Moonlight
Chapter 6
Nightmare 噩梦循环
混乱,混乱,混乱。
混乱充弥着整个帕维纳城。
无处不在黑日的凝视之下,无人可挣脱黑日的法眼。
绚烂的磷光有如烟尘,布散于空气之中,无孔不入。
战斗的痕迹仍然留存在城内各处,举止奇异的异常者笑容满面迎接每位来客,披戴斗篷的缄默者被绝望拥裹。
看似平和的街道步步危机,三步一幻象,五步一怪异。
逝去的故人挡住去路,临时的同行者幻作怪物,封存的记忆自黑暗深处浮现而出。
纵使意志坚定、拥有着丰富经验的探索者,亦难以轻易摆脱纠缠不清的厄运。
自发现有目测神智正常但将嘴唇缝合的幸存者后,海伦娜一行人便极少言语。
挥之不去的疑问盘旋于帕维纳上空——到底是什么,让这些人选择了将唇齿封闭?开口这件事竟会可怕过饿死?
越是思考,越是困惑,越是思考,越是接近,黑日的呢喃在空气中无声涌动,将人团团缠绕。
海伦娜等人教训过无耻的窃贼——飞天小猴子后,来到北城区西部一处空房内,稍事休息,略作整备。
凯恩斯沉浸在石像鬼的谜题之中,兴致盎然地把玩着棋子。
雷蒙德则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本《霸道吸血鬼爱上我》,一本正经地开始了阅读。
海伦娜站在窗前,一边啃着香喷喷的小狗炸鸡,一边眺望离奇荒诞的远景。狼人的视线谨慎而冷静地在街道与房屋之间逡巡,最终落在遥远方向的墓地。
狼人的目光停驻在一个略显眼熟的身影上,微微一凝。
……
高矮参差的墓碑像肃穆的灌木丛,簌簌风声吹过,此起彼伏地吟诵低沉的哀悼。
墓地是如此嘈杂,又是如此安静。
空无一物的安静。既没有逝去者临终前的悲鸣,也并无藏匿于冰冷石缝间的魂灵。
亚什尔知道没有。他曾经亲手修建过许多的墓地,亲手雕刻过许多墓碑,也曾将自己当作是一座镌刻了许多名字的墓碑——倘使记忆无法深刻,肉体也须将过往铭记。
它们不能言语,无法应答,总是沉默地望着他,就像他凝望它们,似乎有千言万语要讲,终究归于沉默,只化作一声叹息,转瞬即逝,譬如朝露。
亚什尔的目光滑过那些他所陌生的名字,最终定格在两块墓地的缝隙之间。
隐蔽的角落之中,静静地躺着一束纯白的花朵,而它业已萎蔫干枯。
亚什尔正欲拾起这束不知赠予何人的纪念花朵,耳中却传入了一道轻巧的脚步声。
淡淡的银火气息在空气中缭绕,他便没有拔匕,而是转过了身去。
来狼停住脚步,站在不远不近的位置,稍显惊讶地道:“是你?”
猎手议会召集的同伴很多,海伦娜从加入队伍到入城,还没来得及与所有猎手一一照面。
在她的记忆中,这位“灰刃”已然低调隐居许久了。
海伦娜对亚什尔的印象并不深刻,充其量只是在某些送别同族的仪式上见过几面。
自由与理想的代价何其高昂,每一步前进都是由鲜血与牺牲铸就。
期间也不乏有狼厌倦了无休止的杀戮与送别,心灰意冷,选择平淡度过余生。
而与人类结伴战斗的狼人,似乎总是厌倦的格外快。
——人类的血肉之躯相对于狼人,实在是过分脆弱了。
海伦娜讶异:“听闻'灰刃'已隐居很久了。”
亚什尔灰绿色的眼眸仿佛一团褪尽水分的木樨草,舒缓宁静、清浅淡泊,却几要燃烧殆尽,化作灰霭的烟尘。
他扫过这位仅有几面之缘的同胞,“嗯”了声,淡而有力地回答:“为了狼群的未来。”
无言的寂静悄然弥漫。对于猎手而言,共同的目标已足以替代无数言语,狼人们结束了短暂的交谈,彼此微微颔首,正要擦肩而过——
阴冷浑浊的吐息刺探而来,陷阱丛生的土壤之中忽然滋生了新的不速之客。
漆黑的双翼划破长空,尖利的长尾撕裂微风,自上而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重袭向两狼!
