细想了一下,if的魔法师小姐真的会是医生。
(听起来像废话)(还有一章,玻璃镇故事就算结束了)(到处填)(少年守卫补全(什么)(但因为是if说不定实际上也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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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是谁?“我”曾有怎样的过去?
漆黑的怪物们又一次踏上旅程。
它们要去往何处?又哪里是归途?或许,它们并不明白,也不需要明白。它们的利爪在泥沙里留下一行残缺的痕迹,它们踏过的野草花木又在下一个雨季里缓缓挺直躯干。
平日里,荒原并没多少人踏足,那些居住在附近村庄里的普通人根本没有远走他乡的理由。几枚钱币过几个月好日子,柴米油盐过几分好滋味。等吃饱饭足,那些穿着朴素的人都聚在一处,听远行而来的外乡行商们将一些奇形怪状又新鲜的传闻故事。
行商有些喜欢英雄故事,就编造一个无所不能的大法师,创造出一个又一个与神与恶徒的、爽感极佳毫无逻辑可言的东西来;有些还稍稍讲求道理,给啥也不懂的村人们说一些可怕的魔法代价。
点一盏油灯。学一声吼叫。
说故事的人侧头看向窗外,迷雾平原的方向只留给他们几个模糊的黑点:“你们知道吞吃魔法的野兽吗?”
野兽,怪物,魔兽。深邃又质朴的牧群依旧在前行,它们听不懂人类的夜话,也不在乎自己是否是主角之一。多数时间里,它们被造谣吃人,因此没有人敢壮着胆子凑上来一探究竟:它们是否是狩猎者、是否从这片土地掠夺、又是否真的从这片土地上诞生灵魂。
因此牧群中,那些同样缓慢而僵硬移动的虚影,也得到同等的待遇与宁静。
“我曾亲眼见过。”行商说,“我看见一位了不起的魔法师被那些黑色的死神拆吃了心脏。老爷们的心脏,和我们、和砧板上畜生的心脏并无任何不同。”
贩卖肉干的行商趁机拿出自己的货物。
昨夜下过一场新雪,外面满地的白色都是给大地神的添妆。一些微冷的风从酒馆门外吹了进来,听众们没心思看那些货物,许多人咳嗽几声,更加心不在焉。
他们也听说过死神。
似乎是从更远的地方流过来的传说,死神寡言淡语,祂麾下的使徒却永无终日地向未定之处奔腾。有推崇这种莫测的人高谈阔论,却也没有人真的敢为其设立祭坛。
“人,长着肉心。”听众里有个小小的孩子,她拉了拉身边妇人的衣袖,“母亲,我知道。魔法师老爷们,本和我们一样。”
除此之外没人再问货物。行商干咳一声,继续说他的故事。
“我就站在那位魔法师老爷身旁。我看着他死去。”
“死神们也看到了我。但它们对我不感兴趣,我看到它们找到了那颗如血猩红的石头,或许是什么魔法,石头竟能化作水雾炸裂消散。在它们身后,它们的同胞连绵不断。”
“仿佛偌大的族群,只视这魔法的操使者为唯一的仇敌。”
听众里,刚刚发声的女孩垂下眼皮。她的母亲温柔地抚摸她的后颈,不愿吵醒她,但也不带她回家。其他村民又有人咳嗽了几声,喉咙里几番咕哝的杂物怎么也挤兑不出来,只得难受地咽着。或许是时候该有人掀桌子了,但没人离去。
硬着头皮讲故事的人,硬着头皮没有离去的听众。
“父亲,为什么我们还不进去?”
酒馆外,少年小声问道。他当然不觉得打破这场别扭故事会能带来什么,也从不会有什么愧疚感。相反,在这冷风中,他冷得要死,急需一杯热汤来活络自己的手脚——他同样不觉得这也是他父亲让他历练的一环。
“德尔。”男人牵着儿子的手,麻布的袄子同样不能让他把仅有的温暖传递出去,但他的淡褐色眼眸闪烁着智慧的光,让发问的孩子在初春的寒温里响起盛夏的金褐色空琥珀,“你觉得为什么我们一路上看到那么多无药可医的病患?”
