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merence
——Letter Crime 红色学会阵营任务03——
正文共计7870字,小标题和备注均未统计。
Episode 1
“我想要既甜蜜又苦涩的药。”
向她行礼的男人说着流利的英语,帽檐下却有一张东方人的脸。他看起来不到三十岁,戴黑色的圆顶礼帽,拿一根柳木制成的手杖,像所有注重自己身份和形象的绅士一样,衣服上没有一丝多余的折痕。
伊丽莎白并不认识面前的男人,不过对方既然如此开口,说明他是知晓魔法存在之人。或许是从曾经的买家那儿了解到她的能力,男人开门见山地请求她为自己炼制一种魔药。
“先生,能请您更详细地说明一下要求吗?”
“好的,尊敬的魔法师小姐。”他摘下帽子,黑色的眼睛里并未映出少女的身影,“既甜蜜又苦涩的药,我指的并不是它的口感。具体来说,是使用后的体会。”
“您指的是魔药的效果吗?”
“是的,这种药要比世界上最好的蜂蜜更香甜,也要比你找到的任何一抔海水更酸涩。”
“这不是我所知的任何一种魔药。”伊丽莎白快速翻阅了自己的笔记本,“看来我们需要一些时间来讨论,您如果不赶时间的话请坐下来说吧,沙发椅在您左手边两步的距离,请小心茶几。”
“非常感谢,小姐。”
她从书桌前站起身,带上笔记本和钢笔坐到客人对面。茶几上放着茶壶和配套的对杯,温热的清香正从壶嘴处袅袅散开。
“看来小姐您知道我会在这个时候过来。这种佛手柑的香气……是伯爵茶吧,而且温度刚好。”
“我会一点占卜,也有自己的情报渠道。”伊丽莎白倒好茶,将其中一个杯子摆到男人面前,“这是我之前托人从海的另一边带来的。虽然不是正统的东方茶叶,您能喜欢就好了。”
男人笑了笑,说道:“沏东方茶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我也不希望小姐您那样费心。”
“的确很麻烦。只是,先生,您为什么想要这种药呢,或许您更需要治疗一下您的眼睛,如果我没有猜错,您的双眼都是义眼吧。”
“是的,我的眼睛在很久以前就坏掉了。”他没有一点隐瞒,伸手按住自己的眼窝,“现在里面填充的是用墨玉炼制的替代品,这几年它们衰弱得很厉害,我就快要完全看不见了。”
“所以我认为……”
“尊敬的小姐。”男人温和地打断了她的话,“您和我之前拜访过的魔法师都不一样,他们只会问我委托的要求和报酬,然后告诉我他们做不到。没有人发觉我的眼疾,也没有人提醒我小心茶几。您是第一个注意到的人,我很感谢您。”
伊丽莎白从他的脸上读出了执着与坚定,她叹了口气,不再坚持自己的想法。
“我明白了,先生。”她在腿上摊开笔记本,“为了您的委托,我还需要知道什么吗?”
男人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身体稍向前倾,轻声问道:“小姐您知道八百比丘尼吗?”
“我并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伊丽莎白摇了摇头。
“在扶桑之国有这样一个传说,一位渔夫捉住了人鱼,渔夫的女儿偷吃了人鱼肉,从此获得了长生不老的能力,活了八百余岁,被称为八百比丘尼。在我出生的地方,这个名字可以指任何一个因吃下人鱼肉而长生不老的人类。”
男人露出自嘲的笑容,继续说道:“您可能猜到了,我就是一个八百比丘尼。”
Episode 2
将一枝干燥过的尤加利磨成粉末,和三枚墨角兰的叶片一起投入蒸馏后的玫瑰水。伊丽莎白用长柄勺搅拌了一下混合液,放入几块水晶把叶子固定在瓶底。做完这些后,她在书堆里翻找出自己的魔杖,依照笔记的说明往烧瓶里注入一些魔力。
“From the earth, from the breeze. Call and call, until the greyness is gone.①”
伊丽莎白念完咒语,拿起烧瓶晃了晃,底部的叶片已经消失,原本悬浮的粉末也不见踪影。她将液体过滤进水晶瓶,三支装满药剂的瓶子在桌上一字排开,阳光落在上面的时候,有些枯旧的玫瑰色里飘浮着闪烁的星星。
她喝下其中一瓶,除了视野里一瞬间的扭曲,什么都没有发生。
“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伊丽莎白放下瓶子,长长地叹了口气。
在魔药的炼制中,颜色与效果有着奇妙的联系。通常来说,浅色魔药具有镇定、治愈或是驱除的功效,深色魔药则和精神刺激、诅咒、改造之类脱不开关系。她炼出的这瓶颜色非常好看,实在不像是能满足“比海水更酸涩”这种要求的东西。
伊丽莎白把余下的两支瓶子装进随身包,推开门走了出去。
这里属于Lava学院的教学区,除了各个院系的教学楼外还配备了很多实验室,伊丽莎白作为毕业生,在申请登记后得到了一间实验室一周的使用权。现在快到午休时间,走廊里的学生逐渐多了起来,他们抱着书本讨论课题或者八卦,小声咒骂着不讨人喜欢的老师。伊丽莎白在人群中熟练地穿梭,她穿过六根科林斯柱②撑起的长廊,走过礼拜堂的尖拱门与花窗③,绕过被常春藤拥抱成绿色的医学部大楼,最后在花园的凉亭里找到了目标。
“帕瑞尔先生,中午好。”伊丽莎白走进凉亭,向坐着的青年打招呼,“我可以在这儿打扰您一会儿吗?”
“可以的,莱斯特小姐。”柯利弗·帕瑞尔笑着点点头,示意她坐到另一边的椅子上。
“您在这里等斯卡瑞德先生吗?”
