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事的,奥古斯都。”塞维斯翻开下一页合同。他面前摆着一指节厚度的同意书,每一张都对应着一位活着的、存在的、原生的塞维斯领民。
“可我们从未允许外界人参与过‘压制’,泄露点那边可以增加人手……”
塞维斯目光挪动到纸页末尾的笔迹签名,语气散漫而不上心:“人命在末日的灰烬面前没有意义,奥古斯都,它已经吞噬了那么多了。
“我们已经摆脱了阴影的威胁,亲爱的,现在威胁我们的不是觊觎人命的阴影。
“塞维斯不在夜幕之下,虚假的天空在末日到来时就被扯下,我们不再需要担心自己知道得太多,被阴影拖入腹腔死去。”
塞维斯放下最后一张同意书,站起身拥抱自己关系遥远的血亲:“不用担心,他不会感兴趣的。所有的记录会被忠实地放置在莹光书库中,他有那里的授权,不会选择浪费心力的语言交流。”
奥古斯都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和身体,颇为无奈:“您说是就是吧……我不再劝了。”
肩膀上的脑袋发出一声轻笑,补充着奥古斯都的缺失信息:“他是最好的选择了,我们在上一次‘压制’中失去了格罗·拉帝兰先生,包围圈必须找一个强大又不受认知限制的‘本地人’来填补……噢,还要初步得到你的承认,我亲爱的姐姐。
“我冥思苦想,好像只有他了。”
“我不会再反驳了,先生。您可以闭嘴然后帮我开开门吗?我还打算把您扶到卧室后前去清点物资呢。”
——
再记年-10月13日-11:40。
别墅的大门被哗啦打开,为什么是哗啦呢?因为整个门被一巴掌拍碎了。
夏遥旭强忍着珍贵的睡眠时间被打搅和看到满地木屑的不满,将影子小人从地上接到手上。
影子小人那白色的嘴巴一张一合,身体里传来他主人一贯优雅柔滑的声音:“深夜打搅十分抱歉,你想必没有睡着吧。”
夏遥旭狠狠砸了下嘴,响亮地“啧”了一声,对面沉默了两秒,不要脸地默认了错误的判断:“总之,我需要你来帮我个忙。作为报酬,我会给予你在索科洛夫女士那里的欠债的十分之一。”
“成交。”
夏遥旭立刻应下来,生怕对面反悔或者和他讨价还价,他一向不擅长讨价还价,他最喜欢干脆的拿钱办事,最好现付后做。
影子小人用它的五短身材做出绅士礼:“10月15日晚8点,去塞维斯领的西面边域费洛兰哨站,奥古斯都会在那里接引你并告知你的任务,包括撤退时间,剩下的你不用知道。”
“了解。”
——
10月15日8点。
“喂?奥古斯都女士?我到了。”
“您站在原地不要动,我看到您了。”
夏遥旭挂了通讯,将双手往外衣兜里一放,打量起眼前这座营地来。
它空空荡荡地,除了人什么都没有,而人也少得可怜,算上刚到这里的自己,只有十几个普通人和十几个异能者,还都是身体强化系的,看动作,除了一膀子力气啥都不会。
奥古斯都来的很快,她身姿挺拔,穿着黑色的军装,右侧胸口佩戴着一枚银铸的徽章,散发着微光,十分两眼。
她从腰包里掏出一枚一样的徽章递给他,在得到他的默许后靠近了一步,为夏遥旭佩戴起来,这时他才发现,这枚徽章是缝在衣服上的,重量也不轻,里面似乎还融了其他的物质。
“无论如何,请不要摘下它。”奥古斯都的眼神严肃,微微蹙眉,得到夏遥旭的承诺后放松些许,退后几步保持着社交距离:“今晚过后,我会来回收它。”
“女士,能解释一下这是什么吗?”
“您可以看做是一份临时的身份证明,营地中佩戴它的才是自己人。”奥古斯都解释道,接着微微侧身示意他看向营地——所有人都佩戴着这枚徽章,进入建筑还需要扫描徽章进行身份确认。
她将视线挪回夏遥旭脸上,颇有深意地注视了他几秒:“如果,您看到有未佩戴徽章的人在营地中行走,请直接击杀它。
“不用担心,不会出现误杀的情况,您不必担心后续任何形式的追责和报复。”
夏遥旭拨弄了一下这枚徽章,沉默了几秒后,平静道:“明白。”
奥古斯都点点头,转身带路进入营地,评价道:“您是个好队友,没有多余的疑问,也没有过盛的好奇心。”
“这是工作。”夏遥旭的情绪迅速冷却、沉淀下来,面无表情地回应奥古斯都的话语,“我没有兴趣知道太多。”
有鸟飞过,飞得很低,羽毛漆黑。
夏遥旭瞥了一眼,不甚在意,只当是天在为人报丧。
——
10月15日12点。
空旷的大地上飘着不知何来的漆黑灰烬,安迪·塞维斯站在一扇破旧的木门前,他凝视着稍显损坏的门板门框,复杂的情绪在深蓝的眼眸中流转。
门的背后传来声响,首先被人耳捕捉到的是重重的撞击声,像是有人用躯体一次次全力撞上来,又沿着门板无力地滑下;接着是粘稠液体的咕嘟声,流窜在门缝附近,尝试从缝隙中挤入;最后是从未消失过的背景音,空洞的风无休无止地吹拂这片大地,吹起他的发丝和衣物,吹起纸灰一样的影子。
撞击的声音逐渐频繁,也逐渐剧烈起来。他知道,很快,塞维斯领的故土就要找来——门的背后是故乡,可故乡已死,毁灭同尸体融合,引力指引着她追来。
死去母亲的尸体将会穿门而过,前来寻找逃离她的孩子。
“塞维斯领存在于一片孤岛上。”
这是这个世界对塞维斯领的认知。但很少有人还知道,塞维斯领是一座从异界落下的大陆碎片,也是唯一幸存的避难所。
影子在尖叫了,吵得安迪·塞维斯耳朵疼。
溢出来了!溢出来了!