“……他们不是无药可医。”少年闷声,“就算您不给他们看病,不给他们药物……光是他们手里攥着的那些配方就足够治好他们。而且,他们拒绝了您,说明他们也知道的。”
男人依旧揉了揉儿子的头发,什么也没说,就如酒馆中那位慈爱的母亲一样温柔。他从怀里取出一块还有余温的熟土豆。
“吃吧,我们就在这里听故事。”
故事的余量所剩无几。
行商或许说的都是真的,或者说他演技太过绝妙,应该改行去一个大城镇里当一个剧团的头名。
“我没有在那里久留。一具魔法师老爷的尸体,被其他人看见了,我就该被他们扣上谋杀的罪行。可我临走前,那些死神依旧没有离去。在它们那冗长的队伍尾巴尖上,我好像看见了一个漆黑的人形……”
“或许吧,这就是件‘吃人’的怪事。”
“但有一天,我进了货,脑子不知怎么想的,打算从荒原穿过去来节省时间。也可能是抱有侥幸,我觉得那些黑色死神并不会带走我的命。”
女孩被痛醒。
她睁开眼睛,是她的母亲无意识地掐住了自己的肩膀。眼泪来不及宣泄,她的好奇跟随母亲急促的呼吸和瞠目欲裂的、望着讲故事的行商那个神情而去。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在提到一个大家都沉默的话题时,母亲会有如此巨大的反应。
“我的确在荒原上重新遇见了那些死神。”
“只是那些死神中,站着那个我熟悉的魔法师老爷。”
少年毫无形象地啃土豆。
放在以往,他喜欢洒点盐,捣鼓点胡椒或别的香料。但条件如此,他不得不妥协。一开始,酒馆里传来了砸桌子的声音,他并不是很在意。熟土豆留下的是父亲大衣里的温度,少年也没有其他时间和心情剥个皮。直到他的父亲拍拍他的肩膀。
“德尔,听。”
少年抬头停顿,土豆碎屑还粘在他的嘴角上。
而酒馆,这片祥和之地已经乱作一团。
“她在哪里!”
“啊?好好地发什么疯……”
“冷静点,冷静点……”
“拉住那个疯女人,不对,继续说!别停下来!”
“呜呜……母亲……”
哭声、喊声、骂声……以及那声刺耳的尖叫质问一齐搅乱了这个还算平静的夜晚。餐桌上燃放的灯在推搡中被碰倒,很快熄灭。行商的货物也都摔在地上,无缘无故被人踩了好几脚。
“我的肉!”
行商自然而然顾不上故事,他想跳脚,却有比他更高大的男子走上前来揪住了他的衣领。
“继续说。你在荒原上,看见了谁?”
虚无的眼窝,空洞的眼神里燃起的是另一种火焰。行商不是看不见,但他的眼中,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突然暴起的疯子,不过如此。
“看见的是……一个、呃,魔法师、老爷……人族的……”
酒馆外的父子在行商被丢在地上的同一时间踏入了屋子。没有人在意他们,只是几乎全员都失落地面对这样一个事实。
“……放过他吧,”有人重新跌坐回椅子上,“瓦内莎,他说的故事里,并不是——”
被称作“瓦内莎”的妇人散乱了头发。她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来,推开捧着半颗土豆的少年,也看不见她哭泣的女儿,只是扑到行商身边:“你确定你看到的是魔法师,被吃掉的魔法师活过来了,是吗?”
土豆滚进脏兮兮的肉货里,寒风再次呼啸而入。
少年撇嘴,不满地站在父亲身旁。旁边有人认出了他们的身份,如变戏法般,那些失落又回归恐惧,促使他们争先恐后地再次冲到妇人身边,要堵住她的嘴。
“我就知道!她也是魔法师,她也会活着!”
妇人笑着,缓缓地站起身来。她的女儿已经不敢再哭泣,生怕这满脸恐怖、陌生的母亲瞥见自己的身影。扑向妇人的村民也都愣在原地,只看着妇人伸着双手,不停地、不停地、不停地抓挠起自己的脸颊,在那之上,早已满是眼泪。
“我就是知道!死神复活了她,要她来向我们寻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们要来捂我的嘴?”瓦内莎环视一圈,她的笑声从未停止,但她的眼睛里,其实早已装不下任何人,“你们都知道,我们都知道。”
她疯了。少年在一旁看得直起鸡皮疙瘩,只好踮着脚跟父亲咬耳朵。我们是不是吃不到汤了?
男人看着儿子,无奈极了。
这孩子知道自己是学习医术的医生,自然也就瞧不起魔法一派的治疗术。他们一路走来,吃过不少拒医的苦头,也让儿子对魔法师们的印象拉到了最低。
这里没有无药可医的病人。男人重新看向场中的村民,那个大笑的妇人已经从尖锐的质问转为了痴痴地自语,周围没人再阻拦,这个村子中掩藏的、最深的病症正缓缓于他们面前展开。
“蛇尾皮1克,哈哈,我们要上哪里去弄到蛇尾皮?蜂刺5克,呵呵,能有谁为我们收集这毒物?蜂蜜一盎,橘丝一盎,它们究竟是为了调味还是病症?”
