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all》
作者:蜂銀
“你在想什么?”
高川睁开眼,撞入她视野的是亮蓝和翠绿、日光和荫影。
有微风,不急不缓地拂过,草叶的尖端轻轻触碰脸颊,连带着发梢的触感变成冲动在神经上轻跳。身体的动作还有些迟滞,高川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她看见花朵——张扬的、低垂的、半开的…被萼托举着互相团成大片的亮蓝色块,随风荡漾起粼粼的波纹。
高川在一片花海中站起身,她的目光追随着风远去,一直到蓝海与蓝天拼接的边缘。
她看见一颗白色的小点从白云之间落下。
身体下意识地动了,先迈左脚,再迈右脚,然后是一个踉跄,接着是调整平衡,呼吸,迈出左脚,迈出右脚,循环往复。
高川向着白点下落的方向奔跑。
白点在视野里逐渐放大,吸气,睁大眼睛,聚焦,呼气,迈步——
在“呼、哈”的喘气中,高川终于看清了白点。
那是一位身着白裙的少女,撑着与身形不成比例的白色大伞。
少女从白云之间跌入花海里。
“世界末日在半年后。”Ito说。
宣言了世界终结的少女坐在站台等候椅上叼着吸管啜饮盒装的花茶饮料。
“原来这个倒计时还在继续吗?”Taka坐在一旁的地上搭话道。
“确实就要停服了啊。”
“停服也不是世界末日吧?”
“…”Ito停顿了两秒,两眼含泪看向Taka。
“手动开菜单调表情的停顿也太明显了,好歹设一个快捷键吧?”
Ito又变回无表情,百无聊赖地晃动着双腿。
Taka稍微侧身对着站台的板子拍了一张照:“通向世界尽头…你怎么想起来要拉我坐这个的。”
“开服时候的宣传不是说这是这个游戏唯一的彩蛋吗?”Ito把喝完的饮料盒小心立在手旁Taka的头上,“这不是快关服了就想着来看看。”
“这趟车不是只用开一个月现实时间吗,再晚点也来得及的吧。”
“想那么多干什么,车马上就来了。”Ito从椅子上跳下来,Taka注意着头上饮料盒的平衡慢慢起身。
列车从银河中向着悬浮站台驶来。
“所以…你是外星人吗?”少女坐在一片花草的狼藉之中这样问高川。
“可以这么理解吧,这里是哪里?”
“这里是落潮的花之海。”少女站起身,本来洁白的裙子上染了几点蓝色。
高川看着少女走过几步把打开的大伞收起,问:“落潮?”
“就是还没涨潮的意思啦,花之海涨潮可是很壮观的。”
“你原来是在云上的吗?为什么要跳下来?”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倒要问你呢,你原来是在什么地方的,为什么会到花之海?”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到花之海,我只是想找一个人。”高川说。
少女把伞递过来,高川莫名奇妙地接了过去。
“你要找的人在哪里?”
“在这个星球上。”
“那不是只有可能在糖之云上了吗?你要找到人叫什么啊?”
“应该是叫糸…”
少女用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高川。
“你不会是来搭讪的吧?”
“啊?”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糸色。”少女行了一个提裙礼。
“列车的车票价格是一个灵魂。”站在门口的接待员NPC这样说。
“以前其他人乘车怎么不用收费的?”Taka问,“我看过他们做这个彩蛋的实况视频。”
“现在你们将要乘坐的列车是最终专线,与早期的列车是不同的。”NPC这样回答。
Ito绕着这个造型颇为朋克的机器人转了一圈,对着莫西干头照了两张照片。
“请尊重列车接待员,随意进行录像拍照将可能面临短时封禁。”
“好可怕。”Ito不带感情的说着,把照片删掉了。
“一个灵魂是怎么收费?”Taka看了看自己的货币界面,“是用死灵币付吗?”
“死灵币是A0029世界的通用货币,不适用于支付灵魂。”
“我给吧。”Ito说。
接待员看向Ito,眼眶的蓝光闪烁了两下:“已确认收到两个灵魂。欢迎来到银河铁道,我们的终点站是世界尽头。”
“我真的不认识你,更没有想搭讪。”高川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你说你是外星人,你的星球是什么样的?”糸色问。
“我的星球…已经毁灭了。”
“什么叫毁灭?”
“就像一个人死去。”
“什么叫死去?”
“睡着了,做一个再也不会醒来的梦。”
“听起来和沉没很像。”糸色思考了一下,这样说。
“沉没是什么?”
