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王”
“……”
“王?”
“……”
“马隆!!!”
“啊啊啊什么事开饭了吗?!”
“你不是刚吃过吗。”
粉发青年无奈地扶着额头,看向面前这位不务正业的王。
“咳……我忘了……有什么事吗?”
“关于您前些日子占星所得的蚊灾的事,想出处理方法了吗。”
“啊那个……我去问了鸠磷来着……想让他放鸟去吃蚊子。”
马隆的眼神飘忽不定,似乎是想回避什么。
“被拒绝了吧,他说了什么?”
“是啊……被狠狠地拒绝了……说了什么【别想让我可爱的弟弟们吃那种恶心玩意儿!】这样的话。”
“你是不是还去找了鸠晨。”
“你怎么知道?”
“按你的套路就是这样没错了,找他做什么?”
“……”
“马隆?”
“不要……说出来太丢脸了。”
“说。”
“唔……幸……”
他将视线移向面前的青年,并笔直地盯着他的眼睛。
“不许撒娇,说。”
“唉……”
“就是……我问他能不能帮忙一只只拍……”
“……”
“——噗嗤”
“你笑什么啊!!”
“你是傻子吗哈哈哈哈哈哈一只只拍怎么可能拍得完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于是马隆飞速从座位上起来,捏住了面前人的脸蛋左右蹂躏。
“不许笑啊啊啊!!!”
“王,您要我配制的……幸?”
门被推开了,银白色短发的少年进入房间内。
“雷莫?马隆你找他配杀虫剂吗?”
“什么杀虫剂,王要我配制的是用来引诱蚊子的药水。”
“做那个干什么?”
“果然是一根筋啊……”被称为雷莫的少年有些不满地揉了揉自己紧皱的眉头“这种药水会配合胶水一同使用,用于……”雷莫突然停了下来,看向一旁的马隆,身体微微颤抖着。
“用于什么啊?”
“用于……黏住蚊子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马隆你真是个人才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有什么好笑的给我闭嘴啊!!!而且这样总比一只只拍的效率要高吧!!!”
【②】
图书馆内。
“打扰了。”
从门外进来了一位黑发男子,手里还拿着一份文档。
“kurt?”
“在下给您带了个好消息来,情报费就用身体支付吧。”
“……”
kurt,卒。
……
“所以到底是什么好消息。”
“在说那个之前……您能不能先把绑着在下的这根绳子解开?”
“不能,有话快说不说滚。”
“在下可是奉命来协助您处理事件的。”
“行吧……保持五十米距离。”
“……”
【③】
“王,我刚看见隔壁的kurt……”
“没事,他会在我们这里暂时住一段时间,拜托你件事,雷莫,把这份文档拿去,然后去通知工坊的人准备给士兵使用的防毒装备……需要的量和注意事项我已经写好了在这里面。麻烦了。我听说那种蚊子名为埃尔徳,在其他国家好像已经发生什么事了。我们一定要在它们到来之前做好准备,它们抵达玛尔洛斯的时间我大致也知道了……所以……”
“我明白了,请放心吧。”
雷莫接过他手中的文档,随后匆匆往城外的工坊跑去。
“唉……你还要在那里待多久?”
转身,面向走廊的转角处。
“啊啦……被发现了么,在下只是碰巧路过罢了。”
这个家伙。
马隆曾特地占卜过关于kurt的事,但不论是什么内容,都以一种微妙的形式被回避了。
也就是说,面前这个人是【不可预知】的。
“……”
“?”
“……”
只见马隆飞快地往后退了几步,并一脸嫌弃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
“五十米。”
“您说什么在下没听清啊。”
“滚!!别过来!!!啊啊啊啊啊来人啊谋杀啊!!!!”
于是王宫中多了两个飞奔的身影。
【④】
因为时间来不及了所以跳过不重要的部分
【⑤】
毒药。
这种毒药的药效能持续9个小时,也就是说9小时后毒素就会被自然降解。
虽说是针对这种蚊子研制的,但考虑到民众和其他动物的安全马隆还是发布了紧急指令。
【驱蚊当日的门禁时间从晚上12:00到早晨5:00调整为晚上9:00到早晨8:00】
【木材产地附近的居民必须在驱蚊日到来之前暂时移居至城内】
【因为药会附着在人和动物的皮肤上,所以请务必管理好家内的宠物以及牲畜】
————————————————————————————
“剩下的……按照计划,之前在图纸上圈出来的几处地方,把【那个药水】安置好。然后我和kurt会在晚上大约10点到达森林外围,就是和城外郊区连接的地方,士兵们会点燃毒药用来驱赶蚊子,风向刚好就是从南至北所以没有问题……幸你有在听吗?”马隆停住在图纸上滑动的手指,抬头看向身侧的人。
“有啦……哈——唔呣呣……圈起来的这几个地方还有风向的事,是你用了占卜才知道的吧?”
“是啊……话说你明明就是半睡半醒的状态吧……!!”
“才不是嘞!”
“啧……”他有些无奈地揉了揉眉间“算了我继续讲……主要就是我不确定能不能把所有的都给处理掉,毕竟量实在是太多了,要是鸠磷能来帮忙的话就好了。”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会去找他谈谈的。”
“可别使用暴力啊。诶对了,通知参与这次驱蚊的士兵,让他们去工坊二号仓库找雷莫领防毒服。”
“明白了,那我先走啦。”
没有敬语,也没有什么表示告辞的动作,仅仅只是打开门又关上了而已。
“您家的骑士长可真是随性呢。”
“起开。”
马隆忍无可忍地往桌子底下踹了一脚,命中kurt的腹部。
“您可真是有活力呢,马隆陛下。”
没有因被踢中腹部而表露出痛苦的神色,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kurt摆着他那万年不变的面具式微笑从桌子底下伸出手抓住了马隆的脚踝。
“我们之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有解决呢?陛下。”
“速战速决。”
【⑥】
驱蚊日当夜,晚上9:40。
“报告陛下!东面发现避过了药水并入侵森林的埃尔徳蚊!”