少年拉了拉父亲的衣袖,他听见了耳熟的药剂配方。
男人按住自己的儿子,深深地叹了口气。
“前两个要先磨成粉后再拌入后二者,这样治……母亲的久咳才算完全根治……算了,前面的你不用管,方法一定要记下来——我记下来了,我真的记下来了。我不识字,但我记下来了。”抓挠已让妇人的血溢进了指甲里,“我不知道,大家都记下来了,是我们弄错了什么吗?有人,有人为了去找用完的材料,死了,他的血流进我们喝的水里,牲畜也被毒死了,您、您并没有给我们救他的配方……”
“您,您算好了这一切吗?您是如此的、如此的了解我们,每一个人的喜好,每一个人的性格……您不在小屋里,我们找疯了您,我找疯了您……即便如此,我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我的丈夫的尸体被埋到荒原去。大家都说是您诅咒了他,啊……不对,我知道,您诅咒了我们所有人。”
诅咒。
笑声随着这个结论而终止,取而代之的是妇人捶胸顿足的哭号、众人的灰败叹息与一句话都不敢说的行商。
这或许是一场复仇。
医生和他的儿子回想起他们刚刚拜访村庄时的景象。
或许是在路上见到的、攥着配方的死人。
“那些宝贵的配方怎么就不值钱!那些行商不信我们,那些反悔的匪徒气冲冲地砍掉了哈亚杰特的鼻子、放干了他的血……”
或许是村里几乎没几只牲畜可活。
“我们的水源再也没干净过,庄稼死了,牲畜也是,孩子也……”
或许是这病态般的依赖?这偏执的坚信?这哑口无言的悔恨?
“您不肯原谅我们。”
妇人的脸已经残破不堪,血落在地上,她还想再抓,被人抱住了腰。是她的女儿。
“母亲……别再……”
“放开我!你不明白,是她不肯原谅我们!她活着,要和那些死神一起看着我们走向灭亡!”
“心病。自然无药可救。”医生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德尔,去保护好那个孩子。”说着,他动身,又招呼起那些周围的村民:“都还愣在这儿做什么?!”
少年听话地上前去,妇人已经半只脚踏入癫狂。他躲过对方的长指甲,把泪汪汪的女孩抱走到一旁。那些村民从哀怨中回神,他们拉住妇人,好几个人被抓伤后,只好用布条先将人捆起来。
医生上前去给妇人查看伤口,除了颤颤巍巍收拾自己的货品的行商外,酒馆里再次陷入一阵诡异的安静。
“……”
沾着酒精的棉球点在妇人的脸颊上。她的精神状态看上去并未好转,只是少了激动,多了些恍惚。
“您是医生吗?”
少年紧张地看向他父亲,生怕父亲受伤。
“我是。”
“可是您并没有尖尖的耳朵,也没有绿色的眼睛。”妇人有些困惑,也从那份癫狂中多了些疲惫,“也没有光着脚……”
“医生并不指特别的一位。”男人将染血的棉球放在桌上,再次清理伤口中的泥沙,“我看到有人受伤流血生病时,会选择包扎、治疗。你可以将这样的人都视作医生,也可以不必。”
妇人点了点头:“那么我认识一个医生,你不是她……但你很好,你也和她一样是个好医生。”
对话到这里,少年翻了个白眼。他父亲当然是好医生!
“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我就认识医生了。她看上去只比我大几岁,就像您一样,我亲眼看到她让一个倒在路边吐白沫的家伙站起来,她不要钱,却没有鞋子穿。”妇人絮絮叨叨起来,“我跑了很久去追她,没追上,咳嗽的病却犯了。那个时候天黑黑的,我听见不远处有野兽在叫,又找不到回家的路……但她回来了。”
“她好像从没说过她的名字,但当我在那个黑夜里哭喊着‘医生’的时候,她的确回来找我了。她帮我赶走了那些野兽,带我回村里,给我和我的母亲看病。她真的很好。”
在村里住下的“医生”;给所有人看病的“医生”;样貌没变化的“医生”;被人猜忌的“医生”……
“医生走的那天,她扔掉的枫树叶子……我……保存得……很好……”
绷带贴在快抓烂的脸上。男人站起身,一旁村民扶着昏睡过去的妇人,拘谨地看向他:“费南迪斯先生……”
“送她和她的孩子回去休息吧。今夜你们也都很累了。”费南迪斯医生收拾起自己的工具包,又呼唤自己的儿子,“德尔,去要一个晚上的住房。先生,如果不介意,让我帮您看看您脸上的淤青。”
“知道了。”少年提起他们的行李往酒柜走去。
一旁受难的行商也挪过来,叹着气露出脖子上那块混战中不知是谁突袭的一拳。
酒馆这下算是真的清静了。
“所以,这群发疯的村民说的医生究竟是谁?”
