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我好像是画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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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长出‘龙’的特征,就会被驱逐到这里呢。”
“已经很幸运了,如果是‘那边’的人的话,听说还会被当即处刑,甚至没有办法活着来到这里啊~”
那是在街头所听见的,两个人的谈话,和龙的吐息相比,那声音是连树叶都无法撼动的微小。康佩走至巷尾时,两人于脑中的的面目早已模糊。
康佩幻想过龙,或者说,她一直深陷在这种幻想里。
龙的血能够治愈百病,龙会魔法,龙拥有光亮的鳞片与尖锐的爪,拥有能扫起狂风的尾巴,拥有吞噬一切的利齿与巨大的口。否则,怎么能与这里百人、千人所被赋予的痛苦相衡呢?康佩有着类似于此的想法,但她缺乏词汇,无法好好地表达自己的想法,她的语言是呈现在物理上的。而最近,她正在学习如何喜欢上素未谋面,或是每天都能窥其一角的“龙”,否则,她无法理解自己在这里的原因。
在这里,酒味与血腥味更甚于她所熟悉的肉的香气;在这里,刀具少用于烹饪而更多用于攻击和自卫;在这里,血腥味不来自于食材,而更多的是来自于同类。她经常会闻到酒馆里的同类的血腥味,从绷带底下渗出来。有时候,它们颜色各异,气味也各有不同,康佩将之认为那是龙的味道,但它们肮脏,难以清理,让人神经紧绷。
“真正的龙一定不是这样的。”康佩这么想了。
但她无法描绘自己心目中“真正”的龙,于是她将自己的愿望寄托在维德身上。
维德是康佩在某个雨夜捡回来的。那天,她将魔物的肉切块放进背包里,没有带伞,正疾步跑向自己临时的住所,被雨淋到了的话,肉可能就要坏了。但她看到了背靠墙壁坐在地上的维德,打湿的头发盖住了他半张脸,像是橘色的海藻,被橘色海藻寄生的人类有着极其微弱的呼吸。康佩感觉自己看到了一条流浪狗,它没有躲在流浪到这里的人都常去的贫民窟躲雨,而是将自己随意扔在了地上,他身旁还有根漂亮的法杖——虽然当时康佩只觉得是一根昂贵的拐杖。于是她不假思索地将他和那根昂贵的铁棍驮在了身上。
回去以后,康佩先是手忙脚乱地做了自己想到对于安顿一个小宠物或是一个伙伴该做的所有事,看到维德躺在了自己的床上,她才突然想起自己淋了雨的肉,也许还粘上了病重的陌生人的味道。但是那可是大块的魔物肉,如果不吃的话……她就吃不到肉了。诚然,被大雨淋过的康佩即使体质上不容易感冒,其思考能力也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总之,康佩昏昏沉沉地将肉从包里取出来,用水再洗了一次,然后切成更小的块,随便抓了点调料煮成肉汤,喝了一碗。满足了每天对吃上肉的愿望后,她就这么猛地在桌子底下躺下了。
木制的地板散发出潮湿的霉味,如果有龙的话,一定能将这里烘烤得温暖而舒适。康佩这么想了,将身体蜷成了蛹。显然她没有想到木制的地板并不防火,狭隘的暂居所包裹不住她宏大的妄想。
那天的决定康佩少有地没有感到后悔。她隐约能感觉到,他身上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龙”的“什么”。而事实上,在那天之后,她第一次知道“龙”的文字是怎么写的,的确是字面意义上地符合了她的期待。
没有接受过教育的康佩经常看不懂维德写的文字,但她常常会问,也偶尔能从上面学到些什么。
在某天,有些信件会被维德寄出去,而有些只是放着,有时候会被退回来,然后必然会被重新寄出。偶尔维德不在,康佩收到退回的信,想当做已经送到了而藏了起来,偷偷拆开并在里面寻找可以辨认的文字,这个行为的初衷只是学习而已,她对此没有任何的负罪感,甚至觉得为维德省下了寄信的费用。
在某天,康佩会知道维德的信件是写给他的姐姐的。
而在那一天之前,康佩已经用从信中学来的,各种各样的字来形容“龙”了。
——“龙”是“漂亮”的,是“闪亮”的,“独一无二”的,“重要”的。
在康佩创造出这样的句子并沾沾自喜的那天之后,他知道那样的形容是维德为了自己的姐姐而做出来的。
康佩也许意识到了,也许还沉浸在一时的成就感之中。——究竟用为某人而存在的词汇去形容龙,究竟对那人是一种“褒奖”,或是“亵渎”?