“如果一个人觉得活着很累了,他就会来到花之海躺下。花之海会让真正很累的人沉没,一直到他休息够了再让他跟着涨潮回到糖之云上。”
“可是对我们来说,毁灭和死去的是不能回来的。”高川回道。
“你们都休息不够的吗?真是贪心啊。”糸色嘟囔着,“我觉得活着可累了,可花之海不让我沉没。”
“你能带我去糖之云上吗?”
“可以,但是我们得等涨潮。”糸色像是随意找了个方向前进,高川跟在她的身后,留下一地花的尸体。
“你在盯着我看什么?”Ito问。
“我在想你刚才支付的两个灵魂是什么意思。”
“就是两个灵魂币啦,特典世界才有的,大概值4000通用点数吧。”Ito掰着指头算了算,又说,“与其看着我想这种问题不如看看窗户外面的风景。”
“我也有在看风景的。”Taka说,她的目光越过Ito的侧脸,看向银河——
繁多的、明暗的群星,首尾相接在宇宙中旋转着,在那星星点点的光亮之外,是沉默的黑夜。
“已经行驶了这么远吗?A0星群都可以在一个视野里全部看到了。”
“我们可是要去世界的尽头,还有29个自然日的路要走呢。”
“这一个月我们都只能在这辆列车上吗?”Taka问。
“没错,到世界尽头为止你都只能和我待在这辆车上了。”Ito有点得意地讲,“你可是被我带上贼船了。”
“也不知道你在得意个什么劲,只能和我聊天会很无聊的吧。”
“无聊才是人生的绝大部分嘛。”
“我们这是在往哪里走?”高川问。
糸色维持着时快时慢的步调走在前面,“我也不知道。”
“那再和我讲讲涨潮和沉没吧。”
“为什么?”糸色问。
“只是走路的话,不会觉得无聊吗?”
“不会啊,我还是第一次跟人在花之海散步呢。”糸色转过身说,“是你会觉得无聊吧?”
“…讲讲涨潮吧。”高川说。
糸色笑了笑,转回去接着一边走一边讲:“潮是花之海与糖之云的联系,落潮时糖变成雨从云上下来,涨潮时花变成蜜从海里上去。”
“雨和蜜?”
“我们在糖之云上把蜜纺成线,用线编织成新的云。旧的云变成雨,带着累的人回到海。”
“云是你们编织出来的?”
“对,我们在自己编织的云上生活,糖与花是我们王国的名字,云与海是我们每个人的归宿,雨与蜜是我们生活的轮转。”
“听起来很简单,比我原来的星球简单。”
“听起来罢了,在我听来你们才更简单呢,只要累了——你们怎么讲的来着?对,毁灭与死去就好,可以永远地沉没下去。”糸色说。
沉默。
Taka看着窗外的群星,Ito没有在线,少女的形象坐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死亡是很可怕的东西吗?”
突然有人发声,Taka吓得一激灵,转头才发现是接待员。
“这是设定好的提问吗?”Taka问。
“你可以这样理解,附近有星球毁灭了,这触发了我的对话程序。”接待员说。
“死亡和星球毁灭不太一样吧。”
“星球毁灭可意味着不少的死亡。”
Taka来了兴趣:“你要知道,对我们来说,在这里的一切都只是数据。星球的毁灭,生命的逝去,都只是数据的演算与变化。”
“是的,我知道,可一切真的都只是数据吗?或者说,当对你来说死亡不再是数据时,你觉得死亡可怕吗?”接待员一板一眼地提问。
“我不知道,你呢?”
“我害怕死亡,害怕毁灭,怕得不得了。”Ito插话。
“怎么是你在回答…你什么时候上线的?”
“就刚刚,今天可受了不少苦。”
“是吗。”Taka只是干巴巴地回道。
“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累了?”高川问。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一连串的小事让我觉得累了,大家不都是这样吗。”糸色看了看天空,“把伞撑起来,雨要来了。”
高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把之前接过的白伞撑开:“有雨就是说会有人下来吗?”
“不一定。”
“一连串的小事都是些什么事?”
糸色转头看着高川:“你原来是这种刨根问底的人啊。”
“倒也没有。”高川说,“只是有点好奇累到什么程度才可以沉没。”
“就是大人的那些事…我刚成年,父母就张罗着要为我选爱人,还要举办舞会。”
“你们的爱人都是这样选的吗?”