末日来了!来找你了!
母亲!哈哈!疯狂的!该死的!半死不活的!
窸窸窣窣的低语和非人发出的尖笑敲打着他的神经,塞维斯面色不变,抬手,拿出一只终端,记录道:“12:02分,入侵开始。”
木门的缝隙中开始涌出黑色的液体,液体流过的部分变得脆弱枯萎,好似忽然度过了百年时间,仅存的生命力也被抽空,它摇摇欲坠。
撞击声已经接连不断,几乎无时无刻都在拍打门板。木门向外弯处一个艰难的弧度,里面的东西填满了木门背后的空间,尖啸和哀嚎的底音是血肉粘合分离的诡异声响。
安迪·塞维斯接过影子“吐出”的信号枪,向天发射一颗红色的信号弹,随手一丢,又放回影子里。
碰!
木门被撞开,它迅速被一团漆黑的、表面泛着星光的血管包裹。敞开的方形空间口中已经涌出了一堆仿佛液体的肉块。
里面藏着肮脏的土石、污浊的水流和猩红的骨骸,无法形容的血肉团块裹挟着这些破碎的事物,来到一个新世界。
塞维斯张开五指:影子涌动,滔天海啸般包裹了溢出的肉块。
接着,塞维斯五指收拢。
于是漆黑的半圆瞬时收缩,爆裂声和尖啸声只有那一秒不到,它便被压缩成了一人直径的黑色圆球。
一条影子从“身体”里掏出几枚手榴弹——塞维斯从夏遥旭手里敲诈来的——饱含嫌弃之情地,塞进了黑色圆球里。
轰!
塞维斯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对传来的触感心情复杂。影子攀附他的身体,将他化为一部分,顺着夜色飞速向预定战场接近。
“‘压制’开始。”他的声音毫无波动,就连微微拉长的尾音也没有变化:“命令:坚守。做好包围工作,别让一块肉片逃出去。”
——
10月15日04:48分。
先是两个小时的饱和式轰炸,又有一小时符文阵缩减包围圈,塞维斯已经往那直径一公里的血肉区里丢了两个影子黑洞,这才让那片恶心的溢出物缩小到可以被“门”收入的大小。
最后一个小时,要用人抗。
塞维斯踏着阴影下落,它们缠绕着他的脚踝、搀扶着他的手臂、圈环着他的腰腹,无比尊敬地成为他的“一部分”。
“不用去管补给线,注意自己的安全,士兵。”
“领主大人……”弗德雷挣扎着爬起来,可他断了一条腿,已经站不起来了。
塞维斯向他点头,接着从他身后涌出医师来,弗德雷被紧急包扎、注射恢复剂、搬上担架,他在离开之前匆忙地喊道:“领主大人!前方是肉林!小心天使!”
那个穿着低调高贵的单薄身影没有停顿,他脚下的阴影睁开眼睛,晃动着看向他,又看向它主人的目的地。
它们攀上塞维斯的脖颈、覆上他的后背,游走在他身体表面,它们喃喃低语,称呼他为“孩子”,无比眷恋地在他耳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阴影的“爱”。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爱着我。”塞维斯笑了,嘴角的弧度柔软而平缓,肌肉拉扯出一个似乎是“幸福”的表情,可他深蓝的眼里却毫无笑意,像是无光的海底,藏着一道极深的裂渊。
阴影爱他,爱它们的孩子、它们的化身、它们的光,有光,才有影。
但它们爱他的方式,却充满着恶意——侵蚀他的身体、分解他的精神、吞噬他的灵魂——它们要光也变成影,与它们合为一体,沉没在无边影池中,失去自我。
并且非得是他:安迪·塞维斯。
可这又是“绝对善意”的。
黑暗会吃人,也会吃阴影,当作为“光”的存在被黑暗吞噬,他的阴影也会失去依附,在迷失中游荡至消逝,或是被黑暗吞噬,消解了自我,成为它的一部分。
塞维斯从不愿意出生为阴影的孩子,他是灾星,也是希望,但他更愿意自己是个手无寸铁的普通人,他或许不必禅精竭虑地对抗黑暗,而是能在那一晚的火灾中随“她”而去。
他看着面前的“暗世之门”,阴影从他身边升起,像倒转的水流,又像直起身子的蛇,随着他的目光转动漆黑无光的“身体”。
肉林里,长出一个“人”来。
它有着纤细短小的、圆柱般的四条下肢,肥大的、长满眼睛的上半身,五条枯瘦的手臂,没有血肉的骨头脑袋。腹部有一张嘴,泛着黄流着血、大小不一的牙齿藏在口腔里,一圈一圈层层叠叠环绕着食道,食道向上生长,毫无用处;在似乎是腰部的地方,又长出几根肉条来,肉条里藏着蝎子尾巴,表面覆盖着动物毛发。
它看上去就像一个恶心至极的混合体。
“4:50分,”塞维斯面无表情,第二次记录道:“天使的出生时间预测成功,暂定代号‘骷髅脑袋’。”
从他脚下阴影蔓延而出,一直到那“骷髅脑袋”的脚下,笼罩了它扭曲怪异的身体。
阴影向上合拢,内里是一片无声无息无光无影的世界。不存在边界感、也没有参照物,它能够容纳从那不合常理的发声器官中喷涌出来的声音,也能承受九条肢体的捶打暴动,是他特意准备的“影世界”。
在“骷髅脑袋”出生的下一秒,它又被塞维斯关进了另一个“容器”里,连第一声啼哭都没来得及发出,连第一次污染都未能施展——毕竟看到它的只有塞维斯,而偏偏他是“原住民”。
阴影在发笑,它们对门后的存在高呼着挑衅的话语——孩子不会将母亲的耳目当做“不可理解的东西”,祂终于连理智都孕育、生育出来当做武器了吗?