“是的,今天学院讲师内部有小型会议,道恩也要参加。不过应该快结束了,他和我说12点的时候会过来。”柯利弗说完,转头看了一眼塔楼上的大钟,分针与时针正要重合。
“既然斯卡瑞德先生也要过来,我想拜托你们试一下药。”伊丽莎白边说边从包里拿出一支水晶瓶,“这是接到委托后的试作品,我想知道它能给使用者带来什么样的感受。”
“我和道恩来试药吗?”
“是的。请不要担心,我可以保证,这个药完全没有副作用。我已经在自己身上实验过,虽然……并没有什么效果。”
“没事,我们一起等他过来吧。”
道恩·斯卡瑞德来时并没有穿Lava讲师的制服,他似乎有些疲惫,但看向柯利弗的眼神非常温柔。伊丽莎白向他说明了自己的来意,在对方询问了一遍配方和制作手法后,她把瓶子交了出去,接着从包里找出自己的钢笔和笔记本。
“只有一瓶?”
“只有一瓶。”伊丽莎白面不改色地撒谎,“请两位各喝一半吧。”
如她猜想的那样,道恩旋开瓶子喝掉了正好一半的药剂,咽下后又过了一会儿才把瓶子交给柯利弗。伊丽莎白把空掉的瓶子收好,拿出怀表开始计时。
“斯卡瑞德先生,帕瑞尔先生。”看着面前陷入沉思的两人,她稍微压低了声音,“已经过去两分钟了,请问你们能听到我说的话吗?”
可能是因为护卫队有加强听觉的训练,柯利弗的思绪被一下子拉了回来。他不自觉地摸了摸额头,有些恍惚地开口:“我刚刚以为自己坐在礼拜堂的台阶上,还穿着学生制服。”他努力地回忆着,“整点的钟声响了,鸽子都飞起来,落下的影子投在我和道恩身上。”
伊丽莎白记下他的描述,转头看向道恩。他似乎才从药效里醒过来,放在腿上的手刚举过肩膀。
“斯卡瑞德先生,请问您感觉到了什么?”
“夜晚亮着灯的兰斯伍德大道④27号。”道恩·斯卡瑞德揉着太阳穴,“我和柯利弗的家。”
不是当下研究的课题,也不是让他废寝忘食的实验室。伊丽莎白做着笔记,了然地点点头。
收集到了想要的记录,伊丽莎白起身向道恩和柯利弗道谢。实验进行的很快,午餐之前她应该还能再找到一个人试药。
教学区的东南面是不断扩建的区域,不同年代的建筑风格在这里互相融合,还有前几年刚建好的使用玻璃穹顶的温室,看起来倒也有种奇妙的美感。这里目前是红色学会的办公区域,来往的人们大多披着显示身份的外套,也有人和伊丽莎白一样用刻有标志的袖扣来代替。她从走廊的一头开始寻找,结果在拐角撞见了一个意外的人选。
“中午好啊,伊丽莎白。”
“中午好,白左先生。”
男人穿着奇特的东方服饰站在巨大的彩色玻璃窗前面,他的五官比东方人更深邃,个子甚至比萨那西乌本地人还要高。他正把一个小袋子放进宽大的袖口,从袋子的褶皱和下垂程度,伊丽莎白判断那是一袋金夸特尼,数量不低于十枚。
“过两天会来一批货,有你之前要的扶桑产的茶具,记得来看看啊。”
“劳您费心了,白左先生。”伊丽莎白行了个礼,决定开门见山,“我想拜托您帮我试药,药效应该会维持两分钟。”
她取出最后一支水晶瓶,解释了一下配方和炼制方法,并保证完全不会有副作用。
白左饶有兴趣地看着那支瓶子,问道:“你说你已经喝过了,那么有感觉到什么吗?”
“没有,什么也没感觉到。”伊丽莎白有些挫败地低着头,“不过斯卡瑞德先生和帕瑞尔先生给我的反馈比较符合我的预期,不知道白左先生您能感受到什么。”
“哦?你预期中的反应是什么样的?”
“委托的内容是‘甜蜜又苦涩的药’,这份试作品应该会给被实验者带来甜蜜的感觉,至于‘苦涩’,坦白来说,感受到的可能性很小。”
“嗯……那我也没什么理由拒绝可爱女孩子的请求吧。”白左从她手里拿过水晶瓶,仰头把药剂喝了下去。
伊丽莎白看了眼怀表,把笔记本翻到下一页。鉴于白左喝下了一整瓶药剂,她想知道会不会出现不太一样的结果。
“唔,我这是在哪里啊。”
听到男人的迷茫的声音,伊丽莎白条件反射地查看时间,才过去了不到一分钟。她有些紧张地看着白左,轻声问道:“白左先生?”
“伊丽莎白?你不是要去上魔药课吗,怎么没穿学生制服?”
这个反应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她愣在那里,脑中开始飞速回忆,自己在学生时代的确不认识面前这个人,能熟悉起来完全是因为毕业后她会从白左手上购买舶来品。伊丽莎白握紧笔,向白左投去怀疑的目光,对方看到后果然扯出一个笑容。
“太遗憾了,我以为我演的很好。”白左把空瓶递过去,很随意地摊了摊手。
“那就请不要把这么大的破绽提示丢给我。”伊丽莎白接过瓶子收好,“请问您有感觉到甜蜜吗?”
白左没有接话,只是微笑着看着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吐出两个字:“没有。”
“真的吗?”她不死心地追问。
“是真的。而且谈不上甜蜜吧,不像蜂蜜或者玛咖朵⑤。”白左摩挲着下巴上的胡渣,“不太甜,还有一点冷却后草药的苦味。”
“草药啊。”伊丽莎白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一个人影。
“要怎么形容呢,一种很淡却没法忘记的味道?大概吧。因为是以前没有接触过的。说真的,和草药的味道其实没有多大关系,我更喜欢甜的东西。
她边做笔记边点头表示了解。
“我记得你很擅长做魔药,不过这似乎离你想要的还差的很远。你的导师是谁来着?”