门被突然推开,一名士兵进入了房间
“什么……比预想的要快么。”他放下手中的书本,看向面前的士兵“骑士长呢?”
“抱歉并没有在队伍中遇到,需要派人去城内搜寻吗?!”
“不必了。”
马隆以往常的速度从座位站起来,身体却突然向前倾倒使他趴在桌面上。
“陛下?!”
“啊哈哈,被地毯拌了一下。你先归队吧,我稍微迟个几分钟。”
“遵命!”
房间内恢复了原来的安静。
“喂,你打算折腾到什么时候。”
“您这是在邀请在下吗?”
“你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于是kurt又挨了一脚。
【⑦】
“汇报当前情况。”
“是!您安排放置药水的几个地点都捕获了大量埃尔徳蚊,但仍然有相当多的蚊子已经侵入森林,当前正在使用奇美拉王国提供的毒药……”
“毒药是什么时候开始使用的。”
“十点。”
“九小时的效果……也就是到早晨七点为止,去通知侦查队的监视森林周边区域,遇到漏网之鱼后……”
“后……?”
“直接捏死吧,嗯就这样。”马隆笑眯眯地对面前的士兵说道。
“(陛下您认真的吗……)”
……
早晨7:20。
尽管把目前能用的方式都用上了,可还是没能将埃尔徳蚊全部消灭。
“还有少量是吗……要是不能及时处理掉的话以它们的繁殖速度很快又会恢复到原来的数量了吧。”
“需要再使用一次毒药吗?”
“不……虽说毒药是够用,但已经来不及去通知民众了,人要是大量吸入这玩意的话还是会出问题……”
“马隆——”
“幸你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
他惊喜地转身,那里传来了幸的喊声,他熟悉的笛声,还有……
“那是什么……”
马隆指着幸身后的人和黑压压的鸟群满脸懵逼。
“傻吗,这是鸟啊。”
“不,不是……我是说你哪来的鸟。”
“这当然是向鸠磷……”
“马隆!”一旁天蓝色长发的青年突然停止吹笛,没等幸说完话就冲上前来怼着马隆的脑门一顿猛戳。“我可是看在幸说会给我你私房照的份上……啊不对!!算了理由不重要!要是我可爱的弟弟们因为吃了这恶心玩意而食物中毒的话我可是要每天晚上在你床边吹喇叭的!总之给我感激涕零吧!”
“疼疼疼!快停手啊我知道了!!”
“……”鸠磷像是在憋笑似的别过头去,片刻后将长笛移至唇边,向鸟群发出了指令。
【⑧】
事后。
“啊总之真是太感谢各位了,都辛苦啦——我已经吩咐厨师去准备晚餐招待各位了。”
“话说鸠磷你到底养了多少鸟……”
“这个我也不知道,反正我的弟弟们都很可爱就是了!”
“你说这话就不怕被鸠晨打吗……”
“别跟我提那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大傻子!他一点都不可爱!!”
“啊对了kurt阁下今天还要住这里吗?”幸将头转向一旁正在品茶的kurt。
“如果可以的话在下非常乐意一辈子住在这里。”
“不可以!你给我滚回奇美拉去!”
“看来陛下您就算是劳累一天也还是非常精神呢~看来可以略过去泡温泉的部分直接——”
“来人啊快把他打包寄到奇美拉去。”
【附录】
“对了马隆,你打算怎么处理被药水黏住的那些蚊子?”
“这个嘛……我已经丢给工坊的人处理了,准备挑选部分做成标本,其余的统统丢火山口。”马隆面露微笑,似乎是非常高兴的样子“给奇美拉当做谢礼的那份已经直接交给kurt了,希望基麦拉那孩子会喜欢吧。”
“让我猜猜……药水里是不是掺了什么类似于——手工钻石中会使用到的成分?”
“不愧是幸,的确是哦,用那种药剂的话能完整保存埃尔徳蚊的基因成分,而且提取也非常方便,要是在研究方面能帮上什么忙就好了。”
“但愿基麦拉陛下不要害怕蚊虫才好。”
“啊……我忘了这茬。”
0.
“殿下,这是今天的……”
“放在一边吧。”
克罗赛尔苦笑着,手里拿着羽毛笔没有停止书写。
安德森叹了口气将一大叠报告放在已经堆成小山的文书旁边,刚要转身离开时又想起了什么,又回过头去:“那个……殿下,请务必先看报告书。”
“明白了。”
安德森急匆匆地抱着另一份资料关上门,径直地沿着长廊奔跑着。
1.
因为一件又一件麻烦事的缘故,卡欧蒂斯的整个王室、善于科研的贵族和学术领域都陷入了极度忙碌。前不久的虫灾先不说,这次又面临了一个大问题——瘟疫“希莱”。
而这一切又要从目前距离卡欧蒂斯十分近的一个国家——莫德尔开始说起。瘟疫在他国爆发,并且危害到了那位年轻的国王,导致现在莫德尔王国已经失去了统治者。
——然而“希莱”,正在以莫德尔为起点向四处扩散。
这是个大麻烦,按照传播的速度,预计会十分迅速地波及到卡欧蒂斯。克罗赛尔端详着刚刚安德森拿来的报告书,仔细地翻阅着。
目前似乎没有有效治疗的方式,用现有的药物可能也只能缓解病情的样子。
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之前因为蚊灾的事情,药剂师们也没有足够的余力研制新药物了。克罗赛尔合上报告放在一旁,“哎——这下有些不得了了啊。”
“喂,克雷你在吧。”门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在。”
门突然被打开了,迎面走来的是身着盔甲的独眼骑士,“忙得不可开交了吧?喏,你的信,嘉戴诺的王室那边寄来的。”
……
克罗赛尔不禁扶住了额头:“你来看吧,看完总结一下,长话短说。”
“哈啊?”米色短发的青年一幅难以置信的表情,不过他观察到了眼前国王的状态,没辙地看向别处,“行吧,我看就是了。”他粗暴地拆开信封之后拿着信纸坐在一旁的沙发阅读了起来。
卡欧蒂斯骑士团团长兼王室亲卫队队长,凯因·H·艾斯特,同时也是克罗赛尔非常要好的挚友,因此会毫不在意地在国王面前显得大大咧咧。但似乎急躁的性格之下似乎还抱着对克雷的绝对忠诚。
当然,就算是亲卫队也十分忙碌,甚至可能比诸位文官还要忙。
凯因皱了皱眉,捏着信纸。
“嘉戴诺问我们有没有对付瘟疫的药物,”他将纸丢在桌上,“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有嘛这种东西!之前为了蚊灾那小不点为了研究跑了多少趟,连休息一下的时间都没有!”