康佩也许不懂“褒奖”与“亵渎”这词汇的意思,也不理解那日复一日执拗寄送出的情感是否与自己虚无缥缈的愿望有着同等的重量。
但某一天开始,康佩不再去学习那些文字了。
毕竟,“文字”本身并非是为了“龙”存在的。
“总之,我们去找龙吧,一头真正的龙,可以给我们一片鳞片的龙。”
某天,维德边写信边这么说了。
——这句话显然是为了“龙”本身而存在的。
于是,追逐关于“龙”的流言,他们收拾行李离开狭小的暂居地。
狂风击打着窗帘,像是龙的吐息声。
可能需要的注解:
那泽鲁(天使)的口腔位于两臂处,脸上的口腔为装饰,但会有温暖的甜甜的味道。
打鸡血写的。可能措辞有点点点意识流(不多)
但是没有人爱看画手写的文这点很好的弥补了以上缺陷。
那么以下。
-女仆!蛋包饭!彼时枪响。-
猎枪挂在墙上,总有一天要听到枪响。
——人类的作家是这么说的。
我一觉醒来时,突然想起这句话,也许是太久没看人类写的故事了,大脑叫嚣着斥责着这段时间的懈怠,但我的手上还拿着乐园的棉花糖往嘴里塞。那个人类说我的吃相似乎莫名的文雅,像是把东西放进袖子里一样,她会这么想的原因无他,人类的进食器官并不长在小臂上。以这种正在进食的状态,我们走向餐厅。
只有在丘比特在附近的时候,一旁的人类会拉住我的手,准确的说,是握住我的手指,像是哪本书里的魔法学院学生握着他的魔杖一样。我不确定这样的动作能否代表“爱情”,就像我到现在仍未确定,丘比特是否像是挂在墙上的猎枪一样,昭示着爱情即将发出的声响。
关于制造爱情这一回事,在地球偏西方文化的语言里是个语义奇怪的动词,当然这和我现在即将讨论的东西无关。在乐园里的日子大概算是某种休假,虽然我其实不太擅长应付室外活动,但进行人类观察的这几天感觉也还不错,但是……但是?
——枪总会响。那么现在是响了吗?那么响了以后呢?枪会继续响吗?会一直响吗?
——会得到爱情。那么现在我得到了吗?得到了之后呢?离开乐园之后呢?……我,……我的意思是……?
我不太确定。人类作家在说出这句仿佛沾沾自喜着其具备某种不必要的哲理性的废话语句时,并没有把在那之后的事情说清楚。因为故事往往在枪响之后就结束了,他们不会知道,有着无尽漫长寿命的天上的家伙们,有多么在意在那之后的事。
至少我所能知道的是,一把枪的子弹是有限的,乐园的时间是有限的,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且按常理角度来说,枪响并不是一个较长持续时间的过程,是一瞬间的事。搞不清的事还太多,但时限已经逼近了,人类还没发现。
很快,她就要获得十年寿命了,很快,好像有什么就要结束了。
——如果丘比特是猎枪,而爱情是子弹的话。
我还在思考着这个类比的合理性,人类抓着我手指的手往后拉了一下,仍然没能阻止我的脑袋撞上门框。这道略显低矮的门是根据人类的平均身高设计的。而且门框嵌在墙里,总有一天是要撞上的。——人类的作家没有说过这种话,我只是在玩文字游戏。
“欢迎光临眼镜女仆咖啡厅!”
“猎枪”……我是说丘比特发出了声音。人类的面部肌肉似乎浅浅的抽搐了一下。也许她很喜欢这种地方?于是我拉着她弯腰走了进去。 …… 这是我半个小时前对于来到这里的记忆,而且由于我一直在想关于人类和猎枪的事情,我有点不太确定这件事是不是这么发生的,也不太理解眼前是在发生什么。总之。
人类、夜羽戴着眼镜——也许她一直有近视?
夜羽穿着带蕾丝边围裙的长裙——也就是俗称的女仆装。
夜羽、女仆的手上拿着放着双份“lovelove噗尼噗尼蛋包饭”和“QQ捏捏萌萌甜蜜拉花可可”的餐盘——人类的食物真是名字有够长。
女仆体温比进来之前略高了几度,且面部肌肉呈现不自然的抖动。——工作真辛苦呢~
“主……人大、人~”夜羽用高了几度的声音不自然地开口了。“是的!”为了配合人类的工作,我积极热情地回应了女仆夜羽的话,但她的动作看上去更不自然了。主人是这样的角色吗?还是说我需要罚她跪在地上擦地板才比较贴合角色呢?我不确定,对于这类型的故事我涉猎不多。“咳咳,是的。”我拉低了声音又说了一次,但她的的面容似乎更加扭曲了。抱歉。
“这是~您的套餐……~”
她俯身把餐盘上的食物放在了桌子上,“QQ捏捏萌萌甜蜜拉花可可”还冒着微热的气,有着植物果实的香气,一旁的“lovelove噗尼噗尼蛋包饭”也散发出未能成为生命的东西被煎熟的香味,但和人类广义上的蛋包饭相比似乎还缺了点什么。而我的女仆也还没离开,似乎想说点什么却没说。
“呀~夜羽,这个蛋包饭——”真是散发着爱情的香味呢——的话还没说完,夜羽咬咬牙打断了我:“主人!!!请!您和我念魔法的咒语吧!”那不是一个女仆的语气,像是电视剧里快被辞职的公司员工对着老板的语气,但也许这也是一种主仆?而她用着这样的语气说着语焉不详的话语,并且拿出了一瓶番茄酱。啊,没错,这就是我觉得这碗蛋包饭相对于广义上的蛋包饭所缺少的东西,蔬菜的尸体。
“呀~”我正准备接过,她却将那瓶番茄酱拿远了,一字一顿地说道:“主人,现在我们要对着蛋包饭施魔法了,不然会中毒。”远处的丘比特拿着照相机走了过来,“主~人~大人~现在我们要对蛋包饭施魔法了噢~不然会中毒的呢~”女仆突然掐着嗓子,字正腔圆地把台词又念了一遍。“咔嚓”一声,丘比特满意地笑了。
“噢~噢~?什么魔法~?”