“泽南尼亚·伊凡诺维奇·托洛茨基先生。林德夫人当时在休产假,托洛茨基先生就从魔偶工程学部过来代课。”
“这个名字我好像有印象。”
“可能吧,当时在Lava学院有很多对他有好感的女性。我还看到过有女生假装被绊倒然后把自己摔到他怀里。不过没有成功,被托洛茨基先生扶住了。”
伊丽莎白合上笔记本,把钢笔别在封皮上再收进包里。
“您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有些好奇罢了。”面前的男人将手拢进袖子,在模糊的光影里笑得高深莫测,“我觉得他肯定有一些东西没有教给你们。”
“毕竟只是半个学期的课。”伊丽莎白没有深究话中的意味,向白左道谢后她转身离开。
伊丽莎白回到了借用的实验室,没有用完的材料躺在地上,实验用的烧瓶还没有清洗。些许药剂在瓶底划出一道月牙形状的弧线,枯旧的玫瑰色里仍有零星的光。
墨角兰象征幸福,尤加利能给人快乐,玫瑰水尽管发苦,却不能将这味道保留到最后。
没关系,没关系的。伊丽莎白安慰自己,这至少说明了她的大方向没有出错。帕瑞尔先生描述的午后台阶,斯卡瑞德先生提到的亮灯的居所,白左先生察觉到的草药香气——这些场景里都有另一个人存在,就像撑开树冠的枝干,这个人支撑起两分钟时间里温柔甘美的回忆。
她想起白左今天说的最后一句话,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很久之前的事情。
-伊丽莎白小姐还是小孩子啊。
-我的确还没有成年。
-那你有过喜欢到想要抓住再放弃的存在吗,人或者物都好,国家也不是不可以。
-不,并没有。而且那不是很矛盾吗?
-我倒不觉得矛盾呢——哦,现在可以加风茄的须根了。
这就说明了为什么只有她喝下药剂的时候没有反应。靠着假身份活下去的莱斯特小姐,本能地抗拒着与他人产生密切的联系。
Episode 3
你或许会想听这样一个故事。
棉鸟是一种生态奇特的魔法生物,只有拥有魔力的人才看得到。
开花时的棉鸟很安静,果实脱落后会缩进土里休息,一直沉睡到来年春天。
棉鸟是生物,繁殖方式却和植物很像,需要通过授粉才能开花结果。在魔法师没有培育它们之前,它们在林下的开阔地里散乱地生长,恰到好处的风才能将轻薄的花粉捎给另一朵花。在无法被发现的蛮长时间里,蜜蜂不会来,蝴蝶也不会来。棉鸟们太寂寞了,就跟着树林里的鸟学习唱歌。虽然学得完全不行,但它们乐在其中。这一株棉鸟和半米外的另一株组了二重唱,它们唱着唱着,又一株棉鸟加入进来给它们垫声,直到最后,整片林子里的棉鸟开始大合唱,夏天也就来了。
你听到的唧唧喳喳的吵闹声,其实是棉鸟的歌。
棉鸟不会说话,不会像人类一样互道你好和早安。它们最开始学习到的就是歌,也喜欢唱歌,会用歌声表达喜悦与悲伤,又因为感受到同伴的歌声愈发努力。棉鸟们从春天苏醒时学习新一年的歌,唱过了一整个春天和大半个夏天,终于迎来了开花的日子。
唱完这支求爱的歌,花期就会来临。
开花时候的棉鸟变得非常安静,它们的歌会凝结成絮,絮又聚集成团,这一团那一团洁白如雪的都是棉鸟的记忆。春天与邻居唱了山雀的歌;春末给林间路过的风和声;夏天有过来收集露水的妖精于是给她唱了一首,她回去时摇摇摆摆似乎还沉醉在歌声里。
今年棉鸟的歌唱季也要结束了。
如果将棉鸟的棉絮烧成灰并融入墨水,毫无天赋的人也能写出浪漫的诗歌。如果将棉絮的灰放进蜂蜜酒,会得到一瓶盛满星光的溶液,把耳朵凑到瓶口,就能听到提琴音色的哼唱。那是以酒精为触媒转译的棉鸟的歌,是它们这一年的喜怒哀乐。
棉鸟所代表的,是通过在意的东西构建起来的、独身者与世界的联系。
好了,故事讲完了。
Episode 4
为什么会接下这份委托呢。
不是没有拒绝过登门拜访的客人,也谈不上是同情心作祟,只是单纯地感受到委托人身上过分成熟的执念的气味,那是再不摘掉就会从末梢向主干腐烂的果实,她不能装作自己没有发现。
伊丽莎白在早市上买来的材料里挑挑拣拣,浓郁的草本植物香气翻滚而出,吸引了两只妖精坐在窗台上围观。窗台原本是罗薇娜小姐喜欢待的地方,不过它此时正在客厅玩毛线团,不会来工作室。
三朵洋甘菊,七枝迷迭香的花,一枝干燥后磨成粉末的尤加利,三枚墨角兰的叶子,将它们用山泉水煮沸后挤入两滴罗蕾莱鸟的声音。等混合物自然冷却到室温,再用银制的长柄勺逆时针搅拌。伊丽莎白扯了两团棉鸟的棉絮放进容器,维持着搅拌的速度注入自己的魔力,随着材料不断被魔力分解,成形中的药剂变得愈发透明。当她取出长柄勺的时候,混合物已经变成了小半杯略带粘稠感的溶液,体积缩小成原来的五分之一。
伊丽莎白将溶液倒入一只坩埚,按照1:1的比例加入水晶净化过的山泉水。她取出珍藏的黎巴嫩雪松的精油,小心地滴了三滴进去。请来帮忙的火元素在坩埚下方组合成一小团火球,它们会将温度控制在60℃,直到坩埚里的水分全部蒸发。
一个小时后,她从坩埚里得到了像是片岩一般层叠交错的晶体。
伊丽莎白找出自己最薄的工具刀,戴上棉鸟的布制成的手套,动手将晶体分成形状厚度都相等的薄片。分割后的每一片都像水一样无色且透明,看起来和玻璃没有什么不同。
佛教里说,人有四百零四种病,它们包含了人可能会经历的所有病痛。
那么四百零四种病之外呢?