“那你就回复目前并没有太充裕的时间研究有效药物。”克罗赛尔将写完的文书放在一旁,又拿起没看完的部分反馈端详起来,“过来拿纸笔。”
凯因咬着牙强忍着大吼出来的冲动,“……是是是,我来写。”
克罗赛尔似乎看穿了凯因的想法,一边阅读一边调侃起来:“你毕竟是真的贵族出身的人,这方面余认为你是绰绰有余的。”
“切,不就是给王室写回信吗,我来就是了!”骑士先生走过来拿走另一支羽毛笔,将空白的纸张摊在桌上就开始唰唰写了起来。
2.
凯因放下笔,将写完的书信丢给克罗赛尔,“写完了。”
克雷拿起信纸大致看了一下,沉思着什么。
“喂,怎么了,有什么不满你直接说。”
“字挺漂亮的。”
“喂!!”凯因直接拍了一下桌子,“这时候不要开玩笑了!!”
克罗赛尔笑了几声,随后说道,“这是真话啊,不过内容也让余很满意,待会儿就托人送过去。”
“殿下——”安德森打开门,一手抱着一叠文件喘着气,“马上就是会议时间了——诶?凯因殿下?”
骑士转身看着扶住门框的执事,摇了摇头:“小不点也辛苦了啊……喂克雷,准备一下,我听那群家伙说这次要决定好对付瘟疫的措施了。”
“当然知道了。”克罗赛尔收拾了一下文书,将羽毛笔放回笔架上,“两位一起出席会议吧。”
3.
会议上所有人都一脸凝重地端坐着,似乎唯独克罗赛尔一人保持着苦笑。
“啊哈哈哈……诸君辛苦了。”他试图打破过于沉重的气氛,“鉴于节省时间,接下来直接进入正题吧。”说完,克罗赛尔回头向安德森使了个眼神。
年轻的执事吞了口唾沫,拿起手中的文稿大声读了起来:“正如诸君所知,因为希莱的影响,近邻的莫德尔目前已经处在了无政府状态。而与此同时,希莱正以惊人的传染力扩散开来,目测不久之后会波及到我国。”
克罗赛尔点了点头让安德森停顿下来,“目前简略地概括情形,正是如此。关于瘟疫的预防,请卡洛斯·哈特殿下解释现状。”
一位银色中长发的,看上去有些病恹恹的青年站起身来,“首先其一,由于先前的埃尔德蚊灾,制药领域目前在各个方面都不足以研制针对瘟疫的药物。”他干咳了一声,“不过似乎现有的药物可以缓解病情,如果加紧预防的话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
“其二,希莱前期症状与感冒无异。”
国王深思了一下,“加紧预防措施,以及——”
“一旦发现类似症状的人员,立刻向患者请求接受检查,严重则直接隔离。”
“……是。”
卡洛斯坐了下来,在纸上奋笔疾书起方才的指示。
“陛下,接下来请容许我进行提问!”名为凯尔希·丽贝卡的少女臣子站起身来。
“请。”克罗赛尔微笑着。
“根据外交官的反馈,在我国修学的莫德尔学者提出长期滞留的请求。以及,难民的问题——”
“呼……”克雷手撑着下颚,沉思片刻,“贤士留下来就好,至于难民……暂时只接受高学历的人才。以及,难民入境先进行检查,确保健康,有什么问题就暂时留在郊区。”
“了解。”
凯因守在一旁,似乎看出了什么眉目,于是他开口询问:“王,您说的‘暂时’是指……?”
“啊啊,余还在考虑中。”克罗赛尔放松地笑了笑,“到底是我等子民的研究效率和交涉效率比较高,还是瘟疫的传染比较快?”
有一位大臣似乎没听懂这句话,“陛下您的意思是……”
克罗赛尔从容地保持着微笑。
“整备好预防措施,派遣骑士团第五队以及第七医疗队,前往莫德尔。”
4.
“喂!你认真的吗!”凯因扯着克罗赛尔的衣袖边走边喊,“这不是在赌命吗!”
克罗赛尔没有在意被抓住的袖子,只是回应对方的质疑:“这是难得的机会喔?”
“万一都回不来了怎么办!这次我不管,你要给我个说法!”
“所以说,”克雷停下脚步,“这就是时间的拼搏啊。骑士团第五队和第七医疗队的人数最少,根据莫德尔的风气,爱好和平的他们应该不需要我等派遣大量军队。”国王慢条斯理地解释着,“如果在占领对方领土的同时还有治疗瘟疫的方法,那是再好不过。”
“当然这方面可能不太乐观,姑且以减缓传染为目的,到那里安排好隔离,然后提高卫生水平,能拖一点时间算一点。”
凯因沉默地放开对方的袖子。
“我就知道你这性子还是没变……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王满意地笑着。
浪打在浅滩,散发腥味的泡沫来了,又散去。漂浮物被冲到沙滩上,是一把小刀,锈迹像寄生虫纠缠着银色的刀面。渣捡起生锈的刀子,阴沉地笑了一声:“这有趣的鬼地方。”
渣拿着刀,对着自己的脖子比划了一下,他计算得很好,芮特跑来的时候,视线正好汇聚在渣的脖子上。尽管三观和渣格格不入,芮特也不希望任何人不明不白地受伤,死去。
“等一下,你不能……”芮特叫道。
渣确信芮特会阻止他,所以他切开自己喉咙的时候是用了最大气力,他也确信芮特的力气远远大于自己,这只是为了“自残剧”的“真实效果”。如他所料,在生锈的刀子刺穿自己喉咙之前,芮特夺走了刀。锈迹在渣的喉咙上摩擦出浅浅的血痕,这点浅伤大概不会造成破伤风。
“渣,你怎么突然想不开?”