塞维斯向前踏出一步,这一步稳当而坚实,游刃有余。
阴影同样向前挪动,将“世界”向门内压去。
门里涌动着血肉、腥水、碎裂的肢体……那曾经是平摊的大地,或是广阔的山川。可当母亲的寂寞与欲望一再膨胀,祂多年的慷慨开始收取过度的代价。
孩子们不得不逃。他们从城市逃往山中、从海上逃往陆地、从绿洲逃往荒原……以为吃人的是黑暗,于是架起火焰驱散黑暗;以为是罪与错换来了惩罚,于是更加虔诚祈祷请求佑护……但孩子们到最后才明白,吃了他们的是这片大地本身,要吃他们的,是他们存在的世界本身。
塞维斯是最后一片也是唯一一片净土——阴影是第一代子嗣,它们成年了,拥有独立的权柄,能够对母亲“叛逆”。
而阴影欲望的人在这里,安迪·塞维斯是阴影选中的孩子。
安迪…安迪…你想要做什么?
让我们来帮你,我们永远会帮你。
阴影低语着,轻声询问着。它们手握反叛的权柄,将它包装成鲜艳的果实,一点点塞进他嘴里,一直抵到深处,逼迫他咽下,告诉他“我们还有很多,来吃吧”。
塞维斯踏出第二步,这一步有些摇晃,有些艰难,重心微斜。
他要母亲生产的新一代子嗣回到温暖柔软的腹肚里;
他要这扇“暗世之门”永远关闭;
他要所有活着的人寿终正寝;
他要毫无遗憾的完成使命;
他要…他要的很多,也很少。
第三步,安迪·塞维斯摇摇欲坠,一点眩晕、一点体力不支,却是眼神明亮,恍若星辰。
他要一个能够与莱恩薇尔——他最爱的人——炫耀到灵魂都消灭也百说不厌的人生。
【奥斯卡特——奥斯卡特——】门里传来无数人的声音,层层叠叠、恢弘却诡异。
庞大的风随着声音席卷整片空地,将他单薄的身子吹得一个踉跄。
安迪·塞维斯面无表情地站直,额头渗出汗珠,牙关咬紧。
【奥斯卡特——奥斯卡特——奥斯卡特……】
温柔的女声在层叠的呼喊声的最顶层。莱恩薇尔死在一个夜晚,她埋葬在乡下小教堂的墓园,安迪亲自为她办的葬礼,母亲当然能用她的声音。
安迪·塞维斯满含怒意,笑着瞪向“暗世之门”,摇晃而坚定地,迈出第四步。
“奥斯卡特死了。”他仅回应了这一句话。
接着,冷漠地看着关着子嗣的“影世界”挤入门框,让里面的血肉腥水翻涌起伏,形成一个个旋涡、高浪。
奥斯卡特死了!奥斯卡特死了哦!奥斯卡特早就死了!
阴影重复他的话,嘻嘻笑着。
它们又开始低语,天真地、毫无恶意地期待着:
塞维斯不属于你!他是我们的!我们的孩子!
该死的!神志不清的!半死不活的母亲啊!
塞维斯什么时候死?塞维斯也会死的!塞维斯迟早会死的!
安迪什么时候死?安迪一定是我们的!安迪会回归我们的世界!
“闭嘴。”
他关上门,几近虚脱地跪倒在地,额发被汗液打湿,一缕一缕地贴着皮肤,或是垂在额前,柔软的面料蹭了泥血,但谁在乎呢?
背后有欢呼传来,最后的收尾工作已经开始。
咚咚!
拍击声又开始响,虚弱而微小。
赛马郎完结纪念(?)
*无论喜怒哀乐,全部爱着吧
*菲尼克斯的恐惧来源+著献所支线内容,大量心理描写/过去描写/个人解读注意,基本算是把菲尼克斯过去的心结完全写完了,赛马郎堂堂完结!以后就是正儿八经家人侠侦探了!(?)
*作者完全不懂医学所以剧情里的疾病相关内容百分之99都是扯淡,问就是半架空,半架空(草)
*推荐搭配→wolpis/Sou-キドアイラク(喜怒哀乐)食用
一、
风声涌来了。
醒来的时候,苏醒过来的感官首先感觉到的就是不止从何处裹挟着阴冷的气息穿过地牢的风。
眼前的场景像是某个适合于出现在西方幻想故事里的地牢,而与之相配的是自己身上确实换上了一身同样是西方骑士风格的骑士铠甲。
菲尼克斯有点困扰地活动了一下身体,与他向来注重轻快的风格相比,这身略有点重量的铠甲让他感觉有些不习惯,而正在他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同样处于地牢里的法师少女也跟着开口,她身上的是同样属于西方幻想风格RPG的法师袍。
虽然白头顶上的小皇冠和手上的那个奇怪的玩偶让人有点出戏,但现在的情况还是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跟着母亲在淘来的二手游戏机上一起玩过的老式RPG游戏。
离开房间、解开谜题、邂逅队友、使用技能、打倒怪物、获取奖励、升级装备。
是老套但是对于菲尼克斯而言非常有趣而怀念的游戏内容,虽然实际在著献所制造的这个剧本中出现了非常多的不符合游戏常规的内容——差一点就开局卡关的地牢房间;特殊技能召唤出来的是曾经杀死过自己的诡异山羊;由鬼新娘、充当吟游诗人的道士和无论怎么看都很像某个功夫明星组成的全新风格队友;出现的怪物并不是传统的龙、史莱姆或者软泥怪,而是触碰间就会让人变老的老者。
但比起之前在著献所的另一场遭遇,在这样的环境中,菲尼克斯的心情始终是温和轻松的,即便是想起自己也有可能会遭遇自己恐惧的事物这一点,也并没改变他的心情。
“我害怕的东西,感觉很难形容,不如说我也不太懂到底会怎样具象化。”
我早就放弃了那条道路,对于那件事我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所以,我不会——
洁白的盾牌与漆黑扭曲的怪物擦过,仅仅只是感受到它掠过耳边带起的风声就有侵蚀着神经的恶寒传遍全身。
不知不觉间呼吸开始变得急促,冷汗逐渐浸透全身、世界突然再次浸泡进让人无法呼吸的液体之中。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
就像那一天一样。
二、
有时候安森.格雷会思考一件事。
——如果他那时候没有答应跟着母亲去做那次检查,是不是他就不必接受那个他并不想知道的结果了?