她端详着手上得到的最后一片,不多不少,是第四百零五片。
委托人在约定的时间到来,他换了一顶藏青色的帽子,仍旧拿着他的柳木手杖。
伊丽莎白沏了她收藏的最好的铁观音,用绘有锦鲤的茶杯和茶盘端到了男人面前。在对方品茶的时候,她将一只小巧的香炉放在茶几上,香炉里铺着适量的炉灰,炉灰下面藏着散发出热气的木炭。等茶香味散去,伊丽莎白将第四百零五片晶体放在炉灰中心,将香炉推到男人面前。
“这是我能做出来的、最符合委托的魔药。它的名字是Limerence.它的香气将达成您的愿望。”
“Limerence.”男人低声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他抬起的双手在半空颤抖,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他将手覆盖在香炉口,从食指和拇指围成的环里嗅着魔药的香气,那是伊丽莎白只在书上看过的、非常标准的品香姿势。
Limerence这个词,她无法将其简练地翻译成其它语言。它是因某人而产生的不由自主的迷恋,并且渴望得到回报。
毕竟,能让人欲罢不能、回味时既甜蜜又苦涩的,是没有理由的恋爱。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伊丽莎白甚至能听到身边罗薇娜小姐的呼吸声。她一直等到男人放下香炉,也没有等来他的下一句话。
伊丽莎白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墨角兰象征幸福,尤加利能给人快乐。它们是我最初定下的基调。”
“洋甘菊,Chamomile, 希腊语里的意思是‘大地的苹果’。开心的事也好,悲伤的事也好,它能安抚你的心,不让它过于兴奋或者郁结。对于想要享受梦境的人来说是很好的镇定剂。”
“最开始的试作品是直接饮用的药剂,但它会让人陷入思绪中无法清醒,哪怕是两分钟的时间对魔法师来说都很宝贵。所以我添加了黎巴嫩雪松的精油和迷迭香的花。黎巴嫩雪松代表沉稳的能量,迷迭香则是海上的灯塔,有它们的香气在,可以保证使用时你一直连接着现实世界,不会沉迷在罗蕾莱鸟的幻梦里。”
“棉鸟代表的是将你和世界联系起来的存在,以及你和这个存在之间的相处方式。对于音乐家来说可能是给擅长的乐器调音,对文学家来说可能是用惯用的笔写满每一页稿纸。它将会给予您重新感受到那个存在的力量。”
“至于苦涩,虽然我也没有太大把握,但这是第四百零四片结晶的下一片,也是最后一片——”
“四百四病之外,即是恋爱。”男人接上伊丽莎白的话,他像是终于放下一身重担的旅人,把身体放松地沉进沙发里。
“尊敬的魔法师小姐,您不好奇我感受到的东西吗?”
“如果您愿意和我说的话。”伊丽莎白看着他的眼睛,微笑着说。
“我看到了扶桑之国一个叫作若狭的村庄,那是我出生的地方。”男人的神情非常平和,他半眯起眼睛,接着说,“我已经离开故国很多年了,自那之后一直漫无目的地流浪。庭院里的樱花树、妻子的笑脸,我已经快忘得差不多了。是的,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忘记了。”
“有的时候我会想,明明已经活的足够久了,为什么我还在这个世界上。”
“难道是因为我没有像第一位八百比丘尼一样活够八百岁吗,可是对我来说,那样的时光实在是太漫长了。尽管如此,我却忍不下心了结自己的性命。”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忘记故乡的模样了,因此我没办法回去,对于我们这样的存在来说,记忆更像是打开家门需要的那把钥匙。如果钥匙丢了,连在门外徘徊都是不可能的。”
“我爱我的故乡。”男人伸手抚摸着逐渐冷却的香炉,“就像这药的名字一样,这是毫无道理的恋情,我也没法得到什么回报。但我甘之如饴。”
“小姐,您所做的魔药帮我找到了回家的钥匙,这确实是一趟甜蜜又苦涩的旅程。”
得到委托人满意的答复,伊丽莎白稍稍松了口气。罗薇娜小姐用肉垫拍了拍她的手背,像是肯定也像是安慰。
“先生,我有一个问题,希望您能如实回答我。”伊丽莎白稍微向前探出身子,“您为什么会找我做这种魔药?坦白来说,对于您所要的恋爱的心情,我完全没有经验。”
男人摩挲着自己的手杖,他思考了一会儿,开口道:“尊敬的魔法师小姐,您说的很有道理,这件事乍看之下的确不应该交给无经验者处理,但是您花费的时间和精力让它完美地契合了我的要求。您觉得是为什么呢?”