“罗斯先生已经走了,他说的您也听见了,这地方没有希望,您得不到您希望的东西。我想离开,我受够了这鬼地方。”
“那你也不用求死啊。”
“因为我太痛苦,死亡的噩梦,太可怕了,我看见我不该看见的东西。我不想被这该死的无限循环困住。我受够了!”说着,在芮特反应过来之前,渣把刀子刺入自己大腿,血肉和锈迹摩擦的感觉如此令人作呕,仿佛是正在尖叫的不和谐音符,在恐惧中,神经质地颤抖。
“渣!”
“小姐,要不是您拉着我去那儿,我也不必忍受这痛苦。”
芮特有些内疚,确实是她绑着渣进入平原的王都。但是她真的不知道渣看见了什么,在那之前,黑暗的卫兵已经杀死了她。芮特觉得渣变成这样,确实有自己的责任。突然,她想到风间彻,那个医生。
芮特和风间彻是旧识,风间彻也乐意来给“芮特的朋友”治疗。表情冷淡的医生跟着少女来到海边,渣依然颓废地坐在树下。
“别救了,没用的。”渣低着头,推开他们。
风间彻拿出自己自制的药膏,用照明术打了个光,对着伤口开始治疗。
芮特则是有些焦心地站在他们旁边,紧张地问:“他还有救吗?”
“不是什么严重的伤。”风间彻的金色眼睛在照明术下格外透亮。
渣缩在树下,幽幽地低语:“不要救我,我厌倦了,我要被它们逼得发疯。你们永远无法想到那是怎么可怕的东西。”
“什么东西?”风间彻问。
“噩梦……吧。”芮特说。
渣抱着头,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生命的真相,我看见了真相的一角,那太可怕了。”
研习魔法的游医被这个话题吸引住,他盯着渣,试图从对方的神情中还原事情的真相。渣的声音嘶哑,而且干涩。面色苍白甚至有一些冷汗。他是真的在害怕什么吧。而芮特的眉头皱着,她也不清楚那“真相”吧。
渣对芮特说:“让我自己冷静一下吧,可以帮我找些水来吗?”
“好。”芮特先离开了。
医生看着跑去的少女,她的身影逐渐和远山融为一体。
渣说:“生命的差异性。我曾坚信,因为生命的差异而导致生命的意义是不定型的虚无之物。比如说,享乐主义者把短暂快感供奉在神龛,贪生怕死者蜷缩在懦弱和无知的安全屋,为荣誉而献身的骑士战死沙场身首异处,被送上刑场的先王遗臣含恨而终。生命的意义,对他们不存在唯一的答案……曾几何时,我那么相信,那不过是一个主观意识。曾几何时,我以为生命的意义本就是虚无,只是人们看见它,然后妄想它有一个确确实实的形状。”
“曾几何时?”
渣的瞳孔痛苦地收缩,他的声音几乎颤抖:“不,这不对。曾经,我以为上面的话是真理,但是在那里,法厄王都里面的东西让它们变成了废话!”
风间彻想起王都,是弗瑞德姆·罗斯说的地方。
渣望着风间彻,叹息道:“您还不知道吧,我和芮特小姐就是在那儿被杀死,然后在这里醒来的。”
被杀死,然后醒来……瞬间,风间彻的脑海闪过自己的死亡。
渣继续说:“生命的真理是存在的。我曾看见他们。在我死前,我曾有幸一瞥他的真容。生命的真理是升华的灵魂,真理的秘密在“神”的手上。而神,在黑暗的后面。”
渣扶着树站起来,慢慢地然后走到海边,混浊的浪花亲吻浅滩的足印。
“您看这些――这些岛,这些该死的树和腐朽的海,而他们的本质呢?它们属于黑暗。包括真相,它就在黑暗的最深处。”
风间彻望着海,风卷起海浪,海面的漂浮物似乎有灵魂一样,如被囚禁的生灵,呐喊,悲歌。
渣继续说:“无形的黑暗隐藏在荒凉景色背后,而真相,真理,万物的终极秘密,也与无形的黑暗同在。那是永恒的死亡,也是生命的真理。它拥有万物归一的永恒性,他是这世界上唯一又绝对的存在。”
风间彻望着渣的背影,风吹起他衣服上的皱褶,他看不见渣的表情,但是他看见风吹来的枯萎叶子。
渣摘下帽子,取下头套,把皮革头套扔到海里,让海风吹拂他伤残的眼睛。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只知道那让我疯狂,让我生不如死。我想要得到救赎,医生,您一定救了许多人吧。他们有真的得到救赎吗?”
风间彻看见渣的红色头发,他的头发打破了整个画面的灰暗感。
“您不想知道为什么吗?”渣的头左转,风间彻看见他那双还完好的绿色眼睛。
“为什么?应该不止一种解释。”风间彻还是站在原地。他觉得渣的脸和之前戴着头套的样子差别真大。
渣说:“您以为那是很多东西,但是实际上它们就是一个东西,万物归一,太一(the one),它可以有无数个名字,用人类的言语做无数的描述,但是事实上,它就是一个东西。”
“那是什么东西?”
