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伊西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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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舞雪,快逃!
旋沙一见舞雪从窗户跳出,就低声喊她。舞雪倒拖着剑,剑上有血。她俩一起跃上屋顶,还未逃几步,一支铁箭从背后射出,正中旋沙的小腿。旋沙下意识转身,挥剑格开余下的箭。灯火通明,有人高喊:“有刺客!”
旋沙又挥出几剑,飞身赶上舞雪。伤处疼痛并不剧烈,有股异样的麻木,她低声说:“剑上带毒,舞雪,我恐怕回不去了,你……”
舞雪睁大双眼,脸上是纯净的木然。她手中的剑刺穿旋沙的腹部,旋沙完全被钉住,只有身体微微颤抖。事发突然,遭此暗算,喉咙间涌上铁腥,舞雪抽回手,旋沙站不住脚,直跌下去。
她只看到舞雪的背影。假如她死了,这就是她眼中的残片。
但她没死。她竭力维持身体平衡,仍然翻倒在地,起身时脖颈上已架上了一把刀。侍卫们将她团团围住,众人中冲进一个人来,明黄色的睡衣,道:“拉下他的面罩。”
旋沙的舌头找到牙齿那个空洞,里面嵌着一粒药丸。侍卫突然捏住她的下巴,左右两人各冲她耳根来了一拳。这是卸下巴,他们显然很有经验。面罩被摘下,黄衣人笑道:“原来是个女人。”
他们小心地拈出药丸。毒性已经发作,旋沙手足俱软。他们扶掖着她,黄衣人问:“谁是你的主人?”
主人?旋沙屏息不答。“落星阁中,都是兄弟姐妹。”这才是她所受的教育。
那么舞雪为什么要刺那一剑呢?她们的剑术,都是阁主所授,倘若不是中毒,舞雪绝抵不过她。她和舞雪合作多次,从没出过岔子,到底是为什么才落得个如此?
黄衣人问:“喻妃怎么样了?”
旁边一个女声答道:“太医还在诊治,血还没止。”
“给她把下巴安回去。”
安回去了她也还是沉默。黄衣人道:“先把她拉下去,也叫个太医,别让她死了。”
他们押旋沙起身时,她的手微微颤抖,仍想去拿自己的剑。从小到大,出生入死,旋沙剑未离身。
大概只除了在落星阁中。阁主如父,身边都是兄弟姐妹。
舞雪大约现在已经潜藏了,正等待逃出生天的时机。落星阁中刺客身手非凡,几天后,她就能回去向阁主汇报:任务失败,旋沙也折损于此。或者,任务成功,旋沙却折损于此。
她们来只为杀喻妃。天底下最为艳名遐迩的女人,细腰秋波,勾得君王不早朝。舞雪更需要历练,因此是她进去刺杀,是旋沙在外接应。
“慢着。”黄衣人忽道。他走过来,对着旋沙的脸凝视片刻。
“朕看得出来,她的嘴会很严。”
他的脸如冰裂般,蔓延出细碎笑意:“把她的指甲送来给朕。”
第二天,太监明春就捧着一个木盒进了谨身殿。皇帝坐在案前,掀开盒子,里面正是那个女刺客的指甲。它们还十分新鲜,沾着红血,却依然像脱落的花瓣一样,让人觉得正在萎谢。
皇帝拿起几枚,放在掌心细掂。“她说了什么吗?”
“她的嘴密不透风。”
“呵。”皇帝将指甲撒进盒中,“她的伤势怎样?”
“十分危急。太医说,她恐怕存了死志。”
皇帝眯起眼睛,笑道:“这女娘倒是个硬骨头。那就先给她治吧,朕倒不急于一时。”
明春打躬应道:“是。”他又说:“依照皇上的意思,喻妃宫里的太监宫女都已了结了,只有孙月菱还守在宫里。”
月菱是喻妃的大宫女,皇帝记得她,是因为他幸过她一次,而没给什么位分,这次月菱不死,仅仅因为这个。
皇帝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他不关心月菱,毕竟,皇帝已经仁至义尽,甚至他还觉得自己有些过于仁慈了。喻妃生死难料,跟这些奴才们脱不开干系。这个被刺杀的女人,他诚然已厌倦了,但民间不是有句俗话吗?“一日夫妻百日恩”,皇帝愿意施恩,恩情泽被。
“朕去看看喻妃。”
喻妃是被那个女刺客割了喉咙,发现得早,血止得快,但她仍然十分萎靡,脸色苍白,躺在床上,仅有微弱的呼吸。皇帝看到她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情不自禁地想起了她在自己怀抱中的媚态。那时候她软玉温香,如今却是玉减香消。
他的手漫不经心地顺过她散开的头发。他回忆着另一双眼睛,火光在这对眼睛中跳跃,漆黑凌厉,精光熠熠。那个女刺客的眼中没有恨意,更没有杀意,只有那片火光。她倒也很像一支蜡烛,不知被谁的手点燃,兀自摇摇地烧。
喻妃突然咳嗽了一声,脖子上缠绕的绷带立刻渗出了一块血迹。皇帝收回手,明春吩咐小太监:“快去叫太医!”