行商捂着脖子,在淤青检查中龇牙咧嘴。
“被他们杀了吗?天杀的,这地方我再也不来了。”
住店后,少年也问他的父亲这个问题。因为显然,那位魔法师医生就是这个村最大的心病。
“是谁不重要。德尔,你时常看我给病人写药剂配方,你觉得我那些药物的材料是从哪儿来的?”费南迪斯医生给儿子盖好被子,揉揉他好几天没洗的头发。
“野外采集,店铺购买……然后自己调配。”
“你觉得那些材料怎么样?”
“啊?如果我要和您一样成为医生的话,我会很熟悉它们的。”少年红了脸,“但继承您衣钵的人是弟弟……您说过我可以去……”
“是的,你是门外汉。那么你觉得那些村民呢?”
“他们也是门外汉……而且觉得魔法师医生的配方很值钱。”
还有点犯困的少年忽然睁大了眼睛。
“啊。”
行商没得到答案,收拾了东西就匆匆忙忙连夜跑了。他或许会想自己踏入了一片谋杀之地,野兽也好,死神也好,什么都赶不上人心的可怕。
但那位魔法师医生究竟死于谁之手?
如果行商的故事是真的,那么那位魔法师医生是否也遇到了死神,也已经复活?
那位魔法师医生,是否已经回到这片村子附近,静静地等待背叛者们最后的结局?
讨厌魔法的少年难得为了魔法师苦恼得睡不着觉。
“睡吧,人有的是肉心,不管是魔法师,还是我们普通人。我们都一样。”费南迪斯医生拍拍儿子的额头,他望着窗外的夜色,更远处的迷雾荒原附近,隐约有一个黝黑的小屋轮廓。
父子俩很快在一阵喧闹的清晨被吵醒。
微亮的天空下,人们举着灯,大声呼喊“瓦内莎”。
名叫“瓦内莎”的妇人不见了。
自丈夫被毒蛇咬死后,她便与女儿相依为命。她的女儿晚上受了不小的刺激,半夜惊醒,却找不到母亲的所在。所幸的是,似乎是瓦内莎离开得匆忙,她没有穿鞋,泥泞的路上留着她的脚印,竟直直向迷雾荒原而去。
“她真是魔怔了!就算行商说的故事是真的,‘医生’她也不是那个什么魔法师老爷!”村民们知道现在什么事也没法再遮掩着说,举着油灯跳脚,“她,唉,她一直在想,她和她不该变成现在这样……我们——”
“你们也和她没什么两样!”
说话的是少年德尔,这次他跑在他父亲前面,穿着单薄的衬衫,因为睡眠不足气得脸颊发红:“你们都做了亏心事,那个瓦内莎是被愧疚压垮了,而你们全都缩在她身后!只要你们没意识到自己做的事情,‘诅咒’就会永远挂在你们的心头!哼!灯给我,我去找!”
费南迪斯医生赶到时,他的儿子已经跑没了影,留下一群束手无措的村民。远空传来悠扬的兽声,荒原的迷雾随初露头角的日光而单薄些许,露出了一个又一个黑色的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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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称呼您姐姐。可当我比您还高,比您多长出些眼纹的时候,我该怎么称呼您?”
女人流着泪游荡。
“您和我们不一样。有时候我真的感觉,您也不想和我们一样。我很害怕,医生,我怕您离我们而去。您总是耐心地听每一个人说完想说的,不管过了多久,您都没有忘记。”
有黑色的牧群穿过她身侧,没有谁搭理她那些无厘头又语无伦次的述说欲望和眼泪。
“渐渐地,有人说您很可怕,说您故意来掌控我们的秘密。哈亚杰特指着您骂,您看向了我……啊啊,我其实很高兴的、因为我是您在村里认识的第一个人,我想让您也向我诉说心事。
“可您没有。您依旧做自己的事情,您不曾为我与他人有一丝动摇。哪怕您已经知道是我放纵了谣言,哪怕您知道我和恶言恶语的人们都站在一处。”
也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女人哭诉着,说她那些越发惊悚的独白。她朦胧的泪眼里瞧见一片花海一样的东西,像极了她回忆里初见那个人时的样子。而她最后一次去见那个人,是一座破败的漏风小屋,地面上全是血,主人不在——她想救自己丈夫的心才彻底死了。
“您该和我们一起,您该和我们成为一样的人!您该是个刻入骨血的好人!您……您为什么要走?”
