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白梓
备注1:废土背景,两个陌生人在篝火边相遇聊天的平淡故事。
评论要求:求知、笑语
如果当年那颗核弹没有摧毁市大桥的话,木鸦今晚就能到达最近的聚居点,可惜历史没有如果,他只能独自在残垣下露宿,点燃篝火,驱逐恶兽。但废土的危险不止野兽,没有旅伴的他只能彻夜不眠地守夜,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就算没有咖啡因也能熬过漫长的夜晚。
而且如果说文明毁灭有什么好处的话,那就是能随时随地去独赏星空了,所以他也不至于寂寞。
只是今夜有些许不同。
隔着燃烧的火焰,一个棕色羊毛卷的女人坐在了木鸦面前,轻车熟路地就像自己才是这里的主人,即使被枪管指着,也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她自称是来取暖的,死皮赖脸不肯走,木鸦举枪的手酸了,便只能由她留下。
“你没有电台吗?不会很无聊吗?”
“问这么多干嘛?”
“聊聊天,提提神,毕竟我们只是陌生人,我怕睡着后你对我有什么不轨。”
木鸦的问题她倒是有问必答,但答案都是胡编乱造,看她无所谓的无赖样,也不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在胡编乱造。
“你才是外来者,该害怕的是我。”
她主动将一根根木柴添进篝火里,倒是给木鸦省事了。
“你很害怕吗?我看不出来。”她指着自己的脸,吐出舌头,做了一个滑稽的表情说道:“毕竟你还戴了一个面具,不觉得热吗?”
“不热。”
“拜托,你知道我在问什么。为什么要一直戴面具?”
“我长得丑。”
“不会有人遮丑以后还说自己长得丑,那样不就没意义了吗?”
她那张隔着外焰的脸只有纯粹的好奇,但如此刨根问底的行为并不会因为没有恶意就能被接受。
“不要问这么多,我没兴趣和你聊天。”
“按照故事逻辑,那张面具下一定是一张惊世动地的帅脸。”
“……”
“你一定因为这张脸惹过了很多麻烦,比如出生那天就让父母对自己产生了亲情之外的感情,并引发一场不可挽回的家庭悲剧,最终让你走上孤独的救赎之路……”
木鸦想给她的脑袋送点子弹补补脑。
“你很没礼貌。”
“所以我没什么朋友,只能像你这样一个人过。”
这个类比,实在有些侮辱人了。
“我和你不一样。”
“我们当然不一样,有很多不同点,比如我是女的,你是男的,我没戴面具,你戴了面具……”
“我的耐心有限,女士,你要么是一个疯子,要么别有目的,虽然两者的性命我都不在乎……”木鸦重新举起枪,对准了面前的女人,“但我想知道,你是哪种人?”
“别急,我只是一个税务专员而已。”女人闭着眼睛举起双手,脸上看不见一点畏惧。“你在旧政……咳咳,联邦政府的档案里有三座从父辈那继承下来房产,按照政府规定,你的母亲和你已累计逾期报税73年,需要补交136万7千9百32元的税款。”
“现在谁他妈还用那些废纸,而且这种破事不是只有旧政府那些机器人在乎吗?你一个人类和那些机器人凑什么热闹?”
“说来话长,之前啃老失败,被赶出帮派以后没活干,就试一试找那些机器人申请工作……做了几张考卷……就……嗯……成为公务员了。”
女人挺起胸口,试图让木鸦看清挂在胸前的工作证。而问题在于,木鸦不识字。
“哪会有这么荒唐的事……”
“虽说那些机器人发的工资也只是些废纸,但食堂包三餐,遇到问题也能找机器人帮忙,总体而言,还是不错的。”
“别想骗我……”木鸦绞尽脑汁,试图寻找破绽,“联邦市政大楼在废城里,那里的辐射根本就不适合生存,你在哪里考试?又在哪里上班?”