“我并不清楚……”伊丽莎白摇了摇头,“我咨询了一些人,查阅了很多素材从源头开始的资料,但这并不能说明我就能从中体会到那样的情感。”
“正因您无法掺杂自己的恋情,这份香味才能给我的需求留下空间。”他笑了笑,“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如果最开始的厨师框死了制作料理时的各项配比,他的后辈们是做不到哪怕只有一星半点的创新的。”
香气的手已将执念的果实摘下。伊丽莎白看着面前的男人,像是看到了一棵记录着漫长阅历的树。
“以现实为骨架,以想象为血肉。魔法和炼金术,都是这样的事。”
看吧,连发言都带着她无法反驳的道理。
男人依靠着手杖的支撑站起身,郑重地弯腰朝她鞠了一躬。
“我已经能够面对死亡了。”
“您要回去了吗?”伊丽莎白抱着罗薇娜小姐起身询问。
“我要回去,回到祖国去。”男人笑着补充,“在若狭的山林里,我就能真正地死去了吧。”
伊丽莎白也笑了,她空出一只手在半空画出五芒星⑥,金绿混合的粒子从她指尖发出又消散。
“您会达成愿望的。柳木是生长在将生变成死的东西之上的植物,它将一直守护着您。”
“感谢你,尊敬的魔法师小姐。”
备注:
①:用中文来念是这样的咒语:来自大地,来自清风。呼唤吧,呼唤吧,直到阴霾散去。
②:Corinthian,古希腊建筑的柱式结构之一。
③:属于哥特式建筑的必备元素,哥特式建筑表现的是对神权的过度崇拜,所以将礼拜堂设计成这个风格。
④:英文写作Lancewood Road, 现实地点在英国林肯市,不过没有参考价值。
⑤:设定来自封秭。玛咖朵是一种可以中和味道的草药,偏甜。
⑥:五芒星在古埃及是冥界子宫的符号,在希腊神话中是大地女神Kore的象征,加上后面一句提到的柳木的属性,所有的指向都是回归大地、回归生命诞生之前的虚无。
Notes:
总的来说是个协助杀人的故事(?)
Episode 4里的茶杯,玩了个日语的同音梗。“锦鲤”的日文发音是koi, 和“恋”读音一致。
以现实为骨架,以想象为血肉。魔法和炼金术,都是这样的事。
当然,写作也是(笑)。
P.S. 码字时的bgm: ASCA-《云雀》
【1】
首先,柯利弗看见了老鼠。
这不是什么稀奇事,老鼠本就是一种随处可见的生物。在萨那西乌,老鼠的数量比整个城镇中的人口数还多。它们无处不在,尤其是那些阴暗潮湿的地方。经常巡逻于各种小巷的柯利弗早已习惯了老鼠从下水道中钻出的场景,对于一只或好几只老鼠从眼前闪过也早不觉新鲜。他可不怕这种生物,尽管它们身上携带着致命的病菌,曾给人们带来死亡的恐惧。
如果硬要说恐惧……柯利弗承认,被老鼠咬还是挺疼的。
接着,柯利弗看到了血迹。
这也不是什么稀奇事。人们时常因不小心而伤到自己。行过小巷的马车有时会从老鼠身上碾过,不过这种情况会留下老鼠的遗骸,但柯利弗没有发现老鼠那外观惨烈的尸体。
不需要太过紧张,但这是值得警惕的事。这么想着,柯利弗用左手紧了法杖。
是,近日发生的连续失踪案让柯利弗感到不安。
到底失踪了多少人?那些失踪的人还活着吗?是谁,又或者哪个团体制造了这连续失踪案?柯利弗摇了摇头,把这些问题丢到脑后。这都与他无关,他现在需要做的完成巡逻的任务。他要保证红学成员的安全,他不希望失踪案会发生在红学成员身上。
或许只是自己太紧张了。柯利弗自嘲地笑了笑。佐伊先生可比他冷静多了,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道恩也是,今天早上他们俩刚在这条小巷的巷口分别。沿着这条小巷走到出口便不再是护卫队的巡逻范围,不然柯利弗一定会陪着道恩去进行采购——还是算了吧,利用工作时间陪爱人逛街可是玩忽职守。
柯利弗沿着在地上延伸的暗红血滴,向着巷口走去,一步跨入了房屋投下的阴影中。
【2】
情况很糟糕。
左臂上传来的肌肤撕裂的刺痛提醒着艾泽尔他受伤了,但是西玛并不在他身边,不能为他包扎。艾泽尔身上没有携带绷带,犹豫了几秒后,艾泽尔脱下制服,用短刀将披风切割成小布条代替绷带,给自己进行了简易的包扎。接着将制服拿在手中。
林也不在他身边。
艾泽尔不是出于自己的意愿来到这里,他根本不应出现在这里。他应该在战场上,在他的战友身边同观星社的黑魔法师搏斗,而不是这个平静、毫无硝烟、鸟儿在树上欢快鸣叫的小巷里,站在这个昏暗的角落里。
与魔法师战斗时发生怎样不合常理的事情都不奇怪。只有快速了解自身目前的处境才能尽可能保全自己。
在刚才的战斗中,艾泽尔把注意力集中在了瞄准魔法师上,支援着正与敌方短兵相刃的林,将后背交给西玛守护。他并不清楚自己的方位在何时暴露,理论上来说,他的隐蔽工作做的很好。
让他转移注意力的正是肌肤被撕裂的剧痛。这值得庆幸,受伤的仅是手臂而不是什么要害。他会瞄准敌方的的头部、心脏,敌方也一定会做同样的事。
这不是处理伤口的时机,西玛搜寻起了那个隐藏的敌人。艾泽尔低头,发现了那个在他和西玛脚下悄然绽放的魔法阵。
艾泽尔记得,他推开了西玛。
接着,他出现在了这条小巷中,这条明明祥和却显得异常的小巷。这条小巷过于安静,没有喧闹声,也不见任何人影。
艾泽尔的枪还在这,但他只剩下了两发子弹。
是幻觉?还是传送魔法?幻觉的可能性更大,艾泽尔可不认为敌人会好心的将他传送至安全地带。但传送魔法的可能性也不能排除,任何人都会犯错,既然刚才的攻击打偏了,那发动魔法的那个魔法师完全可能还只是个不熟练的新手。
不论是幻觉还是传送魔法,赶回西玛和林身边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姑且当作是传送魔法。那么往那边走才是这条小巷的出口?艾泽尔思考着这个问题,仔细观察着四周。
他看见了一只老鼠一闪而过的老鼠,以及……艾泽尔迅速向左跳开一大步。
突如其来的巨大噪音惊飞了原本在树上欢唱的鸟儿。艾泽尔回头,那面他原本倚靠的墙上出现了烧灼的痕迹。
