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文】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67731/
“那哥哥,这匕首你从来没用过吗?”科莱恩回想了一下那漂亮的刃身,相当锋利,还设计有放血的凹槽,除了装饰浮夸了些,整体来看是一柄优秀的武器,就算拿去削苹果也好(匕首:我觉得不好),总好过放在这里吃灰。
年轻的铁匠不懂,他只是遗憾宝刀蒙尘。
伊森明显沉默了许久。在科莱恩以为他不会回答、并且准备找个话题带过时,伊森终于开口了。
“使用过,但……效果很差,非常差,以后也不会再用它了。”
“哥哥……”
科莱恩看得出来,哥哥的面色非常糟糕,似乎是回忆起了什么难以释怀的事情。上一次见到哥哥露出这么难看的表情还是在妈妈去世的时候。科莱恩觉得自己做了错事,他上前轻轻抱住了哥哥,“哥哥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没关系,科莱,这不是你的错。”伊森说着,摸了摸弟弟毛茸茸的头发。
这不是你的错。记忆中的声音与现实重合,将他的思绪拉回了那个黑色的傍晚。
……原本是决定,这辈子直到死,都不会再踏足雪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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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前,银顶城外】
伊森来到集结点,一眼就看到了某个上蹿下跳的身影。他迅速来到巴德尔身边,将他往身后一拉,躲过了一枚朝着他面门射来的冰晶。
“……汉娜小姐,在出发前就不要进行这么危险的打闹了。”伊森看着面前愤怒的栗子色卷发,长叹了一口气。不愧是巴德尔,真不让人省心。
“哼,你不如问问那个混蛋又干了什么!”汉娜叉着腰指着他身后的巴德尔,“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我这不是迷途知返了嘛…!汉娜,好汉娜,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巴德尔双手合十举过头顶,不料汉娜又是一脚踹过来,他赶紧往伊森身后闪躲,“我真的收心了!我发誓!你相信我啊!”
“我呸!你上次还跟一个扎麻花辫的炼金术士说过这种话!我都看见了!”汉娜双手抱胸,“你们男人就知道花言巧语骗小女孩!以后不要再来找我!否则就不是今天这种程度了!”
“我汉娜虽然长得不漂亮,但也没到这种被男人呼来喝去的程度!哼!”
“汉娜……”望着女孩离去的背影,巴德尔颓废地挂在伊森身上,像一摊没骨头的史莱姆,“我这次是真的想和她重新开始,冤死我了……”
伊森沉默了一会儿,“你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
巴德尔哽了一下,锤了一下伊森的肩膀,“那怎么能一样呢!我那么真诚……”
没看出来。伊森闭了闭眼,把巴德尔从身上撕下来,“这件事等下山再说吧。你防身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当然!”巴德尔炫耀似的展示自己的行囊,并从中掏出一把匕首塞进伊森手里,“哝,这个你拿着!有什么万一防身也不错!”
伊森看着手里散发着浓浓金钱气息的华丽匕首,“……你确定?”
“喂喂,可不要小瞧我家的祖传宝刀!这可是我家没没落之前找银顶城最有名的工匠打造的利器!削铁如泥!”巴德尔骄傲地昂起头,“以及,上面的蓝宝石和钻石都是真货,抠一颗下去卖至少是这个数!”他伸手比了个五。
“怎么,五金?”伊森轻笑一声,看着巴德尔快要爆炸的面色,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行了,知道了。谢了,用完还你。”
“我比你大,你摸我头,真没大没小……”巴德尔撅嘴哼唧了半天,“本来就是要送你的,不用还……不准还给我!反正我除了钱也没别的东西能送你了,就当作是帮我处理人际关系的报酬吧!”更何况……你家那种情况……
他没说。他知道一旦他说了,这匕首就真的送不出去,这朋友说不准也没了。
伊森将匕首贴身放好,没说什么。此时队伍中人差不多到齐了,领队简短地重复了一次本次的任务目标,整支小队就开始向雪山进发。
巴德尔并不是进攻型法师,伊森将他推进队伍中央,自己则走在队伍外圈。他左手扶着剑鞘,与他许许多多的同僚一起,警戒着可能到来的危险。
一开始,他们只遇到了几只落单的野兽;等快到山腰的时候,魔兽的数量就多了起来。纵使小队战力不低,也难免有人挂彩。伊森在掩护魔法师移动的时候躲闪不及,后背挨了一爪子;因为来不及处理,等到了晚上扎营处理的时候,伤口红肿,已经开始发炎。
“没想到先倒下的是你这家伙啊。”巴德尔盘腿坐在伊森身旁,用那把华丽的匕首削着苹果;伊森靠在他肩膀上,后背的疼痛与发热感让他有些晕眩。
“积点口德,巴德尔。这次幸运,受伤的是我,你不比我强壮,你要……”
“知——道——啦——你是我老妈吗?”