“一把‘万能钥匙’,足以打开您脑内所有封闭的知识大门。”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风间彻有反常态地愣了一下。他问道:“它在哪里。”
渣无力地跪在浅滩上,海水湿了他的衣物。他无奈地说:“王都。我仍然记得我的死亡。那穿着黑色铠甲的士兵,像是恶魔。不,那本就是恶魔吧,我看见他们身体中带着生物质感的体块,没有情感的动作,融满了罪恶的血液。仇恨,扭曲,那些负面感情有形化了,并且在人类的视野里植入他们的种子。我们是他们屠宰的牲畜,我们是他们罪孽的裹尸布。那些记忆还在我的脑海里回响,他们狂欢,他们咀嚼我的血肉躯壳,然后残忍地在我的灵魂中留下梦魇。是他们让我们活着,却比死还痛苦。医生,您救活肉体,但能救活他们的灵魂吗?您苦恼,是因为您只是修复了他们肤浅的躯壳,却无法治愈他们残缺的灵魂。死亡的感觉痛苦吗?我遭受了黑暗的诅咒,每一次呼吸都让我生不如死。医生,您会救我吧。”
“我只会治你的脚伤。。”
“风间先生是芮特小姐的熟人吧,那我就不隐瞒您了,在王都,在芮特死后,我看见藏在黑暗之中的‘神’。他们在谋杀中戏弄生命。他们掌握着生命的力量。我的脑海里挤满了恶魔的呢喃,他的的利器将我刺穿,我被痛苦束缚成尸俑。也正是那痛苦,让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神’与在死而复生者中的一位做了一场交易。”
渣回头,颓废地,无力地抓起一把沙。
“我想保护芮特小姐,即使她和我格格不入,但是她有恩于我,我说过会保护她的。”
渣手里的沙,最终在他的指缝间流逝,落到沙滩,被海浪冲平。
“但是那时候我是那么无能为力,我的力量,在黑暗面前微不足道。您能感受到吗,在他们面前自己救不了任何人,甚至是自己。您是她的朋友,我也相信您。请您务必小心,黑暗的潜藏者就在这些死而复生者之中?”
风间彻联想着现在海岛上的冒险者,的确有人看来可疑。
“我看见那人身上诡异的火光,却不知道他是谁。但我知道他就在这岛上潜伏……如果您能见到“他们”真面目,就能知道生命的意义了吧。像您这样有执着的人,即使为了真理而付出生命,也是值得的吧。”
风间彻点头,他听见了远方传来的,芮特的脚步声。
深渊边境的酒馆里,一个男人举着酒杯,鼻子因为醉酒而发红:“你们!知道黑暗深渊吗?就是那个古代遗迹。你们肯定没去过里面。我才从那儿回来,带着许多金子,还有古代宝藏!”
远远的角落处,暗色皮肤的少女背对着酒馆中心的醉汉,但是这些句子一字不差地落在她的耳朵里。
醉汉竖起食指,指着围观他的群众,“你们想不想像我一样!进入深渊,发家致富!”
周围的群众为他欢呼鼓掌。
一些小鬼头嚷嚷道:“大叔,你能带我们进去吗?”
“哈哈哈哈,当然啦。”醉汉又喝了一口酒,然后从桌子上跳下来,像个丑角似的,差点摔得底朝天。他哎呦一声,然后对着笑得前仰马翻的观众大叫:“失误失误!”
接着,酒杯被重重砸到桌子上,醉汉说:“让我带你们去深渊深处的藏宝地,一人10银币,安全可靠!”
暗色皮肤的少女从衣服里拿出钱袋,数了数剩下的钱,然后回望了一眼那醉汉。
突然,水声响起。原来是酒店的男招待给她倒酒。
男招待说:“您别听那醉鬼瞎说,他是个蹩脚的骗子。”
少女看向神出鬼没的男招待,他带着有耳朵的帽子,看起来像兽族,脸上被皮革头套遮住大半,连眼睛也只露出一只。
少女冷冷地说:“你怎么知道他是骗子?”
酒馆中心,年长的吟游诗人对醉汉说:“老弟,你知道那个传说吗?‘生,汝之诅咒;死,汝之宿命。’那些地方是诅咒之地啊!”
醉汉说:“哼,生死轮回,都在‘神’的掌握中。但我可以绕开那些‘神’,直接夺取他的宝藏。听好了,一人只需10银币。”
男招待把酒壶放到木桌上,弯下身子,在少女耳边说:“哪个傻瓜会收人这点带路费,宝藏才值10银币?”
少女愣了下,不知是酒精,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她脸色有些泛红。
“分明是狡猾的骗子和他捧场的托客,专程来收刮愚蠢冒险者的钱袋子。”
“哼。”少女不屑。
男招待说:“多么可笑,如果他真去过黑暗深渊,还缺这钱?”
“说得好像你去过一样。”少女说。
“哦?”男招待眼睛转了一圈,“但那儿可没那家伙说得这么美好。小姐,你若是想去,得找人保护你。”
少女握紧手里的三叉戟:“不需要。”
“好凶啊,我的小姐。即使您看上去凶巴巴,也不能对付那些东西呢。”
那些群众继续起哄:“那深渊中可是有很多怪物啊!”
醉汉举着腰间的光亮的铁剑说:“我曾击败无数深渊魔物,还有一些半疯半残的生物。”
男招待远远指着醉汉,小声对少女说:“您看,他的剑真新呢,跟我昨天在铁匠铺看到的那把一模一样。”
少女回头望了一眼醉汉,然后继续喝她的酒。
男招待说:“我想,就他的能力,还比不上小姐您呢,但即使是小姐您,也不知道深渊的怪物多么可怕。但我知道,”他在少女耳边低语,“我还知道传说中实现愿望的办法。”
少女望向男人,与对方墨绿色的独眼对视。
男招待指着自己脸上被头套掩盖的地方,叹息道:“相信我,小姐,为了从那儿逃出来,我可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呢。”
少女望着酒杯,金色的酒液中映射她右脸的十字伤疤。
“你叫什么名字?”少女问。
“许多人叫我渣,我在这里做酒店招待的兼职,您怎么称呼?”
