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和的白光褪去之后,他们发现周身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浓稠漆黑。
有鸟鸣叫的声音自头顶传来,奥列格试探着伸出脚尖,感觉脚底传来毛茸茸的草地般的触感,这才确切地意识到周围不是空无一物,而是因为这个世界正处于黑夜,所以才看不见东西。
他低下头,将五指摊开,又握成拳头,拼命眨巴着眼睛往应该是手的位置看过去,却还是什么都看不到。
天上连一点月光和星光都没有。
胸口悬挂着的弦月倒是清晰无比地指向了某个方向,莹莹的冷光少许勾勒出周围树木的轮廓,可还是什么都看不清楚。
虽然也可以拜托艾丽西亚或者叙泽特制造出光,但是他担心在黑暗树林中出现唯一的光亮太过于目标明显,会将他们赤裸裸地暴露在这片未知环境里的一切危险下。
直接在黑暗里行动的话,却又担心会不会踩中什么陷阱,毕竟他们对此处一无所知。
奥列格苦恼地提了提背在背上的那个布包——包里放的是在上一个世界找到的那颗鸟蛋,蛋和布袋之间还垫了一层软软的布,防止蛋被撞坏或者冻到。
这时,阿伦德尔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这是……松树林……”
“阿伦能看见周围的情况?”奥列格压低了声音。
“可以。”
阿伦德尔最近在修习一些在黑暗中行动的技巧,看来颇有成果。
“那就阿伦带队吧,大家互相牵住防止走散?”
他正说着,就听到瑞贝利安和艾丽西亚那里传来了鸡飞狗跳的声音,不由得抚额。
阿伦德尔的方向上沉默了一会,然后传来他的答应声:“好。”
奥列格猜想沉默的那段时间大概是他下意识地点了头,然后才意识到大家在黑暗里无法看到他的动作。
然后队伍就变成了这样的前进模式——阿伦德尔走在最前方,不时停下小心地观察周围地面和环境的状况,然后嘱咐大家需要注意的地方,奥列格背着那颗鸟蛋小心翼翼地走着,叙泽特和那个与蓝合为一体的半梦妖跟在后面,瑞贝利安试图脱离队伍跑进这片黑暗,艾丽西亚将他维持在了能看到弦月光之所指的范围内。
很快地,他们看到前方出现了一点光亮。
阿伦停下了脚步:“……有村庄。”
半梦妖弯下腰拍拍奥列格的肩膀:“队长,走还是不走?”
奥列格侧身一闪,让他拍了个空。
面对一个活泼开朗的蓝实在让人觉得分外怪异,就算知道芯子本来就不是同一个人了……也一样。
“先到村口观察一下吧。”他想起之前那个世界被赶出村的事情,心里还有点介怀。
没有人提出反对意见,于是他们就继续前行。
这个地方很小,村道狭窄,房子看起来也十分老旧。一些房子里的人大概还没有睡,昏暗的灯光透过浑浊的玻璃照了出来,偶尔闪烁了一下。
与这些昏黄的灯光形成鲜明对对比的是,村中有一户人家的门上挂着一盏明亮而稳定的长明灯,持续不断地向四周输送着光亮。
半梦妖摸着下巴:“路上空无一人呢……应该是都在睡觉?”
“毕竟是晚上吧。”
奥列格看了看弦月,它的光越过这个村子,指向了另一边的松林。
直接走吗?还是看看这个村子的情况?
长明灯上的火焰孤独地、恒定地燃烧,忠实地在黑夜里等待着。
等待……?
在等什么?
他们?还是,别的什么?
坐落于山林中偏僻又人烟稀少的小村庄,暗淡的灯光,一队深夜远道而来的旅人,像极了那些冒险篇章里即将展开故事的氛围。而且这个夜晚太过漆黑又太过安静,浅浅的橙色给村庄罩上一片朦胧,村子里弥漫着诡谲的气氛。
奥列格有些兴奋起来。
还是打听一下这里的情况吧,如果能知道弦月所指的方位上有什么的话就提前做好应付的准备了——虽然这么说,其实他只是对这个小村庄好奇而已。
奥列格三两步跳过去,笃笃笃敲响了那扇悬挂着长明灯的门,边敲边喊:“打扰啦!请问有人在吗?”
半梦妖一把将他拉了回来:“队长,这可是大半夜诶。”
“没事啦,敲都敲了。见势不好就跑呗。”
半梦妖哑口无言地瞪着他。
木门沉默了很久,就在奥列格打算再一次敲门的时候,终于“吱呀”打开了一条缝。
“您好!”奥列格看也没看就鞠了一躬抢先开口,不知为什么好像非常兴奋,“打扰您的休息非常非常抱……”
劲风从他的耳边扫过,奥列格瞳孔骤缩,一个在开门的同时挥出的锄头差一点点就要正面击打他的脑门,幸而刚才就做好了心理准备的半梦妖一把将他拎开。
他定了定神,发现攻击的人是一个拿着锄头胡乱挥舞的年轻农妇,她攻击的动作非常凌乱,怎么看都不是受过训练的样子。
半梦妖一边抵挡一边问:“夫、夫人,您认错人了吧?”
但是她好像没有听见一样一边拼命攻击一边反复大喊:“滚开!别再回来了!”
奥列格试图提高音量引起她的注意,却也毫无作用。
其实单说武力值,他们轻易就能把她打趴下,但考虑到对方只是一个情绪激动的普通人,得注意不能弄伤这位女士,动作反而变得束手束脚起来。
一直对占据了蓝的身躯的新队员耿耿于怀的瑞贝利安看着眼前的景象,抡起剑想把这个半梦妖和农妇一起打趴下,好在被艾丽西亚和奥列格一起拦了下来。
半梦妖和叙泽特找到机会一起将农妇架住,然后从侧面靠近的阿伦德尔轻而易举就将锄头从她的手中抽出,解除了她的武装:“夫人,冷静一下,你认错人了?”
农妇如梦初醒般惊诧地看着他们:“你们……对不起,我以为……你们是什么人?”
半梦妖冲着阿伦德尔挥挥手,露出一排闪亮的牙:“干得不错。”
阿伦神情微妙。
奥列格确认了瑞贝利安暂且没有做出其他危险举动的打算,就走到队伍最前面,真诚地握住她的手:“夫人您好!我们六人是路过此处的冒险者,因为松林里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我们还以为要就这样在松林里过夜了呢!没想到走着走着,看到这里有灯光,才发现原来这里有个村庄!您门上挂着的灯真温暖,好像回到了家里一样!我想请问,这个村子里有可供住宿的旅馆一类的设施吗?如果没有的话,我们可以请求借住吗?”
他叽里呱啦一口气说完了这一长串话,一时间气氛静止了片刻。
半梦妖惊诧地瞥了他两眼。
“那……我们这里没有旅馆……”农妇迟疑了一会儿,她的眼神并没有很多怀疑,这让奥列格觉得她比起他们这群人的身份,好像更加担心别的什么事情。
“你们进来吧。”她最终拉开了房门,这样说道。
奥列格弯了弯眼睛很是欣喜地说道:“非常感谢,您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一行人随农妇走进了屋子里,里面的装饰和外面一样干净却显得古旧,看来这些家具都很久没有更换过了。
“你们坐吧。”农妇歉意地端上来六杯热茶,“刚才……对不起。”
“哇有热茶!太感谢了!”奥列格坐到椅子上,将装鸟蛋的袋子轻手轻脚地放在桌子旁,端过杯子吹了吹,抿了一小口。
半梦妖啜了口茶,笑眯眯地赞叹道:“能够在冒险中遇到夫人这样的好人,真是我们的幸运啊。”
奥列格不自在地偏过头去,看到半梦妖以蓝的外表用这样的语气说话,有种左右脚的鞋子穿反了一样的别扭感。
叙泽特环顾了房间,开门见山地问道:“夫人,这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其余人暗暗竖起耳朵,心知如果有异常现象的话可能就是碎片引起的。
农妇的时不时用不安的神情往门的方向张望,听到这个问题却困惑地摇头:“发生了什么?没有啊……这里……一直是这样。”
一直是这样?一直要提心吊胆的?
叙泽特盯着她:“请问……你为何如此紧张?”
奥列格拧着眉头想了一会,出于好奇露出了有些夸张的忧虑表情:“刚才您听到有人敲门,第一反应就是是用锄头攻击来的人,您是遇到了什么危险吗?作为住宿和热茶的回报,有什么是我们可以帮助您的吗?”
“危险……不……这个……”她吞吞吐吐地说着,似乎有所顾忌。
——来了。
奥列格兴奋起来——从来到这个村子起,他一直有点兴奋过头。
冒险篇章中,远道而来的旅人来到了偏僻的村落,在这里常见的现象对他们而言却是未解的谜团。那么……会是什么呢?
