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商议,临时组成的队伍选择探索市集——出发前她们设想,这种人员汇聚的地方或许能听见或者刻意打听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她们一起走进安宁祥和的午后集市,路过木偶戏剧场,商定分开探索后在此汇合。
瑟拉芬娜注意到许多小孩环绕在糖果铺周围,想着童言无忌,或许孩子们的交谈中会透出什么特别的消息,便向那个方向走去。
但环视聚集的孩童时,一种怪异感先于一切理性判断短暂攫住了她的心神。再细细看去,这里孩童微笑的模样及其相似:明明呈现在一张张不同的小脸上,却比一群绘画学习者对着同一个模特画出的速写还要雷同。
这个场面潜藏着难以言说的怪异,这里的孩子应该出了问题。瑟拉芬娜相信自己的观察力和直觉,不过比起单纯地观察推断,她更喜欢发散思维做出一些小小的尝试——以甩开内心滋长的不安并支撑自己的结论。
于是她捡起一块圆润的小石子包上糖纸,递给其中一个小孩。
“谢谢您!”孩子礼貌地道谢,像完全没看见她之前的操作一样撕开包装将石子含在嘴里,向她点头致意。那张小脸上仍然挂着纹丝不动、越看越显僵硬的微笑。
石子似乎在他的嘴里被来回吮吸,碰上牙齿发出轻微响声。但在瑟拉芬娜观察的一段时间里,孩子并没有用牙齿咬那块“糖”。
如果他咬了,会有牙齿崩裂的场面吗?会打破他诡异的笑容吗?问题的答案暂时不得而知了。
有点可惜,但也还好——至少目前她的举动没有让什么潜藏的危险浮出水面。
而那个孩子没把石子吐出来也足以佐证,先前的怪异感绝非她脱离人类生活太久产生的错觉。
她本想再问一些与剧院相关的问题试探他们,但突然觉得没有必要了——无论是稍纵即逝的一丝危险预感,还是理论上这些孩子对剧院的事知情的低可能性,都让她认为不必多此一举。
于是她转身离开糖果店。
市集中的人们依然乱中有序地生活着,例如右侧前方一个摊主正热情叫卖:“这位先生,给您身边的女伴买一枝花吧!”
花?瑟拉芬娜下意识抬手摸摸耳钉,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那是一个用布料假花装饰的小摊,摆着插在瓶中的花和精致包装的花束。
但这些花的状态似乎不佳,瑟拉芬娜走近,重重地皱起眉——无精打采地垂头,花瓣皱缩、颜色变深,一派残损凋零的景象。
对曾经打理花园和处理房间插花的她而言,这简直难以容忍。
但花摊的顾客似乎浑然不觉,被推销的男士经过一番挑选买下垂头玫瑰,女伴又欣喜地从他手中接过,小心翼翼地别在耳边。
或许整个集市的人都有问题。
瑟拉芬娜被不知从何而来的一阵不悦感包围,她干脆使用血魔法做了一点伪装,使其中一朵花看上去重焕生机。而挑选花朵的顾客对此视若无睹,无人选中那朵看上去娇艳盛放的鲜花。
一群行尸走肉。
烦躁的情绪在心里滋长,她并不喜欢应对这种山雨欲来的压抑,甚至宁愿爆发点什么冲突,但又忌惮未知且顾及之后的任务,不得不忍。
带着这样的心绪,她无心再逛集市,走回木偶戏的摊前打算与队友汇合。
在此驻留的片刻,她又注意到木偶戏观众的欢呼声过于整齐划一,比她做人类时家中老旧摆钟的节奏还要精确。
“好!”十几轮整齐划一的喝彩过后,她终于忍不住做点什么破坏他们的节奏,例如比众人慢半拍地结束喝彩。
依旧无人受到她的干扰,观众们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像玻璃罩中上好发条自顾自旋转的八音盒,不受外界影响地运转着。
市集除了这种诡异感觉和随之而来的各种碎片化猜想之外收集不到更多信息,等队员齐了,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安抚难民就不能用别的办法吗?这破点子绝对是哪个上辈子饿死的狼人想出来的,血族成年都80了怎么可能还会做人饭,分明就是想看我们出丑。”看着堆放在一起的食材,厄尔庇斯冷白的脸皮看上去更白了些,转头向身后仆人们询问“你们会做吗?”
三人整齐地摇头,他们在外面吃的也都是家里厨子准备好的食物,自幼作为血族仆从教育的人类哪会去学怎么做人类饭。
“用少爷平时吃的食谱改一下也许可以做,但是……”看一眼就知道食材和调味料根本凑不齐。
“啧,算了,我自己来吧。真是给他们脸了,父亲都没吃过我亲手做的饭。”
但是血族不需要吃饭。三位仆人面面相觑,识相地没有说出来。
“就算不会做你们总能认出来这是什么东西吧?选哪个做比较好?”厄尔庇斯刚燃起的雄心壮志被处理好剁成尸块的肉浇了个透,明明生前形态各异,为什么死后会如此相似呢?
