻的高等精灵多说一个单词。
隔天早上,雅丽蒂亚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些,。当路路问他想要吃些什么的时候,他甚至主动说要到林子里采摘一些野果和野菜,让她們尝尝他的手艺。
比起菲薇艾诺的月见草牧师还有已故的雅迪亚牧师,雅丽蒂亚的厨艺只能称得上吃不死人,可是瓦列莉亚和路路总是吃得有滋有味——使她产生一种自己的厨艺进步了的错觉,等他将餐盘里的食物放入口中,梦就醒了。
她們几人花了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到达了目的地,又花了半天时间打听有没有人认识画像里的孩子,最终一无所获,只好赶在入黑之前离开这座城市。
雅丽蒂亚来到瓦列莉亚身边的时候,他刚刚生起了火,雅丽蒂亚顺手就把小男孩的画像丢进了火堆里:“我应该听你的话,不做无用的努力。”
这些天里,雅丽蒂亚只要一有空,就会给幽灵男孩画像,想着到达目的地之后,就展示给城市里的居民看,希望能有什么人一眼认出画像中的人是某个老爷爷老太太失踪多年的兄弟。
事实告诉雅丽蒂亚,她实在把事情想象得太过简单。
即使雅丽蒂亚决定在三百年后再返回菲薇艾诺,她也从不怀疑自己会遇不上熟人。但人类和精灵不一样,即使他们只是离开了四五十年,他們的亲朋好友可能已经死了个一干二净。
那个男孩穿得破破烂烂,看起来就不像是家中挂满祖先画像的贵族子弟,想找到认识它的人,怕是只能到“迷宫”那儿去了。
瓦列莉亚层不止一次试图告诉她这个事实,但是雅丽蒂亚并没有听进耳里,她太心急了。
自从意识到自己恐怕见不到珂旭之后,她就失去了在这个灰蒙蒙的世界冒险的兴趣。
瓦列莉亚递给雅丽蒂亚一块烤肉,她用耳语般的音量道了谢,就开始吃了起来,遗憾的是她甚至品尝不出食物的美味。
月亮才刚刚升起,男孩和它的哭声就如期而至。
路路想用手指去戳幽灵男孩,却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的手穿过了它的胸膛:“这里是你的家吗?”
小男孩摇了摇头。
“真是麻烦。”路路抱怨了一句,蹲下来拨弄起了地上的小草。
过了一会之后,路路又重新振作起来了,她盯着小男孩的眼睛,用一种温柔到有点儿做作的语气问:“你要不要看清楚些啊!毕竟都过了这么多年,很多东西都改变了,搞不好这里其实就是你的家……”
幽灵男孩拼了命一样摇头,猫妖精甚至担心它会一个不小心将自己的脑袋拧了下来。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雅丽蒂亚都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瓦列莉亚趁着路路出去寻找食材和木柴,营地里只有她們两个人的时候,鼓起勇气问:“是不是有什么事物在困扰着你?”
