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荡荡的走廊上,少年独自向着黑暗前行。皮鞋与地面有节奏地碰撞,发出沉重的踏踏声响。在他的前方,半掩的大门好似巨兽大张的嘴,隐隐约约透出了一座雕塑的轮廓——玛利亚圣母像。
弥赛亚·德·勃朗睁开了双眼,残垣断壁之间泄下的阳光落在了眼前的圣母像上,冰凉的大理石如同披上了暖色的薄纱一般,温柔明亮。他深邃的绿眸迎上了慈爱的目光,顺着她面颊的弧度一遍遍描摹着她的神态,努力地将她刻入自己的记忆中去,那个大屋最深处的昏暗的小教堂。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神不再注视着自己了?是无法被宽恕的对异徒的好奇心,还是对自身被赋予的使命的质疑?记忆中明晰的只有那日在餐桌上,懵懂的少年第一次对天父表示了质疑,随即而来的是犹如疾风暴雨一般的,神的愤怒。
摇曳的烛光拖长了舞动的影子,黑暗中挥舞的鞭子像毒蛇一样地咬在少年的背上。
“让鞭挞的苦痛镌刻你身。”父亲高唱。
刺骨的水从头冲刷到脚,湿透了的衬衫紧贴在少年伤痕累累的,并不厚实的双肩上。
“让圣水的冰寒净化你心。”母亲高唱。
低着头的圣母像注视着少年的挣扎,鞭挞、水洗、鞭挞、水洗,一次又一次。直到少年纤细的膝盖磨出了鲜血,直到少年模糊的视线里她扬起的嘴角带起了嘲笑——看看你的罪孽吧,看看你的下场。
从那天开始弥撒*与受难划上了等号,从那天开始少年的屋里所有的十字架都被纳入抽屉,永远的封闭在他目不能及的阴影深处。年复一年,少年的影子由圣母的脚尖爬到了膝上,与他一同走过长廊的脚步声却一个个的消失,直到——
“是你吗?我的挚友。”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了弥赛亚的思绪,他没有回头,却不妨碍他认出这声音的主人。
倾倒在地的半扇破门已经失去了阻挡外物的意义,身着红色披风的男人依旧象征性的推开了摇摇欲坠的另一半。
这本该是无人问津的废弃教堂,却迎来了最不搭调的一位游客。红色学会,罗南。对弥赛亚而言,这是个难以忘记的名字,与他相识的第一日起,看似不着调的青年用着随意的语气揭穿了自己的伪装。
“弥西,Messie*……弥赛亚·德·勃朗。”
他那带着蹩脚的腔调的发音并不能给弥赛亚多少安慰,看着青年脸上古怪的神色,他知道自己对面的人青涩的外表之下是渊博的学识,是一个来自异乡的无信者。
“不是现在。”弥赛亚的声音低沉而强硬,沉浸在昔日回忆的情绪之中的他并不想面对一个无法共处的人,一个与自己截然相对的无礼之徒。
而身后的脚步声并未停歇,破旧的木板被踩踏的吱呀作响。弥赛亚紧了紧未曾放下的手杖,有如虔诚地祷告一般低声念诵起咒语,微不可查的紫烟沿着地面悄悄弥漫——身为贵族的他并不习惯他人忤逆他的意志,不听劝阻的话采取强制手段让他停下来便是。
随着手杖点地的声音,罗南的身上攀上了石化一般的僵硬感。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交手了,他很清楚这是来自弥赛亚的咒术,粘稠缓慢但可以将人一点点蚕食。
对的,这不是他们第一次交手了,弥赛亚又怎么会忘记就是这个青年手握着异域风情的羽毛笔,剥茧抽丝一般地将自己覆盖在庄园的甲胄层层破去,却在大宅门前止步而返——多么响亮的一个耳光。
“嘿,嘿!是我!”
罗南的笔下倾泻出金色的文字,巧妙的化解开紫烟的同时高举起另一只手,向弥赛亚释放着善意。
“我说了,不是现在。”
弥赛亚转身面对着他,再一次冰冷地重复了自己的命令。
略带俯视的眼神让罗南感觉到一丝不快,古朽贵族的做派在他看来不过是上世纪缀余的毒瘤。
“我说,我们不是已经是挚友了吗?”
