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雷醒来时,伊莉丝已经不在旁边了。
摸着身侧微凉的床单,格雷呆滞片刻,草草穿上衣服便向长廊冲去。
自从伊莉丝嫁给他,格雷便在法尔克家背面建了一栋屋,二层楼,用一条长廊连接两座房屋。那是为伊莉丝打造的店铺,为了方便她的手工艺事业。
格雷冲下楼时,伊莉丝正和一位顾客交货。
确认好的货品被放入纯木质长匣,四周雕刻有精美花纹。格雷也是从花纹判断出这次的饰品应该是鹿角犀牛角一类的。为了体现出制品的档次,伊莉丝特意从店家订做了许多不同款式的盒子,既考虑到各种饰品的大小需求,更是在盒子本身动心思,绘制了不同种类的花纹让店家雕刻在盒子上,这样从盒子大小和雕刻的花纹就能确认内容物,不必费心贴标签。
贴标签虽然方便,到底不那么美观。他家小妻子精心制作的手工艺品,怎么能和那些工厂量产出的一个档次。
这方面,格雷坚决支持妻子。
那位客人也是老顾客了,抬头看到格雷,友善的笑了笑,向他点头致意便离开了。
格雷非常满意,知道要把妻子交还给他,他很开心。
伊莉丝也明白,客人会有那样的表情百分百是因为丈夫。转过头,果不其然。伊莉丝叹气,转身理理丈夫衣领:“把衣服穿好再下来,我又不会跑掉。”
格雷傻兮兮的笑了笑,一把抓住妻子手背贴上脸颊磨蹭:“醒来没看到你,一着急就跑下来了。”他还记得妻子的叮嘱,好歹穿上衣服。
伊莉丝叹气。显然还记得丈夫之前套上裤子就冲过来的事。
于是她板起脸,严肃道:“格雷胸膛的图腾很好看,我很喜欢,所以,不准让别人看到。”完全是无理取闹。要知道,格雷的正式服装上衣可是和没穿没什么两样,在他们家族,男性身上的图腾在重要场合是必须要露出来的。
不过,这番占有欲十足的话语却让格雷心动不已。
最直接的表现,他直接将小妻子抱在了怀里,毛绒绒的脑袋埋到伊莉丝颈窝磨蹭,反复厮磨。伊莉丝皱眉,不舒服的动了动,她的手还贴在格雷脸上呢,这个姿势一点也不舒服。
偏头咬了咬男人耳尖,感受到“挂”在她身上的人抖了抖,伊莉丝推了推他:“快去洗漱,我留了早餐在桌上。”虽然,现在距离午餐时间也没有多久了。
格雷抬起头,视线落在妻子唇瓣上,偷了个吻,这才松开伊莉丝腰间的手。
“早安吻。”一脸坦荡。伊莉丝叹气,拽起他衣领踮起脚尖,再度奉上一吻。
“早安,格雷。”
这种事上,伊莉丝总是意外的认真。
回到餐桌,回忆起两个早安吻,格雷心中一片甜蜜,啃着三明治,丝毫不觉得他一个大男人露出这种少女的表情有多么的……破坏形象。
格雷是名驾驶员,一名飞艇驾驶员。
工作性质注定他无法像普通家庭的丈夫那样,朝九晚五,忙碌一天后回到家中享用妻子爱的晚餐。
更多的时候他都在飞艇上,专注于飞行,确保乘客的安全。也是确保他的工资。即便没有几个月不回家,他也无法每天回去,甚至于与妻子通信都不能做到每天一次。毕竟,若是他跑去和妻子聊天,副驾驶并没有义务代替他驾驶飞艇。
如果让公司知道,他的职业生涯大概也可以划下句点了。
虽然飞行是他从小的梦想,对待工作他总有用不完的热情,不能时刻和妻子在一起仍是让这个高大的男人颇为在意。
若是有一天,妻子嫌弃他忙于工作不能及时关怀她,与其他心仪她的男性走到一起,抛下他的话,他又该如何是好。
难得的轮休,格雷却不肯让他的大脑放松,顺着这奇怪的思路仿佛已看到心爱的妻子抛弃他独自离开的模样。
“……不要抛下我!!!”终于受不了刺激的格雷一声大吼,跑到店中死死抱住妻子纤腰。
伊莉丝顿了顿,向顾客歉意道:“让您见笑了。”
客人收回惊讶的表情,忍不住打量抱住店主的男人。介绍他来这家店的友人确实说过,这家店不止店主手工好,作品精致,设计出众,同样出名的还有店主夫妻绝佳的感情。男主人似乎不常在家,也不常出现在店里,但只要他回家,必定能在店中遇到他。他似是一刻也不愿离开他的妻子。
女店主看上去还很年轻,若是新婚夫妇,因工作缘故不能经常在一起确实是种煎熬,更何况这男人似乎爱惨了妻子。