狼人们同时神色一凛,瞬时一左一右弹跳射出,与猎猎风声擦过,并在半空斜转体,点地后连跳,飞速拉开距离。
亚什尔身形一沉,弓背屈膝,背上白刃一闪,双匕于瞬息间已交错出鞘,闪动着凛凛寒光。
“妖鬼化的吸血鬼……”他的嗓音轻、冷而沙哑,像逐渐消融的灰烬与雪,在夜里平静流淌。
但那只完好无损的独目中,却寄宿着疲倦而冷漠的杀意。
对面的女性狼人抽出银剑,刚要提剑而上,一道比之更快的身影却兀然从旁插入进来。
“老师——!”发色灰白的年轻猎手高声叫道。
——是守候在不远方的依尔瓦。
亚什尔向对方微微颔首,撤后半步,轻捷灵敏地融入阴影之中。
妖鬼化的吸血鬼总是庞大狂躁,过分依赖于战斗的本能,而失却对局势的把控。
“铛啷——!”
尖锐的利爪与银白的匕首相撞,激荡高昂的回响,狂暴的妖鬼竖起脊背的尖刺,发出愤怒的咆哮,挥展的蝠翼好似两柄宽而利的弧刃,持续不断地挥舞着进攻的刀锋。
绵延不绝的交锋声在空气中震荡,破碎的砖瓦飞射耳旁。依尔瓦错步旋身,辗转腾挪,灵活地向后一个空翻,闪过右侧划过的圆弧,紧接着脚跟顿地,弯腰屈膝,蹬地腾空,旋身一转,游刃有余地闪过怪物挥下的利爪!
他后翻落地,足见偏转,手指一翻,转出三枚匕首夹在指间,继而后退半步,骤然跃起,凌空飞射!
匕首锐不可当,如乱雨齐飞,劈开微风,如条条流星,拖曳着不可洞视的流闪,直冲吸血鬼面门!雪银的刀光映入妖鬼猩红的瞳仁,击响警告的回音。妖鬼瞳仁一缩,肌肉力量勃然爆发,即刻回转蝠翼,双双一拦!
激越的声响如波纹回荡,震开跌宕的起伏。
而伺机而动的阴影正在此时现身。
低回的冷风萦绕在帕维纳上空。
在这个与外界隔绝的城市中,无人知晓风来自何方,而亚什尔却如风中的一枚落叶,悄然无声地自怪物所缔造的黑暗之中显现。
风来无处觅,叶落已深秋。
最凌厉的杀机往往隐匿于无声之间,亚什尔仿佛天然就该是最好的暗杀者,与生俱来的优秀直感与千锤百炼的经验在他身上融合得淋漓尽致。
战斗的轨迹映入猎手的眼底,犹如星辰的轨道,而他亦知晓它将去向何方,又该如何一一斩落。
雪亮的刀刃划破阴霾,迸射毁灭的明光。老练的猎手当机立断,抓住时机,贴地绕后,自怪物斜后方闪现,猛然突袭而上!
怪物顿感危机,用力甩动长尾,好似一条遍布荆刺的铁棒,力道万钧向他横扫而来。
亚什尔却连眉头都未曾皱上一皱。无尽的雪夜曾将他包裹,一遍遍上演杀戮的轮回——他已斩过太多可憎之物。
他面如沉水,轻轻起跳,快速越过扰乱的长尾,紧跟着脚尖一转,左臂带动回旋,反手握匕当即一斩!锋利无匹的刀刃如银河倾泻,清冽的冷光一闪而过,当场将长尾断作四段,血花四溅!