挚友这两字是那么的尖锐,犹如施舍一般扎在了弥赛亚的自尊上。将自己多年的积累逐步踏破,年纪轻轻却有着可以与自己匹敌的知识……是的,他的确有施舍的资格,而意识到这样的现实的弥赛亚只体会得到被羞辱的愤怒。
弥漫的紫烟变得厚重了几分,魔杖里续存的魔力也被调动起来,这是拉锯战的加码。
“不要用这种不知廉耻的称呼叫我。”
阴沉的表情与带刺的话语挑战着罗南的神经,他脱口而出的是弥赛亚所不认识的音节。
“然后呢?你又要缩回你的乌龟壳里去吗?”青年的语速逐渐加快:“你准备搭建多厚的堡垒,设置多繁复的陷阱,来掩盖你的脆弱?”
回应他的,是冰冷的咒语。
“你想让过去的幻影困扰你多久?你所拥有的现在不值得注视吗?”汗水滑下了罗南的额头,金色的笔尖一次次地移动,无声的法术相互碾辗,弥赛亚一次次的攻击像暗中窥伺机会的毒蛇一般,静候着致命一击的机会。
罗南的口中再次冒出了一大串不知名的音节。这不是法术,弥赛亚心知肚明,这是更为直接的,来自于语言的诅咒。
而下一秒的攻击让弥赛亚失去了自若。“只会故步自封的你是保护不了真正重要的东西的,是保护不了你的家人的!”
低沉的颂咒声变得高昂起来,罗南锋利的话语刺进了弥赛亚心底最深的伤里。终于,他口中吐出了战斗至此一直压抑在心口的不满:“背弃了家族的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
罗南书写的手突然顿住了。血液的回流让他的手指冰冷而僵硬,只能注视着几英尺之外的男人的手杖再次点在了地上。
无形无质的紫烟突然变得犹如纤细的钢索一般,随即攀附而来的是麻痹僵化的一系列咒术攻击。沉重的枷锁压在了罗南的身上,他书写的左手被控制住了,不得不停止喋喋不休的质问与谩骂转而朗诵咒文。弥赛亚向前走去, 在错身的瞬间用手杖虚点了一下罗南的肩膀。这就足够了,这样的空隙在战斗中足以将他置于死地。虽然机敏的青年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抓住解咒的线头,但胜负已分,他扳回了一局。
弥赛亚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将与诅咒缠斗的罗南置于身后,迈出了教堂的大门。
“Païen*”他丢下了这句话继续前行。
破损的大门后,伫立在光斑之下的布满裂痕的圣母像,依旧面貌慈祥的,注视着这一切。
注:
弥撒:天主教宗教仪式,音译于拉丁语“Missa”,意为“聚会,聚集”。
Messie:法语的“弥赛亚,救世主”,音同“弥西”。
Païen:法语的“异教徒,无信者”。
【字数:1506】
【时间线:沉船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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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宛如一只疲惫受伤的小杜鹃,独自一人蜷缩在墙角舔舐伤口。
一切来的太过突然。几天前还称之为朋友的人一个个站在了她对立面,没有解释,没有悔恨。
她的心仿佛被人硬生生撕开了一个口子,汩汩往外冒血也无人问津。
「你始终都是一人。」
秋田用力攥紧了发皱的素描本,开始陷入了无法自拔的泥潭。一点一滴美好的回忆染上了一层挥散不去的阴影,极其可怕偏激的想法在她脑海里开始滋生。
人群散去,依旧是熟悉的高跟鞋声,再一次落在了她身前。
“秋田。”她的声音还是像黄鹂鸟那样清脆动听,就像她第一次搭话一样。
秋田抬起头瞥了她一眼,瞥见了她眼底的一丝不安。
“找我有什么事情吗?高贵的塞壬小姐。”一反之前亲昵的称呼,她用极其冷淡的口气一点点刺伤眼前曾经的朋友,“我这种人,您不应该搭话。”
塞壬少有的沉默了。
喉咙开始翻涌上酸涩与苦痛:“我由衷的感到抱歉。”她慢慢伸出手试图抓住秋田的衣角。
“啪”的一声,塞壬的手被人毫不犹豫地拍开了。
“不要碰我。”秋田的声音颤抖了下。她知道塞壬是在真心道歉,可她心里已经被背叛的怒火所蒙蔽,渐渐迷失自我,“那是从前的秋田。”
“她已经死了。”
“不会再出现了……”
一字一句像千针万刺扎向了塞壬,还有她自己。
“好。”塞壬没有再多说什么,从原本存放折叠刀的腿包里,熟练得拿出了一瓶秋田十分熟悉的东西。那正是秋田在沉船前没能来得及拿走的。
