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一招】宅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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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顺从大队长家里出来,怀里揣着块绿豆糕。
路上没几个人,地面的黄土被踩得很坚实,路两旁的柳树芽子和槐树皮早就被摘光啃净,露出里面疙疙瘩瘩的树干。大人要么去赚工分了,要么在家里躺着,尕娃们在门口拿着根柳树枝子,一边嘬着树芯一边没精打采的玩闹。这样的光景每天司空见惯——不对,头年还不是这样,甚至年初公社食堂都还能保证每天每人一个红薯。本不该是这样的光景才对。福顺走在路上紧张地不得了,心脏扑通扑通地跳,他觉得每个黑洞洞的屋子里都有双发绿的眼睛盯着他,每个路边的小娃就像凶恶的狼崽,仿佛所有人都知道他怀里有块绿豆糕,随时就要冲出来抢。
绿豆糕……
福顺头一阵晕,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了一跤。他站稳后出了一身冷汗,到也不是怕摔跤,是怕怀里的绿豆糕掉出来;倒也不是怕绿豆糕掉出来,是怕绿豆糕摔的粉碎;倒也不是怕绿豆糕摔的粉碎,是怕摔碎了之后旁边小娃过来抢,小娃过来抢走了,自家娃就没得吃了。
狗日的,真要摔了就自己赶紧塞嘴里吃了。福顺以前吃过绿豆糕,巴掌大的砖头,方方的,硬硬的。好吃,但也没有好吃到多了不起。而此刻,怀里的这块绿豆糕似乎变成了天底下最好吃的美味佳肴,他不小心开始挖掘曾经的记忆:掰下一块儿放进嘴里,甜甜的,豆香味,粉粉的,吃多了有点干巴,得就着水吃。最好是配着碗大米粥,一碗大米五碗清水,大火熬,熬到开花香味就出来了,粥也会开始变稠,咕嘟咕嘟滚着冒泡。这个时候就要喊大军二军上桌吃饭,秀红会从灶头……
想到秀红,福顺心里一沉。秀红是活活饿死的,手脚发肿,面色蜡黄,肚子鼓的比二军的脑袋还大。夜里肚子疼,她不吱唤,来回翻身。队里给她整了些肉,她都给大军二军吃了,她是真的吃不下,吃了就吐。水也喝不下多少,尿也尿不出来,大夫给开了抗生素,打完针浑身起疹子,头晕恶心,还是吐,吐的胆汁都出来,病得更难受了。没办法,开止疼片,每天一片,夜里疼的睡不着了吃。吃了三天,第四天早上福顺起床一看,昨晚上没吃药,心里咯噔一声,再一摸秀红,人一声不吭地就凉了。
过了演戏台子往西数三户,闭着门长了野草的以前是吴棒槌家,院子里有婆姨在织补衣服的是仇老师家,再往过就是福顺家。
“福顺,上哪头去咧?”仇老师的媳妇看见福顺回来,打了个招呼。
“嫂子在呢。我家大军二军你看见么?”
“屋子里呢,刚中午听着闹,么见出去。”
福顺回到家,看大军二军在床上睡觉,两个孩子浑身瘦伶,眼窝深深凹了进去,而肚皮却又圆鼓鼓地凸了出来,这让他想起了秀红。福顺起身把院门关上,又把屋门关上,轻轻推醒两个孩子。
“大……”
“大,你咋回来咧。”
看着两个孩子睡眼惺忪的叫自己大大的样子,福顺觉得自己为他们做什么都是值的。
“你们看这是撒。”
“吃的!”
“是点心!”
“一人一半,一人一半,别抢,慢慢吃,一人一半……”
福顺小心翼翼一掰,把绿豆糕分成两半,见一半大一半小,就又把大的掰了一块下来,分给小的那边,用两只手掌分别递给了孩子们。孩子们两把抓起绿豆糕就塞进嘴里,用力塞用力嚼,福顺自己捡起掉在地上的渣渣丢进嘴中,一粒大点的,一粒小点的,又是一粒小点的,甜美的味道从舌尖升腾到脑髓,让福顺的脸上露出一点笑容。他用力咽了一下,然后猛灌好几口凉水,又给两个快要噎着的孩子倒了两碗。
“慢慢吃,别急,噎着了喝口水。”
“大,我还想吃。”
“我也想吃。”
一个念头在福顺心里萌生。
“你们别跟别人说这个事情,知道不知道?”