但这还并非结束。亚什尔轻盈落地,如大雁,如落叶,悄然无音。他的足尖踩过吸血鬼漆黑的影子,蜻蜓点水般一点,锐利的目光却已瞄准了不久的落足之处。
猎手的目标是敌手的心脏。
时间如长蛇,迅捷的猎手则犹如无匹的利刃,刺破长蛇的鳞甲,将其钉住。亚什尔眨眼间连跃两步,闪过妖鬼的利爪,接着弓腰伏背,弯奔疾突,爆发力量再次使劲一蹬,追云逐月弹射而出!
凛然的杀气锁定怪物,寂静的寒冬骤然降临。
妖鬼长嘶,不顾正面接连飞来的银匕,回身一甩。宽阔的蝠翼急急回转,快速割向猎手胸前!
然而,亚什尔早有直感。电光石火间,只见他双臂交错,核心力量陡然爆发,已锐不可当之势,齐齐斜向下一挥。
——十字斩!
毫无犹豫的刀锋齐贯而下,左右交错,势如破竹,强横地突破蝠翼,长驱直入,气势不绝,如雷霆之尾迎上妖鬼咆哮的喉咙,双双刺入。
贝仑海姆的极北是永恒的冻土,永远坚硬,永远寒冷,无法消融,无法蚀腐,森然的银匕坚不可摧,正如极北之地霜雪铸成的冰锥,寒意彻骨,不可摧折。它寸寸深入,以摧枯拉朽之势,赫然刺穿妖鬼的喉咙!
涌血的喉间预示着不朽的凋零,亚什尔双臂发力,手腕一转,干脆利索地剜下了对方的头颅!
……
战斗来去如风,迅速偃旗息鼓。
没来得及插手的海伦娜向两位同胞点头致意,视线交汇间,却无意捕捉到了亚什尔看向同伴时一抹极淡的温和。
……也许灰烬中也能诞生下一个春天?
这念头毫无由来,一闪而过,像一尾游鱼,来了又走。
海伦娜摆摆手,将其抛诸脑后,向二人道别,折身返回临时营地之中。
——————
修整后不久,先遣队破解了谜题,开启了紧闭的大门。深红与金色的炼狱徐徐展开,将所有人卷入其中。
金耀统一神智,银光保持自我。斑斓的光点间,不可言说的存在孕育成型,掀起不可名状的飓风,突破长空,掀飞大地。
难以描绘的噩梦降临成形,天翻地覆。
自先遣队员从倒塌崩坏的资料馆突出后,整个帕维纳的地面已被数道又宽又长的裂缝填满,海伦娜等人在一片兵荒马乱之中,向城南奔驰。
“没想到真相居然是这玩意儿——一只史无前例的大蛾子。”海伦娜拧紧眉头,边跑边骂。
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争夺恩典的场合了。与其说祂是恩典,不如说是灾难。
没有几个智慧生物会心甘情愿彻底放弃自我,融入集体的洪流。
凯恩斯:“哈哈哈……确实是令人意外的真相。”
雷蒙德:“……”
两鬼一狼交谈没几句后,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大蛾子的磷粉四面八方到处飘洒,多吸一点都不知道神智还能保留到几时。
三人小队掠过满目疮痍的地面,正要经过水池边上时,耳畔却传来了一阵尖锐刻板的旋律。
前方,枯朽的人偶奏响怪异的韵律,飞舞的磷光谱织诡异的音符。无形的乐谱化丝丝缕缕的错杂的提线,无声刺入在场两鬼一狼的大脑。
金耀温暖的有如要将大脑溶解,而先遣队员们因抗争而颤动的手臂肌肉,却令人遍体生寒。
浩大的意志如水珠渗入,一遍遍反复呢喃道:
抬起你的手臂,割下你的头颅。
海伦娜心中大骂一声该死,卯足全身力量试图对抗自己的手臂,却收效甚微。
兵器碰撞剑鞘,发出嘈杂的嗡鸣。眼看着剑锋即将上扬,脑袋即将不保,旁边快要掐上自己脖子的吸血鬼却忽然歪斜过来,重重踹了她一下,把她直接踹进了站在原地的灰鹰乐队里,冲散了对方的队伍。