“爱哪里是选得出来的,说准确点是选婚约者啦。”
糸色走在高川前面一步左右,高川没能看见她的表情。雨从云间落下来,纷纷乱乱地打在伞面上,声响清脆。
“雨是甜的吗?”
“什么?”
“雨,不是旧的糖之云变的吗?总该与糖一样是甜的吧。”
“可糖不是咸的吗?”糸色问。
“我们到了。”接待员说。
“这么快?”Taka说,“明明只过了十五日。”
“不是终点站,我们到慧星墓场了。”
“原来这辆列车中途还会停的吗?”Ito问。
“这是唯一一站。”
“彗星墓场是什么地方?”
“字面意思,彗星的墓场,所有彗星轨迹的终点。”接待员介绍道,“轨迹都是最开始便设计好的,彗星会在寿命耗尽后来到这里。”
“有什么看点吗?”Taka问。
“如果你们决定在这里停留一晚的话,你们可以看到K912彗星的死亡,预计十分钟后开始,持续九十分钟。”
“那就这么办吧。”Ito说完,拉着Taka下了车。
站台并非悬浮,像是铸造在坚实的石质地面上,两人跟着观景的标识走到一个小平台。Ito从背包里取出露营套装来,Taka生了篝火,两人在小折叠上坐好。
“好像要开始了。”Ito正说着,视野里便出现了蔚蓝的光亮。
一开始只是一条彗星尾的轨迹,接着分裂成两条,然后是三条、五条、八条,彗星的最后碎片散作一场蔚蓝的雨,拖着尾巴从两人面前划过,完成随后的燃尽。
伴着篝火燃烧的噼啪声,“有点让人难过。”Ito这样说。
“雨是咸的,蜜是酸的…”糸色向高川介绍着。
高川不信邪地伸手接了一点雨尝,嘴里现在还残留着过咸的苦涩。
“和我的世界不太一样。”高川只能这样说。
“甜是什么味道?”糸色好奇的问。
“在我们那里,甜是和你尝完雨之后嘴里的味道相反的味道。”
“听你的语气是让人愉快的味道。”糸色说,“真是越来越羡慕你们了。”
“还是说回涨潮和糖之云的事吧。”高川有点不知道这么回应糸色,只好转移话题,“回去之后你还要继续等着婚约者被选出来吗?”
“是啊,除非我先爱上人。”
“为什么不试试呢?”
“我不知道爱上人是什么感觉呀,你知道吗?”
“我…我也不知道,可能只有到了时候才知道吧。”高川顿了顿,又补充,“我那边世界的很多人都是这么说的。”
“我们两边的爱会是一样的吗?你看,已经有那么多的不一样了。”糸色问。
“爱应该都是一样的,大概。”
“说到头你自己也不能确定啊。”
“这种东西也没法确定吧。”高川说。
即使彗星已经燃尽,蔚蓝的雨的轨迹还是长久地停留在空中。
两人各自躺在睡袋里,Ito说:“还记得刚刚我在列车上说的话吗Taka?”
“哪句?”
“怕得不得了那句。”
“哦。”
“你想——死了不就是要永远睡下去了吗?再也不能和活着的人说话,不能看着她的表情,不能知道她之后的故事,就像这个分裂的轨迹一样。”
“你这么一说,我也有点害怕了。”Taka说。
“是吧?我不太想和Taka分开啊,要是有什么办法让死去的人再回来就好了。”
“很难有那种办法吧?”
“比如说,复制一个我,像那个接待员NPC一样放在这样的世界里,是不是就可以当作我回来了?”
“总是不一样的吧,比如有一个说话和我很像的TakaNPC,但他不会下线,不会成长,不会变化。你会觉得他是Taka吗?”
“真难啊…”Ito感叹。
“要是这么简单就能解决生死的问题,人类也不会这么麻烦了。”Taka说完,侧过头去,发现Ito已经睡着了。
“所以,你要找到那个Ito,是个什么样的人?”糸色问道。
“突然要我形容也挺难啊…一定要说的话,像线一样的人吧,能连结起你和世界的那种人。”
“不太能想象。”
“我本来是像天上的云一样的那种人,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喜欢一个人独处,我和世界一直像是分离的,什么时候消失都说不定。遇到了Ito后,被她一直牵引着,才终于逐渐感觉踏在了世界上。”
“你现在给我的感觉也是这种人啊,没感觉有什么变化。”糸色说。
“可能是因为这不是我原来的世界,Ito也不在吧。”高川说,“多少还是有点改变的,以前的我可不会和陌生人说这么多话。”
“Ito长什么样啊?外貌感觉要容易一些。”
“…我不知道。”高川说。
“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你怎么找人?年龄,性别这些呢?”