一个不速之客。
【3】
柯利弗不认识那个站在角落里的人,那个人与他无冤无仇.可那人穿着里政府的制服,出现在了里政府职员不应出现的地方。
面对敌人,柯利弗从未犹豫过。举起法杖,念出咒语。那人突然向左跳开一大步,站到了一个拐角处。
魔法在那人跳开的同时发动,本应击中敌人的火焰径直冲向墙壁,在撞上墙壁的那一刻发出了巨大声响,火焰在并非可燃体的墙面上挣扎了一番,最终徒劳的熄灭,只留下了黑色的图形。
首次攻击落空并不让柯利弗意外。那人转身躲到了墙体后,没有人会傻站着给敌人当靶子。
柯利弗也退到了墙体后。要小心,那人带着枪。根据目测,他与那人之间的距离不过百米,他可不认为自己的移动速度快到能躲避子弹。但这样也无法观察到敌人的举动。
柯利弗想起了之前巡逻时看见的老鼠。
【4】
艾泽尔没有一直留在原地。既然敌人是从巷子的东边来,那他就向西边移动,在不知不觉间,艾泽尔来到了小巷的出口。
撤退并不是羞耻的事情,不如说,这才是明智之举。
奇怪的是,敌人一直紧跟着他,而他却再没能捕捉到敌人的身影。这不合理,敌人似乎掌握了他的一举一动,因此能准确无误的向他的要害发动攻击性魔法(所幸艾泽尔每次都避开了要害)。艾泽尔一直在移动,那敌人也需要一直移动。
这条小巷中房屋的高度相近,就算占据了高处,敌人也很容易移动到攻击范围之外。
这是个容易丢失目标的战场,敌人如何做到一直锁定目标,定位魔法吗?艾泽尔一边思考一边奔跑着。
又一只老鼠从艾泽尔身边跑过。
虽然说老鼠遍布世界,但今天见到的老鼠也实在太多了。艾泽尔低头,看见了一只奇怪的老鼠,那只老鼠死死的盯着他,并随着他一同移动。一般情况下,老鼠会避开人。
艾泽尔犹豫了一瞬,最终没有向老鼠开枪,他不能浪费子弹。
艾泽尔冲出了小巷,那只老鼠没有跟上来。
【END】
“跑掉了……”柯利弗叹了口气,收回了魔法。
自己这次或许过于谨慎了。
借用老鼠的眼睛进行监视确实能保证自己处在安全的区域,但这也让自己的射击精度下滑。
往好的方面想,自己今天没有受伤,不会让道恩担心。
看了眼敌人离去的方向,柯利弗往回走。
今天的巡逻任务还没完成。
等队长回来后向队长汇报今天的情况吧。
总字数:5214
“是纱江哟。”
是恶魔的呓语,却又带着少女的明媚和爽朗。
我从睡梦中惊醒。阳光从窗户的缝隙里透进来,没有让人窒息的就连手电筒的光都无法穿透的黑暗。
室友还在睡。似乎昨晚他们也遇到了同样不可理解、让人身心俱疲的事件。那就一起再躺会儿吧。
我翻了个身,还是有点担心晕过去的希。
这件事确实说来话长,而且也充满了许多无法理解的部分。我宁愿相信它是梦境,又过于真实。消失的雅人现在在哪里呢?他还活着吗?我无法回答,也不知道有谁可以解答我的疑问。
并不是一时兴起想要再次探索风俗店的,听闻另一队在风俗店寻找线索的伙伴发现了一个新的房间,于是想去看看。
探索小队的人员与昨夜月鸣庄之旅的人员配置相同,但是这次希和薰也和我们同行。
与两位警察同行,应当是一趟让人安心和安全的探索。
事实并不是如此。
前天晚上“正在营业”的千夜一夜,早上“暂停营业”的千夜一夜,还有现在重新变为“正在营业”的千夜一夜,在我看来,都不是同一个风俗店。
这晚的尤其不同。
希推开了厚重的玻璃门,我们跟随他进入。就在我们全员都进入店内后,门关上了——理应是很普通的一句话,但是在希发现它再也推不开了的时候变了味。
“好奇怪啊……”他推推,再拉拉,门纹丝不动,“是有人在恶作剧?”
……不……我在内心回答他。这样的超自然事件我们已经在别馆经历过了,就算是唯物主义也会被动摇。而希似乎只见过电车站内异变的怪物,怪物也是有实体的,我可以理解他的想法。
“我们先进去看看吧。”雅人提议。
通向舞台方向的室内一片漆黑。希打开手电筒照向那个方向,但似乎光线无法通过那片黑暗,仿佛那是浓稠的无法散尽的雾,只要你迈步走进去,就难以逃离。
“嗯……好像不够亮,”他有点苦恼,“你们带手机了吗?”
“带了带了。”
手机闪光灯纷纷亮起,只照亮了我们附近的一小片空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周围的环境变得寂静,甚至让我有一种错觉,能够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先看看存物处吧?”我努力让自己乐观起来,尽管我已经有不太好的感觉,但不安会传染,我希望大家不要被我影响。
由于是晚上,存物处没有开灯,从玻璃窗外侧无法看清内里有什么。
希直接打开门就走了进去,就和早上一样。
明明还是小我几岁的人,却表现出了比我更多的勇敢。
如果是我的话,那必定要在这些地方花费许多无谓的时间。敲门,这个是礼仪,随后因为内心的恐惧,会趴在门板上尝试倾听,最后连开门都要小心翼翼的先打开门缝瞄一瞄,确认无事后再进入。
存物处里黑漆漆的,连昏暗都算不上。
“看看有没有电灯开关?”希用手电筒四处照了照,被照亮的范围还是很小。
“我摸摸看。”
我伸出手试图在墙上找到电灯开关,摸着摸着,手下的触感突然改变了。墙是坚硬平整的,但我的手掌,每一根手指回馈给我的感觉,是柔软,冰冷且濡湿的。
会是什么呢?我不敢去想。我默默地收回了手,小声地吐出一句“对不起”。
希也许是听到了我的声音,疑惑地问:“怎么了?”同时用手电筒照亮我们这边的墙壁。
只是一面普通的墙壁。
我和希描述我刚刚的感觉,他皱起了眉,显然不太相信我。
只是一面普通的墙壁。
我再次摸上去,没错,是墙,不是什么奇怪的东西。
也许在希,在雅人,在薰的眼中,我刚刚感觉到的是幻觉。但我知道它是真实的,虽然平时总是说“眼见为实”,在这里,一切常理都有可能被颠覆。
存物处的桌子上放着和白天无异的物品。只是稍微有什么变化了……
“咦?还是热的。”
希拿起茶杯,更加疑惑了。
“是有人先到了吗?”