这个女人死了也好,皇帝这样打算。这个女人有过分的美丽,可是也过分柔弱了,不是那种可供长久玩赏的花。
喻妃的脸上满是痛苦,皇帝转身出了这座宫殿。
三天后他才见到旋沙。她穿一身白色的囚服,腹部绑着绷带,两手被铁环扣住,锁在刑架上,头发散开。明春告诉他,这几天没准她睡觉,除此之外并没上什么刑,她也是一语不发。
皇帝走到她身前,看着她。
“朕知道你不怕死。敢到禁宫大内来杀人,你的脑袋就悬在你的裤腰带上呢。也正因此,朕不会让你死。你以为,朕关你个几日,就会砍了你的头?朕和你见面的日子还不少,你不妨现在就乖乖的,好好想想。”
旋沙晃了一下脑袋,支起头来。几天没睡觉,她的精神已经岌岌可危了。她大概能听出,面前这个人不让她死。她现在真是想死,什么感觉都没有,和睡觉一样。那可太幸福了。
她不说话。她期待这个男人——她已经认不大出他是谁了——能杀了她。旋沙隐隐约约还有些当初受训练的记忆。什么都别说。
皇帝道:“叫醒她。”
旋沙一瞬间颤抖起来。一声令下,随后,十根银针贯穿她的十指,痛楚钻心,她猛地仰头,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呻吟。
她的指甲已经被拔掉,伤痛未平,又添新伤。
皇帝饶有兴趣地欣赏这出好戏。刑罚施完,旋沙已经清醒过来,他道:“你还是不肯开口吗?”
旋沙认出了他。他是皇帝。她张开嘴,痛苦地问:“陛下想知道什么?”
这是旋沙对皇帝说的第一句话。她声音低哑,却立刻把皇帝的情绪激得高昂起来。他笑道:“当然是你为什么来刺杀喻妃?”
“她狐媚惑主。”
皇帝大笑起来。“狐媚惑主?你是觉得朕会被蛊惑吗?”
“陛下不会吗?”
“哦,对了,朕忘了,你只是个刺客。是别人手里的刀。”皇帝凑近了细看旋沙的伤势。他有些惋惜,这是一把如此柔软温热的刀。
“那是谁教的你这些功夫?又是谁指使你来杀喻妃?你来告诉朕。朕会让你睡的。”
无论这个睡应作何解,听起来都太有诱惑力了。
旋沙摇头道:“我全忘了。”
她鼓舞着自己露出一个微笑,皇帝也淡淡一笑。“真是一把好刀啊。”
他指示明春:“把笔墨拿来。”
被压倒、被褫去身上仅剩的一层单衣时旋沙尚能保持冷静,沁凉的笔墨上身时她终于忍不住颤抖。皇帝俯视眼下这具瑟瑟的肉身,雪白的肌肤无际地铺陈,多好的一张画纸,他笑道:“你总是乱动,弄坏了朕的画该怎么办?来人,给她用针。”
针刺入穴位后旋沙瘫在榻上,狼毫在她身上游走,由肩至背,如冰冷的蛇或是野藤步步收紧。皇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朕总觉得刺青是损坏了天生的好皮好肉,但在人身上作画倒也怪新鲜有趣。所以不如让你来伺候朕的笔墨,看厌了就洗去,没看厌的时候……”他哈哈一笑,“这凝脂截肪,和墨香墨色真是相得益彰啊。”
笔端每一描摹,留下黏湿触感,旋沙就忍不住要颤抖着躲开,可是她的四肢躯干早已不听使唤,拼尽了全力也不过是动几下指尖。她伏在榻上,只有头脑尚且自由,茫茫一片混沌中仍然不能睡眠,在杂乱纷繁的思绪中慢慢凸显出一个雾中的人形,人形对她说道:
“剑法讲究的是如臂使指,剑术熟惯了,剑也是你身体的一部分。又或者说,身体也是剑的一部分。”
她一直将这句话铭记于心。为了任务,旋沙是不会吝惜自己的身体的,身体也不过是剑,是杀人的工具之一。床笫之欢无非是逢场作戏,她演了多少出戏,那都是无需在意的事情。
但如今,这柄阁主手中的利剑,却成了别人的画纸。原来她的面目,是任人改变的吗?
皇帝搁了笔,给她拔了针,四周点起红烛,热气扑人。烛辉中,早有小太监搬来了一面大镜子,皇帝笑道:“给她看看。”
满背的红梅绽放,皇帝抚掌道:“好一幅雪里红梅!你叫什么名字?”
“旋沙。”因为她的剑术去势狠决,直来直往,足可旋沙。
“旋沙。”皇帝问道,“你还是不肯说吗?”
说吧,说吧,狂风急雨吹散雾气,不知是谁这样喃喃。旋沙,你已经被抛弃了。你是枚弃子。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是舍不下阁主的恩情吗?是舍不下谁吗?你为了落星阁,出生入死过多少次?
你死了,不过是一把刀,一柄剑断了。
你真的只是一把快刀、一柄利剑吗?
但是,她自问道:假如终归要断,怎样断不都没有区别吗?
“你仍然不说啊。”皇帝叹道,“可惜,可惜!朕日理万机,没空在这陪你装哑巴。但是朕的耐心没那么多,朕会再来看你的,那时候你如果还没想明白,朕会送你一个小礼物。”
“……我……需要想明白什么?”