“一概不知道。”
“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大概类似在一起做着同一个梦,在梦里认识的吧。”高川思考了一下,回答道。
“这不是连对方是不是真的存在都不知道吗?”糸色叹了口气。
“不,一定存在的。”高川说。
“我们距离世界的尽头还有多远?”Taka问接待员。
“还有4光年。”接待员说。
“换成现实时间需要行驶多久呢?”
“两天。”
“两天啊…”Taka重复了一遍,又接着一个人看着窗外发呆。
Ito已经两天没有上线了,少女的形象与之前一样坐在座位上。Taka还是每天固定时间上线,在列车里度过不短的时间。
“世界尽头是什么样的?”过了一会儿,Taka又向接待员提问。
“你不用一直在列车中等的,即使是离线,列车也会带着你们一直行驶。”接待员提议,“Ito可能就是这样做的。”
“她不会这样的。”Taka说。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
“我就是知道,你还没回答我呢,世界尽头是什么样的?”
“世界尽头就是一切死亡后回归的地方。”接待员说。
“具体一些呢?”
“等你看到就会明白了。”
“要涨潮了。”糸色说。
高川刚收起伞,一边注意着不让雨水滴到身上一边问:“涨潮具体是什么样的?要做什么准备吗?”
“不用做什么准备,躺下等待就好。”
“这不是会把身上弄湿吗?”
“等你躺下就知道了。”
于是两人就地躺下,刚下过雨,土壤还湿润,空气里带着一点类似海风的咸味。
“其实我觉得你爱上Ito了。”糸色说。
“你也觉得吗?”高川说着,注意到胸腔似乎正在和土壤一起共振,“Ito也是这么说的。”
“Ito也是这么说的?”
“可我觉得和她的相处好像没什么变化啊,总不能第一面就爱上了吧,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我有点讨厌那样。”
“你和Ito是怎么分开的?”
“挺突然就分开了,现在想起来好像连告别都没有。”
“爱上了也可能会是这样的吗,感觉好累…”糸色顿了一下,突然说,“我好像要沉没了。”
“怎么这么突然?”高川问道。
“沉没原来是这样…Taka,拿好伞,涨潮会把你带到云上去的。”
“糸色?”高川坐起身来,环顾四周也没有找到白裙少女的身影。
“终点站到了。”接待员说,“乘客请有序下车。”
“Ito还没上线呢。”Taka说。
“银河铁道列车从来都是这样的,只会有一个人下车。”
“什么意思?”
“因为车票的价格是一个灵魂。”接待员眼眶的蓝光闪烁了两下,“支付了车票的灵魂不会下车。”
“你到底在说什么,Ito只是没上线而已。”
“你可以先下车看看。”
Taka走下列车,站立在悬浮站台的平整地面上。
眼前是环绕着光环的巨大漆黑天体,光环由大量的粒子构成,缓慢地旋转着,就像——
“就像银河一样。”接待员这样说。
“这里就是世界尽头?”
“这里是世界尽头,也是世界的中心,是世界一切死亡的归处,大黑洞。”
接待员从怀里掏出两个硬币,硬币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把硬币投向黑洞。
“那是Ito给你的灵魂吗?”
“没错,是Ito的灵魂。”接待员回答。
“能把我的也投进去吗?”
接待员看着Taka。
“不,你还不行。”接待员这样说。
高川拿着伞站在花海之中。
花朵正在以奇妙的频率振动,金黄的蜜一滴滴地渗出来,停滞在空中。
高川感到世界的倒转,她不自觉地打开伞,就像糸色说的那样,涨潮开始了,伞正带着她向云落去,在她身后是蜜构成的潮。
她跌入云里。
等到高川从晕头转向之中恢复过来时,她已经站在街道上,行人从她旁边路过,看着她议论纷纷。
“这里是哪里?”她问经过的人。
“看这伞,您是新选的继承者吧,快去那皇宫里,大家都在等您呢。”
路人刚说完,已经有一队护卫来到高川的面前,要将她带到皇宫去,高川收起伞来,跟在为首的那位护卫的身后。
云上的皇宫与别的世界的皇宫没什么不同,高川走上长长的阶梯,来到一众人的面前。
看起来像是国王的男人看着她手里的伞,点了点头:“你就是糸色的爱人吗?”