其他人,或者说,除了瑞贝利安以外的其他人也对此事颇为在意。半梦妖用诚挚的眼神看着她:“没关系的,我们不会将任何事情说出去。”
可是她越发困扰起来,面对大家关切的追问只是垂着头支支吾吾。
看到她脸色发青的样子,奥列格心里泛起了一丝罪恶感,踮起脚拍了拍她的肩膀:“如果提到这件事会让您很难受的话就别说了吧……不过在我们停留的期间里,只要您需要帮忙就请告诉我们!”
“为旅途中温柔的夫人解决难题是冒险者的浪漫所在啊!”他说着张开手夸张地比划了一下,想逗她开心。
农妇点点头,脸色舒缓了一些。奥列格也松了口气。
就在此时,半梦妖突然开口:“实不相瞒,我们来自这个世界之外。”
等等……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奥列格措手不及地回头看着他,却见他一本正经地准备说下去,立马一拍桌子,整个人几乎都前倾到了桌子上:“他说的是心理上的世界之外,嗯,冒险者总喜欢想一些世界啊旅途啊之类的事情嘛!是吧?”他说着还点点头,一副很可信的样子。
农妇莫名其妙地点点头:“哦……”
奥列格一转头,见半梦妖还想说什么的样子,就一把拽过他捂住了嘴巴,因为侏儒胳臂比较短勒得人难受,半梦妖使劲挣扎起来:“唔唔唔唔……唔唔唔!!”见其他人没有理他的意思,他着急地拼命使眼色比划起来。
奥列格其实大概知道他想问什么,不过他觉得先弄清这个村子的现状再问比较好:“询问一下,这片松林住的都是像您一样和善的人类吗?”
“嗯,差不多,我们这叫松林村,就是在松林里头。”农妇奇怪地看着这个一边勒着别人一边笑眯眯地提问的小孩。
也就是说这里基本上都是人类吧……奥列格想着点点头:“原来如此,我们白天在松林里迷路了,能不能请您介绍一下林子的情况?”
她困惑地眨了眨眼睛:“白天……现在不是长夜中吗?”
“呃,白天迷路到了晚上还没走出去?”
她用更加奇怪的目光看了奥列格一眼,点点头,“哦”了一声。
……怎么感觉好像哪里露馅了?奥列格有些不明所以。
半梦妖一把挣脱了奥列格,锲而不舍地说道:“所以,我们是来自外面的世界。”
奥列格马上接上:“嗯,松林外面的世界。”说着伸手举起手继续捂住他的嘴巴。
“不,不如说,其他的……”
“不要对一个普通人类讲这些,可能会被赶出去。”奥列格凑在他的耳朵边上说道。
半梦妖点了点头,然后再次挣脱了奥列格的手:“那么,敢问夫人所谓的长夜究竟为何物呢,难道这里已经久不见阳光了么?”农妇微微偏了下头,看起来有点难以置信:“你们不知道长夜吗?”奥列格一惊。原来“长夜”这个词有特殊含义吗……
“啊,据我的同伴而言,我的记忆似乎出现了一些微妙的缺损,所以想从如此温柔的夫人这里接受一些外面的信息,试试可不可以取回原本的记忆。”半梦妖半真半假地回答了她。农妇不疑有他,关切地看了看半梦妖解释道:“这里每年都会有一段时间进入漫长的黑夜,没有阳光。”
原来如此……所以这段时间无论日夜都是一片漆黑,并不是是真的身处于晚上。难怪刚才这位夫人对于他“白天迷了路”的话语感到疑惑,这个漏洞外来者还真是轻易意识不到啊……不过,话语中都漏洞到这份上了也没被怀疑,这里的人还真是民风淳朴,奥列格一边在心里道了歉一边继续打探道:“我算不太清日子……进入长夜多久了来着?”半梦妖安静地听着。
他不开口说话的时候看起来……就好像这里坐着的还是原来那个蓝一样。
“好几天了。”“嗯、嗯嗯!”奥列格回过神默默记下。半梦妖继续提问:“长夜,一般会持续多少天呢?一周?一月?”“很长,会有几个月时间。”“哦……”他流露出“我好像记起了什么”的表情,不过奥列格知道他并没有想起什么。
现在的半梦妖,并不拥有蓝的全部记忆。奥列格觉得这样挺好,半梦妖和蓝又不是一个人,要蓝的记忆做什么。室内稍微沉默了一会儿,喝茶的喝茶,想事的想事,奥列格盯着摇曳的烛光看了一会儿,突然想起挂在门上的那盏异常明亮的灯。
明明有那么亮的灯,为什么要挂在门外而不是室内呢?
果然是……在指引着谁,或什么……?
他接着旁敲侧击道:“对了,您门口那盏灯比周围的灯都亮好多……有一种福至心灵温暖无比的光辉!!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呢?那盏灯一定有什么特殊之处吧?”“那个……”她又露出了那种有点为难的神情,“是为了访客留下的引路灯。”“啊啊……有在等的人吗。”沉默了很久的阿伦德尔突然低叹了一声。“夫人是在等待什么人?抑或是这村子,正在等待什么的降临?”半梦妖紧追不舍。“不。”她咬了咬下唇含糊道,“就是村子里的习俗……”“既是习俗,那么定有出处了。”半梦妖无视开口打圆场的奥列格(“这样啊!于是引来了作为访客的我们呢~”),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还是说……这与夫人的难言之隐有关呢?”奥列格用手肘敲了他一下:“夫人好心给我们住处你干嘛总问人家不想说的事情。”想知道的话在这多待几天总能知道的嘛。“啊,不好意思,”半梦妖嘶了一声揉了揉猝不及防被打到的手臂,“是在下失礼了。”农妇沉默不语地看着。气氛一下子冷了下来,半梦妖揉揉鼻子确认道:“啊……想必夫人也累了吧?我们还是不要打搅夫人了,请问我们可以住下么?”“当然可以……”她刚一开口,门外忽然传来了新的敲门声“……咦。”大家一齐转头看过去。
半梦妖平静地感叹道:“喔,今晚的访客有些多呢………菲利普,战斗准备。”他抬起右肘,那只被蓝寻回来、大家一起讨论它的名字、最后定名为菲利普的雀鹰稳稳地停在他的手臂上,用喙蹭了蹭他的头发,抖精神了翅膀,做好了准备蓄势待发的样子。
“……别马上就要打要杀的,万一是别的邻居呢。”虽然这种可能性不大,但看那家伙非常自然地和蓝的雀鹰相处着、非常自然地摆出蓝的攻击架势……让人觉得非常不开心。
奥列格意识到这是迁怒,无论那个梦妖有没有寄住到蓝的身体里,蓝都已经死了,那不是半梦妖的责任。但是好像无论怎么努力,他都无法把半梦妖当成一个普通的新队员来看待。
他有点后悔答应那个提议。
他转头看了农妇一眼,却发现她面如死灰,紧咬着下唇用一种快哭出来的眼神向他们投来求助的目光,不情愿地向门口慢慢挪动着。“…………”
看来情况很严重啊。他收回思绪跳下椅子跟了出去,把鸟蛋往桌子底下推了推,将乐器握在手上。可能是因为之前误攻击了他们的关系,她这次没有直接对来客进行攻击,而是将门打开了一条缝,同时用颤抖的声音问:“……是谁?”奥列格凑过去,竖起耳朵听门外的动静。
门外没有声音。
但是下一刻,农妇尖叫起来,木门被大力推开,她被狠狠推了出去——几乎是飞着摔出去然后掉到了地上。奥列格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回头的时候看到艾丽西亚已经蹲在农妇身旁,看到他的视线点点头表示没有大碍,并开始尝试治疗。
奥列格又把视线转回了前方。
门被完全地打开了。
一个高大的身躯镶嵌在门框中,一动不动,背光使他的模样看起来有些模糊,空气仿佛都静止下来。
那显然是一个人的身躯——或者,至少,“本来是”一个人的身躯。
那具身躯没有头。
“菲利普——”半梦妖反应迅速地抬手将雀鹰砸了出去,然后立即从背后取下弓箭拉满,对准应该是人类心脏的部位连射几箭,“这便是夫人不欢迎的访客了吧!”