“芮特。”少女淡茶色的头发落在肩头的棕色麂皮披肩上。她拿出自己的钱袋,数了数自己剩下的钱,然后掏出一把放到桌上。
“我给你10个银币,带我去黑暗深渊。”
“我可没这个胆量,但是您真的这么需要一个领路人……我们可以再谈谈……”
“15个。”芮特加了价码。
“好吧,乐意为您效劳。”渣微笑着收下了芮特的银币。
利刃刺穿身体的时候有一种残酷的痛感,芮特甚至能够鲜明地感到生命随着自己鲜血的涌出而迅速流逝,她缓缓闭上双眼,这本是自己期待的结局,为何此刻竟然觉得有些遗憾,究竟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呢?她看到王都的天空仿佛悬挂着一轮红色的月亮,比记忆里的那一轮血月还要阴暗残忍,视野里的风景在慢慢模糊,象征着权力的王都向天空一侧退去,身后墨绿色的身影一闪而过,最后也融化在无边的黑暗里。看不清身影的黑色骑士收回染血的利刃,悄无声息地淹没在浓雾之中。
◆
咸腥的海风拂过来,带起些微的沙砾,扎得脸有些疼。自己竟然没有死吗?芮特坐起来的时候,看到身边许许多多的人也一脸茫然地四处张望着。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在此之前发生的事,都是一场巨大的梦境,自己的生命,现在才真正开始?手边的三叉戟闪烁着银色的光辉,芮特总觉得它有些兴奋,是因为和海有什么关联吗,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站起来查看周围。
这是一个荒芜的海岸,甚至可以说其中的死亡气息有些过于浓重了,海滩上散乱地布着各种大大小小的生物骸骨,就连能够称之为活物的棕榈树也散发着诡异的气息,背后是一棵巨大的树木,抬头仅能望见繁密的枝丫,却无法估量其高度。人群聚集在树底下,有些人仿佛早已认识,在相互打着招呼,其中有一个瘦高的帅哥,留着一头褐色的披肩发,一脸沉吟地像是在思考些什么东西,“是风间医生啊。”芮特并没有过去打招呼,只是远远地看着他。
风间彻。是故乡的小镇上有名的医生了,尽管他只在小镇上待过很短的一段时间,之后便云游他处不知所踪,却给她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那是她六七岁的时候的事情了。皮肤在缓缓地变成黑色,耳朵也变得尖起来。黑色皮肤和尖耳朵,那是夜种的模样,小镇上的奴隶们的模样,被人们愚弄,嘲笑,编成童话里的怪物的丑陋生物的模样。可是她却从来不相信夜种的这些流言,尽管彼时她还是那个镇上贵族家庭里的小姐,是许许多多夜种的主人。她与它们交好,将它们一视同仁,现在想来也不过是因为这身体里的血有一半也是夜种身上的吧。她从未见过她的夜种母亲,只是她从身为人类的父亲口中听到这个真相。她不明白做为贵族家主的父亲宠爱她的理由,那个时候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能用这样的形象丢父亲的脸面,丢家族的脸面,去报答父亲对她的疼爱。她是一个贵族的大小姐,即便有那样好的夜种朋友,可是却不得不在意人们的流言。从那以后她便想要去纠正这种样貌,然后她遇到了风间彻。
“为什么要改变真实的自己呢?”对戴着面纱的芮特,他开口问道:“人们的流言,又算什么事呢?”
“不是我不愿意医治,我只是好奇,”他顿了顿,“我对此研究不深,能做的,仅仅是延缓这种血液(基因)在你身上显示的时间而已,终有一天你还是会面对这样残酷的现实。”
“算了,你只有7岁,并不懂这些道理。”他叹息着配好了药方递给芮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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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他就离开了小镇,不久后,她被送上了处刑台,尽管两者之间并没有必然联系,但是只要是一道伤疤,揭开痂的时候必然会疼痛不已,会让人想起受伤的前因后果,想起那些本是无关的,却在这之中紧紧牵绊着的回忆。右脸上的十字形耻辱之印仿佛在燃烧,被锁链缚住,那烧红的烙铁贴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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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力甩掉这些回忆,芮特宁可相信眼前的才是现实。
眼前有一个自称为罗斯的红发邋遢大叔正在发表演说,“你们已在黑暗之中,这便是名为‘降裁者’的黑暗”,尽是些听不懂的词,芮特摇了摇头。这时人群中有人提问,该如何从这里走出去,当时气氛有一瞬的凝滞,但是接着大叔还是勉强说道:“唯有去往王都,那是一切的终焉之所……”……王都?芮特想起了一个人。
她推开人群,向海滩走去。
尽管隔着很远,她一下就看到了岸边的那个身影,甚至她都能够清晰地回忆起来他斗篷下的脸和他狡黠的墨绿色独眼。
“生,汝之诅咒;死,汝之宿命。”
在他和她相遇的那个酒馆里,吟游诗人这么唱道。然后他带着她走向了王都,一切都成为了昨夜的梦,在深邃的黑暗中她最后看见的是那一抹闪过的墨绿色。
现实和梦境,究竟哪一边才是真实?或许其实自己一直都沉沦在一个梦中?芮特无法分辨其中的真相,却她想起了她临死前感受到的遗憾,在即将陷入死的泥沼前,这个遗憾就像一星灯火点亮了她的回忆,比起求死来说,原来自己更想要活下去,就算背负着那样的罪孽。
“活下去......吗”芮特有些自嘲,却看见那个墨绿色的人手边闪过一抹银色。
“等一下,你不能……”她不想看到这样的死亡。
她想起他叫渣,是一个酒保。
她迅速夺下他手中的小刀,刀身在他的脖子上掠过,划出一道浅浅的血痕。
“渣,你怎么突然想不开?”她急切地询问道。
她想起她强迫着他走进王都,她见证了自己的死亡,却不知道他在那之后经历了什么。
“您也听见罗斯先生说的了,这地方没有希望,我受够了这种无限循环的诅咒,”渣绝望地大叫着,将刀子刺入自己的大腿,血从伤处满溢出来,染红了冲上来的浪潮。然后潮汐退去,还留下一些不知是不是属于前代冒险者的武器和衣物残骸,仿佛生死之循环,不问初始,不知终结。渣回过头,独眼紧紧锁着芮特的脸:“要不是您,哈哈,要不是您!小姐!当初拉着我去那个地方,踏入那片土地,我也不至于遭受这一切!”