是爱还是恨?繁杂的思绪充斥女人的脑海。她又走了几步,被黑兽绊了一跤,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不过她也没能继续走多远,那些故事中的黑色死神虽然不会伤害普通人,但依旧被她的动静惊动,成群结队地开始向荒原更深处跑去。
女人被推搡,被撞翻,被踩踏。最后她勉强拉住了什么,冰凉而细腻,她抬头,发现自己正牵住了一只破碎白皙的、女性的手。
再向上:这是位浑身赤裸的女性。她的四肢与身躯都被盎然的野花花簇经络撑开又紧密连结。紫色的短发随微风飘扬,苍白清秀的脸蛋上镶嵌着两颗无神的绿石,她的尖耳朵更是让女人咽下那些长篇大论的抒情语。
“医生……”
指责无法再说出口,怨怼也无从发泄。
女人感觉自己又回到了很小的时候,但现在,她早已被兽潮淹没过一次,她所见到的医生,也不再灵动鲜活。
医生,似乎只是一具尸体。
“对不起……我宁愿您骂我们,我宁愿您愤怒、失望。可您只是不再在乎我们了。您放弃我们,放弃我,那么为什么那天晚上,您会回头来救我?”女人的眼泪打在她自己抓的伤口上,刺得生疼。她的注意力全在尸体上,完全没注意到身后草垛里有个神色复杂的少年。
人是喜欢大群的。
少年德尔想。
喜欢同化,憎恶异样。或许在女人看来,她的确是喜爱着“医生”的。为此,不管如何,将“医生”拉入自己的一方就是最为重要的事情——哪怕用诋毁、用他人的贪婪、用武力。她宣扬着爱,试图摧毁对方的自我。
她喜欢的是她的自我吗?还是对方手里的技术与利益?
或许两者都有。
忽然,一个微冷的声音响起来。
不是女人,当然也不是少年。黑死神的牧群离开后,这片空旷的荒原上,是尸体开了口。
少年连忙爬起来想从草垛缝隙里瞧一眼漩涡中心的魔法师医生。但他望过去,却只有女人发愣的背影,和她那背影后偶然被微风吹拂的一缕紫发。
——
牧群走了很远。
不知道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地方是终点。
有什么惊扰了牧群,离去时,“我”被黑色浪潮冲刷了下来。
“我”看向那双手,伤痕累累,停止在身上的时间却开始缓缓流动起来。脑海中有图像被重新拼凑,甚至微微张口就能得到眼前人的名字。
“我”会是谁?“我”曾有怎样的过去?
蹲下身,“我”才完全将面前人看清,一个脸上有伤的女人,满脸泪痕,述说着伤心过往,嘴脸却一如既往无耻的女人。
“我”看着记忆,也看着自己残破的躯体发问。
她想要什么呢?
不重要了。给她吧。
——
“瓦内莎。”
<看,我不了解你们,我也不需要你们。>
温柔的白光汇聚在女人受伤的脸上,尸体脸上的绿石重回了她看不懂的光彩。
“这是你亲手拥抱的苦难。”
<我的挣扎已经到此为止。我的研究只剩最后一步。>
“我治不好你。回去吧。”
<永别了,瓦内莎。>
少年德尔又听见一声嚎哭。
当他跑向女人时,那里又不再有其他的谁。而女人脸上的伤疤,一条也没有了。
欸?我是共犯,真的假的,要上吗?
【后夜祭事件】
说实话,这有点为难人了,默兰德想。
她可没听到这里的剧情!现在这是什么情况?
冷静,先来看看现在的情况。
首先,她是默兰德家族的长女,地位很高,自身武力值也很不错,保持现状对她有利。
其次,她有暗属性的魔法,但是至少到现在她都没有在圣女面前直接暴露,她还有迂回的余地。
最后,与未知共犯合作,召唤出一个未知的事物,不确定性太大,不值得她冒如此大的风险,比起成为一个工具,默兰德更相信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至于她是召唤事件的主谋——只要她抢先破坏掉这个仪式,默兰德有把握为自己澄清:现在这里正好也有证人,她可以用“如果我是主谋,我应该助力仪式顺利进行而非破坏”进行辩解。
这些思考只是一瞬,暗元素的共鸣让人烦躁,幸而默兰德已经慢慢熟悉自己的身体,“叛逆的伊丽莎白”拥有即使不依赖魔法也足够强大的武力。举起她常用的长剑,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没用皇太子、让他和准备魔法的光之圣女待在你的身后,绝对的力量让默兰德并没有选择用口舌拖延时间,而是直接以力破局。
——因为你是“叛逆的伊丽莎白”,你应该这样活着。
在自称“你的共犯”的学生会长再次开口之前,默兰德快步冲刺向前,肌肉记忆指引着她高高跃起,一个娴熟的跳劈斩下。
——她知道她会赢的。
在单纯的战斗领域,“叛逆的伊丽莎白”从不会输。
end
氛围BGM:分享家入レオ的单曲《Hello (Hello)》: http://163cn.tv/w9odC6M (来自@网易云音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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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人吉这个地方吗?