奥列格弹奏起安魂曲,抚慰人心的曲调瞬间充盈了整个狭小的房间。
但是没有用。
身上插着箭的那个无头人行动丝毫没有减缓,它向着半梦妖的方向扑了过去,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手指越掐越紧。“咳……菲利普!”半梦妖试图用刀子捅它手腕,但它看起来刀枪不入。
……它身上的肌肉看起来好像死去已久的尸体一样僵硬……
一道黑光从无头人的身后炸了开来,瞬间笼罩了它的全身,是叙泽特绕到他的背后刺中了它。
然而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被黑光覆盖之后,无头人并没有失去力量,倒不如说,看他越捏越紧的手指仿佛是被增强了力量。
“咳……咳咳……”半梦妖脸色发白,使劲一根一根地掰无头人握住他脖子的手指。
叙泽特用泛着寒气的冰霜之刃如同落雨般向着无头人的手臂击打而去,无头人左右闪避着,但是抓着半梦妖使它的行动迟缓了不少,冰霜渗入了它的肩膀,能看出这次的攻击是有效的。
无头人好像并不仅仅是凭本能在攻击,它在遭受这波攻击之后就将半梦妖当成了盾牌,也阻挡了想要上前近身攻击的叙泽特。
叙泽特、阿伦德尔和照顾完农妇的艾丽西亚形成了围住无头人的三角,一时局面僵持不下。
奥列格正一边尝试自己记忆中的各种曲子一边暗暗着急,一个锄头突然往无头人身上挥了过去。
“啊!”攻击被轻而易举地挡下,农妇后退了几步,手上的锄头差点打到另一边的阿伦德尔。
眼看着她站稳之后又打算发起第二次攻击,奥列格连忙跑过去一把抓住了她:“夫人您快躲到安全的地方去,这里就交给我们吧!”然后不由分说推着她往房间另一侧走。
等他劝说好农妇,走回来之后,正看到艾丽西亚召来的闪电击中了无头人的背部,叙泽特和阿伦德尔从两面夹击使它难以防御,它终于松开一直抓着的半梦妖用双手抵御起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得救了……”半梦妖迅速跳出了无头人的攻击范围一阵猛咳。
瑞贝利安遗憾地“啧”了一声。
奥列格终于想起来为什么好像缺了个人了,一见到无头人怪物就第一个冲出来的瑞贝利安竟然全程都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开打,此时才举起他的剑晃晃悠悠地加入战局,那挥剑的弧度,怎么看都是想把半梦妖连着无头人一起砍了。
半梦妖不知道有没有察觉到这一点,他躲开剑锋站到远离战场的位置又对准无头人的致命部位连发几箭,但是无一不被它行动敏捷地弹开,射中的一两只看起来也没能对它造成什么影响。
瑞贝利安一剑不偏不倚地砍在它脖子的位置,剑却硬生生地被震开。
……他们再次确认了那家伙很硬这件事。
这样下去可糟糕了……无论是硬打还是魔法攻击看起来都对这家伙毫无作用,虽然叙泽特可以发动更大规模的魔法,也许能打倒它,可是周围这些房子……
就在大家都暗自捏了一把汗的时候,无头人的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紧接着就在大家的注视下转过身,迅速走出了房门。
……?
怎么回事啊这个家伙?
大家立即冲了出去,却只看到那个背影隐没在村外的黑暗里。
远处传来一声奇怪的声音,它听起来是某种动物嘶哑的鸣叫,又好像是人在濒死前发出的叫喊声,听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啪嗒。”
大家一起回过头去,之前被奥列格安置到房间角落的农妇浑身脱力地坐到了地上,小声啜泣起来。
“松鸟终于叫了……”
奥列格茫然地看着她,然后又茫然地看向门外。
松鸟终于叫了!
——爷爷的笔记本上有这样一个故事。
故事的背景是一个存在于偏僻山林中、贫穷落后的小村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每年都会有怪物来袭击这个村庄。
“我每次来都会吃掉一个人。”怪物说。
村里的人惶惶不可终日,虽然想过搬迁,但怪物就居住在村子外面的森林里,随意出村无异于羊入虎口。最后有人提出了一个办法,他制定了一个十分可笑但又可悲的规则。
“我们每年选出一个人,送给怪物做祭品吧!让这个人提前和家人告别,做好赴死的心理准备,这样其他人就能够活下来了。”
那就是每年都由大家投票选出一个年轻的女孩或男孩,将其作为鲜嫩可口的祭品提供给怪物。
这个规则被同意了,每个人都觉得,只要投票给别人,就能保护自己和自己的家人。
怪物对此也十分满意,因为他不用再辛辛苦苦抓人,就会有人送上门来,双方建立起了一种病态的合作关系。
今年的祭品轮到了村中的一个女孩,就像往年一样,村长将村中最明亮的长明灯交付给她,让她悬挂于自己家的门前,用来告诉怪物“今年被选中的祭品是这家的人”。
猎户的女儿哭了起来。这盏灯那么明亮、那么温暖,可是它的作用却是给那个吃人的怪物引路,是将她带上绝望的死途。
夜晚即将到来,那个怪物也即将来了。她手中紧紧攥住父亲去世前交给她的枪,打算进行最后的搏斗……
“一切都会好的……”
奥列格回过神来的时候,艾丽西亚正轻轻地抱住农妇,一边轻拍她的背部一边安慰她。
会是……那个故事那样吗?
奥列格略微有些晃神。
远处有几户人家打开了门向这里张望着,阿伦德尔犹豫了一下,去向他们打听情报。
农妇依然低声哭泣着。
“喂……怎么回事啊?发生了什么?”一个猎户打扮的男人打着灯走了过来。
“啊,是这样的,我们是松林之外来的冒险者,刚刚落脚在这里,这位温柔的夫人便遭到了凶恶怪物的袭击……”半梦妖开口一五一十地叙述起来,但是猎户根本没有理会他,径直向着那位农妇走了过去,边走边焦急地喊道:“莎拉!你没事吧?”
走到近前之后,他才突然注意到了围在农妇身边的他们这一群人,停下了脚步,困惑地看着他们:“你们是……?”
半梦妖摊开双手,站在原地讪笑着。
“您好,我们刚才打退了一个没有头的怪物,能知道一下那是什么吗?”
“我们是松林之外来的冒险者。”
奥列格和半梦妖同时开口说道。
“冒险者……怪物……?”猎户愣了一下,露出了对突然得到的新信息消化不良的表情,“啊……?”
“我们是路过的冒险者,我是一位吟游诗人,这位亲切的女士让我们住了下来,没想到有怪物来袭,我和我的同伴把它暂时击退了。但是它还没死——或者哪个状态本来也不算是活着?村民们还有可能遇到危险,需要让大家躲避到什么安全的地方吗?”奥列格还在意着刚才回忆起的那个故事,不由得担心起了大家会对这件事情坐视不理,于是把潜在受害者从一位农妇提升成了所有村民。
“啊……哦……”猎户露出想起了什么的表情,正想说什么,但是农妇——也就是莎拉,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了起来。
奥列格踮起脚尖比划了一下:“那个怪物那么高,没有头。”
“抱歉,你们能等一会儿吗?”猎户露出了无奈的表情,随后低头安慰起了莎拉,“没事的……我在这里,不会有事了……”
“啊……”奥列格懊恼地敲了敲自己,“没关系,夫人的心情比较要紧”
半梦妖也点头:“没事的,毕竟夫人一定是受惊了。”
背后传来一声轻轻的咳嗽,奥列格回头,看到阿伦德尔回到了队伍。对上视线后,阿伦摇了摇头,表示并没有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情报。
几人安静地陪在农妇周围,过去了大约半根蜡烛燃烧的时间,她的情绪稳定下来。
“好了……你们刚才说有什么想问的?”猎户问道,依然抱着农妇。
“啊……嗯……”奥列格纠结了一下先问什么,“请问松鸟是什么?”
半梦妖则完全没有犹豫:“我们刚才击退了一个无头怪物,夫人又说‘松鸟叫了’。我只想知道这两者间的联系。”
“我们刚刚听见的那声鸟鸣就是松鸟发出的。”猎户慢慢地叙述起来。
奥列格心想原来那个听起来像人临死前发出的惨叫一样的声音原来是鸟鸣吗……
“按照村里老人的说法,这种鸟的翅膀比乌鸦还黑,是彻底的黑夜的颜色,它们能在夜晚活动,它们的鸣叫声是长夜的标志之一,当地人们有一个习俗,就是在第一声松鸟叫前绝不能离开住处,并且在这之前,所有人家——除了挂长明灯的以外——都不能接待访客。”
他说到这里,开口想称呼他们一行人,却发现自己不知道他们的名字,尴尬地张了张嘴。
奥列格突然意识到他们还没有交换过姓名。
“我的名字是奥列格·尤里·谢尔盖,这位是……”奥列格停顿了片刻,“这位是蓝。那位是阿伦德尔(阿伦抬了抬帽子致意),后面的两位女士分别是艾丽西亚和叙泽特(艾丽西亚挥挥手,叙泽特点头示意),那边那个……那个举着剑的……叫瑞贝利安。请问你们的名字是?”