她的那双眼睛,在红烛下,依旧如寒泉般欲滞欲流。皇帝发觉自己竟然真的很喜欢这双眼睛,这个女人,这把好刀,这条好狗。自然他也不介意提点一下。镜中红梅开了雪满背,镜外女子的双手虚虚放着,指端血肉模糊。他爱怜而又得意地弯下腰,冲她笑道:“想明白你究竟算是个什么东西。朕说你是刀,你果真是吗?”
“这双手真是可怜呐,以后,你还能拿剑吗?”
他大笑而去。
如皇帝所言,他日理万机,因此有好几天都把旋沙撂在脑后。不过他吩咐过明春,不能让旋沙死,而况这个女人所处的地位,她基本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等他再次想起她去看她时,她已经被折磨成了一个血人,除了背上那副红梅图没被动过,但也被汗水冲得十不存五。皇帝叹了口气,开始考虑要不要把小礼物换成红梅刺青。
他问道:“还记得我吗?”
旋沙的黑发垂下,淡红色的汗水一滴一滴地沥下来。她缓缓抬起头,脖子像要折断似的。她的脸大体上还算完好,不知为何瞳孔的颜色似乎变浅了,如同玻璃。
“记得。”她费力地说。
连皇帝也快被旋沙打动了。他摸摸她赤裸的肩膀,体温比自己的高,一块颤抖着的活肉。
“想明白了吗?”
旋沙仰着头,做出一副思虑的模样。他们并没有给她多少“想”的功夫,更多的是让她不得不说出来。她几乎想笑。在过去的几天里她时不时感觉自己快要死了。她情愿自己已经死了。她感到自己无法再练剑了。
“不。”
皇帝嘴角抽搐,硬生生忍下了扇她一巴掌的冲动。相反,他反而扯出一个笑来。“好啊。朕正愁给你的礼物没地送呢。”
什么礼物?旋沙这次平静地任由他们把她捆在刑凳上。他们拿来了一把剪刀。又是两个人对她的耳根各来了一拳,她终于意识到他们要做什么,慌乱地睁大眼睛挣扎起来。
皇帝按住她的脸,往墙上一撞,这让他俩都平静了些许。他们把她的头用铁环固定在墙上,把她的嘴掰开。皇帝听到她在喉咙里闷声叫唤。他镇定而迅捷地拉出她的舌头,用剪刀抵住了她的舌尖。
她的舌头不算肥厚,因此剪刀剪下去的时候没有太多阻碍,血汩汩涌出,顺着喉管流下去,把旋沙呛得咳嗽起来。她的脸痛得缩成一团,他放下剪刀,看着他们给她撒上药粉,突然发现她哭了。他看着染血的掌心那块红肉,把它塞进了她的口中,道:“吃下去。”
旋沙仍然在哭。泪水盈满了她的眼眶,她张大了嘴,剩余的大半截舌头在嘴里抽搐。皇帝把舌尖丢进她嘴里的时候她向后一退,像狗挨了鞭子。她荷荷地哭泣。皇帝看到她张大凸起的眼睛中放射出黑光,有一瞬间他期待她把那块小东西吐出来。但是她脸上的五官扭曲着,她的牙齿碾过那块肉,她干呕着,一点点把它嚼碎了吞下去,肉泥血浆滴到她的胸前。
皇帝随手从旁边操起一支鞭子来,啪的一声抽过了她的脸。他胸中郁气已平,这次笑得真心实意:“你喜欢吗?想明白了吗?”
“舞雪……是舞雪。”
“你说什么?”
“喻妃不是我杀的……杀她的人是舞雪。”
是那个逃掉的女刺客。
旋沙屈服了。
周围的人都动起来,皇帝却伸手示意他们停下。他站在原地看着旋沙翕动着双唇,眼中又一次流露出兴味。
“你想明白了。但是你刚刚收下礼物,这张嘴说得还不清楚。朕晚上再来看你,那时候,你可要好好说给朕听啊。”
他的呼吸中全是血腥味。旋沙知道那或许是自己的,但是她仍然被这股腥味搅得头痛欲裂,痛苦得就像一个被粗暴对待的处女。
她的第一次给了阁主,以后的很多次都给了阁中的兄弟,还有姐妹。因为你预料不到对象是谁,他又有何偏好。
在这方面她并不天赋异禀。所以她一直体验不到什么快感,什么引得别人欲仙欲死的魅力。和阁主在一起时,多少有一点对待父亲和兄长的恩情,和兄弟姐妹在一起时,那更多是为了训练。是为了和任务对象在一起时,尽态极妍,懂得该如何动作,如何呻吟,如何让他觉得你的身体和心灵都向他打开。或者如何只让他认为你是件美丽的工艺品。
但是旋沙现在觉得自己像柄刀鞘。他直直地刺进她的身体,反复地拉扯又推进。她从来没这么痛过,痛得双手都绞紧了床单。她终于有一张可以睡眠的床了。但她甚至不知道这是哪里。皇帝在背后揽着她,牙齿咬住她的耳垂。太监站在床帐边的暗处,从粗哑的喘息和呻吟中拣出有价值的信息。
她的舌尖被剪掉了,所以说话时口音邋里邋遢的很奇怪。皇帝一边在她身上逞欲,一边被逗得笑起来。她嘴里撒了药粉有苦味,他不肯和她亲吻,只是把玩着她的双乳说:“真是只咕咕叫的母鸽子!继续说。”
她把她知道的全交代了。落星阁的地点,有无分部,人数多少,代号,位置,武功高低。所有所有。他一口咬住了她伤痕累累的肩头,与此同时在她身体深处喷出一股微凉的液体的时候,她也感到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迸发出来。皇帝舒爽地闷哼一声。就好像他把她吸干榨净了,她现在只是一张完整的皱巴巴的干皮。那声音,是食客吃饱喝足连汁液都吮净时满足的声音。
她的剑在哪儿呢?旋沙突然地慌乱,怨怼,她如今是一个人被扔在这片黑暗当中了,被剪掉了舌头,被一个、许许多多个陌生人当作取乐的玩意儿。她从前杀了那么多人,这就是她的报应吗?她为什么中了舞雪的暗算?舞雪和她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置她于死地不可?是因为她腿受伤了吗?是因为觉得她会背叛吗?所以要她死?死就是现在这样,全身上下无一处不痛,像一个被摔碎的泥娃娃吗?她的剑呢?她要被留在这片黑暗里了。死在她剑下的那些孤鬼都会闻着血腥味找过来。她也……不过是一个孤鬼。
“你在害怕吗?”皇帝柔声地笑问。
影影绰绰的黑暗里她闻不到血腥以外的东西。这个黑影敷衍地轻轻拍拍她的双肩。
“好好养伤。朕还会再来看你的。”
为什么他这样地镇定自若?他不害怕黑暗吗?