乒乒乓乓,叮铃桄榔。
脆弱的乐器发出刺耳的哀嚎,诡异的声响产生片刻凌乱。短暂夺回身体控制权的狼人与血族没有丝毫迟疑地将制造音乐的器具一一捣烂。
世界重归宁静。
刚才差点给金毛吸血鬼撞到地上的狼人深深呼吸,心情复杂地捋了把头发,归剑入鞘。
……妈的,真不想给吸血鬼救啊。而且这混蛋刚才是不是想把狼踢地上来着。
情急之下机智过人的凯恩斯优哉游哉朝队友们挥手致意,一刻也不停地指指前方,却见神色微妙的狼人走过来,一言不发掏出纸笔飞快写道:
【冬天人类小朋友和狼人小朋友吃着热气腾腾的食物,看向什么都没有的血族小朋友。
“好可怜啊,不劳动就没有食物。”人类和狼人小朋友说道,“明年你也要努力劳动。”
血族小朋友眨眨眼睛,说道:“不,我有食物。”
——故事的结局,你想知道的吧?不谢。】
TBC
八百年前的伏笔,仓促回收(仓促
主要是为了让凯哥报了八百年前的一撞之仇,OOC算我的
正月,宅子外已经传来不少热闹的声响。
顾梦秋在房间里皱着眉头,一杯接着一杯喝热茶,似是没有要出去的样子。
她不喜欢冬天,即便那么多些年过去,年幼时爹娘抱着自己四处求医的事情,她从来没有忘记过,他们的腿脚也是在那时候落下的病根。
“反正这阵子也不出摊,要不再睡个……”
“顾姑娘,您在屋里吗?”屋外传来熟悉的声音,是楚鸿露家的陆婆婆,也是看着楚家孩子长大的老人了。楚家和顾家交好后,也顺带照顾着顾梦秋,“小姐托我给您带了口信。”
“诶!我在呢。”丢下茶盏,顾梦秋拎起裙子快步走向门口,打算开门邀请陆婆婆进门,“真的是大冬天还麻烦陆婆婆,那懒鬼怎么不自己来?陆婆婆快进来,喝口热茶驱驱寒。”
陆婆婆笑着摆摆手:“我又没那么老,多跑跑又不会怎样。小姐她一早就去行会会馆去了,想托你去张家点心铺买些糕点,说晚些时候黎姑娘要来,一起聚一聚。”
“哇,她倒好,找我跑腿,我是这种人吗?”顾梦秋“气呼呼”鼓着脸,嘴上一刻不停在抱怨,一边已经开始穿起了冬日的外套, “陆婆婆,到时候她回来了,同她讲,她的点心份额都要减半,月底前的桂花糕通通克扣掉。”
“好,我明白。”陆婆婆笑得眼角皱纹更深,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当然,话还是会带到,但顾梦秋这等刀子嘴豆腐心的孩子她哪能不清楚?
顾梦秋收拾的很快,去往点心铺前还不忘将陆婆婆送回隔壁楚家。哼着小调,东看西瞧,花上比平时更多的时间才到张家点心铺。
前脚刚进去,便瞧见店主在与一位提着许多糕点的道人攀谈。道人点了点头后,店主转身就过去开始继续打包。顾梦秋站在道长身后看着他大包小包的样子,忍不住上前小声问道,
“道长怎买那么多,这家铺子糕点是不错,可是不能放很长时间,需要帮忙提一些吗?”
“感谢姑娘好心,贫道自行来便可。”话间店长将新打包好的糕点递给这位道长,手上的东西肉眼可见越来越多,顾梦秋实在担心会掉在半路,“贫道家中孩子比较多,这些肯定是吃的完。”道长礼貌性朝着顾梦秋作揖,拎着小山一样的糕点步伐稳健地离开了铺子。
“这位道长……家里那么多孩子?这是得胃口多大……”
“姑娘你有所不知,那位蓝道长可是收养了许多孩童,隔几个月就来我这买那么些糕点,这几年啊都是如此。”店长听见顾梦秋小声的絮叨,笑着向她解释,“姑娘要买些什么呀?”