想到方才女店主交给他的饰品,精巧的构思和细致的手工将他的家族图腾之美展现的淋漓尽致,渴望成为这家店熟客的同时,若能卖个好于己有利无害。
想到这儿,他便不再藏私,拿出了今日从友人那儿拿到的宣传册。
“春季旅游?”猎鹰般锐利的眼眸,格雷终于不再埋首妻子发间,抬眸凝视客人。有种被猛禽盯上的感觉。客人瞥了眼宽大衣领下隐约可见的图腾纹样,解释道:“CR旅社最有名的航线。今天从朋友那儿拿到这个,或许你们需要。”将宣传册递给男人,看他接过,客人也不再多留。
“这次的成品我很满意,非常感谢您。如果有需要,我还会再来。”临走前客人道。伊莉丝浅笑:“我的荣幸。”
转过身,急匆匆冲下来的丈夫正低头研究宣传册。
抬起头,英俊的五官皱缩成一团:“CR旅社……春季旅行……我好像在哪儿听过……”伊莉丝没有答话,动手翻页,露出飞艇线的介绍。
格雷恍然大悟:“我们公司的!”飞艇,只有一家公司。
伊莉丝叹气,果然不该对他的智商抱有幻想。
“你怎么知道的?”从终于想起来熟悉感何来的兴奋中冷静,格雷询问妻子。伊莉丝转身整理架子,手腕镯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店里的客人提到过。”声音淡然,看不出丝毫心虚。她是特意向客人打听的,只是由于旅行时间太长,格雷没有那么长的假期,不得不放弃,也就没向他提起。
格雷对伊莉丝的话深信不疑,低头再度研究起宣传册。
只是,他遗忘的,伊莉丝却没有。
确认没有顾客上门,伊莉丝来到格雷面前。坐在椅子上的男人抬眸,懵懂的眼正对上妻子含笑却格外认真的眸,格雷打了个哆嗦。
伊莉丝身体前倾,双手捧住丈夫脸颊,声音温柔:“亲爱的,为什么过来了?”即便格雷忘性大,伊莉丝也不会忘记,丈夫今天第二次在她工作时不由分说冲进店铺,这次甚至当着顾客抱住了她!
虽然她并不会因此感到丢脸,不代表她不会追问。那时的格雷身上明显传来不安,也因此,伊莉丝才没有驱逐他。她的丈夫安全感始终不足。他会因她的一个小小举动开心不已,也会因她无心之举失落很久。
这是格雷的缺点,亦是他的优点。
伊莉丝很喜欢这样,有些依赖她的格雷。
让她很有安全感。
显然格雷也想起他一时冲动做出的事,幸好伊莉丝店中的客人都有所耳闻,不然若是因此毁了妻子的生意,他会后悔一辈子。
伊莉丝热爱她的事业,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是……导致他做出那种事的理由,未免太过可笑,简直不像个男人。格雷不想因此被妻子看不起。
在他犹豫的时候,伊莉丝再次动作起来。娇小的身躯几乎靠入男人怀中,唇畔擦过格雷额头。
“分房。”尾音未落,格雷猛地伸手,死死抱紧伊莉丝腰肢。
“就是害怕伊莉丝嫌弃我不在家对你不够关心你嫌弃我然后就和别人跑了!!!”如果说,伊莉丝最初还觉得无奈,听到末尾,只剩下愤怒。
“你认为,我会抛弃你?抛弃你和其他人离开,只因为你经常不在家?”面无表情的伊莉丝比生气更让格雷害怕,搂住妻子的手又紧了紧,丝毫没有想到妻子会不会疼。伊莉丝也不在意这个:“认识你时格莱丽斯就说过你的职业,如果我在意这个就不会喜欢上你,更不会答应你的求婚。”阻止格雷开口,伊莉丝继续道,“更何况,难道你认为我是那种没有你陪伴就不行的女人吗?”格雷有些受伤,但伊莉丝不管,“你不在家,还有格莱丽斯陪我,还有杜兰,我还有我的事业,更重要的是,”伊莉丝顿了顿,凝视格雷的紫眸很浅,却又亮得惊人,“更重要的是,我可以思念你。思念我的丈夫,在地图搜寻他这次的飞行线路,猜测他现在到了哪里,正在做什么,什么时候会回来,回来后我要为他做什么料理……虽然你不在家,但你无时无刻不在我身边。况且,格莱丽斯还会给我讲你小时候的事,可以更多的了解格雷,我很开心。”
原本因伊莉丝的话语泛红的格雷的脸颊此时更加涨红,格莱丽斯竟然把他小时候的事告诉了伊莉丝……!那样、那样毁他形象的事……!