皇帝走后,整个宫殿四周就都挂上了黑幔。太医一天三次地来看旋沙,旋沙每次都被侍女服侍着穿上一身看不清颜色的衣服接待他们。她总是疑心这里萦绕着腐烂的味道,而且怀疑这股味道是自己身上传出来的,但是太医每次都告诉她:她的伤势恢复得很好。
旋沙不在乎黑暗。在做刺客的时候她就习惯了黑暗,在这里过的日子究竟是多久,她已渐渐分不清楚,但却有种清晰的感觉:她的人生已被拦腰截断了。
皇帝派人来叫她时,这种感觉最为清晰。
旋沙听那个小太监说明来意后,微微一点头。屋子里连灯都不点,小太监觉得自己像进了个什么巢穴似的,吓得缩着双肩,道:“玄妃娘娘,要是没有别事,奴才就先下去了。”
旋沙问道:“玄妃娘娘?”她的舌头伤口已经愈合得七七八八,如今说话时只剩隐隐约约的痛。但她吐出的话都是拖泥带水的,像被人掐着脖子七零八碎的。
小太监却已经跑了出去。她转头问侍奉的宫女:“月菱,玄妃娘娘是个什么意思?”
“玄妃娘娘,就是您呀。”宫女低着头说,“您是陛下亲封的玄妃呀。”
旋沙浑身一震。她问道:“那你呢?你是什么?”
宫女双膝一弯,跪倒在地。她慌张地说:“奴婢只不过是一个小小宫女……娘娘饶命,娘娘饶命啊!”
旋沙张开嘴,舌头在她嘴里发 烫,作痛。明明是她的躯体,却兀自燃烧。
第二天大清早,她被服侍着穿衣,梳妆,送上轿辇。坐在轿辇上,她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四处挂着黑纱的宫阙,非常熟悉,她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他们送她到了一处广袤的园子。一块空地,围着一片暗绿的林子。风吹起旋沙的纱质裙摆,她无措地低下头又抬起头,空地中间有道围栏,围栏的另一边隔几步就有一个侍卫。几十人骑马带箭,打头的正是皇帝,他策马来到旋沙面前,笑道:“你会骑马吗?会的话,就上来。”
旋沙腹部和小腿伤口未愈,根本不能骑马,但皇帝看样子压根也不在乎她究竟能不能。旋沙费了点力气才爬上马,靠在皇帝怀里,皇帝低头亲了亲她的脖颈,道:“你好香啊——过来,我带你看个好东西。”
他俩来到围栏边。旋沙看到场地的那一头,有人用车拉了几个大笼子过来,笼子里关了什么黑色的庞然大物。一开始她还没看清楚,车渐行渐近,她才辨认出那竟是几头黑熊!
他们把笼子打开。熊慢吞吞从里面钻出来。旋沙听到几声骇叫,原来是树上赤身裸体吊了几个人,此时他们正扑腾着被绑住的双腿,竭力想挣脱。
“这些熊都已经饿了好几天了。”皇帝贴耳对她说。“旋沙,你好好看看,他们是谁?”
他们的身上都是血迹斑斑,熊闻到血气,狂性大发,有一头已经率先咬住了中间那人的双腿。
旋沙已经认出了他们。旋沙的人生从记事起就和他们相伴。
惨叫一声接着一声,熊的宴席开始了。
皇帝兴奋地吹了声口哨,道:“把那群羊赶出来!听我号令,每割一只耳朵,得赏百两黄金!”
旋沙见到东边,又一群人被赶了出来。 他们同样是赤身裸体,被捆住了双手,跌跌撞撞向林子里跑去。
马匹纷纷跳过围栏,亲卫们呼啸着追上去,箭矢破空之声不绝于耳。旋沙看到有一个女人后背已经中了一箭,倒在地上,那亲卫跳下马直奔她而去。那是舞雪吗?旋沙想再看看,但皇帝的马已载着他们,去追一个落单的囚徒。
皇帝的手臂绕过她射箭,但这人却像背后长了眼睛,奇迹般地躲开了。他在前面踉踉跄跄,慌不择路,不断绕过树丛,马在后面疾追。皇帝懊恼地“啧”了一声,拉弓搭箭,又是一发,这次直贯喉头。
他鼓掌大笑起来:“好彩!”