他心里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无视一个不定时的炸弹或是一座休眠的火山并不能让它爆炸与喷发的可能性消失,只是时至今日,他的心中或许依旧存在着挣扎着不愿意接受事实的部分。
在检查结果冷酷地摆在桌面上之前,无论是教练、队友、家人,甚至是带着他来检查的母亲和安森自己都没有想过,事情会变成这样。毕竟安森感觉到的只是一种隐约的痛感,队友和教练们也都用开玩笑的口气说着,长跑的运动员哪有不受伤的呢?检查结果除了轻微的扭伤之外,其余千分之一乃至万分之一才会出现的那些可能性绝对不会存在。
“安森.格雷先生,虽然这个事实对您来说可能很残酷,但我必须正式地告诉您……”戴着眼镜的老医生慢条斯理地扶着眼镜,像是鱼眼一样浑浊的眼珠中模糊不清地倒映着脸色苍白的青年的影子。
“就像诊断书上写的那样,以后不要再继续跑步了。”
【空气突然变得稀薄,带着潮腥气的海水倒灌入了房间,手心中只能感觉到冰冷的湿意。】
“等等、不可能,这个检查……”
医生打断了青年语无伦次的辩驳,重复了一遍纸上的内容。
“您患有先天性的腿部疾病,”医生说着在这句话之后说出了一个他从未听过的医学名词,“这种情况很难被检查出来,如果不是您的母亲要求您来专门检查这个部位,可能这种情况要等到病发时才能发现。”
他向来都是笑脸迎人的母亲此刻也同样脸色苍白,声音中带着小心翼翼的颤音,“那病发之后的情况是……?”
【水面继续上涨,没过了胸口,接着灌入耳中,把一切声音都隔离得虚幻而遥远。】
“……根据过往的病例来看,大部分患者在发病后都需要依靠轮椅行动,落下终生残疾的概率很高……”
“……减少运动频率,可能降低发病概率……”
“……但并不能完全排除病发的可能性。”
【水压上升了,连最后一丝稀薄的氧气都消散在气泡中】
为什么?
用极端的情况去想,哪怕是手断掉了、哪怕是失去了眼睛、甚至哪怕是失去更多的感官,为什么偏偏是腿……?
为什么偏偏是跟自己最擅长、最喜欢也是赖以生存的运动挂钩?
为什么我非得放弃不可?
“喂喂,安森,你在听吗?”
安森从恍惚的自我发问中被唤醒,眼前是自己所在的长跑队内的队友们。
“你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我们都很抱歉听到这样的消息。”
“但你那是天生的疾病,靠复健应该也没办法恢复的吧?”
“安森,如果以后你不再跑步的话,不如早点宣布退役把现在的位置让出来,我们也是为了你好……”
他能感觉到队友们拍着他的肩膀,大部分传入耳中的声音依旧像是隔着一层深水,粘稠、模糊而带着气泡的声音把说话人所有的情绪都隔绝在外,唯有某句听起来像是口无遮拦的玩笑的话语听起来格外清晰。
“……毕竟安森你肯定不想坐一辈子轮椅吧?”
三、
水波散去了。
看着那个黑色无足的粘稠怪物转身离去,菲尼克斯深深呼出一口气,不知为何,看着怪物逃走,他的心中并非是如释重负或是对失去了奖励的惋惜,脑中只有暂时不需要再跟它正面冲突的庆幸。
毕竟只要目睹那个存在就能明白,说什么“放下了”“不在意”根本只是自欺欺人的谎言,不如说几年来刻意的回避只是让那些那些怨恨跟不甘进一步肆意滋长,变成了更加不能见人的样子。
“刚刚的话也是对叔说的,那是叔害怕的东西吧?”
太丑陋了。
因为怀抱着这样的想法,所以没法好好回答白的问题,只能努力尝试岔开话题。
“……总觉得刚刚跟白说完那些话自己就表现得这么难看还挺丢人的。”
无论心情变成了怎样,眼前的游戏也并不会就此停止。
在被欧泊和白拉着从铁处女中爬出来时,菲尼克斯突然回忆起了自己曾经有过的想法。
“为什么不能用其他部分替代”
他咳出了喉咙里含着的那口血,在浑身的剧痛中莫名地生出了想笑的感觉。
果然全身都痛也很可怕啊……一足鸟先生的恐惧真的很可怕。
但或许恐惧最根源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害怕疼痛,而是——
菲尼克斯的思绪很快被纷至沓来的事件打散,无论是被迫跟数不清的女性接触还是突然袭来的海啸,加上之前遇到的铁处女,每一个看起来都比“恐惧着明天会站不起来”要可怕。
既然如此,为什么出现在眼前的那个怪物看起来还是如此可怖?