“那可真不容易……啊,对,差点给忘了……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通通帮我打包一些。”
“好类!姑娘稍等啊。”
……
顾梦秋没想到自己也会像蓝道长那样拎着大包小包回去,她本身力气不大,抱着这些个糕点走几步就停下来休息一下,等回到家门口的时候,天边已经泛起一丝微红。
“我一定要把鸿露这个王八蛋的被窝给掀了!”顾梦秋深吸一口气闻了闻手中糕点散发出的香甜气息,心里捉摸着如何折腾好友,一边转身走进了楚家的大门。
◎:我说你是你就是。
=
“报上说咸鱼腊肉无不遭殃,你应该去西市买两斤肉,带我来做什么?”
月藏流云,并不明朗,有风过,如河淌。徐止跟着白成碧,看他负手往前,步调悠闲,手中扇一把,摇凉风过身侧,心想,我应该走他的右边。于是这猫窜到右边,发现扇子眨眼间换了位置,风居然又来了左边。
猫很不满:“你为什么对着我摇扇子,我向来只见你对美人摇扇子。”
白成碧道:“其一,白某不对美人摇扇子,我只是喜欢摇扇子;其二,白某不是对着你摇扇子,白某只是展示一种戏法,可偷天换物于无形的戏法。”
徐止道,这戏法值五文钱么?白成碧就微笑,说,可值千金。徐止道,那你为什么来抓猫,抓猫可没有千金。扇子的风还在摇来又摇去:“白某的兴趣也值千金。”
这人说话总是很招人喜欢,但徐止是只猫,猫说,肉呢?
一人一猫,搞得颇有遛狗的架势。白成碧道:“肉是一去不返的,容易赔了夫人又折兵。”徐止说:“我是有来有往的,给肉。”
白成碧说,你们同类之间,想必通些猫言猫语。徐止说,你也是个人,怎么说鬼话?白成碧又说,此言差矣,见人说人,见鬼说鬼,莫非您是个鬼?徐止说,算了,我是猫。
话到这份上,白成碧十分满意:“那猫兄可有高见?”
猫见墙砖残破,爬,先见院中有小孩玩耍痕迹,又见晾晒衣物,更见两串腊肉。他便说,肉。白成碧将那扇子合上,忽如鹤起,于空微微一滞,又轻轻一点墙头,便飞身落在他旁边。
徐止说,你这样搞得我很不潇洒。白成碧说,徐兄可以再来一次。徐止懒得理他。把肉掂了掂,说:“咱们借一借吧,猫拿走是拿,我拿走也是拿。能捉到猫便还回来,捉不到猫就助猫一臂之力。”
白成碧十分捧场:“徐兄说话也很潇洒。”
他二人正要守株待兔,竟然听到极轻的动静——雪落时乌云如盖,哪里见风起尘烟。徐止耳朵一动,心头一凛:十余只……二十余只!
猫抬腿便走,白成碧自是毫不犹豫,同他跃上墙头,可墙下铺满荧荧鬼火,狸花三花杠上花,那样多的猫,都不知何处可以落脚。其中,有朵乌云盖雪,眼点蓝绿一盏,盏灯成对,目光锋利如右耳上刀砍痕迹,直直盯住徐止。
“哇喔,这位很是潇洒。”白成碧由衷赞叹。
徐止沉默,看他一眼。
跑!
白成碧轻功独绝,步法世间难寻,徐止身轻,踏风如虚空来去,饶是这样,在街头巷尾被二十来头猫追,还是颇为堪忧。
于是飞瓦落砖间,他俩拎着肉,边跑边聊:“徐兄,行不行啊,你不是猫吗?”