“我们是夫妻吧?无论格雷在我面前展现出怎样的面孔,我都不会嫌弃你的。不如说,展现更多的面貌才好,只有我才能知道格雷这么多的模样。”格莱丽斯不算。妹妹什么的,根本是作弊。不过看在是挚友的份上,勉强可以原谅。
认真说着情话的小妻子简直不能更可爱。
伊莉丝看似平静,粉红的尖耳却暴露了她。格雷心情很好,微微施力将妻子拉到腿上坐着,晃了晃手中的宣传册:“去旅游吧?”
“可以吗?”伊莉丝反问。她一直想去,但格雷的工作……
“没事,我去和上司请假。最近人手很充足,应该能批下来。”就算不批,他也可以借口想要稳定的假期申请调派去其他幼年乘客较多的飞行线,足以吓跑所有小孩的他这个杀手锏一定可以威胁到上司。
不知道格雷歪心思的伊莉丝单纯为能够一起旅行开心,继而想起了格莱丽斯。“格莱丽斯怎么办?”他们都去旅行,家里不能没人。
“看家,顺便帮你开店,照顾杜兰。”格雷的回答很干脆,妹妹虽然重要,但为了与妻子独处,不得不暂时放弃。之后他会与格莱丽斯促膝长谈的。比起这些,伊莉丝的事业更重要。
“你的店铺没问题吗?”他们也许会出去很长一段时间,不知道店里的饰品储备够不够,如果还有定制的没有完成就更麻烦了。
“嗯,刚好消化了最后一批订单。”伊莉丝点头,心情很好地透露出实情,“格雷在家时,我都不会接单的。”店铺的储备也足够,旅行前,她再努力一下,多做些好了。正好最近有些新想法可以尝试。
妻子的话实在太讨喜,格雷忍了又忍,终究没有忍住,用力将妻子搂入怀中,在她额头印下一吻。
“去报名吧?”“嗯。”
这会是一次愉快的旅行,他有预感。
—END—
前奏终于全写完了!补全时间轴就可以写主线了><
另一个世界线。
和正文结局无关的BE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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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幸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
那时的雪原同样十分安静,她还年幼,喜欢将自己藏进柔软的新雪中,听细小冰晶轻轻撞碎在纯白的绒毯上。扬起头,会有霜雪自天际飘落,合着将她轻轻托起的风,在她的耳畔微微盘旋,带起些许碎发,悄悄骚动她的面颊。
那是多么理所当然的时光啊。
她的身体是冰与雪,她的呼吸是霜与风,在她身体里流动的是剔骨的寒露。雪女与雪原从根处紧密相连,她同那飘落在雪地里发出噼啪碎裂声的雪花无有不同,与凝结在指尖上晶莹透亮的冰晶别无二致。
‘存在’本身是这样的自然,‘消失’这一终点也是世间之理,像是全没有什么好畏惧的了。
早幸记得,那个时候的自己,的确是并不害怕死去的。
到底是什么时候起改变了呢?
她已经不记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了。
“但是,现在的早幸,不是也每天都过得很快乐吗。”
一同生活在秘境之中的同伴这样对她说,对方的面色古怪,似乎另有深意,“万物自有缘法,如果想不起来,也不必急于一时……真正重要的东西,就算一时想不起,也一定总有一天会出现在你的眼前呀。”
早幸没有说话。
她心不在焉。
早几年的时候,她追随着尊崇的天狐大人,离开雪原,来到人世——在那之后不足一年,不可调节的矛盾爆发,妖异们开始全面撤离帝都,彻底同‘人之子’划开了界限。
这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不过数月的时光对于妖异来说正如弹指,那时早幸觉得度过的时间似乎十分漫长,现在想来,却又觉得不过如此。或许是一时新鲜带来的错觉吧。
只不过,或许的确有些什么在那个时间发生了变化。
雪女自身对此一无所觉。
她身边的妖异们则非如此。
在从帝都回到秘境的数月之后,与在帝都结识的故人偶然相聚时,对方面露欣喜,一派纯然向她问候,“早幸小姐,您在这片雪原生活吗?真是太巧了,我亦住得不远哩。”
然后又问:
“怎么,卯月君没有同您在一起吗?”