香药最近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问到连自己都开始觉得烦了。
八月末的天气虽还不算真正的秋天,不过天高云淡,夏风里多少带些提了前的秋意。
“还……挺合身的?”
犬山警署的更衣室里,叶津田香药在镜子前转了一圈,又稍稍拉了拉外套的衣角挺直了腰,“就是穿着这身倒叫人怪紧张的。”她把束成马尾的发束盘起来,用一字夹固定住,然后戴上警帽。最后确认了一下自己的样子,香药学着平时警官们的样子在镜子前敬了个礼。
刚巧更衣室的门口响起敲门声。
“香药小姐?”
“这就来!”
开门,谷山星站在门外对香药露出一个笑容,那双细长的眼睛一笑起来弯弯的,上扬的眼角总让香药想到会笑的狐狸。
“叶津田所长好——啊等等,香药小姐还有绶带。”谷山帮她把绣着一日所长的绶带戴好,又正了正位置,这才松了口气的样子,“这下应该不漏什么了。”
“星警官怎么看起来比我还紧张?”香药扬起眉毛微微歪头看着谷山笑道。
“有吗?……谨慎一点也没什么不好的嘛。”
香药听见谷山很小声且非常快速地说了一句什么。因为速度太快她只模模糊糊地从中捉到了“运气”这个词。
运气吗……?香药笑笑,拍拍谷山的肩膀。
“放心吧,今天一定会是顺利的一天。”
“路上小心哦——”
“好!”“谢谢所长——”“警察阿姨警察叔叔拜拜——”
“拜拜~”香药笑着向路上的小学生们挥手,目送他们离开。直到小学生们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香药才松口气靠在警车门边。
“小孩子真好……无忧无虑的。”香药抬头看着天空,微微泛灰的天上飘着云,丝丝缕缕像被风扯开的纱。
“嗯?香药小姐怎么突然感叹起来了。”谷山从驾驶室拿出两瓶水,递给香药一瓶。包装上印着喵吉的大脸图案,标志性的紫色猫头和那对睿智的眼珠不论什么时候看都有一种奇妙的幽默感。谷山拧开瓶盖,不知是太过用力还是瓶身的塑料本就不堪一捏,只听见喀拉一声,水就从被捏扁了的瓶子里溢出来,湿了谷山一身一手。
“星警官……”
“呃……”谷山若无其事地喝掉水瓶里剩下的水,然后摘掉湿透的手套拧了一把,“这是常有的事,香药小姐不要在意。”
“常有的事啊。”要是汽水倒是能理解,可这……香药摇摇头,决定不去深究。她拧开瓶盖也浅浅喝了一口道:“星警官为什么会当警察?……我没别的什么意思,就是好奇。”
“理由的话,大概是那会儿年轻叛逆……”
“呼叫鹿田神社附近的警员,神社附近公路有严重的交通拥堵发生,烦请应答。重复一遍,鹿田神社附近公路……”
“看起来不能偷懒了呢。”谷山把手套褪下的手套搭在车顶,上半身探进车门里去够对讲机:“调度,这里是警员谷山和叶津田,我们在附近,即刻过去。完毕。”
“收到。谷山警员,报案人是货车司机,请尽快前往。”
谷山听完挂上对讲机钻进了驾驶室,他伸长了手替香药打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发动警车。
“……怎么会……这样啊?”
“这也太多了!”