那人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皇帝道:“旋沙……”
旋沙紧贴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皇帝笑道:“哦,对了,朕忘了,你现在不是旋沙了。”
他握住她的手,把什么东西塞进她掌心,柔情蜜意地说:“去,把他的耳朵给朕割来……朕的玄妃。”
旋沙看到那是一把短匕首。她滑下马,跑到那人的跟前。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她割下他的耳朵,把它们握在手里,像握着两条活鱼。
她回到马前,攥住皇帝的手,重新回到他怀里。皇帝接过耳朵,就在此时,她回手,把匕首推进他的心。
准确无误,毫无阻碍。也许这就是他把阳具推进她体内的感觉。他一声都没叫,她又用力地旋转匕首柄。马儿不安地蹴踏。旋沙没有回头看他。她拔出匕首,片刻后,她听到有什么东西闷闷地砸在地上。
他死了吗?
旋沙用力踢了马一脚,马儿咴咴叫着,奔了出去。她在马背上一颠一颠,她的肚子越来越痛。马蹄沙沙地踩在地上,周围没有一个人。平生第一次,她感到恐惧。
end
备注:感谢落水的大纲写法和向阳的写作建议
O其他视角见格友剧情。
O概要:答案藏在矛盾之处。
—3487字—
秘密是早知道答案的问题。齐言草深谙此理。
替齐家完成了清明祭扫,齐言草和齐言树双双归家,躺倒在沙发里一动不动。携丈夫远游他乡的母亲大人给齐言草发来时髦的新纸片人帅哥表情,诉说他们在外忙碌实在回不来祭祖,将清明节的齐家大事托付给兄弟俩实在心中有愧。
“给你们定好了好吃的,快去大吃一顿好好慰劳自己一下。爱你们~”这位母亲如是说。
这类事齐言草已经习惯了,齐言树也已经习惯了。自从他二人有了工作独立住房后,这一对恩爱情侣几乎立刻卸任了父母的工作,去天下游历做真正的神仙眷侣了。
“怎么样?”齐言草惨笑着把头扭向弟弟。此时他另一边正靠着沙发仰天看天花板。被齐言草唤,他也扭过头,看向自己的哥哥。两人同时露出疲惫又无奈的笑容。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既然父母都付了钱,总要去吃了这顿席。两兄弟都是这么想的。
家中事了,工作暂歇。齐言草征询仙人掌酱意见看她是否要和兄弟俩一同去饭店看看。可仙人掌沉迷新买的数独游戏,填格子填得不亦乐乎。齐言草看她是不愿意看人类吃饭的。于是两兄弟难得有了自己的时间,又恰巧在一起。似乎是心情不错,齐言树提出由他驾车,送两人一同去父母订好的饭店。齐言草表示同意,穿了一身方便行动还算得体的衣着,坐上了自己弟弟的车。
驾车时齐言树目视前方,忽然问齐言草道:“怎么了?”
“是仙人掌酱的成绩单。老师发过来了。”
“哦。”齐言树应了一声。
“你确定……是这里吗?”齐言草看着齐言树车速减缓。
“没错,地址写的就是这里。”
透过副驾驶车窗,齐言草看到了一幅高级商务酒会,侍者来回忙碌的景象。
两个人下车,停留在原地愣神须臾,直到有人走来询问他们姓名。这直接打消了两人也许是父母搞错了或者是自己搞错了的侥幸心理。
就这样,穿着一身休闲衣着,齐言草硬着头皮往宴会厅里走。
来都来了,总要去吃了这顿席。两兄弟都是这么想的。
两兄弟看着一众穿着贴身西服的工作人员在他们两个走来走去,用餐具小心的扒开食物以免精致的摆盘被破坏掉,小心翼翼用勺子送进嘴里生怕发出奇怪的响声。在尴尬又平静的节奏中,两人试图尽快结束这个过程好回去把那对乱花钱的破情侣数落一顿。原本的计划都十分顺利,直到齐言树被文思豆腐呛到了。
显然他不是因为食物的问题而出的问题。齐言草寻着齐言树的视线望去——
——他看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一些穿着工作人员服饰(女性款式)的男同事。
执行科,淮玖。
齐言草的第一反应是:不愧是执行科,清明节也要加班。第二反应是:风水轮流转。
看齐言树要了餐巾继续故作镇定开始缓慢进食,齐言草明白他的弟弟完全不想知道同事出现在这里的理由。这小树崽子不想加班。六扇门哪有什么新鲜事呢?执行科八成又要和什么妖异搏斗或者调查解决灵异现象。
最近执行科的大事要数酒店离奇死亡。齐言草不想多想,很显然齐言树从表现上看也不想。
“你笑什么?”齐言树突然问齐言草。
“我有表现这么明显吗?”齐言草难掩上扬的嘴角:这回轮到你偶遇加班。
“很明显。”齐言树读出了齐言草心里的每一个字并投来了一道饱含着无奈和谴责的目光。
“等他们忙完了,请他们一起来吃吧。”齐言草摆手求饶。
“行。”齐言树点头。
既然都遇到了,总要去请来一起吃完这顿席。两兄弟都是这么想的。
虽说不想加班,但两人也都不想出事。这出事包含两个方面:既不想同事出事,也不想隐秘公约出事。所以后续两人总不约而同地往厨房看。齐言草是灵兽科,有听个响的水平。更深那些执行科的门道还得看齐言树的脸色。从他现在还有心思坐在位置里盯着大盘子里的小蘑菇心里质问父母他们是否有正确的消费观这一点来看,应该没出什么大事。如果你问这些都是弟弟的小心思,齐言草他是如何知晓的,他也只会回答你他就是知道。
这是兄弟之间的秘密。至于消费观那一部分,那是兄弟间的默契。对,齐言草也是这么想的。
之后声响一直延续到了仓库,最终没发出什么大动静。看淮玖脱掉了工作服从厨房出来,齐言草看了齐言树一眼:像是顺利解决了?齐言树点点头。于是兄弟俩走上前去将他与情报科的另一位同事一同加入将荒唐花销合理化即把这顿宴席吃回本的群众阵营里。
情报科,唐晓绅。
没成想这位敬业先生坐到了齐言草面前,掏出了一个线索袋。
“请问如果没记错的话,您是灵兽科的吧?”