“我们该想想要怎么赚钱了。”雅丽蒂亚平静地说:“这次我们即使帮助了这个可怜的孩子,恐怕也得不到什么金钱上的报酬。”
“等把它送回去之后,我们就画画吧。”瓦列莉亚安慰道:“会卖出去的,而且还能卖个好价钱。”
雅丽蒂亚摇了摇头:“画画需要时间,寻找一个好买家也需要时间甚至还需要一点运气,但是我们没有时间了。”
瓦列莉亚张开了口,雅丽蒂亚猜想对方是想问她为什么会没有时间,但这时候路路抱着一大捆木柴跑了回来,她只好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示意对方暂时终止话题。
直到路路蹦蹦跳跳地走开了,雅丽蒂亚才将自己接下来的打算说了出来。
“你还记得维莱德堡吗?”雅丽蒂亚悄声说:“有一群人走进不死者之敌的神殿,献上自己的信仰,祈求他的庇佑,使他們免受不死生物的伤害;同样是这一群人,踏进复苏者的殿堂,献上邪恶的祭品,祈求他能高抬贵手,但其实是他們给了他伤害他們的力量——这不是太荒唐了吗?但在迷离,这却显得如此理所当然。”
“我知道你决心改变这一切,但你打算怎么做?”瓦列莉亚把手覆盖在雅丽蒂亚的手背上,仿佛是在给予她支持。
“我想到处走走,了解一下这个疯狂的世界,寻找改变的契机。”雅丽蒂亚叹了口气:“我知道这很不容易,但我们总要踏出第一步。”
“你有什么计划吗?”瓦列莉亚问。
“在最开始的时候,我们可以先去解决一些在城镇当中为人们带来危害的邪恶者,至少让人们看到希望——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我也想让他們觉得,事情总在朝着好的方面发展。”雅丽蒂亚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那么复苏者就再也无法用恐惧控制他們了。”
“者真的很难,你即使花上一辈子的时间,都未必能够成功。”瓦列莉亚说:“迷离的居民应该也有像你我一样认为这个世界不正常的人,论武力和对付邪恶者的经验,他們甚至有可能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但他們始终没有成功。”
“以前也许真的很难成功,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雅丽蒂亚站起身来,语气激昂地说:“我们有了第五季,有了通往暗月城的门——只要我们拥有足够的金钱,甚至可以将来自各个世界、拥有不同能力和经验的冒险者都聘请到这里来。这样一来,有什么难关时我们渡不过去的呢?”
“那需要很多的金币,即使你不眠不休去给珂旭画像,也不可能赚的到那么多。”瓦列莉亚双手抱胸:“你打算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我们可以先在教会里寻找一些与我们志同道合的人,请他們参与进这个计划里来。”雅丽蒂亚的眼睛变得极为明亮:“等我们做出一些成绩之后,钱自然就不在是一个问题了。
“那么你打算什么时候返回菲薇艾诺呢?你的兄长们非常想念你。”瓦列莉亚再次提出了疑问。
“等我对这里有了足够的了解,我就会往菲薇艾诺写一封信,邀请我的父母还有兄长们一起到这里来,到时候就没有人会在乎我到底什么时候回家了。”
。”
“你的家人都是冒险者吗?”瓦列莉亚看起来疑惑极了。
“月季的父亲是经验丰富的战士,母亲是服侍珂旭的牧师,我的长兄是珂宁忠诚的仆人,我最年轻的兄长乃事一位本领高强的德鲁伊。”雅丽蒂亚高傲地说:“除了早夭的幺女之外,白鼬家族的成员都是一些强大的冒险者。”
雅丽蒂亚注意到,当她说到她那可怜的妹妹时,瓦列莉亚的表情有些奇怪,但她很快就把这个发现抛到了脑后,她说:“瓦列莉亚女士,为了我们所信仰的神祇,为了迷雾笼罩下彷徨不安的人们,我们必须取得胜利。”
瓦列莉亚点了点头:“我会尽己所能。”
在吃完晚饭之后,雅丽蒂亚表示想要与瑞图宁单独相处一会儿,瓦列莉亚和路路就在马车上聊天,将帐篷的空间留给了她一个人。
即使雅丽蒂亚对献给瑞图宁的祷文早已烂熟于胸,但她还是从怀里取出了她亲自抄写的祈祷书,低声念诵起来。
世界上再也没有比宵银更加邪恶的神祇了。如果他的力量没有污染那个小男孩,它早就进入了生命循环的下个阶段。它进入了生命循环的下个阶段,它就不可能遇上雅丽蒂亚——她和它就不可能成为冒险伙伴。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那么忠诚于瑞图宁女神的雅丽蒂亚牧师,就还有机会实现她那个在艺术上的野望,那么这个虔诚的人就还能找到她的快乐与满足。
但是现在一切都完了,她再也没有机会和珂旭见面了!