用苹果堵住对方还在说教的嘴,巴德尔环顾了一下四周。他们选了一个相对安全且空旷的地方作为临时扎营点,因为这次魔物数量比想象中多了一些,受伤的不止伊森一个。队长便决定在此休息一晚,第二天天一亮就出发,继续沿着山路的痕迹探索。此时正是午夜时分,山中风声呼啸,分明上山的时候还是艳阳高照,到了傍晚天就阴了下来,并刮起了大风。
——这可不是什么好预兆啊。巴德尔叹了口气。
他靠在树干上,肩头伊森已经睡着了。真难得这人会睡得比自己早,应该是受伤的缘故……但愿敷上去的药有用,不然别说会不会被魔物杀死,能不能扛过感染并发症都是个问题。
巴德尔摸着自己的晶石,金色的正六面体在他手中缓慢地旋转着。他仰望着漆黑的夜空,难得失了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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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计划,第二天准时出发。经过一晚上的休息,伊森的状况好了许多,低热也退了,只是还是需要每晚换一次药。他重新回到了队伍外侧,继续和同僚一起构成防线。
今天的天气依旧没有好转,风速略有减弱,但是风中夹杂着的土腥气告诉上山的众人:要下雨了。
“这个温度,应该是要下雪吧。”伊森听见队伍里有个魔法师说道。
一行人行至一处夹道,两边都是悬崖峭壁,通往前方的道路只此一条。队形迅速变成一字长条,众人谨慎而迅速地行动,准备快速通过这处天堑。
不料此时变故突生。
伊森走在队伍中间,忽然听见队尾有人大喊敌袭,下一秒,数根粗壮的藤蔓自地底钻出,直接抽飞了离它最近的一圈人,向着队伍中央高速袭来!
“所有人停下!准备迎战!”
那是一棵不知道在此寄生了多久的魔藤,探出约五米多高的枝条,一条蔓臂几乎和成年男子的小腿一般粗,仅仅是露出地表的部分就如此庞大,不难想象它的扎根深度。
“火属性魔法准备——!!”
魔纹骑士迅速收拢成一个圆阵,保护着里面的施术者们。魔法师吟唱着咒语,各种魔法的气息在空气中流动,晶石闪烁着异色的光芒。
“等下!!这个东西在…它会再生!!”
“不行!它再生得太快了!!烧不断!!”
“那就叠加别的魔法!!把它炸成灰——”
魔藤似乎被激怒了,在人群中不断地翻搅抽刺,有的人躲闪不及,直接被它捅穿了腹部。还有的被它卷在空中,直接化成一捧血雾。
“小心!!!它的枝条很锋利!!不要被它碰到了!!!”
“它会分泌腐蚀性的汁液!!我的盔甲被它烧穿了!!”