徐止道:“你懂个屁,人打人下死手,猫打猫往死抓。”
白成碧深信不疑:“那要不您跑慢一些,我跑快一些。”
徐止道:我们再跑快一些,就能越过朱雀大街,翻进镇安司。白成碧说,然后告诉他们,咱俩拿了两串腊肉来自首?徐止说,那还是扔了吧。
他便真扔了!
肉被抛至空中,空中一株老树,树已枝繁叶茂。
这是徐止的破屋门前。
野猫群起,似鬼影,九条命索九道魂。三四先扑,利爪撕扯树皮,声如兽啃,五六再扑,更如恶鬼缠身不留情。可惜有张纸片更快,空中白刃影,剑气破枯枝,枯枝先打野猫,野猫如雨而落。
白成碧却在那树上站住了,轻轻合一合扇子,接住徐止刚抛起而落的肉,肉从树冠往下,至他手中,不过一丈有余。
他垂眼,见地面有乌云翻滚,猫声哀嚎,来回几下滚做一团,全进了徐止怀里:定睛一看,居然是他捡破烂的大布袋子。
最后几只落到地上,四散而去,徐止眼都不眨,只自顾自系上口袋。白成碧问,那只乌云盖雪捉住了么?徐止道,我说捉住便捉住了。
白成碧说,我忽然觉得你在猫中,确实更可爱一些。
徐止说,肉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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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新年,无论是什么店,生意似乎都不错。光这几天乌曜就送了有近十单,无不是一些达官显贵的定制品。今日倒是难得没什么人,祝影便给大伙放了一天假。
乌曜倒是无所谓放不放假,他实在是喜欢这份活计,每日走街串巷的送货,要是让他闲下来反而有些不自在,正琢磨着今日要不就去大哥的店里逛逛就听到自家老板招呼自己。
“乌曜,今日可有什么安排?”祝影倚在柜台上露出猫一样的笑容看着自家的小鸟。
乌曜看着祝影露出这样的笑容就知道这是有什么事要拜托他,要说乌曜在家身为最小的孩子基本上是有求必应,那都是他撒着娇使唤别人的,可到了这祝影身边他倒是乐得被使唤。
乌曜露出小狗一样的笑容答道:“倒是没什么事,老板有什么吩咐吗?”
祝影每次看到这小鸟灿烂的笑容都觉着像只等着主人夸奖的小狗,忍不住过去揉了揉他脑袋。
“不是什么大事,这不快过年了,想着去古今堂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送给我兄长,你要是没什么事便陪我走一趟吧。”
“行啊。”乌曜答应的爽快。他从没见过祝影的家里人,还是头一次知道对方也有一位兄长。琢磨着自己是不是也该买点礼物送给大哥和二姐,就算买不起跟着去长长见识也算不错。
——
听说古今堂是沈氏商会的产业,光是门脸就不是一般店面比得上的,乌曜还从没来过这里,一是这的东西他也买不起,二来他更喜欢去逛逛烟火味重的小店。
乌曜跟着祝影刚进店就有伙计迎上来。
“哎呀二位客官来的可是正好,咱们店新请了一座百玉观音,不管是求子还是祈福都灵验的很啊!那边是咱家的镇店之宝,碧玉如来像!您看……”
乌曜对伙计介绍的这些都不怎么感兴趣,没听两句就已经神游天外开始发呆了,不知怎么这店里十之八九摆的都得是些佛教之物,不是观音像就是什么佛珠,乌曜对着雕工是否精细也不甚了解,在他看来再珍贵的物件也不如一颗闪闪发光的铃铛。老板尾巴上那颗就不错。
祝影家也无人信佛,对这些也不怎么感兴趣,便打断了伙计热情的介绍。
“拿些你家别的来看看吧,不要佛教相关的,摆件首饰都行。”
“得嘞,那就劳烦二位客官坐着稍等片刻。”这伙计招呼二人坐下为两人斟茶,转身就进了后屋去找祝影要得东西了。
乌曜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就看着祝影坐在自己对面,似乎是觉着茶有些烫,吹了半天也没抿一口。
乌曜正准备招呼伙计上壶温茶,就听见坊内最有名的衣铺老板闻时有正巧前来,“祝娘子,乌郎君,好巧呀!”