两人下车便一齐愣住。视野所及是很多很多很多的鹿。
这些鹿穿梭在汽车中间,或坐或站,有在路边啃着稀疏杂草的,也有跟司机大眼瞪小眼的。共通点是全都无视了司机们暴怒的喇叭声和驱赶,有些胆大的雄鹿甚至用角顶着下车司机的屁股追得人在鹿群和被迫停滞的车辆间穿行。
“这样也太危险了,要把鹿群赶回去才行。”香药扶着车门,目光在鹿群和车辆之间来回穿梭。
“是山上下来的鹿。那么多的数量以前可从没见过。有点难办了。”
“以前也有过?”香药关上车门向一只在路边啃杂草的鹿走去,“小鹿……嘬嘬嘬……”鹿没理她,后蹄蹭了蹭地面,头一转,继续啃着本就稀疏的草叶。
“警察小哥,快帮忙把这些鹿赶走呐,这会儿还急着送货咧!”凝固车流里的司机看到了警察,便伸出头往这儿喊。
“大哥麻烦等等,我们想办法处理。”香药站起来回到,目光落在面前的鹿屁股上。短短的鹿尾儿左右甩动,倒是心情不错。
“两三只的偶尔会有,赶回去就好了。这么多……”这可赶不完了吧!谷山一抚额头长长呃呃叹了口气,“香药小姐,我喊支援来帮忙。”
“先试……试看吧?嘿咻——”香药推了推面前的鹿屁股。看起来还算小只的母鹿却像跟香药较上了劲,两腿笔直,不仅没被推动,还反过来用头顶了顶香药的腰,发出不高兴的呜鸣声。
“那样不行——哇!这不是草!”谷山的脚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只幼鹿,二话不说叼起他的裤腿就嚼。“快——快、放、开!”幸好制服西裤的布料还算结实,等他好不容易把裤腿从鹿嘴里拔出来皱皱巴巴的布料已经沾满了湿湿的鹿口水。
啊,苍天——!
谷山在心里哀嚎,脸上的沉痛肉眼可见。
“……香药小姐你要是想笑的话就笑吧。”他叹气,无奈地提了提裤腿。
“唔……嗯……噗——”一旦开了头,笑声就收不住了。甚至连刚才顶了香药一脑袋的鹿都蹬了蹬蹄子以示友好。笑得有点儿喘不过气,香药才勉强收住,她抹了一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道:“这是得饿成啥样了,能把你的裤子……等等,要是饿了的话……”
“用食物能把它们引走!”两人异口同声。
“吃的我看看。”谷山走到车边,探身进副驾驶室,“不过这么多鹿,应该是不够分的。”他在副驾的抽板里掏出一袋开过封的饼干,“还有剩的。”
香药的目光在闲散的鹿群里穿梭,一只有着漂亮鹿角的青年雄鹿正扬着它的脑袋四处张望。它的鹿角比同行的公鹿的角要更粗壮,分叉更多,乌亮的大眼睛此时也正看着香药,像是注意到了陌生人的注视。它站起来前蹄轻跺地面,又低头向香药晃了晃脑袋炫耀自己的鹿角。
“星警官,”香药向谷山的方向招了招手,“你看那边那只,它像不像领头的鹿老大?”
“角特别大的那只?”
香药点头。
“我们引走它,鹿群就会跟着。”
“试试?”
“试试!”
拿过那袋饼干,香药绕开了边上蹭过来好奇的小鹿,走到青年雄鹿的面前。她打开饼干袋,拿出一块放在掌心,向着雄鹿摊开。
雄鹿的鼻翼动了动,小心地凑过来,伸出舌头卷走了香药手心里的饼干。湿热的鹿舌舔舐手心的感觉很痒,香药下意识缩了缩肩膀,对雄鹿又晃了晃饼干袋。“跟我来,有好吃的——”她把带子举高。雄鹿盯着袋子有些意犹未尽的舔舔鼻子,低头要拱香药。
“香药小姐,往这里。”谷山在山坡的高处冲香药,“把饼干给我。”
香药捏紧袋子抛向谷山。
雄鹿仰头发出一声长鸣,然后小步跑向山坡。身边的鹿群听见头鹿的声音,原本懒懒散散的鹿群突然都竖起了耳朵,站起来望向山坡的方向。
谷山接住袋子,把饼干往上山的路一抛,只见那头雄鹿跃上山坡,直接冲着饼干而去,消失在山林里。不一会儿从林子深处又传来了几声鹿鸣,长长短短。
“星警官,当心!”香药喊道。
原本堵在路上的鹿群,听见头鹿的信号后,纷纷调转鹿头,往山上冲去。不动还好,一动起来鹿群争先恐后的样子便有些可怕起来。
谷山听见香药的提醒提前躲到了一棵老树后,避开了鹿群。只是原本应该安全的位置不知道为什么还是有鹿冲到了谷山的面前,人和鹿互相都受到了惊吓,小公鹿的角还就恰好卡在了制服的袖子里。鹿急,猛地往后一退。只听刺啦一声,袖子的缝线应声开了线。
“刚才那只落单的鹿怎么冲到你那儿去了?”待鹿群散了,香药迎上谷山,一歪头便看见谷山那正在迎风飘逸的袖子,“星警官,你的……袖子?”