“不……”我弱弱地回答,“还是把杯子放下吧。”
在黑暗中我看不太清他的表情,但能想象得出,肯定是皱着眉一副“又在搞什么呀”的样子。
白儿茶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想要看看与白天的文件夹有何不同。当她翻开夹子的时候,开始从书页里掉出无穷无尽的头发,仿佛瀑布一样,要涌到我们身上。
雅人眼明手快地抓过文件夹甩了出去,发丝在空中仍然不断地冒出,最后消失在黑暗里。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吓死我了……”咲兔把缠到她身上的头发拽下来,“这个是大地的假发吗?”
她的一句话稍微缓解了紧张恐怖的气氛。我也尝试着跟随这个话题:“带回去给大地做假发?”
整理好身上的头发以后,我转身看到了储物柜。想着开开看吧,随手拉了一个柜子,结果纹丝不动。
“奇怪……”我不服输,使劲拉,像是对面有人和我同样拉着这个柜子一样,不管怎么样我都没办法把这个抽屉拉出来。
“我来……”“哎!”
就在白儿茶想要过来帮我的时候,那股力量消失了。我差点摔倒在地上。
“是空的。”希往抽屉里看了看,准备伸手进去检查。
我开玩笑地说:“小心不要被柜子吃掉啦。”话音刚落,他就发出了急促的声音:“……!”
我马上和大家一起过去拉着他,也不知道是和谁在对抗,最后是雅人用力地把希拔了出来。
“没事吧?”我连忙过去问他,“手疼吗?”
“还好……”他看向自己握着拳的手,缓缓张开,掌心里是一把老式的钥匙,上面还带有干涸的血迹。
“要小心一些呀!”华子不在的话,那么我们就要好好看着希。我正打算多提醒他几句,他把那把钥匙塞到了我的手里。
“……”我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只能够收起这把来路不明的钥匙。
也许是我的感觉过于迟钝,在希说出雅人身后有什么在的时候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雅人唐突一拳,把那个我还没来得及看清脸的人体模特一拳打飞了。
然后似乎有什么流了出来。
是暗红色的液体。
希才看了一眼,身影就开始摇晃了。我赶紧扶着他,担心他晕倒摔在地上。
“啧……”雅人嫌弃地远离了那滩液体。
“没有什么的话我们出去吧?”我催促着大家。
众人离开存物处,希和雅人殿后。就在希走出存物处的时候,门突然“嗙”地关上了,巨大的声响让我差点吓得跳起来,随后是希用力地拍打着存物处的门,焦急地喊着雅人的名字。
“雅人先生怎么了?”我们靠拢,才得知走在最后的雅人还没有来得及走出来,就被门关在了存物处里。
最坏的是,门打不开了。
希一边敲打着门,一边呼唤雅人的名字,但没有任何回应,仿佛存物处里什么都没有。
“该死……到底是谁在恶作剧。”他最后用力地砸了一下门板。
我相信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感觉到了绝望。
雅人会怎么样呢?如果我们没有把雅人带回去,其他人会怎么样呢,大地和一毛会怎么样呢?
“我们……手牵着手走吧。”
明明我昨天才和雅人说,我们不能缺少他,我们也不会放弃他的,但是刚刚却没来得及拉住他。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
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很重要,都不能被落下。既然雅人的意外已经发生了,那么就努力阻止这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由空蝉带头,希殿后的队伍,手牵着手,往散座走去。
拜托,不要再带走谁了。
我回头看向了队尾。
拜托了。
散座上的酒水单与我们之前看到的不同。打印出来的字混合着乱码,无法顺利完整读取,只能从中获得一个女孩子的名字,“纱江”,是陌生的名字。
这里果然不是之前来过的风俗店吧?
我这么想着,跟着队伍按顺序查看各个包厢。
令人意外的是,第一个第二个包厢的帘子后面,是一堵墙。
原本应该是放着漂亮的紫色沙发,专属钢管舞台,墙上挂着美女图片的包厢,消失了。
希不可置信地敲了敲这面墙。
“这里应该是包厢才对……到底是谁……”
他仍然不相信这是超自然力量的杰作,认为是有人故意戏弄我们。
第三个包厢是正常的包厢,是我们熟悉的,被希一锤子砸下去砸出一个命案现场的房间。
我们分开在外侧的房间试图寻找线索。我看着希好奇地看向那个放着尸体的房间,然后走了过去。
他站在残破的墙壁附近,突然就向房间里倒了过去。
这个事情发生得太快,快到他的惨叫都没有让我们听到,他就消失在墙后面了。等我们反应过来之后,希已经不见了。
“希哥?”薰小心翼翼地询问,但没有人回应。
……
说实话我想捶墙壁,我知道这是无用功,这面墙一定和之前把雅人关在存物处的门是一个性质的。
是潜藏在黑暗里的她,将我们玩弄于股掌之中。
我预想过她会把希从我们身边带走,但是没想过这么快,而我们对此束手无策,不知道要怎么打破这面墙,也不知道要怎么才能把他们救回来。
我站在墙壁前面有些出神。
其他人也是非常惊慌,短短的半小时不到我们的队伍就减员两人。
要是带不回希哥,会被华子一枪崩掉的吧。
我的担心又多了几分。
“不行,不可以再失去薰了。”白儿茶牵紧了薰,喃喃自语。
为什么刚刚我没有拉着他呢?