秋田和塞壬不是一类人,可她们又有不约而同的痛苦。某天晚上两人开玩笑,相约谁先走一步谁就帮忙先料理后事。曾经是如此一拍即合的关系。
“我只是想追随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但是我也永远会选择保护你。”
塞壬不顾秋田的反抗,用了些力道将药瓶强硬地塞进了她手里,她知道在力气上自己远胜于秋田。
秋田握着药瓶一言不发,眉头依然紧锁。
“你知道的,我极度讨厌背叛。”
“如果你选择追随他的话……”秋田将药瓶稳妥地放进随身包里,摊开了自己素描本里某一页狠狠地撕了下来。
画上的两个女生手挽手十分亲密的靠在一起,在阳光下笑得很是灿烂。
塞壬隐约看见画纸背后似乎还画着些什么,没能等她看清,秋田就将这张纸撕得粉碎扬撒在她面前。那一瞬间,她看见了秋田眼神里的决绝与痛楚。
“恐怕我们就会像白天与黑夜,越走越远,永不相交。”
“我曾经也是那么相信他,也……”秋田意识到自己差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立刻把后面的话语掐断了,“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了结这一切,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至于你,”秋田微微笑着,眼神里带上了一丝疲倦,“就当我从来没有你这个学生,也没交过你这个朋友。”
“你和我不一样,秋田。”塞壬低着头看着那堆碎片在思考怎样才能带回去,“我无所谓对错,但是你有坚定的立场。”眼前这位被不计其数的人所簇拥的小明星,忽然蹲下来将纸片一点点捡起来,整齐地放在手里视若珍宝。
那原本是一双用来弹奏乐曲的双手。
她还记得那张画上的场景,那天正是彼此交心畅谈后欢笑的傍晚。
“不论结果如何,我都始终选择尊重你想法。”
“我也永远也不会将刀刃对向你。”
“坚定吗……”她没想到有人会在这个时候这么评价她。其实她心里是明白的,看似坚定的立场只是在逃避当前发生的一切。她并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接受这些事实。
「坚定的可是你啊,塞壬。」
自始至终秋田都没能正视塞壬太久,她知道自己内心深处有什么东西在呼唤着她。
可她选择倔强与反抗,她害怕自己会潜移默化地接受这一切。
“谢谢你帮我带回药,这应该会是我最后一次说这句话了吧。”秋田再一次换上冷冰冰的语气,不再说下去。塞壬并非是个糊涂人,她知道此时自己应该离开了。
小心翼翼地捧着那堆碎纸片,背过身慢慢消失在漆黑的走廊尽头。
“你是永远救不了一个……”
“义无反顾的人。”
小杜鹃缩回了属于自己的角落,拍了拍自己伤痕累累的翅膀。
放声悲鸣。
【End】
【全文2057字】
*上篇是沉船+探索,还没写(草
*双线发展是南瓜老师的点子,南瓜老师太好了我夸爆555 如有ooc非常抱歉……!!!
*新手上路还拉灯,是我太菜了dbq(扑通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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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之上,没有灯光,没有音乐。既没有敬业的导演,也没有专业的化妆师,剧本和效果全部交由自己。简单的道具,朴素的布景。朝日奈煌立于舞台之上,他沉默着向台下投去视线。
台下没有一位观众。
舞台之下座无虚席。
他默默收回视线,余光瞥见舞台另一侧。同是粉发的青年缓缓走来,即便是“演出”他依然面戴黑色口罩,双手插在外套口袋里。他微驼着背,翠绿色的瞳仁黯然无光。
在朝日奈煌两周以来的记忆中,米哈尔总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当然,“某些时候”除外。
煌深吐一口气,换上招牌笑容。木制瓶塞被熟练地拧出,连带着一股醉人的芳香弥漫出去。红宝石一般的液体缓缓淌入高脚酒杯中,静候它的登场。
米哈尔握住门把,转开那扇孤零零地立在舞台一侧的木门。
“你来啦,米哈尔先生。”煌满脸笑意,手执一杯红酒。
此时的情境似乎与“那时”相反。
煌记得很清楚,那时把着玻璃门,试着向对方搭话的是他。