“果然还是运气不好。这个我回去缝一下就好。”谷山抬抬手臂无奈地一笑,然后伸手拉了一把香药,“当心车。万幸鹿群都回山上了,不知道神社的大人们平时会不会被这群鹿骚扰得头疼。”
“那也没办法吧。万一真的受不了,说不定神社也逃走。”
香药抬头望向神社的方向,山路尽头反射着阳光的地方仿佛有鹿的影子一闪而过。说起来,刚来这里的时候,也是遇到了鹿。
香药收回目光,笑着呼出一口气。她突然叫住了上车打算汇报情况的谷山。
“星警官。”
“怎么了?”
“星警官喜欢人吉这个地方吗?”香药站在车边,手肘支在车顶托着下巴望向商店街的方向。
“诶?突然问这个,我觉得应该是喜欢的吧。”
“是因为人还是商店街本身?”
引上香药明显带着笑意的目光,谷山偏过头咳嗽了一声,搪塞:“商店街是大家一起建立的,当然是两者皆有嘛。”
“是嘛。这样就好呢……”香药垂眼,像是在回忆,“等一下,星警官。”她弯腰看向正放下对讲机汇报完的谷山,“你刚刚把手套放哪儿了?”
“诶?——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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犬山警署失物招领处
失物招领
于八月二十四日上午在狐丸小学校前十字路口捡到白色手套一副,现交于犬山警署失物招领处,望失主前来认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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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就是这样。”
白鸟一口气将自己的想法说完,千极点了点头,问她:“你还记得当时的状况吗?那间屋的窗户是朝什么方向开的,你待在什么地方,那名猎人在室内的位置,还有她视线的朝向?”
那是一间别墅。白鸟当时就是因为这个,才没觉得她是猎人——那家伙身上一股有钱大小姐的味道,活得天真肆意,毫无防备地把后背暴露给她,还在她走出一段距离后从二楼窗台远远地向她招手。
这一个黄昏里,猎人站在二楼的那扇窗后,背对着窗户,所以白鸟是大大方方地扒在窗外向里看的。从梳妆台的镜子里,白鸟看见她的口型,但唯一能辨认的是“会长”。然后,猎人结束了通话、收起徽章,等她转过头的时候,白鸟已经顺势落到一层,然后离开。想到这里,白鸟猛然一惊。如果千极没有引导的话,她不会回忆起这个细节。既然她能看到猎人,那么猎人也就能看到她;即使她没有触动任何可能是咒文的花纹或护符,也已经靠近到猎人应当能察觉的距离了。也就是说,她的猜测大概没错。妖精形态是金鱼的那名换生灵,用梦华遮掩了她的存在。
仿佛看出了她的窘迫,千极又说了下去:“猎人们和我们大致保持着平衡的共识,毕竟在他们看来,人类面对的不止一种敌人,还有恶魔、狼人、其他超自然生物。不用担心他们忽然想掀起战争,因为我们会赢。”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语气仍然十分平静,就像在诉说一个公理。白鸟稍微平静下来,又问:“我们现在,只要等待就可以了吗?”
“不。”长老开口宣布了自己的命令,“现在的时期不允许我们静候。你们也知道,血脉浓厚的——实际上九代以前的血族们,都陷入了一定程度上的虚弱,有的干脆直接沉眠,打算等新的时代到来;现在失去任何一名成员都将是有生力量的极大损失。去调查吧。白鸟,留一下。”
爱娃拍了拍白鸟的肩膀,很快走出了房门。白鸟一直等她的脚步声彻底消失才开口:“那时候……是因为缺少人手,才让我留下来的吗?”
“我就猜你会想到自己的事。”千极轻松地捧起她的一只手,以自己的两手包覆,“不是的。”
白鸟作为血族的诞生是一个意外。常年作为血仆被饲养着生活的她,在反抗的时候喝尽了主人的血,迎来了初拥;发现她的血族们将她带去审判,而千极判她无罪。血族对创造子嗣的要求十分严格,如果未经长老许可就初拥人类,面临的刑罚最高是死。而只有长老有权杀死同族。
“我想说的是你很重要,所以在调查的时候要注意安全。”长老这么说着,交叠的皮肤之间竟然传来温暖的错觉,“说‘是’。”
“是。”白鸟条件反射地说,而后才升起一丝担忧。她不清楚千极是第几代的血族,但衰弱和沉眠……她看向对方,肉眼看不出任何虚弱的迹象。希望这位可尊敬的女士、这位长老一直在这里,白鸟默默地许愿。不是向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