高川摇头说:“没有,糸色沉没了,我只是拿着她的伞来这里找人而已。”
“你既然拿着伞,就说明糸色是爱上你了,你自然就是继承人,不用推脱。你说你要找人,你是要找谁呢?”
“Ito,我来这里找Ito。”
“世界马上要毁灭了。”Taka说。
“这件事你已经和我说过一百来次了。”接待员说。
银河铁道列车载着三个人行驶在铁道之上,即将第六次经过世界尽头。
“这次我会下车。”
“这次你只能下车了。”
Taka站在车门前,看着坐在座椅上一动不动的少女。
“你们都会进到大黑洞里吗?”她问。
“是的,我们的躯体都会进到大黑洞里,在巨大的引力里陷入近乎永远的停滞。”
“那么灵魂呢?”
“我不知道,Taka,我没有灵魂。”
车门打开,高川走出去,站在站台的地面上。
她看见很多的灵魂从列车里走出来,Polo、Miu、loot bot、アナログ、0129、Jo4Rnd6e…带着名字的影子一个个投向漆黑的天体,被吞没,随后消失不见。
她看见粒子的洪流,天体的喷发,潮汐一般的光亮轨迹。
她看见列车驶入光环之中,还有恒星从闪耀强光到被捕获的暗淡。
她看见世界的倒转,宇宙的中心。
“既然你要找糸色,那你就得回到花之海去。”
“Ito就是糸色?可她已经沉没了。”
“沉没的人会回来的,你只管下去找她就好。”
“她从什么时候选到我的?”
“谁知道,可能就是从最开始,下意识地,不受控制地。我以前也是这样,自己到时候就会知道的。”王后笑着说。
高川站在云端,看着下面连绵的亮蓝花海。
她撑起伞。
Taka站在终点站站台,看着大黑洞的光环明暗闪烁。
她跳出站台。
贵川绫人站在陌生宅邸的门口,看着围栏里面穿着黑衣的人们来来往往。
他捧着一束百合。
ta想,ta将要跌入爱了。
【完】
Vol.219「月神」《夜游》
作者: 夏获无
评论要求: 随意
时间是22点47分,泰开瑜在玄关换上鞋子,拎起背包,出门上班。
上班地点在郊区,骑自行车要花上一个半小时的时间。最近,他开始选择步行上班,提早四五个小时出发。
独自在夜色下行走,随着时间和路程的双重推进,越往城外走,人迹越发稀少,直到孤身一人,只有路灯在沥青路上反射出橘黄的光。世界如此宁静。
泰开瑜望着远处的高楼大厦,一边按着自己的节奏行走,一边数着那些倏忽间灭去亮光的窗户,并不感到十分枯燥。事实上,一种宁静在心底油然而生。自从丢掉大城市的工作,回到这个自己长大的乡镇依赖,已经有五十七天了。有时候他会想,如今的这种宁静,或许是自己过往的人生中从未出现过的。
他开始在路上踏步,想象着仪仗队的走法,回忆着当初军训时的练习,过马路时改为踢正步,虽然很快因为腿酸而放弃了。说不定被监控拍到了,有那么一瞬间,脑海中代表理智的那一部分发出了提醒,但很快就被抛到脑后。现在,这里,是我的场地,他想,我要跳舞。
于是他边跳步边前进,左,左,右,右,滑——他向前迈出一大步,随后将另一只脚快速地拉扯过来——滑……
直到一声轻笑打断了他。
泰开瑜快速地在地面上寻找,寻找那个特别的影子,再顺着影子找到那一根路灯,当他抬起头,能看到女孩正坐在路灯上,冲他快速地挥了挥手。
“晚上好,玉娥。”他说。
“晚上好,小泰。”女孩问道,“你是在跳舞吗?”玉娥端正地坐在路灯上,月亮在她身后的夜空中垂落,为她的身姿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
还有可能被她看到,脑海中的理智代表发出观点,你早该想到的。泰开瑜怀揣着些许羞耻在心中给了自己一下。
“我不太会跳,”泰开瑜谨慎地挑选着回答,“一个人独舞就更显得笨拙了。”
“你可以来邀请我喽,但你得先把场地准备好,音乐、舞台、篝火……没有这些可跳不起来。”玉娥从高处跳下来,轻盈得就像一片羽毛落地,她的短发只跳动了一下,就顺贴地停下。她身穿一声白色的长褂,左手拿着一个垫子——她就是隔着这个垫子坐在路灯上的,有时候泰开瑜会觉得不是路灯、月亮在发光,而是她本身就在发亮。