……
不知你有没有想象过。
你的生活平静安乐,一切都安稳有序,生活中最大的喜悦不过是雪地里长出的小小花朵,而悲伤,也不过是花儿某一天凋谢。
这时有人告诉你:
你有一个亲密的人。
并且你忘记了他。
*
早幸并未刻意去寻找那个不存在于自己记忆中的人的踪迹。
或许是迷茫,或许是胆怯。
或许真的相信就像同族的雪女说的那样,如果是真正重要的那个人,那看不见摸不着的命运,总有一日会将他领到她身前。
妖异拥有大把时间。
她在心中想象了一副属于‘卯月’的画像,按友人的描述,添上附着白色绒毛的耳朵,以及眉目弯弯的笑容。这想象到底是模糊的,不真切的,雪女挥手招来冰雪,在手中轻巧的握了一个雪团子,捏出两只耳朵,再画出大大的笑容。
掌心中的小雪人笑容有些傻气。
这感觉很有些古怪。
然后早幸想起,过去自己偶尔会长时间的出神,盯着某一处不知名的远方,不言不动,久久凝望。
那时的胸中并不沉重,心情也并不悲伤。
只是一片茫然,又有些许不知从何而来的失落。
她不由心想,或许真的有这样的一个人吧。
被从自己的记忆中抹去,连淡如薄烟的影子也未曾留下,只从旁人只言片语中窥得一角的某个人。
古有传言,雪女避世索居,有男子误入雪原,得其相救,与其相恋。然而男子在村中已有恋人,恋人不顾安危前来寻招,雪女得知,沉默良久,最后化出两块冰晶来。
她说:
「你欺骗了我,实在可恶。但我却分不清自己是否恨你。你回去你的村庄罢,我要将这冰放入你的眼中,从此以后你将目明眼利,将看穿一切虚伪和谎言,唯独有一点,你将再也看不见你真心爱着的那个人,会记不起她的存在,会认不出她的面孔。」
这已经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久到已变为传说,久到真正的结局已无人知晓。
只不过有一点,早幸是可以确定的。
她抚过自己眼中的冰,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卯月’的存在,毫无疑问就是最好的证明。
——证明她在自己也不知道的什么时候,也曾真心的喜欢着某个人。
*
秘境之中的生活,大多数时候都是和缓的。
有时雪女也会离开雪原,前去访友——计都和蘇芳的居所并不很远,紧挨着妖异聚集的小市镇,招待客人时不仅有香茶甜果,还有从庭院吹来的徐徐凉风,和屋檐下风铃的叮铃声响。
以津真天眯着眼睛,笑容仍旧是从前不怀好意的模样。
“还是没能想起来吗?”