“知道咧。”
“嗯。”
“跟谁都不说,好不好。”
“谁都不说。”
“不说。”
“你们听话我就给你们再弄一块。”
“我们听话!”
“大我还想吃!”
福顺走到生产队,找到了大队长。他把钢笔交给了大队长,这是本来大队长叫他去干的事情。
“咋去那么久,路上碰到熊日沟子咧?”
“路上晕求咧。一下子走不动路,缓了半时天……”
“哦……你实在不求行就先回去吧。”
“队长,求你个事情……”福顺本来打算偷偷拿一块绿豆糕,他还细心地把剩下几块绿豆糕重新摆放了一下,让人看不出来少了一块,而且万一被发现了,问起来一口咬定不知道,谁也不能拿他怎么样。但他一来还是面子薄,二来……他还想再拿一块。
“求个撒么,想回就回,今天工分给你记满,么事。”
“不是那个事情。你看,我家秀红走咧,大军二军么人照顾。食堂吃的娃娃饿的眼泡子都凸出来咧……”
“那咋办么!粮食都要交给国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饿,谁不饿!我家那个还大着肚子咧,她也饿的么力气,我咋办么!”
“你别生气,我不是说你。咱们大人苦一点饿一点么事,娃娃长个子呢,不能亏下是吧。你说粮食要交给国家……”
“咋成我说的咧,是国家统一调配粮食。”
“对,国家统一调配粮食,这个觉悟咱们有,勒紧裤带搞生产,该咋么搞咋么搞,咱们艰苦一点么关系,就想说能不能给娃娃吃点香的甜的,也不说吃饱肚子,来那么一口就行……”
队长合上手里的钢笔盖,直起身,眯着眼看着福顺。福顺一脸恭顺求饶的好气。
“看上我家绿豆糕咧。”
“不是,我就是为了娃娃……”
“你还跟谁说过我家有绿豆糕咧。”
“那么有,我嘴严实的很。”
“绿豆糕是我求人从省城弄回来的,给我家那口补大肚子的。”
“这是……”偷孕妇的东西给自家孩子吃,福顺一下有点挂不住面子。
“我一共就弄了六块,你狗日的……”
大队长重重地出了一口气,接着说:“你给两个娃娃一人拿上一块,差不多得咧啊。”
“我多拿一块我就是狗日下的!”
“再别跟别人说。”
“你是个好人,你对我家娃娃有恩情,我记着呢,不会害你。”
“恩个球把子情走走走!”
福顺从大队长家里出来,怀里揣着块绿豆糕。又。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绿豆糕渣渣被转化为了神奇的魔力,他大步走在路上,觉得肚子都没有那么饿得难受了。
大军二军没在家里,仇老师家婆姨也没看见。福顺把绿豆糕藏在衣柜里,出去找大军二军。
演戏台子附近没找见,大磨盘附近没找见,防空洞附近没找见,最后走到供销社附近找到了二军。福顺问他大军呢?说不知道,俩人在玩抓鬼,一个找一个藏。福顺空着肚子村子里来来回回走了一大圈,一点点绿豆糕渣渣早就被消耗完了,他现在又饿又累,没心思陪孩子一起玩,于是拉着二军先回家了,反正吃饭(公社食堂的晚饭是苞谷碴子粥,全村人一顿饭吃3斤苞谷)的时候大军总是要先回家的。
到家后福顺喝了两碗水,一边寻思该怎么谢谢大队长,一边心想大军跑哪儿去了,他的眼神漫无目的地扫射着房间里的东西,灶台,门板,桌子,窗棂,衣柜。这个衣柜是秀红当年的嫁妆,找隔壁村最好的木匠给打的,秀红走了之后家里也没了女人,一些没法改的衣服就送给了仇老师家,剩下能改的都给大军二军改了衣服穿……福顺忽然一下子觉得不对头,猛地站起身来走向衣柜。拉开衣柜的大门,他看见了大军大张着嘴脸色铁青,翻起白眼躺倒在里面。福顺赶紧抱住大军,往外抠他嘴里的绿豆糕,抠啊抠啊怎么也抠不干净,转手端来水往大军的嘴里灌,灌也灌不进去,咳嗽都不咳嗽,再一摸,心口早就不跳了。
