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0.补完后半
角色想法不代表里之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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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来的人群从莫德的前后穿过,而他只是站在原地,安静地打量着这个酒馆,眼中闪动着好奇的光芒。
根据经验而言,建在海边的酒馆,墙面上可能会悬挂船锚和渔网作为装饰,而要是建在森林中,或许就会是一个藤条围绕的木屋。莫德所见过最简陋的——那甚至可能已经不能被称为酒馆了——仅仅由木架和木板搭成,只有寥寥数张桌子,身上没剩几文钱的流浪汉才会在那里落脚,精致的则会装饰上昂贵华丽的雕饰,连王公贵族都常常会去拜访。
酒馆如同树,当老板埋下种子之后,温度、湿度、当地矿产、人流多少,这些自然或是人文的土壤决定了酒馆的成长方向,而当它茁壮成长起来,投下的阴影会庇护往来匆匆的身影,茂盛的树冠会吸引来驻足歇息的鸟儿,热闹的气息也可以说是生命的气息。
暗月城是个极为独特的城市,它联通着历史风俗截然不同的各个世界,联通着在世界各地穿梭往来的生命,甚至时至今日仍联通起了神灵与大地上的种族。
眼前这个扎根于此的酒馆,同样有着独特有趣的风格。
这是一栋三层的小楼,由干净的浅灰色砖垒成。一楼与三楼是全封闭结构,墙面上镶嵌着高大的玻璃窗户。三楼占地面积比一楼小上一些,因此二楼多出了一块露天的平台,喧闹声从那里流淌下来。
前门由未经粉饰的原木雕饰而成,这会儿正半敞着。莫德看出来它关上的时候应当像一本平摊的书本,他伸手轻轻抚摸“书脊”的部分,感受到其上毛茸茸的木头触感,木刺都被处理得很干净,并不扎手。
他闭上眼,嗅闻了几秒那木门的气息,然后走了进去。
酒馆很热闹,这里的顾客几乎囊括了他所知的所有种族,他们一定来自各个不同的世界,而现在,几乎每一个桌子都已经坐满了。莫德环顾四周,没有看到任何熟悉的身影,不过他迅速地被角落的某张桌子吸引了视线。
那张长方形的桌子旁,高等精灵先生与卓尔精灵女士面对面各占据了一个座位,他们身旁还各有一个空位。
这两个位子之所以还空着,可能是来往的顾客们警惕着随时可能发生的争吵甚至是打斗——毕竟他从未听说过卓尔与他们的任意远亲和平相处的事迹,虽然那两个精灵看起来确实在进行和睦友好的交谈。
这画面令他有些吃惊,随即又觉得非常有意思,他果断放弃了其他空位,向那个角落走去。
“嗯……失礼了,请问这个座位有人吗?”他的声音淹没在嘈杂中,正有些懊恼,精灵先生却回头看了过来。
“没有,”精灵先生友好地说,“请随意坐。”
不愧是敏锐的精灵耳朵……莫德想道,于是他在这个高等精灵旁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
几个头顶托盘的侏儒往他手边塞了一本菜单,告诉他决定好之后就按桌上的铃。莫德犹豫地来回翻阅着,视线却不住地往桌上另外两位那里飘。
刚才与他对话的是一位金发的男性高等精灵,他穿着长袍,手边放着长弓,莫德猜他是一名游侠,又觉得好像不太像。
高等精灵对面、也就是莫德的斜前方的精灵,是一位优雅的卓尔女士。她的打扮比起酒馆,或许更适合去参加城堡里举办的舞会,谈吐举止也很有气度,似乎和传闻中卓尔的邪恶之名不怎么相符,但一种奇妙的气场又让她完美融入了这个混乱的场所,倒也并不显得突兀。
看来传闻并不都是可信的,果然很多事情还是要亲眼见过才算嘛,他这样想着笑了笑。
对那两位暗中观察了一会儿之后,莫德又开始东张西望,这次他发现了不远处的任务板。
酒馆向来是旅人们落脚的好地方,而十个远方来客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身怀一技之长,因此许多人会选择在这张贴宣传广告、招募雇佣信息,久而久之一些酒馆会专门辟出一块区域供他们使用,而一些离奇有趣的任务也会成为酒馆里新的谈资流传出去,变成酒馆的活招牌。