“要不是你,要不是你……”像是和记忆中的影像重叠了。她手中的三叉戟捅向妹妹的身体,“我也不会沦为这样的贱种!为什么揭穿我!”她绝望地吼叫着,脸上的悲哀和嘲笑凝结在一起,形成了那样诡异的表情,像是在血色的月光下,恶魔的笑容。那是尽管笑着,却挡不住里面的悲哀、愤怒和绝望的表情。“哈哈哈,哈哈哈……”妹妹的血明明这么的温热,为何能生出这样冰冷的心呢……妹妹,一定也曾有内疚的吧,是不是那个时候的自己没有发现呢。
看着不断自残的渣,芮特仿佛看见了那一夜的自己,此刻她甚至希望这个人能够真正地杀了自己了却他心头的恨意,可是生与死的命运已是一个死结,在这一片地域之中,死都无法成为希望,而重生也并不是救赎,唯有医治身体上的伤口,相互扶持着去往王都,方能看见一切的真相。
“无心之神挥下黑暗的利刃,方能斩出光明的前路。”她坚信着那首歌谣。
“风间医生,求您救救我的朋友。”在海岸线上奔跑的少女,淡茶色的头发被风打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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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帮我找点水来吗?”渣有些没精神,风间医生正在专注地查看他身上的切口。
“好。”芮特只好离开,知道再怎么担心也无济于事,心理上的伤只有自己可以治疗。她沿着海岸走了走,没有发现淡水的踪迹,而海水甚至因为混合着各种残骸而显得污浊不堪,在更远处则是深邃的蓝,望不清楚其中情况,海风不间断地吹拂着,整个海滩就像是一个死亡遗迹,芮特发自地内心这么觉得。
“呜——”,走了没多久,海上的浓雾逐渐稀薄,似乎传来金属在风中鸣响的声音,孤单海岛的上空,像是隐隐约约地漂浮着几块巨石,石头底下刻着密密麻麻的咒文,发出浅蓝色的荧光,穿透薄雾,依稀地投射下来。三叉戟在手中微微震动着,像是和这咒文的共鸣。这把三叉戟是父亲的遗物。芮特紧紧地搂住这把跟随了自己多年的武器,这曾是父亲的一个好友赠予他的,随后父亲转赠给了她。她听父亲说,这是早已灭亡了的古国的遗产,在某个废墟之中被发掘而出,随后几经流转最终到她的手中,而它的真实身份却不明朗,曾为谁用,如何产出,不得而知。即使曾经挥舞着这把三叉戟犯下了那样的罪孽,然后她踏上旅途,舍弃了过去的一切,却仍然舍不得丢弃它,在这海岛,或许能探索出这把三叉戟的秘密吧。
“诶呀诶呀,”渣优雅地向一旁推了推三叉戟的前端,脸上是一副受了极大冤枉的委屈表情“小姐你可误会我了!”芮特冷冷哼了一声,丝毫没有要收回三叉戟的意思,反而更是向前一步抓住渣的衣领,“最后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不然你就去地狱为你刚才的行为后悔吧!”
渣立刻表现出十分惊慌的样子,墨绿色双眸狡黠地闪了闪,解释道:“我其实和那个老板不熟的,我也是很久没有去过他们家的店里了,如你所见我也才从黑色禁区跑出来……”见芮特的眼神仍然紧紧地锁在自己脸上,渣只好继续说:“我真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养了那么多巫师,我也不明白他们究竟在你身上看中了什么,”渣顿了顿,看到芮特琥珀色的双眼中流露出的警戒似乎少了一些,于是急忙堆出可靠的笑容,补充道:“不过我保证,我会把你带到你想去的地方,那可是十五个银币的报酬呢!”
“财奴,”芮特的左手松了松,“不过我还是不能完全信你。”
在深渊和平原交界处的小镇上,冒险者们还是头一回看到这样有趣的一幕:一个暗色皮肤的少女牵着一个戴着奇怪兽耳兜帽的男人走在路上,就像是在遛宠物一般,男人的双手被一根金属的链子束缚在一起,链子的另一端被紧紧地握在少女的手中,男人似乎已经放弃挣扎了一般垂头丧气地在前面走着,而少女看起来也并没有觉得这一幕有丝毫不妥,理直气壮地催促着男人快些走。
只是兜帽下的阴影中,没有人看出来男人似乎在笑,但那个笑容既苍白又无力,和平常的他完全不同。
“那我就,带你去另外一个地方吧,那里可是有着连我都无法捉摸的黑暗。”
钻出密林之后,展现在二人眼前的是和冒险者小镇截然不同的庞大城市。“为什么不去深渊了?”芮特将链条猛然一拽。渣一个趔趄差点向后摔倒,却还是维持了一下平衡,十分优雅地说道:“深渊比起这座城市来说,完全不算什么,要能真正实现愿望那样捉摸不透的东西,必须得到这里来。不经历黑暗和挫折,如何能够看到前方的光明呢?”“真的?”琥珀色眸子里清冷的光一扫而过,渣不禁打了个寒颤,“当然是真的,小姐,我现在这个样子,和您的奴隶有什么区别!您怎么说也注意一下那些路人的眼神吧!”