菲尼克斯尝试着躲闪那个怪物,但无论如此,他的脚步都会稍慢一步。
每次落后于对方的动作,每次看到对方让队友们的双腿消失,菲尼克斯能感觉到自己心中的焦灼感就会越加强烈。
“没有!我没有那么想过!我从没想过要其他人也变成这样!”
下意识地把心中一直以来的想法脱口而出,但注视着那个怪物菲尼克斯却仿佛看到怪物那漆黑无形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个夸张到扭曲的笑容来,它的唇缝间有什么字音漏了出来。
“……你……真的……没想过……吗?”
四、
咔嚓。
相机的光线相当刺眼。
“请问格雷先生,您退役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我并不想退役。】
“这点还要看后续的安排,但我已经确定不会再从事运动相关的职业了。”
“听说您所患的疾病让您不能从事需要体力劳动或者频繁活动的职业,真的是这样吗?”
【不要再问了。】
“这个我也无法确定,关于我的病情,或许还要进一步等待医生的诊断。”
“听说您是为了队友主动决定退役的,您对此的看法呢?”
【为什么是我?】
“……”
想要张口说出准备好的台词,却被如鲠在喉的某种东西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身旁的队友误以为他是主动谦让,立刻开始借机向自己的身上镀金。
【为什么遇到这种事的不是他们?】
…………
咔哒。
咔哒、咔哒、咔哒。
从拿到诊断书的那天起,每一次跑动、跳跃的瞬间,脑海中仿佛都会响起决定自己命运的投掷声。
你今天很幸运,你明天也很幸运……你的幸运能持续到哪一天?
恶心、烦躁、无可奈何。
怨恨、不甘、自我厌恶。
——负面情绪堆叠到了顶峰,无法确定日期的厄运让人恐惧得发狂。
“我记得今天是你的生日吧?退役纪念跟生日一起过也挺有趣,以后有什么——”
“闭嘴。”
“啊?”
修.安格尔像往常一样拍上棕发青年的肩膀,这次却体验了一把被人揪着领子推到墙边的感觉,注意到对方的表情,知晓友人个性的青年立刻意识到自己大概是说错话了。
“诶诶啊啊啊啊啊等一下、别打脸!这下兄弟你退役当天就要上新闻了啊!!”
下意识护住头部的青年等着一会却没感觉到预想到的疼痛感,他悄悄地抬眼看了一眼对方,却看到了意想不到的的场景。
安森红着眼圈的脸庞在眼前一闪而过,下一刻对方低垂下来的头发就遮挡住了他的表情,修能感觉到对方攥着他的衣领的手逐渐缩紧,压抑到极致的声音从齿缝间被挤出,仿佛溺水者在意识模糊之际弥留的呓语:
“我不想退役……我想继续跑下去……为什么是我遇到这种事!!我不想……一辈子坐轮椅……”
“…………”
修原本紧绷的身体也逐渐放松下来,他缓慢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说出来不就好多了嘛……”
五、
火焰灼烧着朽烂的物体的味道弥散开来。
如果能够克服或许就不会如此痛苦,为此必须要击败对方。
下定了这样的决心,菲尼克斯再次抬手,那曾经给他留下了致命伤的山羊再次出现在了召唤阵之中,莹蓝色的护盾出现在欧泊与白的身前。
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能力还伴随着这样的部分的菲尼克斯愣了片刻,伴随着山羊的攻击,他重新竖起盾牌,向着自己恐惧之物的方向起跑。
菲尼克斯推着使用起来变得熟练了不少的盾牌加速向前,周一召唤出的火鸟灼烧对方留下的气味伴随着风声扑面而来,时隔多年再次全神贯注地向着某个方向不考虑后果地奔跑的感觉陌生而熟悉。
就好像只要速度够快,就能脱离地面,如同鸟儿般飞翔,就能甩开生活中的全部烦恼,这样地全力奔跑着。
……原来如此。
是滴水穿透顽石的瞬间,是封闭已久的房间在开窗的瞬间被涌入的清风清扫的时刻。
明明最开始就是这样想的,选择开始跑步与所谓的“职业”“擅长”“他人的称赞”“荣誉”无关——
只是因为享受着起跑那瞬间环绕着身体的风、享受着飞翔般的错觉才会起跑。
直到双腿折断、肌腱断裂、直到我不能起跑为止,只要享受我被风环绕着的每一个瞬间就足够了。
菲尼克斯原本总是慢对方一步的脚步徒然加快,他想过自己从多年的恐惧中解放时的反应,流泪亦或是大笑,但他并没有出现任何对应的表现。
他只是以自己最干净利落的动作不容躲闪地将盾牌狠狠地砸在了对方的头上。
即便那一天真的来临,我也不会再害怕了。
菲尼克斯第一次在心中得到了确定的答案,骰子声不会再响起,他的命运的决定权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手中。
伴随着白川奈奈的书写,菲尼克斯注视着漆黑扭曲的怪物消散在了风中,久违地笑着在心中对着缠绕自己多年的梦魇悄悄默念着。
“……一路顺风。”
【END】
十分钟煎炸煮炒(?)
一、十分钟吐司烤制短打
*第二人称,主视角为一足鸟,不存在的鬼新娘前日谈(?)