“我叫维恩,”猎户点点头,没有提出什么过多的疑问,“她的名字是莎拉。”
奥列格夸张地鞠了一躬:“很高兴认识你们二位。嗯……所以刚才那个没有头的怪物是……?”
“那个……”氛围似乎突然变得有些尴尬,莎拉飘开视线迟疑着说,“那个是已经死去的人。”
“是您的前夫么。”半梦妖插嘴道。
奥列格一脚踢了过去:“抱歉,请无视他,无视他。”
“噗咳——”
维恩和莎拉显然接受了这个建议,没有回答他。
阿伦德尔皱眉:“死了的人……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啊,死去之人为何无法安眠呢?变成那种样子……”奥列格边说边难过地看了半梦妖一眼,眼神里看不出真假的哀伤让半梦妖有点发毛。
——难过当然是真的难过,不过就表现来讲又故意夸张了好几分就是了。
然而维恩莎拉两人面面相觑,好像有些困惑。
最后维恩开口道:“在这里……就是会发生这种事,别的地方不会这样吗?”
“哎??在我们来的地方,人们死去之后会入土为安,或者将身体化为火焰的一部分,并不会死后再来……攻击?活着的人。”奥列格诧异地看着他们,随后推测道,“我和这位阿伦德尔都是吟游诗人,听过很多很多世界各地的事情,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你们这里这样的情况啊……我认为,这也许并不是正常现象,而是因为某些‘异常’而导致的?”
“不……我们这里自古以来都是如此……”维恩却摇了摇头,“我从小时候就听说死人会归来,但是……很少有像现在这样的。”
奥列格因为这个出乎意料的信息惊讶得张大了嘴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哎……哎哎??那,以前是怎样的?又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维恩低吟道:“死去的人会在长夜归来,和亲人进行最后的交谈。只有这次……”触及到了伤心事,莎拉又抽泣起来。
死者和亲人进行最后的交谈……吗……
这可真是,比他所听过的那个故事,要温暖得多的传统呀……
但是。
“只有这次?那个失去了头颅的莎拉的亲人,来找了莎拉很多次,每次都要攻击她?”
得知了无头人是莎拉的亲人,奥列格赶紧换下了“怪物”这个形容,以免让一直在哭泣的莎拉更加难过。
但是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变化?温暖的最后道别为什么会变成凶恶的攻击?
奥列格低头看了看弦月,它的光芒依然平静地指向着村外。
“我能不能请求你们的帮助?外来的冒险者……”维恩垂下头,恳求道,“你们一定能够保护莎拉……”
队员们面面相觑。
“这样的习俗我们也是第一次得知,果然行万里路读万卷书,但是这次的状况既然与以往都完全不同,也就是说。还是出现了什么异常吧……我认为可能是我们正在寻找并回收某种碎片导致的,顺利回收之后,也许就能正常,不过这也只是我的推测而已。我会尽己所能的。”
“碎片……”维恩努力回想了一下,“我们不知道那个……”
不过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舒心的表情,继续说道:“按照我们这里的习俗,为了让死者能够顺利找到回家的路,我们会在门口挂上长明灯,只是没想到……这次回来的会是这样一个家伙。”
阿伦还是有些在意:“能冒昧问一下……那个人是谁?”
“那个……”莎拉有点吞吞吐吐,“是我的丈夫。”
“让我猜对了。”半梦妖尴尬地挠脸,小小声说。
“嗯……我们想借宿整顿一下再进行新的探索,夫人现在方便吗?”
“好的,没问题。”莎拉没有犹豫地答应了。
维恩脸色很差:“虽然通常来说没有头的死者是无法复活的……但是那个家伙……一定是执念深重……”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了犹如人濒死前惨叫的声音,维恩忽然脸色一变:“我得走了。”
他亲吻了莎拉的脸颊:“你要保重,下次松鸟的叫声响起时,我会再来看你的。”
他郑重地看了看瓦尔哈拉小队的队员们,又补充道:“不知道为什么这次松鸟叫声的间隔格外的短……就拜托你们了。”
“松鸟叫声响起时大家就要回去?”维恩离开之后,阿伦德尔问道。
“是这样的……”她看起来又坐立不安起来,“在松鸟的第二声鸣叫响起的时候,所有外出的居民都必须回自己家里。因为……因为复活的死者又会回来……”
刚才那个超难对付的无头人又要回来吗……奥列格心里暗暗叫苦。
不过,这里的状况不是爷爷讲的那个故事里那样实在是太好了。
他还清楚地记得,那是唯一一个在爷爷的笔记里没有结局的故事。
“后来发生了什么呢?女孩活下来了吗?怪物怎么样了?村民怎么样了?爷爷你为什么不写下去呀?”年幼的他经常缠着爷爷问各种各样的问题,当然也不会错过这个。
但是一直乐呵呵的爷爷每次听他这样问,都会露出愁苦的表情来。
“我不能将它写下来……”爷爷说,“我所目睹的那个结局……太让人难受了。如果将它写下来的话,就好像将那个孩子又杀死了一次一样。”
“当我落笔写下这个故事的时候,故事就是活着的,故事里的人也是活着的。如果我写他们死了,那他们就是真的死去了……所以我想将故事停留在这个部分,停在她还活着的部分,也许总有一天她能在徘徊中找到活下去的方法。”
“咦……但是这只是一个故事呀?故事里的人怎么能自己动起来呢?”
“这‘只是’一个故事?”爷爷笑了起来,一字一顿地说道,“这、可、是、一、个、故、事、啊,孩子。”
他长大一些后才意识到那些故事所写的,大概既非爷爷真实的所见所闻,也非纯然虚构,而是以一种暗喻的方式记录了爷爷所经历过的旅途。毕竟爷爷的半生都在旅途中度过呀。
他现在身处的这个村庄拥有的,是非常非常温柔的规则。如果亲人是因意外而死或者因为其他原因过世时亲人不在身边,也可以遵循这个规则,在漫漫长夜中寻着长明灯的光芒,回到家中和家人做最后的告别,不留下任何遗憾。
这会不会是春之女神瑞图宁的恩赐呢?
如果苏古塔也有这样的传统就好了,这样他就能知道爷爷过世之前到底有没有什么没说完的话要告诉他了。奥列格叹了口气,心里隐隐有些遗憾。
不管怎么说,破坏了这个温柔的规则,将它扭曲为攻击性的罪魁祸首,他一定得将它找出来解决掉!
赌上他的全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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字数11231字
爷爷的小故事其实是推线推到那个位置时我的脑洞,然后添油加醋了一番⋯⋯_(:3
想到五总想起一句“二一添作五”……那是除法口诀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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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烨在接到信的两天后回到临安城,路上遇到不少人都背着行囊。或骑马,或步行,或一人踽踽,或结伴向前,看来都是要去万贤山庄一饱那珍奇之物的风采。那其中不乏能从服装打扮就认得出来的名门大宗,多多少少受着人们的注目礼,直想自己提早换下归剑门的惯有装束,看来是明智之举。
一身素静打扮的谒者馆女主人林可言打着算盘,一边跟不久前才风尘仆仆回到家中的长女百里凉说着话,后者正在誊写一封草拟好的家书。百里凉从明松书院回到临安城后,休整了两天便马不停蹄地帮着家里做起了活儿。替不识字的百姓转写口述的信件就是谒者馆这些年来的传统,驿夫把信送到之后不会立刻离开,而是会为无法看懂的收信人读出信中的内容后才转身而去。驿夫也是个个精挑细选出来,态度都是一等一的好,故此广受平民百姓的好评。
“母亲,姐姐,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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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贤山庄的请柬自然还是在家主百里玄越手上,儿女接到的只是抄本。接到这帖子的一刻玄越便知女儿是一定要去的了,就算不告诉她也会从其他地方听来消息然后只身前往,若是这样就不如叫自幼习武的儿子也回来,说是参加宴会,倒不如更多是保护着自己的姐姐更为贴切。阿凉自小饱读诗书博学聪慧,然从她喜爱的诗词多为豪放一派,又爱读江湖轶事的作品来看,闯荡的个性早已是显露无疑。幼时也没少到处乱跑制造麻烦,挂在树上掉进坑里之类即使多是因阿烨而起,她也是十分乐意掺和的。
“嘛,随她去吧,有阿烨在总是要放心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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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柳轩的菜,很久没吃到了吧?”不管是教书育人还是习武强身,人总归是要吃饭的,而在长期的平凡饭食中脱身出来的一刻,就必然是要投入美食的怀抱了。姐弟两人于是正走在了去城西的路上,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不禁感慨。
“这些人都是要去万贤山庄的吗?”凉用手肘碰了一下弟弟,“我好像已经有好久没有见过这么多人了。”
想是在明松书院一爿小小天地之中确实人员不多,哪怕是去镇里的集市,碰到的也大多都是见过几面的熟人。作为先生认识的人确实要比常人多了不少……这也就显得明松镇愈发小了起来。
“是啊,看来这庄主确实是得了个世间奇珍,不然怎么会邀请那么多名门大宗的武林人士前来品鉴……连我们这一家驿馆都收到请帖呢。想必宴会之时人一定会很多,也是个见识大宗弟子的好时候吧。”
“大宗弟子……你是说?”