“这个是肥尾羊。”“对,这个也是,这是羊排,这是羊腿,这是尾巴。”
“这是雪鹑,这个是鱼,这个是……蛋黄派?应该是狼人拿来的吧?”
“还有草药猪,血族的大人们真慷慨啊。”
“还有这个,这个是什么?”“我看看,这个是头吧,看耳朵是年糕兔。”
“选羊?”“羊肉做不好有膻味,兔子也有腥膻味”“鱼……”“别想了鱼的腥味更大”“草药猪吧?”“不知道会不会有草药味就在上面”“那就只有雪鹑了啊”“素食呢,素食选什么?”“有土豆当然选土豆,怎么做都好吃”“你说得对”
正当三人凑一起叽叽咕咕一阵拿了相对安全的雪鹑和土豆准备回去复命时,看到了厄尔庇斯选的调料动作齐齐一顿。
诚然血族不需要排泄,庄园的人类也不会作死让主人脏了眼,但这种刻进灵魂里的形状是经过一百多年就能忘记的吗?
“……少爷?”
“这好像是花生酱,你们谁来尝一下?”
资历最浅的年轻仆人显然不比两位前辈经验老到,后退的脚慢了一拍被顶到最前面。
不过是花生酱罢了,又不是来真的,抱着这样的想法,他努力面不改色地尝了一口。
与可怕的卖相相反,花生酱的味道其实还算不错,可能是做的时候水加多了才变成这幅软趴趴的鬼样子。
“确实是花生酱,但是做饭用花生酱……”
“花生酱是用花生做的吧?里面也加盐了,烤一烤也会有香味是不是?加多了最多也就吃的时候只能吃到花生酱的味道,不会不能吃是不是?”这不就是最完美的调味料嘛。
“原来如此,不愧是少爷!”三人心领神会地鼓起掌。
“那材料都决定好了,就开火吧!”点起符合心意的火焰,厄尔庇斯想了想感觉这样的火用来做人类的食物似乎有些勉强,又加了一些柴。
“少爷”“这火做烧烤”“似乎有些小”看着在夜风中哆哆嗦嗦的火苗尽职的仆人们在围成一团,将火苗包在中间并小声提醒着。
“……谁说我要做烧烤了,鹑肉和土豆不就是要用小火慢炖的吗?半夜凉飕飕的吃什么烧烤,热腾腾的炖鸡肉不是更好吗。这么一说这鬼天气,啧,我关节都要硬了。”厄尔庇斯说着将花生酱烤一烤会有香味的话抛之脑后随手抓住一个锅架在火上,飞快地将鹑肉和土豆丢进锅里。
“您说的对。”三人点点头利落地动了起来,一人给锅里添水,一人扶厄尔庇斯坐到自己身上,另一人用适中的力度为他按摩关节,饭能难吃少爷不能受罪,反正也不是他们吃。
做完一切四双眼睛盯着小火半死不活地舔着锅底,锅里连个泡都没冒出来想把鸡肉炖熟想来还得好一阵子。
“少爷第一次做饭辛苦了,要先休息一下吗?”
“嗯,好了记得叫我。”厄尔庇斯闭上眼睛开始冥想,虽然血族不需要睡眠,但在别人忙碌时的悠闲时光总是格外的香。
在加过三遍水,周围的人们逐渐都完成了各自的任务向难民们分发食物时,锅里不知是否还能称为食物的糊状物体像岩浆般鼓起一个个粘稠的气泡,随着气泡的破裂属于土豆和花生的香味也随之逸散在空气中,魂飞天外的年轻血族恍惚回到了还是人类时缠着妈妈要要午间点心的时光,就连早已死去味蕾都短暂地复活了一瞬,复现出尝到美味带来的满足感。
“唔……这个气味饭做好了吗?”
“应该是可以吃了,少爷。”
看着锅里的糊糊厄尔庇斯翘着小指捏起勺子沾了点放在舌尖,意料之中的寡淡无味“难吃,你们过来尝尝这个能不能吃。”
“土豆和鸡肉都很酥烂”“口感非常细腻顺滑”“香味十分浓郁”
“果然少爷不管做什么都非常好呢。”
面对异口同声的赞美,又确认过三人脸上没有任何勉强之色他才点点头露出一如既往的得意神色“拿去给难民分了吧。”说完又皱起眉头撇了撇嘴“第一次做饭自己还不能吃,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