“爱的魔法蛋包饭~”这是咒语?她瞪着我看。
“爱的魔法蛋包饭~”于是我也跟着念了。
“变好吃吧~”
“变好吃吧~”
“萌萌~chu~”女仆说着在我面前比了个心形。
“萌萌~chu~”我也跟着做了,好奇怪的咒语哦。
“主人需要在蛋包饭上画什么呢~”仔细一看女仆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手掐得番茄酱的瓶子都快变形了,如果再不决定的话也许就要火山爆发了,危险。我这么想到。既然咒语是比划心形的话,“夜羽给我画个心吧~”夜羽俯身用力地给我挤了个歪歪扭扭的心形,她状态似乎更不好了。
我以为这场奇怪的仪式就这样结束了,准备拿起勺子,但是她却抓住了我的手,凑了过来,然后,坐到了我的大腿上。
裙子有点滑的布料承载着人类的重量摩擦着我的腿,女仆用勺子将蛋包饭切割成漂亮的块,用嘴吹了两下,想要送进我虚假的“嘴”里。我知道这是出于丘比特和它的摄像头还看着的原因,也是出于这个姿势送进脸上的“嘴”里会比较方便的原因,但是这样我是无法消化的,必须解决这个问题才行。
“夜羽~”
“?”
“你也需要吃饭的吧~”我说着将勺子里的饭含下,在她张口准备做声之际喂进了她的嘴里。
“咔嚓”一声,丘比特满意地离开了,这下会让夜羽感到不自在的存在就消失了,我们都可以安然地吃饭了。但她沉默地站了起来,眼镜都歪掉了却拍了拍裙子,动作似乎更加僵硬了。但至少,她把饭吞下去了。
她在我的对面坐下了,开始吃自己的那份,银制的餐具每一下分割都煞有介事地框框敲在盘子上,像是强调着自己的动作。
“味道如何?”我指指自己的嘴,“天使的口腔~”没有回答,也许是因为正在进食吧。餐具的声音更大了,像是想把盘子都切开一样。
我将眼前的蛋包饭和凉了的可可都倒进右边手臂上张开的嘴里。
她放下餐具,擦了擦嘴,终于开口了:“撤回前言,你的吃相一点都不文雅。”我发出了理所当然的笑声。用餐结束了。
我们站起身来,我走向了门口,她却走向了另一边。“夜羽~不一起走吗~?”我招手叫唤,“我还要换衣服。”被冷淡地回应了,看来女仆的工作也结束了。“不能穿着这套衣服离开吗~?”“才不要!”她说着将写着“StaffOnly”的门关上了。有点可惜,我这么想着,头又重重地撞到了咖啡厅正门的门框。
站在门口等夜羽出来的时候,丘比特将两张照片递给我,我看不见,但也知道那是什么。“咔嚓”,门后又传来丘比特为其他情侣拍照的声音。
——也许这就是猎枪的枪响吧?我没来由地这么想到。
在作出这般无稽的想象的同时,我似乎是第一次更为无稽地感到不甘,似乎是缺少了什么,或是感到后悔,带着点迁怒,甚至有点讨厌起自己身上来自他者的眼睛来。为什么我不具备视力呢?如果我能看到的话?我抓挠着一边的肩膀,上面的眼睛被刺痛而消失了,而我长舒出一口气。
“……喂。”夜羽走了出来,戳了戳我的手臂,方才仍无法解释的情感顿时像布料一样轻松地滑落了。我将照片递给她,她看了一眼就迅速地塞进了外套的口袋里,快步走在了前面。那件外套上似乎残留着蛋包饭混杂着可可的香味,也有可能是厨房里的油烟味,飘进我的鼻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