痛、非常痛、绝对无法忍受的痛感。
你在这份过分激烈的起床礼物中醒来了。
醒来了……吗?你的眼前依旧是无法被光穿透的厚重黑暗,你尝试着睁开眼睛,但只有仿佛从后背钻入脑髓的痛意让你想要张嘴尖叫。
你或许叫出声了,但是你没有听到你自己的声音,只有像是被扯下肢体的野兽发出的粗粝嘶鸣,仿佛是为了配合那声音一样,你的手脚也开始脱离了你的控制,许久没有活动的手脚胡乱地在狭小的空间里蹬动着,僵硬得可怕的手指无法弯曲,只是直直地向上竖起,抠挖着不知什么硬物的表面。
你的耳边很快被蜂鸣般的耳鸣声填满,其间穿插着模糊不清的、属于许多陌生人的耳语。
“异国男人”“好像醒了”“要不要”“缝起来”
原本应该无法理解的异国语言,此刻你却毫无障碍地理解了,但这并没减轻你的压力,反而让你对即将降临在你身上的厄运有了更清晰的绝望预感。
你所处的狭小空间被打开了,但并没有阳光或者其他环境光照射在身上的感觉,只有阴冷的潮湿味道涌入感官,如丧尸般挥舞的僵硬四肢也被冰冷的棍状物摁回了它们该放置的位置。
“不高兴吗”“要嫁给”“那位大人”
明明应该是连起来的语句,却是分别由不同的声音说出,以不连贯的、生涩的口气强行灌入你的耳中。
你想要思考,想要活动,想要理解眼前的现状,但是所有的想要都被对方的下一个行动阻断了。
冰冷的物体贯穿了你的手心,对方甚至还有闲心搅动着你手心的血肉来为你的手选定一个合适的位置,尖锐到磨损大脑的痛感让你的全部思绪都戛然而止。
你的意识再次远去了,你的大脑保护了你,让你在痛感彻底磨损全部的意识之前远离你即将无法接受的一切后续步骤。
……虽然,也只是暂时的。
二、十分钟入戏模式油锅炸油条(?)短打
*著献所开幕剧情扩写,不存在的记忆增加了!
…………
安森.格雷解下围裙,把一盘炸鸡块和薯条放在面前的桌子上。
“吃吧,之前答应给你做的垃圾食品。”
他面前的黑发青年保持着感动不已的表情夹起一块鸡块放入口中,沉浸在幸福中的青年在咽下食物之后下意识说出了他此刻的肺腑之言:
“好吃、好吃……唉但如果能有美少女给我做饭吃我就更感动了……”
“哈?”安森被对方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说得愣了片刻,等回过神来就立刻伸手去端眼前的盘子,“这么不想吃男人做的饭那我就拿走了。”
“等等等!!我绝对没有嫌弃兄弟给我做饭的意思!!”修眼疾手快地握住了盘子的另一端,宅男的手劲在抢炸鸡块时突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潜力,“我是说——我最近刚打通了一款新的g○lgame,游戏里的女孩子带着笑容把刚做好的食物端给我的CG真的太可爱了,刚才就是有感而发……再说安森你就不觉得,有美少女给你做饭是件很浪漫的事吗?那可是美少女啊!”
“我还没有要谈恋爱的打算。”安森挑了挑眉,语气不善地补充了一句,“再说如果修.安格尔先生这么喜欢美少女,以你家的财力,明天就变成安格尔小姐应该也不困难吧?”
“啊啊啊啊,你完全不懂啊!安森!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美少女的好的——”
…………
“姐姐?”
耳边隐约传来虫鸣,菲尼从花田中坐起,眼前是已经垂下深蓝夜幕的天空。她起身拍了拍裙摆上的草木碎屑,转头看向站在身旁的弟弟。
“我刚才睡着了吗……看来待的太久了,咱们现在走吧?”
她说着俯下身,去试着拉住弟弟的手,男孩的手心冰凉,像是感觉到了弟弟的不安,菲尼抬手去摸了摸男孩的头发。
夜间的露水挂在他毛绒绒的浅蓝色发丝上,摸起来的触感有一点湿润。
“姐姐,咱们什么时候去找爸爸妈妈?”
听到男孩这么说,她俯身抱起弟弟,放缓了语气安抚着他,“昇也很累了吧,现在睡一觉就好,等醒来的时候就到家了哦。”
菲尼抬眼望向远处村落中亮起的点点灯火,她知道其中会有属于他们的家的一盏。
我是他的姐姐,他是我的弟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就像爸爸妈妈爱着我们一样,我们也同样爱着他们。
我们是幸福的一家。
……本该如此的,本来是这样的才对吧。
随着她的脚步离那座熟悉的建筑越来越近,她怀中的弟弟也变得越来越小,逐渐变成了婴孩的姿态。
她下意识地轻柔、缓慢地抚摸着弟弟的头部,走向了那间房间。
深红、猩红、暗红。
炽热、闷热、腥热。
……她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像是从一个过于美好的幻梦中醒来一般,蒸腾的热气、火光冲破了虚幻的避障,耳边的警笛声渐响,烫热的火星飞溅,油脂的味道充斥感官。
如果、如果妈妈“不小心”制造的伤口不致命就好了。
如果、如果我怀里抱着的并不是人,而是羊的孩子就好了。
也不对。
“羊和人有什么分别?”
耳边响起另一个少女的轻笑声。
……确实,这不是根本没有区别嘛。
“你看……昇,要到家了哦。”
这样想着,少女的身影离油锅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口中喃喃细语着,准备讲婴儿向着油锅的方向递去——
“啪!”
一声清脆响亮的巴掌声响起,菲尼克斯感觉到脸上泛起清晰的疼痛感。
“醒醒啊菲尼克斯!!!!!”
“你在干什么呢?!!”