坏了,加班的怎么又是我?一瞬间齐言草的脸上写上了这几个字,所有人都读得懂。
唐公子的线索袋里装的是一种香薰,据说现场那只老鼠因为这香的缘故才突然变成了精怪闹出事来。这香对淮玖也有影响。似乎这其中确实有些阴阳谋算。唐公子希望齐言草将证物带回灵兽科。齐言草没有拒绝的立场。
“有没有酒?”
“有啊——”齐言草没想到唐公子办完公事,直接开门见山开始喝酒,于是好哥哥看向齐言树,并用目光提问执行科的行事风格这样灵活?被齐言树扭头避开视线。
唐公子喝起闷酒的阵仗有些吓人,看得人不由怀疑是不是刚经历了情场失意一般的大事。齐言草看淮玖非常关心他的搭档,两人关系不错,便将喝了个大醉的唐公子托付给了他。显然他更适合这项工作。当然不是因为突然加班心中不爽加上仙人掌酱语文挂了又挂,屡败屡战如今已经十二回了。
齐言树驾车送齐言草回六扇门交完证物和报告。非常默契地,由于加班不悦所以他踩油门时,用了限速下的最大速度——一种不会被开罚单但足够让他快点从加班地狱里解脱的速度。上车前齐言草还开口让弟弟陪自己去一趟鬼市,下车以后就因为胃里翻江倒海连作报告的电量都只剩零点五格了。
齐言树陪着齐言草从六扇门出来,替他的哥哥开了门。没有问齐言草要去鬼市做什么。齐言草也没有说。因为两兄弟都明白,他们是去给仙人掌酱买教辅书的。
和家里的仙人掌酱打过招呼,说两兄弟去鬼市买点东西今夜不归。仙人掌酱发来了一个点头的仙人掌表情。两人于是踏上了鬼市的街面。路上齐言树翻到了英语速成字帖,齐言草摇头觉得不好。齐言草想找些快速拼音入门的密卷书册,被齐言树点破:“嫂子的数学已经是六年级水平了。”
“可她话都不会说,更别说外语了。”齐言草叹气。
“她是不是故意不想说?”齐言树十分平滑地把问题刺出。
“她喜欢和人类交流,也乐于和你我互动。你也知道。”齐言草否认。
齐言树不言语转而向齐言草投来目光:那只能看你继续和她接触,看她的症结在哪儿了。
齐言草垂眸。
两兄弟都明白,齐言草知道症结何在。只是他不愿意说。
“二位要体验一下么?”
于是两人都从藤娘子这儿拿到了返魂香的小样。恰巧这一支香把问题从秘密处引开。
香燃雾散,齐言草看到了久远之前的光景。
只看眼前是个古朴的街巷,地还是泥沙路。街巷里都是竹木做的摊位架子,挂着布和旗帜。字体各有不同,都是古字。
“捉贼啊!”他听到有人这样喊叫。
下意识便动身去追那形迹可疑之人。一路直追竟遇上一持剑长发男子。两人对视一眼,同时向贼人出招。他出拳扫腿逼得贼人连连后退,最终被一剑压住肩头抵住喉咙。剑客与他一起将这贼人捉住,把他偷盗的钱财归还给买炒面的店家。
“小兄弟是逃难还是找人?”事后他将剑客带到了自己的小摊上。
“游历。”剑客答。
“如今各国伐交频频,小兄弟可得多当心些。”他笑道。
剑客见他不多问来处,舒展眉宇。
“小兄弟武艺超群,可否与我交个朋友?”他走近剑客。
剑客跟着他一同笑了起来。于是两人以朋友身份在这条街巷里待了数日。终因志趣相投,拜了天地,做了兄弟。
“你是从家里跑出来的啊?”他进而知道了剑客的出身。手里端着的碗洒出一点茶。
“齐兄不也是从军里逃出来的?”剑客面色微红,神态微醺。
“仗打赢了国没了,怪不得我啊,要笑你就笑吧。”他自嘲起来。“这条街上的,谁不是如此呢?”