“对,华山派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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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刚才说华山派?”突然街边正看着摊子上首饰的一个少女突然转过头来,加上脆生生的话语吓了姐弟俩一跳。只见这少女脑侧扎着两个辫子,个子不高,一身轻盈的粉色衣裙,手里还拿着一个扎好的纸包,水灵灵的大眼睛看着他们。“对吧?”
“玖双……?”盯着女孩儿看了一会儿,百里凉有些不敢确定地叫了一个名字。
“阿凉姐姐?”女孩儿欣喜的声音正肯定了阿凉的猜测。面前这个女孩儿就是和逸茶庄东家的女儿,秦玖双。之前曾经被东家念武叔带着来过谒者馆,这几年回家的次数少了也就没怎么见过面,大约今年是十六岁了吧。时间过得真快呢。
“今年的团茶下来了,父亲让我包些给沈哥哥送去。”少女晃了晃手中的纸包。百里凉想起来每次和逸茶庄的新茶总是要先送些给映柳轩去的,“你们也去映柳轩?那刚好,我们一起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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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山派?”阿凉问起的时候玖双还小小地惊讶了一下,“就是突然听阿烨哥哥说起来有点在意啊,因为父亲经常讲起江湖上的故事,也曾说说他敬仰华山派的浩然正气呢……”说到这儿眼神又亮了起来,“听大家都在谈论那个万贤山庄大会,华山派也会去的吧?听说有人还在这城里见过呢,哎呀,我也真想见一见……不知道是不是个个都是俊朗的郎君呢……”说到最后已经变成了喃喃自语般的念叨。
“想什么呢?”阿凉轻轻弹了一下玖双的额头,“人家可都是正经人啊。”
“正经人就不准看了么?”玖双佯装赌气地鼓起双颊,看着让人直觉得可爱。
真是少女的心思啊,阿凉一边笑着,一边也在脑中勾画华山派的形象。弟弟所在的归剑门当属名门大宗之一,自己也是听过不少关于华山派的事情,不过一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兴趣到是被这小丫头勾起来了。
回家路上疑似见过华山派的百里烨没有说话。
“说起来念武叔应该也接到帖子了吧?有没有说要带你去?”想着要去亲眼证虚实的阿凉想起来问了一句。
“父亲是收到帖子了,可是他走不开,又说怕我自己去出什么岔子,还未同意呢。”玖双的眼神有点暗淡下来,“真的好想去啊,说是奇珍异宝却又不告诉是什么,明摆着是引人去看的嘛……”
“这样的话……”百里凉抬头跟弟弟对视一眼,对方思考几秒,随即递出一个眼神。两人没有交谈却很快明白对方的意思。
“这样的话,我们两个带你去可好?”
“太好了,我回去就跟父亲拿帖子!”女孩差点在路上跳了起来,阿凉笑着给了阿烨一肘:“这次你有得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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映柳轩今日人并不多,姐弟俩拣了张大堂溜边的空桌坐下,待玖双去给沈苑送茶时寻思了一下要点什么菜。期间便听见邻桌的两位女子在品评墙上挂着的一幅字。
“……真道是笔划遒劲,一气呵成,甚好。”
说话的是背对姐弟二人的蓝衣女子,声音成熟,温润好听。挨着坐的是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辫子上的红色发绳很是显眼,一边在歪着头听那位女子的评论。
“这字看了是令人浑身舒畅的,不知道是哪位大家的作品呀……?”
百里凉循着他们的目光看向那张挂轴。抄的是李白的诗,字迹果真笔墨饱满淋漓畅快,于是快速扫向落款——秦念武。
那不是……
“是我父亲写的哟。”思绪刚好被脆生生的嗓音打断,又刚好确定了她的猜测。“和逸茶庄秦玖双,初次见面。二位真有眼光,我就在这儿替父亲谢谢你们了。”接着女孩便像江湖中人一样抱拳一礼。
“这位是泼墨阁阁主花中酒,我是阁里跑腿的,名叫曲赤夜。”那位小姑娘也脆生生地回答道。被称为花中酒的女人温和地笑着回了玖双的礼。
这泼墨阁阿凉也是听过一两耳朵的,是个售卖名人字画的地方,虽没有去过却也可以想到是个雅致的场所。这位阁主也真是应了她的猜想,是个温润亲切的人。既然贩卖字画,便是欣赏水平也很高了,能够被这样的欣赏家赞赏的作品,大概也是不多的吧。再一想若没有个高些的水准,少东家沈苑又怎么会将这挂轴展示在映柳轩的大堂里呢?
虽然知道念武叔喜爱书法,看着这幅字心里还是不禁佩服。之前父亲也说过自己的字虽然工整,却少了某种神韵。或许,现在正看着的,就是“神韵”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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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也是要去万贤山庄么?正巧这里也接到了帖子,不介意的话,一同前往可好?”饭毕众人搁筷闲聊间,花中酒笑着向玖双和百里姐弟邀请道。
玖双听了转头看向阿凉,毕竟自己是要两位哥哥姐姐带着的,百里姐弟交换了一个眼神,便由阿凉答道:
“好,那便同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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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飞跑,我狂叫,我居然一直都没写第一章的飞跑,我拼命赶进度的狂叫。
追一下又要消失写作业去了。等我下本给你们吃(x)
用了之前讨论的映柳轩大堂的挂轴梗!但是没正面描写就不响应老板了~
(如果时间线对的话?老板和谢先生喝的茶就是这个茶)
这是一个正式的上线,就酱。
上接这篇:http://elfartworld.com/works/85249/
又一个。
田知甚伸手探颈,指下一片冰凉,微不可觉的脉搏正如这人的生命,快要流失殆尽。地上的人像感觉到有人触碰而略略醒了过来,吃力的将手中一物往前递了递:“求你…带它…给…”后面几个字极其轻微,田知甚伏身细听,半饷起身摇了摇头:“最后几个字听不清楚,大概是想我们把这个带出去吧。”他右掌一舒,一支竹笛在黯淡的光线中泛着幽润的光泽。
“这一路都是这种联排箭阵,且数量惊人。”费丹蹙眉环看四周 ,看来已有他人误行此路,细看满地短箭,箭镞有意漆成黑色,隐没在墙上暗缝中很难察觉。
“这人虽然中了箭,但都不是致命的地方,照理来说不会流这么多血。”田知甚打量着尸体,既然是寻人,自然要将可能之处全数找遍,然而石阵迷宫比想象中大了太多,且越往深处长明灯越少,尤其在犄角曲折之处,更是满目漆黑,不得不用火折子照明前行。
他们从烤干衣物之后就开始往石阵深处查探,如今已近一日一夜, 然而活人未见半个,死人倒见了不少。
“致命伤在背后。”良久不语的柯行之淡淡说道。
田知甚将尸体翻过身,果然见后腰一道伤口深可见骨,伤口皮肉破碎翻卷,触目惊心。
“柯兄好眼力,这伤口不像是机关暗器造成的,看大小深度似是匕首。”
“也许是把带锯齿的匕首?”费丹站开几步,他虽不怕死人,却受不了这浓烈的血腥味。
柯行之不置可否,他对兵器并无特别的研究,能知道伤在背后也不过是经验之谈。一个人如果正面看上去没有致命伤却失血而死,那最好下手的地方无非就是脑后,背心,后腰。若脑后重伤的话没等血流干人就已死,人死血凝自然不会血流满地了。
“这人也是个练家子,大概重伤之后曾自行点穴止血,不然难以撑到方才。”田知甚顺手将竹笛倒插在腰间,细心将尸体摆好。
“伤口如此深,应是同行之人偷袭。”柯行之迅速下了结论。
“既是同行,多少比较熟悉,怎会无故偷袭?”费丹表示难以想象。
“此人腿上中箭不良于行,这里的迷宫如此诡异,若带着伤员恐怕更难出去,”田知甚两手一摊:“为了不碍事,有人下手也不是不可能,方才我看过他的行囊,食水都已被人拿走。”
费丹微露鄙夷之色,只为这种理由就出手杀人,真是何等的丧尽天良。
又走了一段,这一路倒是没有机关,却灯火渐无,最后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三人干脆找了处转角停下休整。确定无暗藏机关后柯行之换了个新火折子,他随身携带的都是上品,且火光一暗他就弃之不用,真不知身上带了多少。
田知甚兴趣缺缺的拿起干粮,他虽出身以奇门遁甲之道闻名的蓬莱岛,却自小对这些兴趣不大,比起擅长奇门之术的同门,他对此道的领悟只是平常。这一路走来他心里已隐隐有了想法,这回,恐怕不那么容易脱身。
“我们走了大概也有一日了,这里看似曲折无章,其实隐有格局,且以特殊的手法布置了长明灯,人总是喜欢往有光亮的地方走,难免被其迷惑越陷越深。所以我等越往暗处走机关反而越少,不知柯兄和费兄可有同感?”说罢他目光望向二人。
柯,田皆是练武之人,走一天自然不觉辛苦,但费丹一介书生却也神采奕奕,毫无倦色。田知甚心中好感顿生,对费丹那粉衣簪花的脂粉模样也顺眼了起来。
“柯某不通机关阵法,只能仰仗二位了。”柯行之大大方方的将问题抛了回来。
费丹却是兴趣盎然,立即从行囊里掏出了油纸包好的纸与炭笔,边说边画起来:“田兄说的在理,依丹拙见,若以入口的水潭为心,那么也许我们身处的迷宫就是个巨大的八卦阵。”他寥寥数笔绘出八卦之形:“只是八卦阵变化无数,且石壁上遍布小门,怕是阵中有阵,这里和我们之前去到的另一处回廊的机关布置大有不同,似是有意为之。”
“不知另一边是什么光景?”