属于成年男人的声音在耳边震响,菲尼克斯连退了几步,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意识到了现状的瞬间,冷汗就已经打湿了衣服,大脑一片混乱,下意识地低头看去。
明明还是原本的样子……穿着洋裙抱着孩子在田间漫步的时刻应该并不真实存在吧?!
*把昇哥加入响应角色时感觉到了一种愧疚感(草
Vol.229「热水壶」陆景LuZing
作者:洗衣机
免责声明:求知
由可降解材料制成的厕纸,文字游戏,牵强附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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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回 痴情人梦幻识通灵 疯癫言真假难辨清
2
陆景:
阿景,三月初我在上楼时偷听两个女人吵架。一个女人靠墙站,一个女人站在她的面前,靠墙的女人低头不看我,站在她面前的女人扫了我一眼,可能,楼道黑,我视力不好,但有点难堪,所以应该是被扫了一眼。从她俩和扶手的空隙里溜过去,本色出演一粒灰。当她们看不见我,我看不见她们,后,楼道爆发出委屈又豪迈的女人的哭声,让我想起你。
你记不记得?一次你和周常在宿舍五楼的楼梯拐角站着,那时候我的病还没有严重到搬出宿舍,常在走廊用袖子擦栏杆的灰。那天不巧撞上你和她出现在走廊的尽头。就高中宿舍一事,倒霉事很多,其中持续时间之久、影响力之大,不过周常与我住在同一层。我远远看你,你好像很难过,你好像在哭,抱着周常;不知道为什么我认为你在哭,也许是有人说的「陆景在哭哦」飞进我总是敞开的大脑。总之你的哭声传到和你们距离数十米的在走廊发呆的我的耳朵,让我马上滚回宿舍。不是说你没礼貌的事情。我在走廊停留的时间不过半分钟,所以你看我——不,那时你一定没看见我——现在的我,如此纠结,因为我知道,你应该没有哭,我应该听不到。
但是。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会写小说。因为初中老师和我说:「小说根于现实而高于现实。」或许是我太笨,曲解成小说要写「应该」的东西,所以我曾经总是写我认为「应该」的东西,但是后来我发现所有我认为的「应该」都不应该。小说,或者文字,其实也是现实一种,现实现实的现实,思想思想的思想,而我所有高于「文字现实」的「应该」都不实,只有工具来自现实。他们所说的、应该高于的,「现实」,是「文字外的现实」。比如,如果不需要,不必把这台正在写作的电脑曾进过水的事情写下来,有悖我要塑造的宋宣的形象。但我写下来,因为写下来是宋宣的一部分。二者之中,我选择用这个手段丰富人物,我的文字是对我的现实的剪辑……抱歉,我离题了。
回到我们应该说的东西来。你究竟有没有在哭?我想问问你。我对幻听你的哭声的解释是,我们那一周的恋爱里,我听过你哭,然后就像威廉尖叫一样,陆景哭.mp3被剪辑进所有我认为你在哭的镜头里。要说到恋爱了,你应该不想回忆我们的恋爱的。但无论你想不想,现在文字由我操控,所以就请忍耐。
「她今天哭了,周常在安慰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祝她好。」她是你,陆景,摘抄自我的日记,也是唯一一次出现周常。那时应该是高二吧。我们的恋爱只持续了一周,从此以后你在我的朋友嘴里的外号就是「一周」。其实我不怎么喜欢,因为有周常的「周」,但是贴切得搞笑,你的形象在我心里就是那一周。其他时候是落在桌上的头发,发现你,捡起你,把你丢进垃圾桶里,下一秒忘记上一秒把头发捡进垃圾桶,下一秒忘记上一秒见过你。但是我的头发确实减少,你的出现确实隐秘地让我受伤,类似洗澡时才发现不知道哪来的淤青。有时你坐在我前面,上课能看到你,此处应描写一段看你背影的忐忑心理,事实上是没有,只是看见你的头发越长越长。
秘密之二,我曾经在高一秋学期的校艺术节选拔见过你,你在我前面上台,选的和我一样的歌,孙燕姿的逆光。一场只有我死了的车祸。因为你唱歌真的很好,我在你后面上台,不敢唱,和学姐说,换一首,下次来。但我没记住你,因为你那时候是短发,因为你唱的太好让我害怕。借口很多。再后来发生的事情就不是秘密了。但,你也许不想知道但我要说的,秘密之三,对你,我是一见钟情的,是我生命里至今的唯一一次。因为那时你头发有点长了;因为你看起来真的很漂亮;因为你打探我的方式很可爱:「你是姬仔吗?」我说:「我不是鸡仔」,紧接着用类冲锋的勇气说:「我是同性恋。」噢,那你就是姬仔,是这个姬。你在我手心划,痒。这是不是就是文艺作品里描写的那些「痒」。
所以究竟为什么冲锋?我分明不知道什么是「姬仔」。(非如此不可?)你隐约的态度是圈套,我愚蠢的勇气是猎物,为什么用赴死态度把两条无辜的命运拧在一起?理不清,是「你要试探我」还是「我要试探你」?也记不清。不是逃避,是创伤后失忆,自然,这或许也是搪塞你我的八百兵器之一。