“秦大夫。”剑客笑。
“哈哈哈哈,你说得对,忘了他了。我自罚一杯。”他举碗喝尽。
“也不知这条街的平静日子能坚持多久……”剑客忽而开始惆怅,目光却看向他。眼中灼灼有光。
“只要大家想活下去,总会有办法。”他抬头,天上的夕阳把周围云彩染红成火,独留中间一块晴空。
“毕竟大家是因此聚到一起的。”
是吗?齐言草从恍惚中回过神。发现一边的齐言树脸色不对。
“小树?”齐言草手触碰齐言树的额头。
“小树!”他按上齐言树的肩膀。“你还好吗?”
好在齐言树看清了他的模样。
“去车上休息吧……”他很担心他的弟弟。
“嗯。教辅书……”齐言树经历了痛心之事。齐言草感受得到。
“我还记得!”他露出一个笑容,让他的弟弟安心。
齐言草把弟弟送回车里,在鬼市中漫步。仙人掌是不可能把自己的刺拔掉的。让世界接受仙人掌有刺对世界而言也是难事。在互相妥协中,彼此假装努力去靠近彼此,以此互相撕扯出一片小小的天地,能够安稳度日。这样的结果对于齐言草而言就足够了。
原来自古至今,他总是如此。
齐言草最终拿了本小儿拼音识读卡回到车上,这一回,轮到他开车载自己的好弟弟回家。果不其然,仙人掌酱根本读不出一个音来。
齐言草笑:“总会有办法。”
*非常感谢各位老师互动5555 小辰和米勒写得不是很多,还是斗胆响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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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翼在红木门前屏息静气,他抿住下唇,先前提交的那份报告在他脑中不停滚动播放。片刻,他抬起手,在门上叩击三下,发出沉闷的声响。
“进来吧。”他听见办公室内传来回答。
钟翼走进去,轻轻带上红木门。微胖的猫正站在窗边眺望,手里捻着一根燃了半截的烟,屋中萦绕着淡淡的烟味。
“……包先生,您找我是为何事?”
包大人没有回答,他吐出最后一口烟,把烟头摁进烟灰缸,合上窗户,走到办公椅前:“坐吧。”
钟翼只得坐下,他垂着脑袋,这只清楚自己所作所为的玄猫不敢正视包大人的双眼。
“钟翼,年轻人有个性固然很好。”他瞥见包大人交握的猫爪,“小到夜游神小队,大到整座南京市,个性让人们一成不变的生活充满趣味,成为了区分你和我的象征。”
“但是,”他听见包大人话锋一转,“六道门下设的七个科室,提供情报的说书人,以及我等夜游神小队。个性迥异的各位成员汇聚在一起,各司其职,相互配合,方能继续维护此世的和平安宁。”
“那么,我们的工作内容是什么?钟翼?”
“……夜间巡逻,保护遭遇灵异的凡人,解决因此引发的灵异事件。”
“不错。”包大人捋了捋胡子,“那么你也明白,与邪祟作伴的我们常在危险边缘行走。”
包大人语气一沉,凝视面前的夜游神:“倘若再有擅自离队,而援军未能及时赶赴现场——届时就不仅仅是轻伤的问题了。这点,你也能明白吧?”
钟翼攥紧膝盖:“是,包先生。”
“我们的工作不是简单的儿戏,希望你能牢记于心。”包大人拿起手边的一张资料递给钟翼,“下次任务后天开始,你和白鸟辰也一起。地点在南京XX庄度假酒店。”
“不过,明天是清明。”包大人掏出烟盒,夹出一根新烟,“零时,朝天宫东门,提前摘好柳叶。”
钟翼沉默地抬头,猝不及防地被包大人呼出的烟呛到,禁不住咳嗽起来。
“去碰碰运气吧,或许能找到你正在寻找的东西。”
*
“准确率高达八成的水晶球,只需三点功德或修为!”
“这位道友,不考虑换一串念珠吗?”
“新到货的辟邪符文,来瞧一瞧看一看呐!”
钟翼攥着拈来的柳叶,他眼中的朝天宫东门外热闹非凡。
摊铺在街道一字排开,珍奇异宝在昏黄的灯下反射光芒。摊主们吆喝着,诸多人影穿梭其中。缀着星光的夜幕下,集市盛大开业了。
钟翼忽然感到身后强大的气场。他扭过头,望见向他走来的,扎着麻花与冲天辫的男子。那个男子比他还高一头,以至于他不得不抬头仰望。
“叨扰了,这位仁兄。”男子作揖,手势显出他是个习武之人,“在下在六扇门里对阁下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阁下是否记得。”
钟翼打量一番男子,来者应是执行科的魏海峰。他躬身鞠躬:“我记得您,将军先生。我的朋友偶尔会提起您……您来到此处也是准备造访鬼市?”
“阁下神机妙算。”魏海峰收起双手,“在下确实是有听闻此处可以进入鬼市,但并无进入的途径,正在此时看到了阁下。”
钟翼张开手,显出手心中的柳叶:“只需将这柳叶擦过眼前,即可窥见鬼市。我已经用过了,将军先生尽管拿去吧。”
“在下感激不尽!”魏海峰双手握拳,又毕恭毕敬地接过柳叶。只见他捏着柳叶在眼皮擦拭两下,再次睁眼时他脸上闪过一丝讶异,尔后又转为感激:“在下看到了,非常感谢阁下!”