这孩子是被绿豆糕给噎死的。福顺瘫坐在地上,恼怒,后悔,羞愧。急火攻心加上饥饿,一下子眼前一黑昏了过去。再醒来是被二军摇醒来的,他本来在院子里玩,听见屋里叮咣有动静,进屋一看哥哥死了,大大也死了,摇哥哥,哥哥没反应,摇大大,大大醒了,二军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福顺一把抱紧了二军。他想哭,想安慰二军,想害怕地叫出声来,各种情绪赶在一起到了嘴边,变成了几声奇怪的动静。二军哭了一阵,福顺也冷静了下来。不管怎么样,自己得扛住,不能懈,要活下去,要带着二军一起活下去。
庄稼人靠天地吃饭,天地容不得小心思,干了就是干了,没干就是没干,一个好庄稼汉必定是一个实在的人。福顺没有长久地停留在悲伤中,他开始想一些很实际的事:大军应该是跟二军捉迷藏的时候跑回家里,藏进了衣柜,然后发现了绿豆糕,就给自己噎死了。娃子命苦,没有享福的命,走了也是好事,不用天天挨饿活受罪。按照惯例,队里谁家的孩子早夭了,就会送一只老母鸡表示慰问,现在没有老母鸡了,改为送两个鸡蛋,不管是老母鸡还是鸡蛋,大意都是让补补身体再要一个(福顺忽然意识到这件事很荒谬,但这不关键),这样二军就有鸡蛋吃了。总之还是得先把大军给安置好,得跟队里上报,得帮大队长瞒着绿豆糕的事情,所以要直接跟大队长说,他跟大队长关系不错,有事好商量。
福顺缓缓松开二军,把孩子幼小的身躯摆在自己的身前,给他擦掉脸上的眼泪:“二军不哭,我去找大队长,你跟我……”
忽然,福顺给二军擦眼泪的手停住了。他看见二军的嘴边有绿色的粉沫。他转头看向大军那边,原本从大军抠出来的绿豆糕大块大块地掉在了地上,此刻却一个也看不到。
“你嘴里是撒!”
“大,我饿……”
“你嘴里是撒!”死人,吃,大军,孩子,吃,老大,嘴里,吃,老二,绿豆糕……各种念头在福顺的脑海中同时涌现,他陷入一种原始的莫名恐惧。在他想明白这些之前,身体就先起了反应,他反手一巴掌把二军扇了出去,撞在了灶台上。
二军很瘦小。队里的孩子们都很瘦小,二军尤其瘦小。二军的脑袋撞在了灶台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声,然后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月亮升到正高头,福顺终于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爬上桌子,解下裤腰带,系上了房梁,然后把头伸了进去。他想踢走脚下的桌子,一脚,两脚,三脚,桌子只是晃了晃。用力一脚,再一脚,桌子终于倒了,右脚生疼,疼就疼吧,一切都快要结束了。他闭上眼睛,开始闪过走马灯。
福顺再醒来时是被摔醒的,因为人都饿脱相了,裤腰带只卡着下巴没卡着脖子,他就这么挂着睡了一晚上,再后来怎么被发现的不关键,被谁发现的不重要,总之大队长带着一群人抱住他的腿把他往下放,一个没接稳就摔了下来。
福顺转头看外面,太阳刚升起来不久,身边人七嘴八舌说的什么一句也听不清。他看了过去,大军二军还趟在地上,脸上不知道谁给盖上了块布。他闭上了眼睛,脑袋里木木的,胃里烧得生疼,除了难受,什么都思考不了。
内容包含:
主观的描写和角色诠释
某些懂得都懂不懂下略的作品捏他
企划中未录入的类背景板路人角色
正文:
任务完成了,可以称之为“漂亮”或“奇诡”的风媒花型怪异被纳入了ns卡带形状的存储器里,有人松了一口气,随之打了个大大的喷嚏。N市并没有就此恢复平静,尘烟滚滚的街道仍等待着后续的修复,像是被孩子吃得餐具与食物都散乱无章的餐桌一样,让人头疼。
那泽鲁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开口:“后续的处理就交给柔光魔女那一帮人吧~她们一定有研发什么大功率吸尘器或者快速清洁又或者像砌积木一样把房子建起来的魔法对吧~!”