对方撑着脑袋,饶有兴致的敲了敲矮桌。
早幸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抿起唇,摇了摇头。
似乎关于‘卯月’的事情,除了她之外的人,都或多或少有一些了解。
计都也不例外。
以津真天显得没什么诚意的拍拍她的脑袋以示安慰。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的兴味渐渐淡去,甚至变得有些漫不经心,过了好一会,才接着说道:
“不必着急,如果有缘的话,总是可以见到的——你还有足够多的时间呀。”
这是当然的。
早在第一个提出可以帮忙找到未至秘境的卯月的踪影,设法让两人见面的友人之时,早幸就已经婉拒了这份好意。
她不想立刻见他。
至少不想在自己茫然无知的时候见他。
这或许非常任性,但她已决意放任自己。
早幸身边的朋友们似乎对此也很赞同,计都是这样,留学之后很少归国,难得可以见到的夕颜也是如此。
她甚至还要更加果断一些。
「如果记不起,就干脆不要去想,才是得策。」
女人蓄着微卷的短发,目光沉静较当年更甚,耳垂下仍缀着精巧的纸鹤,举手投足含着无声的韵味。
她写得一笔好字,这是多年前早幸就已知道的。
但雪女还不知道的是,文字往往比言语更易于隐藏一些事实,保守某个秘密,诱导……看到它们的人。
夕颜在纸上这样写:
「你该要相信自己。存在过的事实不会因遗忘而改变,曾度过的时间也不会因此而化为乌有。你该信任在你身上流淌的时间,没有比之更公正的东西,不论是否记得,都已留下痕迹。你想一想,若有一天,你在人海中遇见那个人,难道就会因为遗忘而对其视而不见?」
雪女低头不语。
然后她不由抿唇,露出了一个包含着期盼与憧憬的笑容。
“不。我想不会的。”
她轻声这么说。
*
再次见到夕颜,是在又隔了几年之后乍暖还寒的时节。
秘境之外的人类世界吹着比秘境更加无温柔可言的寒风,早幸同夕颜走在栽满樱树的小道上,两人决意找一个安静的咖啡馆,聊一聊同样许久未见的球球,聊一聊截然不同的秘境和海外。
这时节,尚未开春,花自然是未开的,这让早幸颇觉有些可惜,这样成片的樱树,若是开花,不知会是何等的美景。
她想起几多年前在清水舞台下的小林中,同计都蘇芳等友人一同品酒赏樱,甚至记得在天狐大人御赐的灯笼烛火下,面颊染上薄红的刹那,以及神色柔和的道风与矶崎。
再有月余,就要到卯月(四月)啦。
雪女在心中暗想。
并且为了这个并不多奇妙的巧合,而在面上透出两分浅浅的笑意。
她忽然停下了步子。
夕颜带着疑问向她看来,早幸却只是摇了摇头,示意对方稍作等待。
在林间稍深处,有某个陌生的妖异的气息。
似乎在渐渐衰弱的气息。
出于些许好奇,她独自迈向那丝气息的方向,拨开垂落的枝条,微微探了探头。
那是一位稻荷狐。
曲着膝靠在一颗樱树下,本是仰头注视着交织的树枝切割下的小片天空,似乎是听到了她的脚步声,这才有些许迟钝的侧过头来。
“哎呀。”
稻荷狐似乎有些吃惊。
但他究竟在吃惊些什么呢?早幸有些不解,还未细思,对方便已收敛了那古怪的情绪,微笑着朝她眨了眨眼。
“你好呀。”
稻荷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愉快。
早幸谨慎的没有上前。
她无言注视了对方一会,这才动了动唇,小声询问:
“您不要紧吗?”
雪女看着稻荷柔软的白发和绒绒的双耳,一时间想起自己一直追寻的那个影子,心下柔软,不由又问一句:“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如果她遇到卯月的话……
不知卯月是否就有这样的白发,也像眼前这个妖异一样,有好看的笑容。
或许会比这更加好看吧。
稻荷摆摆手,笑容越发深,目光十分温和。
他的笑声很轻。
“没有关系,我只是有点累了。”
早幸面上露出些许困惑。
但面对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她终究还是没有提出质疑,只点了点头,然后无言的自来时的路退了回去。
隔了一段距离听到稻荷有些飘忽的声音。
他说:
“谢谢你。”
前方,留在原地等待的夕颜微笑着朝她招了招手。
早幸回以笑容,三两步回到友人身旁,接过对方递来的字条。
「发生了什么事吗?」
“没什么要紧的,只是有妖异在这里休息罢了。”
「是吗。看你突然走掉,还以为命运终于指引着你,让你遇见了卯月君呢。」
接过字条,早幸不由失笑。
她少见的带着些许俏皮,朝夕颜眨了眨眼,回道:
“我该相信自己,如果是重要之人,就算没有记忆,也一定能够在人群中认出对方……不是吗?”
夕颜没有回信,女人先是微笑,然后忽地睁大双眼,仰起脸仿佛瞧见了某种难以置信的奇迹。
早幸也显出惊异来。
她伸出手,有花瓣飘落,像是雪花一般,落在她的指尖上。
似乎就在转瞬之间。
方才还未生新枝的樱树,竟齐齐抽芽发枝,开出美丽的花朵,随着凉风吹过,大片樱雨簌簌,亲热却不失温柔的落在她的身上。
这是多么美妙的场景啊。这不正是她所期盼的美景吗。
是否是有人听到了她心中的期盼,好心的实现她的愿望呢?