半个月前自行车坏了的时候,泰开瑜异想天开地决定走到工作地点去。还要一半路程的时候,他按着发酸的小腿开始后悔,半夜没有公交车,在他下决心去打车的前一秒,他看到不远处的路灯上,高高的站着一个女孩。事后想来,就好比所谓“日常”的玻璃被什么东西击碎了一般,在没有搞清是人是鬼之前,上前搭话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不过泰开瑜最后还是做出了决定。
事实上,她比想象得要开朗热情得多,虽然感觉和现代人的风格不太一样,而且不知为何,她不愿告知自己的名字。于是在第二次见面的时候,泰开瑜决定给她取个名字,总得有个称呼。一开始打算叫她“塞勒涅”“阿尔忒弥斯”,还有“戴安娜”等等,但是她都不满意,最后决定喊她:玉娥。
为啥总是和月亮有关?也曾被问过这样的问题,那时候泰开瑜只是指指月亮不回答。每次她出现的时候后,月亮总是在,总是明亮。
“我闻到了好吃东西的味道。”玉娥快速跑了几步,在一个身位外停住了脚步,身体微倾,把姣好的鼻子探出些许,“你带了什么过来?”
“猜猜看。”泰开瑜把包拿到身前。
“其实我已经闻到了粽叶的香气。”她眼中的狡黠一闪而过,“粽子~端午快乐~答题正确的奖励是什么?!”
鼻子真灵。“奖励是你可以先选粽子的口味,我带了甜粽和咸粽,你可以挑你自己喜欢的口味。”泰开瑜从包里取出保温盒,里面是两只粽子和两双筷子。
“我要一半咸的和一半甜的,这样就没人会为了口味争吵了。”玉娥把自己带的垫子展开,再展开,大得足够两个人坐下,垫子里还包着一个小盒、一个小瓶与两个杯子,“那么,来野餐吧,我带了桂花酒和桂花糕。”
桂花,又是一个不解之谜,不过这个春天泰开瑜碰到的怪事已经够多了,他已经学会不对每一件异常的事实提出疑问。
玉娥以极大的热情开始布置野餐,用筷子把每个粽子分成两份,摆出盒子里的糕点,为两个杯子倒上桂花酒。此时她看起来就像个八九岁的孩子,让泰开瑜想起了自己热衷过家家的侄女。末了,她邀请他入席;“请吧,小泰。”礼仪优雅又端正,此时的她又好像端庄的贵人。
假如此时有人在深夜开车经过,他一定会觉得是自己疲劳驾驶以至于产生了错觉,在马路边的人行道上,两架路灯之间,两个年轻人坐着野餐,他们一遍吃着放在保温盒里的粽子,一遍用精致小巧的瓷器杯子饮用桂花酒,佐酒的甜点则是桂花糕。
“真不知道别人要是看到现在的我们,会怎么想。”泰开瑜轻呷了一口酒,享受着提前到来的闷热夏夜里吹拂过的夜风。
玉娥仔细咀嚼完嘴里的食物,咽下后才回答。“为什么要在意别人的想法?”这个时候的她严肃极了,像是在教育不懂事的孩子,“考虑起这些事情只会心生杂念,想得再多也看不到头。不要在意别人的眼光,小泰。”
我现在坐在马路边,喝着酒,吃着粽子,前后十条街内没有其他人。泰开瑜微微有些醺了,要是有外人在这里,我还能泰然自若得坐着吗?要是哥哥,爸妈看到我这样子呢?
“不能再喝了,我下来还有工作。”
玉娥拨开泰开瑜挡住杯子的手,把剩下的最后一点酒液倒入杯中。
“这酒醒得很快的。来吧,来吧,这夏日还长着呢。”
END
写于2023.6.29
Ps.这次不想搞什么弯弯绕绕,所以写了简短的放飞自我的一篇(虽然还是没放多开。。)
Ps.ps.其实因为口音问题,她以为泰开瑜是在叫她“玉儿”,不过这个点子在写的时候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写进去,玉娥这个名字是有点出戏
Ps.ps.ps.泰开瑜工作的地方是在郊区的快递驿站,据说有早班在四五点开始上班的,但具体是怎么样俺也不清楚。。。;本来还想写施一个法术帮他赶路的情节的,写不出来!(震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