一旁的系间惠迟疑地小声答道:“没有那种魔法吧那泽鲁前辈……”像是生怕是自己说错了一样,她的声音听上去越来越不确定了。
“哎?她们不是什么大型清洁建筑公司吗~?”那泽鲁用即使闷在口罩里仍旧喧闹得大惊小怪的声音发出了疑问。
“不——是——啦——!”系间惠得出了确信的回答。
“那么,既然工作暂——时——结束了,惠惠你有空吗?”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泽鲁将“暂时”二字的音拖得老长,但突然被叫名字还是吓了系间惠一跳,前者没有理会后者一时的慌乱,笑着接着说道:“要去植物园看看吗?”
“哎?”
“我今天听说N市有个很大的植物园哦!”
“前辈,您真的是本地人吗?”比起正面答复系间还是指着地板优先选择了吐槽,“您所说的植物园就在这里噢,这里。而且这个植物园已经至少开了有二十年了。”但面对着的人看起来像是已经收到了确认的答复般嬉笑着:“嗯?有这回事~?”
那泽鲁正想说些什么,背后突然传来声音:“不参与后续处理的话就让开好吗?”说着,有谁不客气地撞击着那泽鲁的肩膀走了过去,还不忘顺便回头狠狠瞪了她一眼。但那泽鲁不记得那人的名字了,她只是疑惑地挑了挑眉看向系间,后者心领神会地凑到她耳边,小声地介绍着念了下那人的名字。那泽鲁大大地哦了一声,随后又没什么反应了,系间担忧的眼神来回在两人间来回扫过,此刻只想把自己埋进土里变成一颗人形的土豆。
最后,这颗在春季的末尾被烤熟的大脑所作出的决定是:“机机机会难得,后续处理的事先放一边███前辈也来逛逛植物园吧!”得到的答复自然是“哈?”
……
——也许这不是什么好主意。系间惠也是在十分钟后才意识到了这一点。
玻璃穹顶的冷温室内投射着下午残余的日光,白色的盆栽架上放着一列列各有特色的绿植。原本翠绿的植物都被这昏黄的光线映衬得缺乏生气,垂下的叶片与根茎仿佛是诉说着它们正在经历植物生涯的垂暮。刻意与走道区隔开来的栽种植物的区域里镂空了一部分,碎裂的花盆与泥土,走来走去地处理着现场的人们,人烟稀少的走道,时刻提醒着人们此处曾是案发现场。一旁不熟悉的前辈不像是在游览植物园,而像是在确认着设施器材的损毁状况,一手戴着手套拿起现场的盆栽左看又看,一手拿着表格写写划划。另一侧的那泽鲁前辈轻轻哼着歌,不用问,曲目是《这里有僵尸在你的草坪上》,她若无其事地说着“哎呀,禅境花园~”,把头伸进了不知名植物大片刺人的叶片里,像是被吞掉了一样。夹杂在在百分百工作状态和百分百玩乐状态的两人中间的系间惠,觉得自己像是夹在了鸟和老鼠的战争中间的蝙蝠一样,她只能假装察觉不到二人的状态,假装无法阅读重量差过大的空气,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植物园的绿植,一边转着手上的玻璃笔。
突然有谁拍了拍自己的肩膀,系间的动作猛地一顿,被碰到的是左边的肩膀……是那泽鲁前辈。太好了。她顿时松了口气,看向对方的时候,只见那人正指着状况有些惨烈的案发现场,笑道:“那里,像不像被僵王博士用拳头砸扁了?”