芮特开始仔细端详起眼前的这座城市来,整个城市形态像是一个人工从平地筑起的高台,在最高处有着气势最为恢弘的宫殿,被缭绕的云雾或是烟尘遮挡,有些模糊不清。尽管城市外形残破不堪,随处可见长满了青苔残垣断壁和散落一地的碎砖瓦砾,却依然能够感受到内部传来的压力,像是黑色魔法和诅咒一般向外侵蚀着,扩张着,即便如此,这样的不详气息却被冒险者们理解为一种神秘的诱惑,吸引着他们前往探寻,去探寻吟游诗人美妙歌声里的希望。
“无心之神挥下黑暗的利刃,方能斩出光明的前路。”脑海中响起那样的吟唱,像是光明从黑暗中破茧而出。
“好,带我进去。”
芮特紧紧跟着眼前的男人,三叉戟一刻也不离手。男人老道的嘴上功夫和冰冷的墨绿色的眸子让她一下联想到黑夜草丛中藏身的毒蛇,似乎正在紧盯着到手的猎物,吐出它猩红色的信子,尽管她的第六感告诉她这个男人十分不可信,但她不得不承认,当听到他说能够实现她的愿望的时候,她有一瞬间的动摇。想到这里,她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右脸颊上十字形的伤疤,那是一个很明显的烙印,从天堂跌下地狱的天使大概就是这般模样了吧,她曾发誓要向给她留下这一道伤疤的人复仇,但是这一切在她化身修罗,给那个家庭带来毁灭灾难的一晚之后,似乎都有些模糊了。她只记得那晚的月亮是血红色的,那个沧桑的男人跪在她的面前做了有生以来唯一一件最有骨气的事,他自杀了。那是她曾经最为敬爱的父亲。她甚至不记得自己的双手何时染满了亲人的鲜血,只是那绝望和悔恨犹如汹涌的潮水,无穷无尽地扑过来,与化不开的夜色融在一起,她看见夜空中唯一的光芒也远去了,只有猩红的月亮和漫长的黑夜。
从遥远的家乡来到这个城镇,无非是对深渊的传说有所耳闻了。“能给大家带来幸福的神,定能实现你的所有愿望。”吟游诗人这么唱道。那个夜晚听到了那样的歌声,她仿佛受到了救赎,从那个地狱逃了出来,从此踏上了冒险的旅途。
从小酒馆到深渊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期间渣一直有一搭没一搭地企图和芮特聊天,想从她那里了解更多的消息,奈何芮特却是个异常沉默的主,态度始终冷冷的,渣不免有些自找没趣,说话也开始官方了起来,比如冒险路上需要记得哪些重要事项,购置哪些产品之类的,他也不知道芮特究竟听没听进去,但是他能够感觉得到她在听。
“我知道一家比较便宜的药材商店,”渣的脸上堆了一些讨好的笑容,“像您这样的小姐一定会用得到”。说着他向着七弯八拐的小巷里走去,芮特也不说什么,只是跟着他走。
“哟哟哟,这不是渣嘛!”药材店老板是一个精干的小老头,老远就看到渣走过来,大声地招呼着。这家药材店在一条狭窄巷子的尽头,铺面很小,外面还挂着一些武器和防具,以及一些机械零件组装的粗糙小玩意儿在兜售,不知真相的人大概以为这只是一家杂货店罢了。走进店里可以闻到各种药材混合在一起的气息,甚至还可以看到几名像是冒险者的巫师在其中炼制药材。芮特不免有些警觉,因为那些巫师向她投来了非常不怀好意的目光。
“和上次一样,要雪原荆棘草,夜光菇孢子粉,几捆纱布,黑龙血块,魔狼心脏也要一些,对了,还有几瓶龙舌兰”,然后他悄悄压低了声音:“这回可是一笔大订单,你看出她皮肤的颜色了吗,不止这个,还有她的耳朵,这可是一个夜种,夜种的血可是稀世材料,想必你养的那几个小白脸也缺些。”
药材店老板心领神会地一笑,“你让我黑龙血块,魔狼心脏都要拿出来,还不是这个意思?这可是激发夜种血液中嗜血因子的绝佳材料!还有小白脸可不是我养的,自有富贵人家包着,寄存在我这儿罢了。”
渣旋即摆了摆手,“先不提这些人的需求,我这不是为了您考虑嘛!人家小姑娘不远万里来冒险,可要好好招待,她身上还是有几个钱的”,然后懒洋洋地大声说:“我先出去一会儿,老板,您这里的味道着实有些难闻。”
店老板眼见着渣走出了店门,便对芮特说:“小姐,您随我来吧,有些药材放在店里面的柜子,怕您不放心,可能还是需要您亲自验一验。”
芮特看着抱着双臂站在门口等着的渣,更是觉得那些炼药的巫师有些蠢蠢欲动,但是店老板看起来也不像是个坏人,就跟着进去了。
然而芮特刚踏进里屋的一刻,那些巫师便站了起来,堵住了所有的出入口,芮特先是有些惊奇,随之感到十分愤怒,四下寻找店老板,而此刻他已经躲到了店的更深处。
芮特反应过来的时候四周已经被巫师放出的结界包裹起来了,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法力最超卓的正在召唤出巨大的锁链向芮特袭来。狭窄的房间里芮特毫无躲避之处,眼看着锁链就要包裹住她的身体,她迅速挥起手中的三叉戟,带着魔法气息的锁链在触碰到三叉戟的刹那一滞,芮特趁这个机会向一侧跳开了。扑了个空的魔法锁链毫不停息的转向袭来,芮特再次挥起三叉戟将它弹开,锁链因为惯性碰倒了炼药的锅子,其中灼热的紫色液体流淌开来,被飞溅液体沾到的巫师,他们的长袍瞬间被火吞噬,此刻他们也无心结界的支持,一心扑灭身上的大火。火舌舐着梁柱和砖瓦,眼看着药店都要被火焰吞噬,芮特冷眼看着这一切,突破已经及其微弱的结界向外走去,耳畔还有店老板凄惨的叫声:“谁让你们在这里炼制火焰药剂的……”
站在外面的渣像看戏一般看着店内的惨状,“啧啧,老头儿你的仁义道德也就到此为止了,你自己把握不好可不能怪我给你带来的人啊……"冷不防一柄钢叉已经抵在喉咙前面,“怎么回事?”是少女清冷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