“那边看起来像是个库房,放置了许多珍玩古董,也许是万庄主的珍藏。我们去时曾被机关困住,多亏有柯兄在,总算有惊无险。”费丹放下炭笔拍拍手,突然话锋一转:“我见田兄身上所配之玉雕工不俗,不知丹能否有幸一观?”
田知甚有些莫名,但还是从腰间解下了玉连环。此玉环虽然精巧但样式并不罕见,他入临安时见城中王孙公子所佩之玉皆争奇竞奢,不知费丹怎么会偏偏注意到这个。
费丹接过细看后,又是点头又是微笑。
“费兄?”
“啊,失礼失礼。在下喜好金石文玩,曾在那边的库房中看到一件白玉笔架,立意雕工皆是有如神助,手法竟和田兄身上的玉连环颇为相近,不知田兄此玉何处得来?”
田知甚眼睫一垂:“玉环乃长辈所赠,不知费兄所见的白玉笔架,是何模样?”
费丹似在回味:“海上瀛洲,云中蓬莱也莫过于此,那白玉笔架虽做海上仙山之景却全然不显匠气, 可惜如此佳作竟随意搁置角落,我细赏了一番未见刻款,不知出自何方高人之手。”他似乎有些为那白玉笔架不平:“我看那笔架上只雕两山,若是以海上仙山为题,当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山,或许还有别的物件和它一套,比如砚台镇纸之类,可惜无缘得见。”
“费兄难道有预知之能?”田知甚越听表情越松,最后竟露出一丝佩服的笑意。他从包袱里抽出一物,轻轻将层层软布揭开,一角凝脂随着软布的滑落映入眼帘。
费丹讶然:“这是————”
柯行之突然开口:“噤声!有人来了。”
田知甚迅速收起东西侧耳细听,过了一小会才有脚步声远远传来。
“许是一男一女。”柯行之吹灭火折子后补充道,一旦没入黑暗,他就似消失一般气息尽隐。
田知甚暗暗心惊,能在这么远的距离就听到脚步声并分辨男女,这份耳力已是高绝,再加上毫无痕迹的敛息之术。此人若非江湖名家,就是杀手细作之流,绝非普通护院。
正做此想时,渐渐靠近的脚步声突然消失了。
田知甚往费丹身前抢出三步!
耳畔掌风袭来,来人出掌势如奔雷!
田知甚心里叫了声好,眼下四面漆黑方位难辨,对方定是察觉了费丹的气息,若有意偷袭,本不该用起势太猛的掌法,看来是个磊落之人。
这是他十一岁时看遍蓬莱岛诸多记载武林轶事的书籍后得出的结论,他觉得一个人武功的路数和本人性格有极大的关系,比如开朗豪爽之人多数偏好迅猛刚烈大开大合的武功,而心细如尘的人往往擅长精细准确甚至刁钻的招式。于是他很得意的去找师父说了这个结论。师父微笑着听完后,直接一招开山掌,将他打出窗外。
事后师父问他“疼吗?”
他老实捂着脱臼刚接上的右手:“疼。”
师父还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知道错在哪了?”
他点点头:“很多人不是只会一种武功的。
“错。”师父这回倒没有再来一掌:“小甚,永远不要用死标准去衡量人这种生物。”
“嗯。”
“不过嘛,抄捷径也要抄的胸有成竹。”
“……嗯?”
“清灵指法盲点一千次,数不够或错一下今晚都不用吃晚饭。”
“是!”
掌风已至!
田知甚罔顾眼前,身形突进并指飞点对方印堂。
对方不料其不退反进,一滞之下仰身急退,“铮”的一声长剑出鞘,剑意后发先至,往田知甚肋间刺来!
田知甚只觉剑光乍起,遂拧步侧身,双袖一合即展,往空中虚虚一架!
“嘶————”
一阵似剑尖划过铜镜的尖锐之音陡然响起,对方大感意外欲改刺为劈,与此同时,田知甚右手撤劲,左手趁势往对方右腕间一拂,飘然后退。
当啷一声,长剑脱手落地。
“很好!”那人率先扬声,竟也不恼。
“承让。”
黑暗中相逢对面不相识,却互生欣赏之意。
不远处忽的燃起一点火焰,照亮方寸之地。
“既是君子,缘何不识?有女子笑道:“小女子百里凉,与家弟偶然困于此地,并非有意冒犯,请教诸位大名。”
费丹咦了一声:“是明松书院的百里先生吗?”他与临安近郊的明松书院院主有书画往来,认识这位书院里出了名过堂严苛的女先生。
百里凉上前几步,拿火照了照:“竟能在这遇到费郎君,真是太巧了!在郎君面前哪敢称先生?叫我阿凉就行,这是舍弟百里烨。"
竟是相识之人。
田知甚打量着这对姐弟,姐姐百里凉斯文白皙,弟弟百里烨却剑眉朗目,肤色略深。
“归剑门百里烨,见过诸位。”百里烨抱剑一礼,正气凛然。此人生的高大,往百里凉旁边站定,显得两人好似兄妹一般。
噢——归剑门,难怪剑意清拔,后发亦能先至。
这里,真是越来越热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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Q1:竹笛有什么特殊用途吗?
答:没有,只是顺手接个老汤锅,如果有人想剧情里收到地宫内挂掉的熟人或者相关npc的遗物是竹笛,欢迎私信商议?没的话就自行解决了。
Q2:田田给费丹看的是什么?
答:白玉砚台,就是第一章赵四从地宫带出的那个,其实田田不是从赵四那得知砚台的,而是从砚台上追查到赵四的。这点在第一章里也有体现。本来想写怎么得到白玉砚台的但又觉得无从插入,干脆这里说吧,答案就是,因缘际会下在黑市捡(qiang)的。( ´_ゝ` )
Q3:关于那三秒打戏……
答:是田田净出怪招,欺负人家光明磊落……单比剑,田田大概要扑街。(给阿烨的亲妈跪下谢罪)
Q4:田田的师父,叫孙霁。
就这样吧…暂时想不到还有啥要说的…筋疲力尽缓缓吐血倒下……
First day==> http://elfartworld.com/works/85422/
这篇是格莱特在和科尔宾第一次见面之前的一些补充,可以解释一下为什么他态度那么糟糕。
感谢无处不在的赫西亚和阿牛家的npc串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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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1
PM1:00
“好久不见,里恩先生。今天感觉怎么样?”赫伦医生打开桌上的病历,用钢笔的末端推了推眼镜,露出通常情况下令人安心的微笑。她已经接待了面前的这位病人一年,按照上面的要求,每个月对他进行一次评估,以此判断他是否适合继续执行外勤。
这对一名身处维稳科的牧羊犬来说,未免显得有些特殊。
“普通,没什么特别。”
“让我看看,您上次来——哦,有了,已经是将近一个月前了。”她端详着坐在对面的病人,对方毫无表情,就连往日常见的不耐烦都消失了。“您是又被人逼迫来的吗?毕竟您的日程表上,每个月一次的咨询和评估是必须的。而这个月您已经比预定时间晚了十天。”
“我刚刚回来,昨天。”
“好吧,”她扫了一眼病历上的记录,在前几次的治疗记录上,有红笔标注的几行红圈,“离开岛的这段时间,睡眠情况如何?还会做噩梦吗?”