怒吼与惨叫夹杂在一起,伊森反手砍断一根枝条,躲开飞溅的酸液,就看到巴德尔背后一条准备偷袭的藤蔓。他迅速咬破舌尖,朝巴德尔冲去。
魔纹极大程度地提升了他的移速。巴德尔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秒就被人提着闪出了几十米的距离。“我……”巴德尔想说老子的咒语还特么没念完呢,伊森就直接把他摁进骑士的保护圈里,“在这里面呆着!不准出来!”说完便折返回前线抵挡魔藤的攻击。
得,重新念呗。巴德尔跟随着同伴一起,重新进行复杂魔法的构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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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伴随着巨大的轰击声,这个巨大的魔物终于偃旗息鼓,钻回了地底。然而整支小队也损失惨重,近三分之二的成员负伤,地上还零星残存着几具尸体。“这次探索任务中止,先回撤——”领队的话还没说完,地表传来一阵剧烈震动,伊森只来得及听到巴德尔的惊叫。他回头,包括他所在位置的整块山体发生了断裂,夹道上方巨大的碎石落了下来,一切落在他眼中都好似是慢动作。
不断的惨叫、惊慌的人群,他看到巴德尔抓在悬崖边摇摇欲坠,塌落的巨石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砸下来——
他再一次催发自己的魔纹,向巴德尔扑去——
“轰隆——”
伴随着极速下坠的呕吐感,伊森艰难地在空中换了个姿势,护住了巴德尔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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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整队伍之后,小队估计了一下现场的状况,整座夹道塌陷了一半,想要上山的计划算是彻底行不通了。清点人数的时候,果不其然发现少了许多人。
“刚刚塌方的时候好像有人坠崖了。”汇报人员不确定地说。
犹豫再三,领队还是决定先下山,将伤员送回城内救治。天色已经阴得不像话,应该很快就会下雪,他不能带着大家冒险送死。等到天色转好,他就第一时间带队上山,尽最大可能搜寻失踪人员。
在小队撤退不久,山上就纷纷扬扬地下起了大雪,伴随着呼啸的风声,断崖处的战斗痕迹也被渐渐淹没,只残余片片猩红的血迹,像一株株凄厉的玫瑰,盛开在茫茫雪原之上——
分明只是近黄昏,却犹如黑夜来临。
“维德,拿好你的剑,我们继续。”
他依然记得手腕的酸痛感,肌肉的疲劳让他的感官变得麻木。他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次挥剑的动作,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剑究竟是第几次被打落。他抬起头,平日里他最亲近的姐姐像是传说中的巨人一般无法逾越。
“我已经不再是骑士了。”他从来没能赢过拉塔斯,这让他感觉懊丧,他不理解,虽然他不理解的事有很多,“为什么我还要继续这种训练?”
拉塔斯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等他重新站起来。
“因为我是β?因为我是最有希望继承家主的第二序列,所以我必须要样样优秀?”他问拉塔斯,即便她的排名甚至在他之下。他本以为拉塔斯并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但她却一反常态:
“和排名无关,和你将来是谁无关。”她对他说,“只是因为,在任何时候,你的剑都不会背叛你。”
现在想来,这大概是他的姐姐最后一次试图教会他什么。
“真是好久不见,萨缪尔先生。”温德米尔用手指把账单推到维德的眼前,他这才恍然回神,核对数目,签字,并把报酬支付给这位好心的龙化病医生。
“听说您前段时间被阿迦罚了,您犯了很严重的错吗?”维德拿到药之后想离开,但是温德米尔却好像很想再和他聊一聊的样子。维德看着少年游走于药架之间的背影,笑了一声,同温德米尔解释道:
“说是到庆典结束,不过我们玩了个文字游戏,事实上,在四强角逐赛结束之后,我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这话倒是不假,枫华庆典持续时间虽然长,但唯一称得上是“庆典”的大约就在四强角逐赛前后,比赛结束了,维德也没有惹事,西敏自然愿意放他出来。
“看来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错误,那就好。”温德米尔温和地笑着,“没能和萨缪尔先生对上,我还是很遗憾的。”
“不必遗憾温德米尔阁下,如您所见,鄙人只是平平无奇的炼金术师,并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维德接过温德米尔递来的药,点头同他致谢。温德米尔迟疑了一下,问他:
“您是要上雪山对吗?这次的镇痛剂要得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是抑制剂的分量还算正常,我真要担心康佩小姐的健康状况。”
“承蒙阁下关心,阁下真是医者仁心,居然连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能发现并为患者考量。”维德夸赞道,并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不必担心,这些只是以备不时之需。”
温德米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维德走后才看着兔子先生的感谢卡片上面的花体字,有些苦恼地叹气:
“到底是以备谁的不时之需呢……”
讨伐魔物的部队回来了,但他们的归来并没有带来胜利的喜讯,反而让初冬的银顶城埋上了一层阴霾。重伤的队员依旧昏迷不醒,他们身上的伤口让人很难不联想到龙……是的,如同龙一般庞大的巨兽。
多伊依旧在兢兢业业地处理着藤蔓,他尝试了很多办法,用铲子铲,用火烤,甚至是用兔子啃,但藤蔓的生长速度远远比它们被消耗的速度要快得多。多伊摇摇头,想要擦掉额头的汗水,但由于他头上依旧戴着头盔,他只是有些滑稽地摸了摸头盔的弧面。
藤蔓挑衅似地向上攀爬,向着钟塔靠拢。多伊远远地看着那粗壮的茎叶指向巨龙结晶,又一次摸了摸头盔的弧面。
“这次的伤亡有些惨重啊。”塔尔玛小声和爱尔莎讲述医务室里的情况,“他们好像一直在念叨着龙……什么的,团长好像对此很生气,说不管用什么方式,都不能让一只魔兽出现在银顶城呢!”