你会爱上我是因为刚与周常分手的寂寞吗?你不喜欢尖锐,但是,我必须要问出来,我非弄明白不可,那些胡思乱想让我伤心到今天。大学以前我没有智能手机,对于那时的各种流行,一概不知,也不懂你。你有很多个账号,我没办法提纯你,你有很多个思想流行的朋友,你自己也是一个很流行的人,让我很憧憬。但,是你的恋旧,就是这个原因让我爱上你,也是这个原因毁了我们。「我们」,这个词真暧昧。毁了我。这样说更好。
大学宿舍与高中宿舍并无不同,连在楼道内碰到吵架、哭啼、排练舞蹈之类的女人这种小事,都一样。接下来我还要再睡几年的宿舍上铺,睁眼第一个看到的是灰色的天花板。集体生活曾是一米乘两米的铁床,直到你从一楼上到五楼来我宿舍说要和我睡午觉。你装入我的被子里说:「你睡啊」。我说我不睡。我怎么睡得着,心脏射血都不够,睡下去就死了,你醒来还要和活着的我接吻——不,是我想活着,才能和你接吻。所以像傻瓜盯着你看了一中午,数你睫毛,除了呼吸不敢进行任何其他行动。你不知道,你睡得好像我不存在。但你的气味包裹在被子里,晚上我把自己装进去,湿透内裤,从来没有这样冲动过,我此前没做过春梦,你的出现太恐怖。十六岁,青春期,身体强壮,性欲蓬勃,爱人的气味,嗅皮层直接接受嗅球投射,一切一切,真是恰好到好像命运非要我记住你不可。至、今,只要躺上铁床,我就想起你,往旁边挪,背靠墙,那时就是这样把你装进床里,现在也给你的鬼魂留位置,抱着被子假装抱着你,这么多年来,被子也厌倦了,我也厌倦了,幸好枕头够大。但你确实毁了我所有的铁床生活。
还要告诉你,秘密之四,这是最后一个:我没爱过那么多人。那些前任是骗你的,在你以前,我只爱过两个女人,在你以后,我也没爱过那些人。我很会撒谎,擅长撒谎,习惯撒谎,编造谎言就像喝水一样简单,像你说的,我不真诚。我和我的文字一样虚伪。所以美化这件事,要说:我很会剪辑,擅长剪辑,习惯剪辑,剪辑人生就像喝水一样简单。但荒诞,我常被评价是个真诚的人。你能看穿,我很开心,这也许也是我爱你的原因之一,你的聪明。但没聪明到能看穿我掩盖的、你想要的。你说你有精神洁癖,你需要洁净。在你以后,我也有洁癖了,不是因为你。
我是错误,该死的人,你应该明白。我的爱由恨构成,这不对。所以你不要我,反倒成就我爱你的事实,因为没有人能承载这些不对,只有鬼能。你离开的空位,正好坐下一个以我为主食的鬼。若要审判你,唯一罪行是你留下太多,重量让那只鬼从我的「应该」里落进「现实」,让我曾经以为你真的爱我。你不该对我唱lanadelrey的love song,这是唯一一件你做的不对的事情。
这是我的自我安慰。
1
离开高中,离开青春期,离开南方,以为能逃离你;拼命挥动残忍的斧头以为能剥离你;现在写下文字来要解剖你我关系,并置与阳光下暴晒,接受观看,接受观众的文字虐待,就是有力和强大。但是。
4
你没那么难堪,你的爱很好;你没有偷听,她没扫你一眼;她没那么复杂,只是不爱你了;分分合合是正常的;简单点,忘了吧;我不记得了,有这回事吗;别放在心上了;你说这些没有用的。
妈妈没有给你你想要的爱,但妈妈已经尽力了。原谅妈妈,照顾好自己。
热水壶里装的是热水,不是冷水,不是冰水,没有人下毒,放在宿舍里就好,是热水,不会有人害你的,是的,是热水,不烫的,烫吗,那就放一会吧,就会凉一点吧,没事的,别担心,不会的,放凉的时候不会有人投毒的,不会的,没有人会向里面吐口水,不是脏的,水很干净,不会的,水壶底部不会掉下来的,不会的,不会有人故意拧松底部的,大家都在用热水壶,不会的,你试试吧,不会有有害物质析出的,都是经过质量检测的,不会的,热水壶不会发出声音的,不会的,没事的,学校的水质没有很差,喝点热水会舒服一点,喝点热水吧,别哭了。
别、哭、了!
3
陆景:
阿景,今年我就要二十岁了,现在是很好的春天。青春期的事情,你应该也忘记了。我把很多人的联系方式删了,没有删掉你的,因为我怕你找不到我。但你不来找我,让我很高兴,你不在意我,让我很宽慰。
我知道,高三你也在吃药。我不想吃药,所以一直伤害自己和别人。我很抱歉,对你的影响,如果有,我没办法弥补;留下的伤疤,希望未来会淡化。我学习了很多,关于我,太自我,我学习了它们是什么,正学习减少它们的方法。但我真怕,怕是这些自我组成了我,没有了它们……抱歉,我又离题了。
听我说。
那段长长的日记,不是假的,不是虚幻,不是梦,不是疾病产物。写作的状态是正常的、理智的,文字是不经修饰的、不经剪辑的,我真心地想对你说,我爱你,并且真心地祝你好,真心地爱过你。不希望你难过。不要你记住我。全心全意在未来爱一个值得爱的人。不知道对于你什么才是现世的最好,所以用一个通用的褒义词——幸福——祝你幸福。
我不会再写这么长的日记给你了。已经决心不再爱你,要像你一样,体验真正的现实。
0
宋宣决定在二十岁生日时用一氧化碳自杀。她的生日在春天的尽头。
「你好,打扰一下,为什么不用别的方法呢?」鳄鱼问。
「我听说一氧化碳会比较无痛。」宋宣说。
天鹅踩着泥跑来问:「宋姐大寿打算怎么过?」
「投湖呀!」宋宣不打算告诉他实情。
「20号可能水有点凉」「不能,我想死很久了」
「我总不能抄一卷往生咒给你吧!」
我不想往生呀…但没有说出来。天鹅头顶又弹出一个对话框:「事已至此」
「那就早点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