“……偶尔。能比之前睡得久一些。”
“您还会借助其他手段入睡吗?您知道我的意思,比如酒精饮料什么的。”
“不会。是的,不。”
她在纸上写下“酒精”两个字,随即又划去,补写上一个问号:“您找到什么其他平复心情的手段吗?”
“我会祈祷。”
“嗯……我知道了,那么您借助酒精入睡后,还会做噩梦吗?”
“我想不会,我不记得……不,我不太清楚。”
“您还愿意谈谈噩梦里的事情吗?还是总梦到的那一个?”
“……是的。”
“您愿意说说梦里见到什么吗?说出来能够让您的压力得到舒缓。”
“……”
“看来您依旧不愿意谈,这样很难取得进展。”赫伦医生放下笔,交叉起双手,仔细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她用了自己最平缓柔和的语调——在面对其他人的治疗中,往往有着非常不错的说服效果:“有些时候,我们必须要面对自己最不想面对的事情。或者,您愿意接受催眠治疗吗?像我之前和您提议的那样,您不会记得过程……”
坐在对面皮质扶手椅中的病人摇了摇头,从胸前的口袋中掏出一副偏光眼镜,起身准备离开。
“您不能就这样中途离开,里恩先生!”赫伦医生丢下病历,急匆匆地从办工作后绕出来,重重拍响办公桌,“这会影响您的评估结果,您很可能不能继续参加外勤工作!”
对方愣了一下,随后耸了耸肩膀,拉开面前棕红色的木门。
“听上去不错。”
Day2
AM 5:40
赫西亚走进健身房,他以为自己来的足够早,意外地发现已经有人占领了最里面的跑步机。这台机器就放在窗边,从紧贴着的宽敞窗户望出去,可以看到蜿蜒的海滩和远处的船帆。此时时间尚早,太阳还没有升起,海面上灰蒙蒙的一片,远处泛起一丝白光。
他顺手将毛巾搭在旁边的架子上,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占领者”看上去身高和年龄与自己相仿,有一头灰金色的短发,身上穿着维稳科的作训服,汗水浸湿了胸前的布料。
他看上去有些陌生,赫西亚心想。他略微迟疑了一下,回想起了他的名字。
——格莱特·里恩,一年多以前从神慈科调至维稳科,据说是自己主动提出申请。从他举手投足的动作推断,他曾经受过正规的军事训练——这在维稳科并不稀奇,不少成员都有点军事背景。赫西亚不清楚格莱特在神慈科的经历,神慈科成员在职期间的档案往往对外保密。但他估计,格莱特大概做的很好,或者至少“上面”的人这么认为。即使在调往维稳科后,格莱特也时常接到神慈科的命令,去完成一些临时任务。
神慈科似乎并不打算就这样放弃他。
究竟为什么,一名熟练的外勤人员会自己申请,调来参加岛上巡逻的平常工作呢?
“有什么事吗?”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格莱特转过头,浅灰色的眼睛视线冰冷。
“好久不见。”赫西亚微笑着点了点头,“我都不知道你已经回来了。这次顺利吗?”
“回来几天了。”格莱特稍微降低了跑步机的速度,避开了他的问题,“已经报到完毕,从明天开始加入正常巡逻。”
神慈科的成员很少会讨论自己的工作——有极少数脑筋简单的家伙,喜欢在酒后吹嘘自己的功绩——但是他也很难见到他们。他们就像存在于传说中的暗影,生活在另一个世界。对维稳科的成员来说,和那些家伙们最为密切的接触,大概是给他们收拾奇形怪状的烂摊子,和随之而来的意外加班。
神慈科的外勤人员大都两人一组,一羊一犬组成搭档。格莱特向来对神慈科的事情避而不谈,更是避开一切关于搭档的话题。在人多的场合他一直保持安静,印象中少数几次共同巡逻的过程中也沉默不语。赫西亚猜测,也许格莱特的搭档在任务中遭遇了不测,又或者有什么其他隐情?他曾经听说过一些传闻,据说格莱特亲手杀掉了自己的搭档。讲述传闻的人表情生动,绘声绘色地描述了一场耸人听闻的谋杀。当描述者挥舞着手中的餐刀猛烈刺向空中的时候,赫西亚也有些被惊吓到。描述的话语太过生动,以至于匪夷所思,无人知晓的事件被好奇的人抓住丁点讯息,无限放大成一个故事。赫西亚没有全盘相信这个传闻,但他也持有一丝怀疑。
毕竟世界上空穴来风的事情很少,尤其在这座岛上。
“应该不会再有为了长期外出请假的情况了。”格莱特少见地主动开口,“我想。”
“哦,太好了。”赫西亚的语调带着发自内心的欢快,“最近真是忙坏了,比你之前体验过的要糟糕得多,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
“我会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格莱特降低了跑步机的速度,从上面跳下来,“希望不会24小时巡逻。”
“谢天谢地,还没有那么糟糕,可千万别有那么一天。”赫西亚阻止了自己发散的思维,攥住身前的杠铃杆,试了试重量,“今天应该会修改本月的排班表,把你加进去。”他将杠铃放回支架上,拿起挂在一边的工具,卸下了杠铃两端最外的小杠铃片。
“对了,”他叫住正在收拾东西的格莱特,“明天早上有个例会,会安排一下本月的事情,别忘了参加。”
晴朗的海面上正迎来一场仪式,太阳缓缓的从地平线的彼端登上台阶,在水面上露出半个身子。天边被染成一片金色,充满视野,金色的朝阳由宽大的窗户冲进来。听到赫西亚的话,格莱特站住脚步,转回身在耀眼的阳光中眯起眼睛,浅灰色的眼睛映着金红色的天空。
“我很期待。”
Day3
AM6:10
像往常一样,格莱特在闹钟响起之前五分钟醒了过来。他随手按掉床头的电子钟,光着脚走到窗前,拉开了窗帘。窗外的风景和二十年前相比没什么变化,除了小街对面的红砖墙壁上,藤蔓变得更加茂密。它们爬满了铁艺的阳台,几乎遮住了二楼的窗户。
他在这座房子里度过了人生最初的十来个年头,熟悉其中的一砖一瓦,这条僻静的小街和岛上教堂的钟声一起,给他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十几岁时母亲去世后,他跟随着父亲离开了这座小岛。看着在螺旋桨卷动起的白色泡沫中不断远去的小岛,他流下了眼泪——他以为不会再回来了。
在过去的十几年中,格莱特曾经踏过沙漠,穿越过雪原,岛外的广阔世界让弗罗恩群岛变成了记忆中的雪花玻璃球,静静地待在那里,里面的景物如此真切而又遥远。
直到他接到一纸调令,再次站在这座略有些年头的二层转木小屋门前,仿佛听见岛上的唱诗班正和着钟声,像在圣诞日的清晨的赞歌那样,高唱着“命运”。
这座岛有一种魔力,一旦和它扯上关系,就再也无法从它身边逃脱。
备忘录自动从通讯终端上跳了出来,在桌子的另一端不断闪烁,发出滴滴的声响,提醒他早上要去维稳科参加例会。昨天在健身房见过赫西亚后,他查看了挂在维稳科办公室门后的时间表,将例会加入了备忘录中。
维稳科的办公室不远——整座岛都没有多大,建立在上面的各个设施之间,必然也不会相隔很远——他还有充足的时间,可以为自己煮上一杯咖啡,再冲个热水澡,然后慢悠悠地走过去。
他有些期待这个普通的例会,并期待着摆脱神慈科的生活。自从一年多前打出那颗子弹后,几年中所有美好的回忆都瞬间变成了梦魇的发源地。他无数次在梦中听见子弹穿透对方头骨的声音,子弹撕裂皮肉的景象用几百倍的慢速在眼前重放,然后他带着一身冷汗在半夜醒来,再也无法入睡。
逃避无法解决问题,却是他所能找到的唯一手段。
他申请了调职。
咬死羔羊的恶犬混在牧羊犬中被派去保护羔羊,说出来颇有讥讽的味道。
格莱特放下空掉的杯子,套上维稳科的制服外套,拿起通讯器塞进口袋,将钥匙在锁眼里转了两圈,又用力推了推门。他转过身,向着维稳科的方向迈出第一步,难得可以算的上明朗的心情,被意料外的访客瞬间消除。
“早上——好——!”凭空出现的男人的问候拖着长音,差点撞在格莱特脸上。格莱特后退了一大步,条件反射地压低了身子。等他看清了来人的长相,直起身子收起了警戒的架势,迈步从对方身边绕过去,却被一把拉住了手腕。
“小格莱特真是太没礼貌了,你不问候我一下吗?明明这么久没见了。”他笑嘻嘻地转到格莱特身前,背着手挡住路。
“好吧。早上好,别挡路,再见。”
“小格莱特太冷淡了。”来人垂下眼皮,故意做出一副受伤的表情,“难得我这么早来见你——幸好我来的早,不然就错过了。”
格莱特再次停住脚步,双手插进外套的口袋里,不耐烦地用脚尖踢了踢石子路面:“我难道应该感谢你吗?”