“如果我的实力再强一点……”爱尔莎有点沮丧,但她很快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她问塔尔玛:
“贤者爷爷说了,也许雪山能给我们答案。他还告诉我们咏唱是龙的语言,现在的我或许能帮上什么忙……我想去雪山看看究竟!”
塔尔玛怔住了片刻,其实她本想劝爱尔莎留在城里,毕竟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她的眼神坚决,而塔尔玛知道她是为了谁而坚决。她露出了笑容,干劲十足地说:
“好啊!我们一起去爬山吧!”
“我不去。”而在另一边黄金之家内,一名把巨型玩偶当靠垫的银发女性正慵懒地举手。刚刚结束发言的阿迦似乎并没有特别奇怪,但他想听听她的理由。
“也许我将来会去吧。”莉婉理所当然地回答,“而且我的工坊还有些事物需要处理。”
——信仰飞龙的人。
“我倒是早就猜到会上雪山探索了。”一旁的凡恩显然是有备而来,自由自在的他唯有每次阿迦的召集都会很认真地过来捧场,他拿出几枚光亮道具,笑着对同行们开玩笑,“如果雪山上需要应急,可以随时来光顾我这边,我会给各位友情价。”
——心情至上的人。
“我的话还没想好要去雪山还是要留在城里。”蕾嘉尔认真地思考,对自己的目的地还有些犹豫,“不过大家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
——澄澈透明的人。
“……我会去的。”维德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对阿迦摊了摊手,“毕竟康佩一直吵着要看龙要看龙。更何况,我对龙血确实有那么点兴趣。”
——以及,不知道在盘算什么的人。
各种各样的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聚集在黄金之家,而将他们维系在一起的,正是龙与之传授给人类的知识。
“不管怎么说,这次已经和钟塔谈好了,资源随便我们用,这是好好敲他们一笔的机会,我是说,这是探求龙血的好机会。”西敏一脸纯良地笑着,拍了拍手对众人说道,“大家的想法我都收到了,祝大家各自的愿望都能实现。”
说得好像要去郊游一样。维德走出房门准备与康佩汇合,却听到有人叫住了他:
“你就是维德啊。”
他回过头,一名粉色短发的女人正在好奇地盯着他看,对方很爽快,在维德开口之前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莎尔,和你一样是炼金术师。”
“……我听塔尔玛小姐说过你。”维德回忆起来,这应该是塔尔玛小时候那一帮玩伴的那一个。莎尔点点头,热络地说:
“没能参加四强角逐赛很遗憾……对了,我家爱犬承蒙关照了。”
“恕在下愚钝,我没有替人养过狗的记忆?”维德感觉莫名其妙。
“那就,犬子?不对,我可不要当他老妈。犬友?这个称呼好像还凑合。啊,这么说你应该知道了,他叫尔多!”莎尔十分爽朗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话,这让维德差点咬到舌头。莎尔看了看时间,冲维德道别:
“到了我们约定的时间了,有缘雪山上见!”
贫民窟的姐姐,流落贫民窟的大小姐,还有这个雷厉风行的儿时玩伴,很显然,再加上尔多,这便是一支登山小队。
维德默默在心底帮尔多祈祷活得久一点。
“维德——久等了哇。”正在他为尔多祈福时,他听到了康佩叫他。康佩一手端着一个冒着白气的杯子,并把其中一个递给了他:
“那边有好心人在分发喝了就可以暖和起来的药水,我就拿了一杯。”
康佩说着,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口,“还挺好喝的,感觉这个很有用哎。”
……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乱和陌生人的东西?
维德感觉麻烦,但周围也没有能把药水倒掉的地方,加上康佩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无奈之下他便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然后怎么样了来着?
突然从房间里苏醒的维德总感觉自己的记忆好像有哪里出了差错。他推开门,发现康佩正非常快乐地翻弄着自己的旧衣服箱。
“康佩阁下,我知道你很兴奋,但收拾行李也不用把你的衣服都拿出来吧。”维德想帮她整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劲。他恍然注意到,自己竟然与康佩的视线持平了。
不等康佩回答,他快速冲到镜子前,而后,倒吸一口凉气:
——他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