『先生你好,打扰您咯!我是您本轮演剧的搭档朝日奈煌,叫我煌就好啦!☆』
“……我记得,我没有拜托过这样的‘服务’。”
米哈尔站在门边,看似毫无反应。几秒后,他移开视线如是说道。碍于口罩的存在,煌无法辨认对方的表情。
初见时也是如此,黑色口罩遮住青年的大半张脸,唯二能确认的只有眼睛和肢体语言。煌打量那位坐在床边的“搭档”,青年看上去不过二十代,服装风格却显得有些微妙。煌暗自腹诽对方怕不是个闷骚时,青年起身走到他面前。
『煌是吗,叫我米哈尔就好。』青年简明扼要地自我介绍,随后话锋一转,『你应该清楚我们现在的处境吧?』
『是的,当然了。米哈尔先生对吧,我记住啦。』煌笑眯眯地上前一步,『关于我们的‘剧目’,您有什么看法吗?』
煌嘟起嘴,尾音不自觉地上翘:“哎——别那么说嘛!”他放下酒杯,毫不顾忌地倾身贴进米哈尔的怀里,仰头轻啄对方的耳垂,舌尖灵巧地掠过金属耳夹,留下几分温热的吐息。
“试一试也无伤大雅哦,米哈尔先生?”煌两手攀上对方的肩膀,脸颊微鼓。
『是‘那种’工作啊,确实方便不少。』米哈尔语气平淡,显然煌适才说明的内容在他意料之中,『舞台上我们必须相互配合,所以没有问题,煌先生能放开就最好了。平时的话……』
布料触感从煌的手里猛地逃开,随后米哈尔默默扭过头。煌跟着收回手,朝青年俏皮地挤挤眼睛:『没关系!您没有兴趣的话,我不会勉强您做什么的,放心吧。』
『不过,』煌舔了下嘴唇,『如果您有意愿的话……』
“不,不必了。”米哈尔扯开煌的双手,眉宇微皱。他与煌擦肩而过,兀自走到晾衣架前,动手脱下外套、围巾和手套。
煌金色的双瞳闪烁两下,唇角扬起笑容。他也脱下猫耳外套挂在一边,露出里面的白色衬衫。在米哈尔略显困惑的目光中,煌再度拿起高脚酒杯轻轻晃荡,通透的液体折射出光芒。
“这是瓶好酒,你不觉得吗?米哈尔先生。”
随着煌的动作,杯中的红酒倾泻而下,醉人的芳香染上白衬衫,直冲他的鼻腔。胸前明显的深色水印之下,透出健康的麦色皮肤。趁米哈尔惊讶之余,煌又一次抱住面前的青年,紧贴对方的身体,用濡湿的部分刻意地蹭了蹭。再熟悉不过的体温和吐息,开始向煌传递某种信号。
“还是说,用这个称呼更合适呢?”煌摘下青年的黑色口罩,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他亲吻对方唇边的两颗黑痣,凑在对方耳边低语道:“米、哈、尔?”
煌第一次直呼青年的名字还是将近两周前,换言之,两人相遇才刚满一天。正当煌躺在床上百无聊赖地梳理自己的人际关系网时,从隔壁房间传出一声巨响。
煌犹豫再三,抱着“确保搭档安全就是保住自己性命”的想法前去造访。谁知粉发青年像是换了个人,翡翠般的眼眸里漏出危险的气息。煌还没作出反应便被倾身压在身后的玻璃门上,厚重的鼻息喷洒在他的耳边,引起一阵瘙痒。
『……煌,不要加先生。』米哈尔咬咬怀中人的耳尖,嗓音是煌未曾听过的低沉,『叫我的名字。』
——那之后发生的事,与舞台上的如出一辙。
米哈尔近乎粗暴地吻住煌,撬开怀中人牙关的同时舌头探入口腔,贪婪地抚过每一寸温热的净土,二人的鼻息变得紧促。煌伸出舌头想要跟上米哈尔的节奏,却反被卷入其中,舌与舌相触着发出水声,来不及咽下的唾液沿嘴角缓缓淌下。快要窒息的脱力感首先占据煌的大脑,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莫名的冲动,连被打湿的皮肤都开始隐隐作热。
结束这个冗长的吻的仍是米哈尔,他挽住尚在喘息的煌,空出来的手抓住门把,将门反锁。煌伏在米哈尔身上,郝色攀上他的脸颊和耳朵,脚下因缺氧而有些不稳。在朦胧的意识中煌被拉到沙发边,青年欺身将他压在沙发上,无法挣脱,亦无法逃脱。
米哈尔湿润的舌触到他胸口的瞬间,煌反射性地缩起身子,鼻腔里发出一声娇吟。米哈尔舔舐着他胸前的一大块酒渍,紧贴身体的布料透出他略显粉嫩的肌肤。当米哈尔转而咬住单侧的果实时,煌又没忍住惊呼一声。他伸手搂住面前人的脖颈,手指透进粉色卷发中。米哈尔似乎并不满意煌的反应,变本加厉地用力嗜咬,手指则把玩起空闲的另一颗。直到两颗都充血胀大,米哈尔才不情愿地松开,注视着胸口一起一伏,眼神朦胧的身下人。
“……对,这确实是瓶不可多得的‘佳酿’,煌。”米哈尔声音低哑,吻上嘴唇的同时右手向下探去。
“让我好好品尝一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