“考试确实只能去废城,当时我借了一套防化服,又灌了几瓶抗辐宁才能入考场,考完之后还躺了好几个月。”女人脸上不见惊慌,对答如流:“至于上班……税务总局确实是在城里,但你身后隔一条街最高的建筑就是税务分局了……”
“……”
“我知道这有些荒唐,但你应该能接受这个事实。”
“为什么你觉得我能接受?”
“我猜的……反正猜错了也没什么惩罚。”
“……”
“我可以不投降了吗?有点酸了。”
对方不提,木鸦自己的手也酸了,便放下枪来。
“谢天谢地……”女人甩甩手,扭扭肩膀,如释重负。
“如果我不交税,你会干什么?”
“什么也不做……如果不是你恰好在税务分局附近过夜,又恰好被我的机器人上司看到,我也不会被派来‘干正事’。”
“完不成任务,不会被处罚吗?”
“只要能完成当月额度就好,我每月不是都有废纸当工资吗?那些废纸我都用来帮你们缴税了。”
“……所以我该感谢你吗?”
“不用谢。”
“我没有在谢你。”
“哦……”
税务专员不再说话,篝火噼啪作响,夜风清凉,星星明亮,久违的宁静一时让木鸦有些不适应。他明明已经度过了无数个静谧长夜,此时却不为何无法忍受沉默。
“那个面具……”他主动开口说道:“最初戴上面具确实是因为自卑,不过年纪大了,慢慢也能接受自己的缺陷,所以能大方说出来。只是面具已经成了习惯,不戴反而难受。”
“……我猜你一定生活在一个和平繁荣的聚居点,毕竟只有那里的人才有余力注意自己的美丑。”
“你猜对了。”
“为什么要离开?”
“没有理由,只是想走走,看看这个世界。”
“奢侈又浪漫的想法……不愧是富裕地方出生的孩子。”
木鸦并不否认这点。
“那你呢?”
“我?我的故事很简单,出生在掠夺者帮派里,因为没什么能耐被赶了出去……哈,应该说,是在他们想杀我之前逃了出来……然后就成为了一名光荣的税务专员。”
“前掠夺者参加公务员考试……你不觉得很矛盾吗?”
“我有一个好老师,他是抢劫商队时遭俘虏的,因为会讲故事解闷,老大就留了他一命。他不讲故事的时候,总会隔着笼子教我各种各样的知识,大概是想靠我逃出去吧。”
“他最后成功了吗?”
“他最后死了。”
“人总会死,但死也有区别。”
“现在轮到你穷追不舍问问题了。”
“不想回答吗?”
“我不确定该怎么回答……他死得很俗套,就像故事里那样,为了帮我挡子弹死了。”
“确实很俗套。”
“哎……”她忽然叹了口气,“我不该说他俗套的,其实我还挺尊敬他的。”
“但你就是这个性格,我想不出你难过的样子。”
“看来你已经很了解我了。”
“……有可能。”
“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吗?”
“……我不知道。”
她笑了笑。
“要到税务分局坐坐吗?你可以在里面睡一觉,再过三小时食堂就会供应早餐……今天大概会有奶味糊糊和玉米饼……”
“天一亮我就出发,不必劳烦。”
“你要去哪?”
“旅行。”
“没有目的地吗?”
“随便走走。”
“要走多久?”
“走到不想走为止。”
“那你还会有无数个孤独难熬的夜晚,今晚不妨先睡一觉吧,朋友。”
木鸦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篝火,眼睛却忍不住下沉。
不一会,他就抱着短枪倒在一边,伴着火焰噼啪的奏鸣沉入梦中……
乌鸦的叫声吵醒了他,他撑起自己的身体,面前的篝火已燃尽,升起缕缕黑烟。废土的清晨是苍白的,密云布空,风也清冷。
他检查了行装,确认没有遗失后便准备出发了。
忽然,他想起了什么,掏出地图,写下标记。
他环顾四周,孤身一人。
于是他踏上了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