乌曜跟着祝影起身回礼,就听祝影邀请道:“闻娘子,一起坐坐?”
乌曜起身为闻时有让座,转而坐在了祝影身边闻时有倒也并未推脱,应了声便落了座。老板招呼着上茶,乌曜也就顺道喊住了正要倒茶的伙计。
“我家老板喝不得太烫,还劳烦伙计上壶温茶。”
祝影到没想到乌曜还有如此细心的时候,一时反倒还有点不自在。
闻时有用眼神扫了扫二人嘴角噙笑,似乎发现了什么趣事。乌曜见过几回闻老板,母亲工作的绣纺常给闻老板的铺子供货,听母亲说闻老板的手艺一流,但却很少亲自制衣。
没一会儿伙计就端着壶温茶回来了,乌曜帮祝影重新倒了一杯,又为闻时有斟好茶。两位女子聊起了珠宝首饰,乌曜倒是插不上话,就在一旁喝着茶看着伙计放在一个个托盘里的珠宝在心里挨个评判。
这个不够透,那个不够闪,这个颜色又不好看,总之在他看来哪个都不如自己盒子里大哥送的那两块琉璃碎片。
祝影和闻时有看了半天似乎也都没有瞧上眼的。
“这古今堂如今多半都是些与佛教有关的物件,一时还真没什么和我心意的。”闻时有有些失望的摇摇头。
“这东西到都是些好东西,可惜我家无人信佛,不然那碧玉如来像的料子和雕工到真是上等,作为礼物是再好不过了。”祝影也有些可惜。
乌曜倒是有些奇怪,“我们国教不是道教吗?怎得全是些观音佛像。”
伙计笑道:“客人说笑了,当今皇后喜佛教,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听说连道观都拆了好儿座给寺庙腾地方呢!咱们这小本经营,肯定要紧跟上头的步伐啊。”
乌曜从不关心这些事,但这拆道观还是头一次听说。
既然没有瞧上眼的,三人也没多待。
“三位慢走,下次再来啊!”掌柜的这头为三人送行。那头便又有伙计迎着客人进门了。
“这古今堂生意还真是好啊。”乌曜不由得感慨。“不愧是这街上唯一一家珠宝古玩店。”
“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告辞了。”闻时有拱手向两人道别。“两位有机会来光顾我家生意。”
祝影笑着回道:“闻娘子要是得了空也要来我家铺子坐坐啊。”
告辞了闻时有,乌曜才收起了有些客套的笑容。
“老板,我们可还要去别处逛逛?”
没在古今堂挑到合适的,祝影肯定是还要去转转的,她看着乌曜又恢复了平时的模样,没忍住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调笑道:“先随处逛逛吧,说来平时怎么不见你对我也这么一本正经。”
乌曜伸手揉了揉脸,想了想回道:"那当然是姐姐你和旁人不一样啊。"
“哦?哪里不一样?”祝影挑眉问。
乌曜倒还真没想过祝影对他来说有哪里不一样,或许是第一次的会面就暴露了自己本性,对方又会像大哥和二姐一样揉揉自己的脑袋,乌曜还未经过思考就已将祝影划分到了自己的舒适圈内。想了半天乌曜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得说:“可能是像我姐姐一样吧。”
祝影听到这回答一时有些气急,哼了一声便转身就走,甩的尾间的铃铛叮当作响。
乌曜对祝影突然转身就走感到莫名其妙,不知自己又说了什么惹了对方生气,连忙追了上去。
“姐姐等等我呀!这是要去哪?”
祝影只恨对方是个木头,这脑子就是死不开窍。
“我去买茶!”祝影回了一声脚下也没停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乌曜想了半天也不知自己是哪句话说得不对,只好默默得跟在祝影身后。
要问祝影之后消气了吗?
那自己选的木头鸟还能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