但是她会原谅宵银的,她会按照女神的教导,将这视为循环一个微不足道的部分。
她不会用他人犯下的过错来惩罚自己,她会好起来的……
三人从伏亚出发,大概花了一周的时间,终于到达了黑鸢的边境。各式各样的人在士兵的指示下,排成了一条长队,等待入城。在这些等待的人当中,绝大部分都是些平民,也有一部分的冒险者混迹在其中,剩下的就是一个恰巧经过的商队。
雅丽蒂亚看见商队就头疼,自从来到了迷离,与商队一起行动就几乎没有遇到过好事,她想也不想就移开了眼睛,不再看他們了。
雅丽蒂亚摸了摸装着孩子遗骨的那个袋子,她从未觉得自己和珂旭距离如此遥远,想也知道不死生物在人类的城市是不受欢迎的,虽然没几个人会像那些臭名昭著的死灵法师一样,将这些散发腐朽气息的逾矩者带进城里,但统治者应该还会不厌其烦地在法律里明令禁止这样的行为。
雅丽蒂亚觉得,她怕是又给了珂旭一个讨厌她的理由。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高等精灵还是绝望地捂住了脸。
“怎么了吗?”路路关切地问。
“我不想排队。”雅丽蒂亚不耐烦地说。
路路跳下马车,蜡烛了一个穿着羊毛斗篷的年轻人:“你好吗?我想问你个问题”
年轻的商人低下头,疑惑地望着脚边的猫妖精。
路路眨巴着眼睛,尽量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有没有一些简单的方法,可以让我们进去?”
“简单的方法……你是说贿赂?”年轻的商人狐疑地打量着猫妖精:“你问这个干什么?”
雅丽蒂亚红着脸解释道:“我们教会有一些比较机密的东西,不方便在大庭广众之下给人看到。”
年轻的商人眼睛瞟向了一言不发的瓦列莉亚,仿佛在无声询问:为什么你们的教会有个不同信仰的人,但他最终还是回答了猫妖精的问题:“既然这样,你应该有教会出具的文书才对,给他们看就好了”
“这……这样啊!”雅丽蒂亚无助地望向身旁的瓦列莉亚:“我们路上遇到了一件倒霉事,把文书弄丢了,但是那个东西很重要……”
“那我就不知道了……也许你们可以去伏勒和教会说说。”年轻商人提议道。
瓦列莉亚握住了雅丽蒂亚的手,正当她想要说些什么的时候,路路却先开了口。
“其实我们只是不想排队而已啊!”
猫妖精沮丧地跌坐在地上。
“师傅,你会把法袍弄脏的。”雅丽蒂亚的这句话着实是有点多余,猫妖精身上的衣服早就脏得像在泥浆里滚过一样了。
年轻商人哭笑不得地望着这对师徒:“你们要不要吃点果仁?等你们吃完这一包果仁,应该就轮到你们了。”
“多少钱?”雅丽蒂亚有气无力地问。
雅丽蒂亚一面吃着买来的果仁,一面观察周围的环境。这个隘口是大路通往黑鸢的唯一通道,两侧有高山,都有重兵把守,根本就没有偷渡进去的可能。
瓦列莉亚示意了一下那个商队,守关的士兵和搬货的伙计看起来有说有笑,好像很熟的样子,士兵们甚至只是打开箱子看上一看就把箱子关上了(换做是平民和普通的冒险者,士兵们都必须把东西全部取出,仔细检查一番,确保那人完全没有带什么违禁物品才会放行)。
“这个商队到底什么来头呢?”雅丽蒂亚喃喃着说。
瓦列莉亚提示道:“你看清楚些。”
雅丽蒂亚注意到,有好几位瑞图宁的牧师跟随着这个商队,这使她想起了半色宝石,还有在那次事件当中失去了生命的黛比牧师和艾德牧师……
瓦列莉亚忽然用她温暖而宽阔的怀抱包裹住了雅丽蒂亚,把她从梦魇中拯救了出来。
瑞图宁的女牧师熟练地将那些早已躺在泥土里的人赶进了心的角落,然后她笑了起来:“瑞图宁在上,我竟然没有注意到我们教会的弟兄姐妹,我到底是怎么了?”
“现在看到也不晚啊!”路路说道。
三人都露出了松一口气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