雪女欣喜的接住飘落的花瓣,像是想起了什么,再度朝之前那位稻荷的方向扭头看了看。
对方的气息已经感觉不到了。
大约是已经走了吧。
她捧着淡粉浅白的花朵,眸光微微闪烁,唇角溢出笑容。
不会有错的。
她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
一定有一天,她能够回想起关于‘卯月’的一切,然后到那时,相信就像大家说的那样,命运一定会指引着她,将她带到对方身边。
一定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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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结束了结束了,咸鱼终于在最后挣扎着摆了一下尾。
感谢卯月的肝,感谢他不嫌弃我长期咸鱼……正文太甜了让我来中和一下吧!(你滚蛋
想说的其实蛮多的,不过有些东西说多了就没意思了是吧。
总之这里还是采用卯月一直在将自己的力量分给他人,导致最后力竭衰弱的设定,以及据他所说,卯月在死时,会产生异象,比如草木还春之类。
计都和夕颜他们的态度古怪都是有原因的,什么原因我就不多说啦XD
感谢两位最后还同意被我骚扰一下XDDDDDDDD
关于雪女的故事,最初只是想写【雪女将冰放入人的眼睛,人类就认不出自己最爱的人】这个梗,其实最开始是想让早幸能在最后自己选择将冰放入自己的眼睛这种结局的,没想到意外找到了CP,居然还顺利HE了……真不容易啊(喜悦
虽然大半都是我胡扯,但我还是蛮喜欢这个BE里提到的雪女的故事的,思考一下结局,男人如果忘记的是人类的恋人,会是怎样的情况,反之,如果男人忘记的是雪女呢……不管哪种都好有意思哦(你这个人……
哎呀总之结束啦!!!
感谢大家一起玩耍!!
菲丽丝•海斯按照车票上的信息找到她的座位的时候,已经有人坐在她的对面了。明媚的日光透过车窗照落那个黑衣服男人身上,艳阳下的深色衣着令人感到异常炎热。小桌上摆放着一顶黑礼帽,即便有不少镶金的小饰物,菲丽丝仍旧觉得暗。与之相对的却是,那个男人搭在桌子上骨节分明的大手,白得不行。事实上,手以及他的脸,抑或说男人暴露在外的所有肌肤,也许是因为黑衣服的衬托与日光的照射,显得白皙无比。
“这位先生,可否请教你的姓名?”
菲丽丝落座那男人的对面,将左侧的头发捋至耳后,好让两只眼睛都能被外人看到,以示礼貌。
“…约翰•贝特曼。”
年过四十的老男人嗓音低沉,回答的声音也没什么力气。他没有问菲丽丝的姓名,沉默地注视她。
“我是菲丽丝•海斯。”
看来对方属于不善言谈的类型,菲丽丝心想。她从不觉得内向有什么不好,相反,她认为沉默寡言要比那些半桶水叮当响的夸夸其谈者更让人舒心。菲丽丝容貌不算惊天尤物,但在穿衣打扮的粉饰之下,她的确不失为一位美人。她曾接受过许多被她的外貌吸引的男人的搭讪,听腻了他们那些俗不可耐的言辞。每一次菲丽丝参与聚会或联谊,她都殷殷期盼能遇到一个不那么俗流的人,异性也好同性也罢。然而,令人无奈的是,庸俗是生活中的大多数人的特质。
这也是为什么菲丽丝•海斯选择了一次火车远行。她渴望着一次与众不同的经历,一场摆脱平凡生活的冒险。当然,如果能有罗曼提克的邂逅就更好了,毕竟芳龄二十二的菲丽丝正处于青春色的年华。
简单的寒暄后,约翰•贝特曼不再言语,他将目光投向车窗外的景物。黎文[1]号跨大陆特快列车开始播报乘客注意事项,乘务员小姐们在车厢内往来,其余旅客们放好随身行李,开始互相攀谈。快发车了。
菲丽丝寻着约翰的视线,发现他似乎盯着月台上的警戒线看。她以为他会看向远方的云朵或者白鸟,但事实上,约翰却目不转睛地凝视眼前极近的事物。菲丽丝好奇地打量对面宛如乌鸦般漆黑的男人。正如所有中年男子一样,约翰的脸上不乏皱纹与胡渣,暗金色的眼瞳也没有年轻人那般的活力。他嘴唇紧闭,面容棱角分明。光看面相,约翰•贝特曼仅仅是个刻有岁月沧桑印记的老男人罢了。菲丽丝的视线向下,她小小地惊讶于约翰胸前的波洛领带——虽名为领带,实质上却是一种挂饰。紧接着她的目光到了搭在桌上的手,最初便夺了她注意的白手。那是一双结满老茧的手,莫非他是位工匠么?手的边上恰巧放着棕色的工具袋,可以系于腰间的便利工具袋。
挂饰,结茧的手,便利工具袋。菲丽丝的眼睛仿佛侦探般明亮。
“贝特曼先生,”菲丽丝食指轻敲桌面,目光灼灼,“请问您是一位饰品方面的手工艺人吗?”