她正想点头认可这个pvz狂热者特有的古怪比喻,但她察觉到了背后的视线,另一边的那位前辈似乎正看着这里。老天,实习生手册并没有教她应对性格几乎完全对立的两个前辈的话术啊?系间惠的职场生涯难道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她还在犹豫着要如何回答,眼珠子在眼眶中像加载画面似的转了好几圈,还没思考出能让两位前辈都满意的答复,但那泽鲁似乎已经对回答不感兴趣了。她像是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东西,于是自顾自地碎碎念着什么就拉着系间越过了状态惨烈的盆栽架子,走向了一处放着着淡紫色花朵的架子前,地上装模作样地铺设着的卵石滑溜溜地抚摸着鞋底,比起自主去选择工作状态中玩乐或玩乐状态中工作的站队,这样被编排的感觉其实倒也不算差。那泽鲁指着一盆什么花朝系间说道:
“这个,你知道吗?”
系间顺着话语转过视线,只见一簇簇烟花般流苏状由中心朝四周展开的五片花瓣朝自己盛开。蜷曲的花蕊如吐着舌,花与花簇拥着努力伸展着肢体,狭长的叶片一片片围绕着枝节攀附而上,但除此之外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和此处艳丽而形态万千的花卉相比,这样的视觉刺激只是一般般的程度。系间稍显疑惑地摇了摇头,而那泽鲁噗嗤地笑出了声:“后辈,你真的是日本人吗?”
在系间仍旧一脸不明所以的时候,她像是因不值一提的恶作剧成功了而沾沾自喜的孩子般跺着脚笑了好一阵子,似乎还擦了擦眼泪,这才重新开口道:“——河原抚子。是大和抚子的由来呢~”不,这并不是什么日本人的共识吧。就像是作为日本太阳象征的天照大神的性别,家庭构成之类的也不是所有日本人都知道吧!?系间在脑内忿忿不平地辩驳着。
“作为理想的女性的象征物,多节、空心、”而那泽鲁毫不在意地继续说着,将手伸向那垂落的羽毛般四处展开的花瓣,“恰到好处的脆弱。”说着,“啪”的一声,花顺着折断的根茎一同吹落在地,像是一株烟花的尾烟熄灭了,中空的根茎惨叫般伫立着。
“前辈,我们不是过来增加损坏赔偿账单的对吧?”这才反应过来的系间慌乱地想按下那泽鲁的手,但后者将她的慌乱全然无视了。
“你知道它的花语是什么吗?”那泽鲁继续自顾自地说着,用兴奋的目光望着系间。这是什么?植物益智问答一百题?答不对就会得到多余的任务赔偿账单吗?场外援助、请问这里有场外援助的选项吗?系间一边思考着一般植物园里绿植的价值,一边想要转过眼神回避这个问题,但却好像被那泽鲁的视线像标本般钉在了原地。
“是——”那泽鲁轻轻眯起眼,但说出口的话却被谁打断了:“‘纯爱’和‘才能’。”或者说是被抢答了。
“你还记得啊~”那泽鲁笑着看向一旁不知何时出现在两人间的███,用手臂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后者叹了口气。
“哎?”可以选择场外援助?但比起这个所带来的惊讶,“前辈你们认识吗?”语句欠缺雕琢而显得失礼的语句不知不觉就从系间的嘴里滑出来了。
“当然啊。这种对什么人都能说上半天的人会有不熟的人吗?”一人自然地这么答道。
“她是我高中同学噢——”一人用大拇指指着另一人自然地开口。那你刚才还一副不记得她叫什么的样子?如果认识就不要用那种疑惑的眼神看我啊?这种设定为什么不早点讲清楚啊!
系间觉得担忧着两人之间水火不容氛围的自己好像完全被耍了,同时又好像顿时松了口气,连肩膀都不自觉地垂下来了。
“那么下一题——”那泽鲁轻轻吹了个口哨。
“哎?还有——?”系间几乎是将“我不想再答题了”写在了肉眼可见的苦恼的面容里。但显然,又被那位前辈轻松地无视掉了。
“河原抚子盛开的季节是?”