“你说的没错!”对方挥舞着双手,“对!我有事来找你!我可是专程来给你传话的!你当然要感谢我。”
面前的这个人是神慈科的一员,他的真实姓名和档案一同被封存起来,除了代号“柴郡猫”和恩典的能力外,格莱特对他一无所知。他总是笑嘻嘻地凭空出现在岛上各处,从来不介意在混乱中再添上一把火。
有什么事情要由神慈科的成员来传话呢?格莱特再清楚不过了,他带着一半侥幸和一半虚张声势,语气里的不确定冲破了所有伪装:“……不,他们不会再派我执行外勤任务了,我已经调走了。”
“我可不知道他们又找你做什么。”柴郡猫摊开双手,靠在路边的灯柱上,“要我说,如果他们真的把你永远封存起来,不少人会睡得更安稳——哦?表情不要那么可怕,小格莱特。”他凑过去,像是安慰般的拍了拍格莱特的肩头。“我又不知道你被叫过去是要干什么,我只是被派过来进行一项原本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工作。”
“够了,”格莱特甩开他的手,“闭嘴。”
“要下一盘棋,怎么可以缺少‘骑士’呢?”柴郡猫咧嘴笑了,露出鲜红的舌头和洁白的牙齿,随后这个令人不快的笑容突然消散在清晨的空气中,石子路上只留下格莱特一个人。
——柴郡猫消失了。
“该死。”格莱特骂了出来。
太阳已经升起,驱散了清晨路面上的雾气。
格莱特站在路口,神慈科和维稳科分别在不同的方向。
就像被一团漆黑的迷雾淹没,看不到,摸不到任何光亮,只能听到从四面八方传出来的声音,嘲笑着,煽动着,蛊惑着你。
“看看那些低贱的普通人,他们像蛆虫一样肮脏。”
“你和那些人不一样,你是更优秀的种族。”
“快点摆脱那些自以为是的牧羊犬吧,他们天生就是你的奴仆。”
“你的研究,能改变世界。”
奇怪,这些从来没有在头脑里形成的念头,现在就像疯了一样在头脑里乱窜,仿佛一瞬间就占据了自己的意识。获得了超出普通人的力量,为什么还要放慢脚步,故意让自己显得和原来一样愚钝无能,为什么能够做到的事却没人去做,为什么只是因为恐惧,就要让走在前面的人牺牲呢?
啊啊,看看这些被神选中的人,像羊一样被圈养在羊圈里,还被指派了专门的看守,那些 “牧羊犬”。对于那些有着独特超能力的人来说,简直就是侮辱,是时候摆脱人类的掌控了。
1
从研究所的地下研究室出来,文森特根据头脑里的指引来到了码头。那边还在有人不停的演讲,煽动着情绪。一旁的“羊”们心驰神往的听着。看来即便是能力者,也要分为三六九等呢……文森特略带鄙夷的笑了笑,登上了码头的渡船。
渡船停靠在了一处隐秘的码头,漆黑的夜里只有几点星光。码头灯光昏暗,看得出来只是临时搭建的,远处仿佛有一个灯塔,但是距离很远,灯光照不到这边。下船后,就有人吆喝着叫这些“羊”们集中起来。文森特故意放慢了脚步,轻轻的闪到了一边,他不想跟这个组织有任何瓜葛,毕竟这种当众杀人的举动太令人反感。他需要组建自己的实验室,寻找真正志同道合的合作伙伴。已经十多年没有踏上过大陆了,一时间各种回忆夹杂着酸涩的情绪扑面而来。文森特加快了脚步,隐匿了黑夜之中。
2
半个月后
这是一座废弃的四层厂房,院子里野草丛生。厂房的外墙非常破败,有些墙面脱落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砖头。窗子上的玻璃也都被各式各样乱七八糟的涂鸦涂满了,让整个地方显得有些阴森。
然而这座建筑的里面却别有洞天,三层被分割成了许多房间,房间的门都紧锁着,每一扇门上都有一个安着铁栅栏的小窗,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牢房。顶层被改造成了几间实验室,时不时有人来回走动着。
文森特面前摆着复杂的实验仪器,周围还有几台运转着的电脑,地上各种仪器的电线纠结缠绕着,以至于可以用于活动的空间显得非常狭小。离开弗罗恩岛之后,文森特一直暗中寻找合适展开研究的场所。以前在岛上的时候,保持联系的同行们之间就暗中传播着,有关一个名为“百眼巨人”的组织的小道消息,据说他们立志于帮助人类完成进化建立一个由能力者主导的世界,而且放出的信息也显示,他们确实取得了不少成果。
从前的自己,对这种消息会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审慎地读过之后,把它扔进记忆的角落,即使这些资料是真的,那也是践踏了教廷为能力者的研究所设定的约束和限制,凭着某种激情,甚至可以说是疯狂,所取得的结果。
但现在,文森特不再在乎了。那些限制不是门槛,而是牢笼,研究的课题和范围都是指定的,实验样本和方式也受到严格的限制,尤其研究结果一经公布就会被从自己身边拿走,而这一切,都笼罩在教廷那些虚伪的光环之下。
是时候了,丢掉那些伪装,已经不用顾忌这些事情了。
岛上的混乱发生过后,百眼巨人的联系人果然适时出现在自己面前,想来那些自称为“革命者”的家伙,和他们之间是彼此利用的关系吧。
文森特带着轻蔑地看着面前这个叫做比尔的男人,虽然他并不相信男人嘴里对幻想着的“新世界”的描述,然而眼下他们显然是自己最合适的合作伙伴——这就是自己出现在这座实验室的原因。
“不对,这个数值还是达不到要求……”文森特紧紧地皱起眉头。这一周以来,他接手了替代药品的研究工作,他需要研究出“牧羊犬”血液中的有效物质,并且能够自主生产,类似人造胰岛素或者人造血清。但是结果一直很不理想,感觉就像在浓雾里行走,偶尔感觉找对了方向,走过去发现还在原地转圈。
离开小岛的时候,他也带走了一部分牧羊犬的血液样本和研究报告,还有岛上定期分发的“药”。凭借这些东西,他很快做出了类似的替代品,然而效果却非常不稳定。
“文森特医生,早上好~”这个叫比尔的男人看起来像是专门被指派来监视文森特的,此时他毫不客气的直接推门进入了实验室。
文森特头也没回,还是死死盯着离心机。
对方也并没有就此罢休,继续说道:“听说你昨天做出了新的‘药’,组织派我来检验一下实际效果。医生可真是天才,老大们非常开心。”
“0-3号药剂的作用离真正的‘药’还有差距,虽然动物实验结果还算理想,但是我不认为现在就可以实际应用。”文森特依旧没有回头,用平淡的语气阐述着事实。
“别那么死板嘛医生,反正楼下那些个小羊啊小狗啊,不都是给你准备的么,一直用小白鼠多没意思。”
“我不想用。”文森特的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厌恶。他拒绝用孩子们做实验,不管他们是“羊”还是“牧羊犬”。
对方眼里闪过一丝凶狠,他上前一步,扳着文森特的肩膀逼迫他转过了身来,随后,周围的试管和仪器都微微颤动了起来。
“文森特医生,难倒你不想早点实现我们的理想么?偶尔有些牺牲也是必要的,不要、违背、组织、的、命令。”最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的说出了那几个字,然后带有警告意味地抓住文森特的衣襟,用力向后推搡,转身离开了房间。
3
“呼……”文森特一手撑在试验台上,一只手揉了揉眉心,眼神变得模糊了起来。
一瞬间,他感觉自己还在圣诞节的晚宴上,周围是热闹的人群,眼前是美味的火鸡。然后下一个瞬间他又仿佛在寒冷的海边,眼前的人瞬间身首异处,猩红的血喷了他一身,仿佛坠入冰窖。
那一瞬间让自己决定离开的理由变得越来越模糊。每当停下来的时候,他都会不住的回想,然而却越来越想不清楚,好像当时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
“不要走……”
那个人不停的质问着自己,挽留着自己,语气里透出的伤心和失落仿佛有实体一般拉扯着文森特的身体,让他感到阵阵疼痛。为什么当时能毫不犹豫的离开他呢……
一阵晕眩。
“可能是我太累了吧……”文森特渐渐的回过神来,离心机已经停止。
取下上面的试管,文森特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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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第一次用E站排版还感到很高端!
*没有彼此的日子,大家都不好过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