“……呃,确切的说,我主要做机械工艺品和图腾木雕装饰品。”
“那很厉害,我一直都非常佩服工艺人,因为我是个手脚笨拙的人。”
“不……那您一定在别的方面有所建树吧…呃,我的意思是,上帝为一个人关闭一扇窗的时候,必定会为他开启另一扇。”约翰有些窘迫,“不好意思,我不太擅长说话……”
“我不会介意的。”菲丽丝嫣然一笑。
“谢谢你的谅解……”,约翰一顿,眼神瞟向别处,淡淡地道,“其实我参加这个旅行有部分原因就是为了寻求创作灵感。我开设的小店一开始只是想做自己喜欢的东西,没想到挺受人欢迎的。”
“那可真棒,请详细地告诉我您喜欢的东西,好吗?我想知道您的艺术。”
“我……我喜欢东西文化融合的作品。东大陆的机械文明,西大陆的图腾文化,我每一次创作就像一次实验,把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融合在一起。我也不知道最终会产出什么样的工艺品,但我喜欢融合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我不断思考…不断改进……全身心地投入……这种感觉很棒。”
菲丽丝安静地聆听这位寡言者的滔滔不绝,他的话语中洋溢着最为真切的热爱。凡是竭尽全力趋向完善境界的人,外表看来总是比热情者平静许多,因为他们内心的火焰只为了驱动自己而燃烧,无法分出丝毫作为表演展示给他人,而路过的人仅能看见烟。菲丽丝庆幸自己一时兴起向约翰•贝特曼搭话,没有成为约翰身边的一个路人,否则她便错失结识这样一位真诚的人的机会。所谓因缘际会,大致如此。
“我这次来旅行,也是想亲身领略西大陆的文化……”约翰突然停止讲话,不知所措起来,“不好意思……我一讲到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停不下来…海……呃,耽搁小姐您的时间了。”
“怎么会?我听得很开心呢?再讲点吧!”菲丽丝轻笑,“我叫菲丽丝•海斯。”
“海斯小姐……您真是一位特别的女性。一般而言,女性都不喜欢我这种样子,尤其是年轻女孩子……我看起来怪傻的。”
“叫我菲丽丝就行了,感谢你的夸奖,约翰先生。”
这是一句亲近对方的社交辞令。机敏如菲丽丝,早已捕捉到约翰眼里一闪而过的……它难以被简短的语言概括,兴趣、羞涩、春心萌动,类似的词语都无法囊括这种微妙的心境,而菲丽丝也只是凭借直觉,赌博似的认定自己的存在使得这位中年男人有了青春再临的踌躇。所以,她才敢冒昧地说出此话。
“菲丽丝……小姐。”
“约翰先生,我希望您能再讲讲你对于东西文化的看法、对于工艺品的创作理念。我呢,一介平凡的新任高中女教师,还抱着学生时代探究学问的热情,对文化方面略有钻研,一直期望有人能够与我交谈。但你也知道,这些晦涩的东西总不如流行被人谈及得多,如你所说,尤其是年轻人间。”菲丽丝耸耸肩,“我也是个怪胎。”
约翰的脸上终于漾起笑容,即便那很矜持,但能够使一个沉默的人像这样笑出来,可见这次闲聊之于约翰•贝特曼有多么地欣喜。
菲丽丝浅笑吟吟,挑染为金的前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不长不短的“旅客须知”总算进入尾声。火车微震,其独特的车鸣响彻天际。旅客们的闲谈稍稍经了些,一些人纷纷转头看向窗外。车窗外静止的风景开始移动,由慢入快,铁轨振动的声响随之愈发响亮。
黎文号驶出切瑞诺布尔火车站。
旅行,开始。
注释
[1]“黎文”即为Liven。为了统一文字作此处理,感谢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