如果我跟紧了他,那么他就不一定会消失了吧?
我跟着大家一起走到四号包厢里,内心充满悔恨。
“是纱江吧。”我自言自语,“在玩捉迷藏吗?”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直到同伴惊慌地看着我的背后。
听到了。
我也听到了,有什么声音,正在向我们靠近。
原本在黑暗当中,视力被大大地降低,那么注意力自然就集中到其他感官上。尤其是听觉,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能马上捕捉得到。
大家默默关闭了手电筒,不敢发出任何的声响。
我胆子小,不敢偷偷掀开帘子去看外面是什么情况,只能蹑手蹑脚地走到沙发后面闭上眼躺好,屏息凝神假装已经死掉。
这是一种非常愚蠢的精神胜利法,我什么都不知道,看不见,听不到。所以对方就不会发现我。唯物主义在这样的情况下不再是我坚持的东西,偶尔唯心才能让自己更加安逸一些。
但只能够在有同伴的情况下使用,单独使用也许反而会导致严重后果。
帘外的嗡嗡声靠近我们所在的包间。
“是……纱江哟。”
少女甜蜜的声音似乎混杂了电波的杂音,像是在隔着帘子和我们自我介绍一样。
相信其他人都和我一样,背上的冷汗直流。不知道被这样的东西发现了会怎么样,会死吧?层层恐惧重叠在我的身上,我完全不敢动。
“是……纱江……哟……”
这大概是我这辈子神经最紧绷的时刻。祈求她快点离开,默念大悲咒,祈祷,都不可能做到的。因为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有想,什么都不敢去想。
所幸声音在我们躲藏的包厢外只停留了一会儿,似乎没有发现我们,又慢慢地渐行渐远,最后重新回到了一片寂静。此时花海拍了拍我,用气声告诉我说趁现在我们走吧。
我迅速地起来,放轻了动作和大家手牵手离开了包厢,而眼前的景象让人震惊。
我们不在风俗店内了,是一条长长的,看不见尽头的走廊,我们背后也是幽深的走廊。
“我有不好的感觉……”我说。
“向前走吧。”涉江提议。
果不其然,刚走没两步,从身后射来的让人浑身难受的视线让每个人都慌乱起来,开始疯狂向前奔跑。
不用回头,压根不需要去看,只管跑就好了,用力跑,不要去考虑终点在哪里。
“纱江……”
娇嫩的女孩子的声音似乎是在我的耳边响起,我马上就被惊起了鸡皮疙瘩。
“纱江……不可爱吗?”
我不知道她的样子,我不敢看。除了张口瞎喊“可爱可爱可爱”以外,就没有其他能做的事情了。
我希望大家都在全力奔跑,离那个东西远一点。但是我突然听到了身后白儿茶的惊呼,在我回过头时,薰被什么东西抓住了,她甚至还伸出手想要拉住白儿茶。就这样,她保持着那个让人痛心的姿势,被卷进了无尽的黑暗当中。
完了。
我的第一个反应就是。
完了。
我们跌跌撞撞地往前跑去,不知道跑了多久,最后一阵恍惚。
我们回到了今夜的起点。
但又不是完全相同的起点。
这是写着“暂停营业”的千夜一夜风俗店。
“我想进去找人。”
在店门前休息了一段时间后,我和其他人说。
周围的蝉鸣没有停止,实在有些聒噪。
大家犹豫了一下,因为刚刚的经历过于惊心动魄,一时半会儿没有办法完全缓过来就要再次进入这个地方确实有些勉强。
“我也觉得要进去。”花海同意,“进去找找他们吧。”
我忐忑着,希望一定要找到希。
我们推开了风俗店的大门,再次进入这个让人提心吊胆的地方。
和刚刚不同,这个风俗店显得正常得多。室外存在的光源的光照了进来,也没有那么浓厚的黑暗。
我们打开了存物处的门,因为雅人是在这里消失的。
但是我们没有看到他。事实上是,后来我们找遍了能去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他。雅人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无法理解。
薰晕倒在舞台上。我们七手八脚地把她扶起来,她看来没有办法在短时间里面苏醒过来,于是拜托了白儿茶照顾她。
拜托了,请一定要让我们找到希哥。
扶着昏迷的薰,我们来到了希消失的三号包间。和白天看到的一样,内间的墙上被锤子砸出来一个很大的洞,里面虽然昏暗的但和刚才相比看上去友好了不少。粗略地看过去,里面放着的东西也没有什么不同,希似乎不在这里。
“不会吧……”不太能接受就连希也完全消失在这里的可能性,我走进去环顾了四周。
沙发上仍然放着被缝合的两个人。储物架上面也还有报纸……等等,似乎储物架后面有什么在。
希哥蜷缩在架子后面,像是还未长大的孩子感到不安时睡觉的模样,看样子也是昏迷过去了。
我让同伴帮忙一起把希扶出去,放到散座的沙发上。我试图唤醒他,但没有效果,感觉是陷入了深昏迷当中,让人非常担心。
把昏迷的两人留在沙发上,我们分开去寻找雅人,无果。
“要先回去月鸣庄吗?”
有人提出了这个问题,随后是一阵沉默。
十个人一起出的门,最后回去。有两人昏迷,一人下落不明。
“……先回去吧,有点晚了。”我说。
总之先保证现在这九个人都能平安回去,至于雅人的话,明天再来找吧。
希望他能够避开全部的危险,只是被困在暂停营业的风俗店的某一个我们还不知道的房间里,等到了明天我们再去寻找他的时候,能够听到我们的声音,回应我们,离开那个古怪又危险的地方。
“是纱江哟。”
“但是我还是更喜欢彩香和菊枝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