“春天?”虽然略有迟疑,系间还是将这几乎写在谜面上的答案脱口而出了,但这下两个前辈都笑了:
“——是夏天哦。”同时揭示出谜底的两个声音随着两道交错的笑声之后响起了。
“前辈们,好讨厌。”系间这才想起来这里是能扭转季节与温度的冷温室,她轻轻地叹着气皱起了眉头。
……
“植物园如何?漂亮吗?”从大大小小的温室内走出去的时候,███清点着手上的表单,冷不防地朝系间开口了。
“哎?”系间看着已然变为褐红色的天空,回想着那些一辈子根本用不上第二次的恶毒的植物知识,不禁喃喃道:“像地狱一样呢……”
“嗯,山茶花很红呢。像是把植被用餐刀平整地切开,放到了这里一样呢。”左边的前辈在一旁心情大好地接着腔。
“没有人问你。”右边的前辈冷冷地截断了另一人像是准备继续说下去的话,她确认着手表的时间接着说:“这下工作是确实结束了。”
哎?刚刚她确实一直是在一边进行植物知识问答的场外援助一边完成了所有的后续文书记录工作吗?……在那泽鲁前辈的猛烈骚扰之下?系间不由得感到了一丝敬佩。
系间正感动地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左边没有在读空气的人又再度开口了:“那就一起野餐吧!”得到的答复自然是“哈?”
而那人又紧追不舍地说道:“下午茶!下午茶!”不对。
“现在已经不是下午了吧——”两道声音夹着困惑与无奈地撞在了一起。
……
平日里在便利店递出奇怪商品的人此刻正坐在简易的摊位前售卖着野餐用品。这个时间里,人烟已经稀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这个人究竟是在等待着什么才没有收摊呢?等待平日里完全没有可能在这个时间点里野餐的顾客吗?那么,或许她的时间赌对了,这里正有一个那样的怪人。那家伙说着“下午茶下午茶”地就奔向了室外花园的草坪。
郁闷地想找个吸烟处,但我无论怎么找都没有那样的地方,毕竟这里是植物园。捏着烟盒的手最终也只能把烟盒塞回口袋里。
那个家伙倒是看起来适应性良好。明明仅仅一小时前,身后的建筑里还满是灰尘、花粉和石块?明明仅仅两小时前,自己还在和巨大的植物战斗?那样随意地坐在植物之上,不会感到毛骨悚然吗?那样随意地触碰,不会担心它突然长出眼睛和嘴,将自己啃食吗?这么想着的时候,草坪上已经铺上了格子的野餐垫,那家伙和她的后辈若无其事地坐在了上面,将纸袋子里的食物拿出来放在了垫子的中心。不谨慎的态度像传染病一样蔓延了。我叹了口气。
我不禁想,与依赖着风或虫鸟才能落地生根的植物不同,如果是这个家伙的话,无论是什么样的土壤,都能自然地扎根吧。同时,像是从偌大的房间里寻找制作精巧的蛋糕的整蛊节目似的,无论是什么样的土壤,都能被她自然地用餐刀分割成一块一块。
世界是何种姿态,于她而言似乎并不重要,无论地球是否绕着太阳旋转,无论城市是否被火熊熊燃烧或是被水淹没,又或是被一场巨大的花粉症所袭击,她都一如既往身处其中观察着这一切,将异常视作是日常,就像是一株光是汲取着分,缺乏主观能动性的植物一样。
这么想着的时候,那样的植物却扭过头看向了自己。
“███!不来一起吗~!”
“……吃什么啊?”其实我觉得还是直接回家会比较舒服一点。
“麦当劳!”那家伙慢悠悠地举起了手上印着黄色的M的纸袋。
“这算哪门子野餐啊?”我还是忍不住吐槽了。
“前辈!我还买了法棍三明治和寿司拼盘噢!”讨喜的后辈高高举起了手上的三明治,下一秒上面被咬了一口。
“谢谢惠惠——”
“……那泽鲁你闭嘴!别把我的那份也吃了!”不知不觉我又变得恼火了起来。
鼻尖忽然觉得痒痒的,“阿嚏——!”三道没能掩住的喷嚏声一时响起了,然后断断续续的笑声也随之传来。
于是我下了结论:比花粉症更为严重,这株植物仅仅只是存在,就肆意搅动着周遭的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