“将军先生不必客气,那我们出发吧。”
两人没入模糊的影海中,走过一盏又一盏昏黄的油灯。钟翼的目光掠过琳琅满目的珍宝,不自觉地咬紧嘴唇。“找不到啊……”他喃喃自语。
魏海峰应是听见了他的碎碎念,便一步跨到钟翼面前作揖:“滴水之恩应当涌泉相报。阁下若有想买的具体物品,方便的话可以告知在下。在下一定认真留意。”
“多谢将军先生,您逛市之余留意一下就好。简单来说,能祈福健康平安的,类似福袋的东西。”钟翼回答道,顿了顿后低下头,“……老实说我不相信人类世界卖的那些,所以想来这边碰碰运气。”
“在下了解了。”魏海峰点点头,“愿阁下能早日获取。”
忽然,一股浓郁的药味从钟翼身侧的店铺传出,直冲他的感官,惹得他往后一退。占地不大的小铺里,数个抽屉柜紧挨着,每个抽屉上都贴着标签。留着白色长发的老板娘坐在柜台后边磨药。
见钟翼没有跟上,魏海峰转过身来搭话道:“阁下,您怎么了?”
“这里有间药铺,我想进去问问。”钟翼调转方向,“将军先生呢?”
“多谢阁下的邀请,但在下还想前往东市,就先行告辞了。”魏海峰躬身作揖,“鬼市结束前在下会回到入口。”
“好,到时候见,将军先生。”
钟翼轻轻摇手作别,慢步步入店内。老板娘放下研钵,露出微笑:“欢迎光临,这位客人需要点什么?”
钟翼托腮凝眸,迎上那对紫眸。
“请问——”
*
南京XX庄度假酒店坐落在汤山废弃矿坑山谷中,酒店紧贴岩壁而建,泡在温泉中既能远眺矿谷,又能仰望悬崖,置身自然美景加上细致入微的服务……尽管酒店收费较高,许多旅客纷至沓来,开业仅半年该酒店便迅速成为南京旅游的网红打卡地。
矿坑山谷迎来了又一个深夜,比起城里,这儿能看到更多的星星。不过钟翼丝毫没有欣赏夜景的心情。他侧身躲过邪祟的一击飞扑,匿入无边无际的黑暗。正当那浑身冒黑气的“人”蹒跚着起身时,一支燃着星火的箭插进它的身体。哀嚎声过后,钟翼从它先前站着的地方捡起箭矢,又化形为猫,在廊桥上快速跑动起来。
“——小猫,能听见吗?”白季夏的声音从耳机传来。
“喵、喵喵!”(“很清楚,先生你说。”)
“查到了,那些‘人’是地缚灵。”白季夏顿了顿,“近年酒店修建时期,石灰石矿洞发生塌陷事故,数名工人被埋,至今不知所踪。”
“这件事多半被施工方压下来了,那些工人也就——”
“喵喵,喵喵喵喵。”(“尸骨未寒,变成了酒店的地缚灵,对吗?”)
“没错,稍后我会赶来支援,小猫先去吧。”
“喵。”(“好。”)
通信随着嘟的一声切断,钟翼瞥见不远处的火光,他唰地窜上一旁的景观树,没于枝叶下的阴影里。现在的高度够他俯瞰整个“战场”,他掏出箭矢屏息凝神。
辰和米勒的配合相当默契。一“人”因米勒的拳头失去平衡,米勒弯下腰,辰的刀裹挟着火焰从他上方擦过,重重地砍在它的身上。而米勒调转身体方向,借着未尽的冲力往辰身后的“人”来上一拳。下一秒两个地缚灵纷纷化作了青烟。
不愧是老相识,钟翼腹诽着拉弓,几根箭矢射中想要伸手抓住两人脚踝的地缚灵,又干掉两三个准备一拥而上的家伙。
“谢啦,小辰的猫猫同事。”“你那边能看到剩余多少只吗?”耳机中接连传来米勒和辰的声音。
“大概十来只,在前方十米外的地方。它们看起来都很弱,几乎聚在一起,甚至没有注意到我们。”钟翼从肩包里抽出一捆麻绳,“米勒先生,您带着法器吗?我有个想法。”
短暂的交流后辰变回玄猫沿廊桥跑去,米勒则掏出法器比了个OK手势。钟翼扯扯箭矢末端的绳结,像套圈似的甩动起箭矢,再掷向辰跑去的方向。米勒控制引力以控制箭矢的轨道令其绕地缚灵们一周,它们还没反应过来辰已经变成人形拽住麻绳并系好结,把这群地缚灵一网打尽。
净化一切的火焰燃烧着发出滋啪的声响,天空边际逐渐露出鱼肚白。
“……嗯,确认目标消灭,没有出现新的目标。两位辛苦——”
然而钟翼忘了自己还是人形。他所处的枝干并不粗壮,无法承受他的重力很久。
——搞砸了。
随着啪的一声,失重感吞没了他。
但他没感到预想中的疼痛。
钟翼睁开眼睛,身下的灌木丛成为了很好的缓冲带,茉莉的清香萦绕着他。
他扭过头,他的先生正站在廊桥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他想起离开墓园时自己做出的承诺,沉默不语地别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