“我比较感兴趣的还是最后那个任务……”卓尔转了转手中的红酒杯。
“寻宝吗?唔,我觉得可以……”
寻宝?莫德的耳朵竖了起来,决心绝不错过这么好玩的事情。
但是两个精灵并没有就这个话题继续谈论下去。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熟人。”金发的男性精灵说道,带着几分诧异。
“那还挺巧,”卓尔女性挑了挑眉,“我也看到了熟人……他们好像正在看我们刚才说的那个任务。”
他们俩的视线聚集在酒馆任务板的方向,那里远离桌椅,人不算很多,不时有人走开,或者是看够了热闹,或者是带走了想接的任务,同时也不时地有新来的人围拢过去。在那稀疏的人群间隙,莫德看到一个红衣灰发的半精灵。
这还真的是很巧,虽然算不上熟人,不过他一开始其实是在偷偷跟踪那个古怪的半精灵来着,走到酒馆附近的时候对方突然不见,他还以为跟丢了。
考虑到之前差点被揍,这会儿还是不上前打招呼了吧,他讪讪地想道。
就在此时,一抹冷光在他眼角一闪而过。
甚至连让人发出惊呼的时间空隙都没有,一道红影脚尖轻点地面,向着莫德认识的那个半精灵刺去。
在感受到来自背后那道攻击的前一瞬间,半精灵牙·朔月正伸出手,打算揭下面前记载任务的羊皮纸。
周围的嘈杂令他想起艾纳因海上的船团,那些身材粗壮的人类永远用吼声代替说话,好像不震碎别人的耳膜就不能证明自己的英武。
精灵血统本就使他的耳朵比寻常人类更加敏锐,他被烦得不行。那些人类发现他的反感之后并不停止,反而开始故意用尖锐物品划过木板的噪音骚扰他。
猝不及防的“嘎滋——”每一次都几乎炸裂了他的头皮。
他相当讨厌噪音。
不过,作为环境而言,嘈杂比全然的安静更令人安心,混乱和无序让他可以很好地将自己隐没其中,这意味着他可以随心所欲地行事。因此他还是常常出没在这样的区域,酒馆的氛围更是当他还在艾纳因时就已习惯了。
总体而言,他现在的心情不算恶劣,但还是微妙地有些烦躁。
既然这样,不如去做点开心的事情,当他抱着这个想法将视线投向酒馆的任务板时,那个将彩虹宝藏挂标题上的任务迅速引起了他的注意。
事情发生的同时,他的手刚触到羊皮纸,只要轻轻一揭就能拿下。但他没有能够做出这个动作。
寒芒冲着背部袭来,他迅速矮身将重心前移,以一种几乎是向前摔倒的姿势堪堪避过短剑,随即左手在地面一撑,借力一滚弹跳起身,同时右手一把抽出绑在腿上的匕首,反身格挡,正好挡住迎面而来的第二击。
“叮——”
金属碰撞的嗡鸣声惊醒了人群。
大多数人并没有显得过于惊慌,似乎这种打闹已经见多了,只是以一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态度向周围退开些,留出了任务板前的一块空地。
剑被匕首抵住,尖端距离他的眉心很近,在酒馆昏暗的光线里,他才看清这突如其来的攻击者是谁。
那家伙有着一双高等精灵中很少见的红色眼睛,带着标志性的冷淡与傲慢。半只暗红色蝴蝶被纹在了左侧外眼角下,每当眨眼的时候,那蝴蝶看起来就像要从扇动的睫毛下飞起来似的。皮肤本就很白,又被跳动的火光照映着,显出一种羊脂玉般的质感——牙曾经在船上看到过那样一块玉,是某次船队之间战役的战利品,那块玉细腻盈透,安静地躺在丝绸软布上,被精心地收藏着。
然而眼前这位可绝不是收藏品那般无害的存在。
咒舞者叙泽特,他们曾有短暂的时间待在同一个队伍里,将近一年前的那场大战结束后就再没有见过了。
“打个招呼,”叙泽特用眼角扫了眼任务板,“这个我看中了。”
“不给。”牙手上的力道没有丝毫放松,“想要就来抢啊。”
叙泽特勾了勾唇:“好啊,谁赢了归谁。”
两人各后退一步,摆好架势相对而立,蓄势待发。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熟悉的、让鼻子痒痒的香气飘了过来,一只小蝴蝶慢慢悠悠地闯进了两人之间,飞了一圈后停在叙泽特的剑尖。
同样许久不见的卓尔精灵愉快地站在围观人群的最前列,语气里显然并没有什么抱歉的意思:“哟。打扰啦二位,不过这里有位先生有话想说。”
说着,她向一侧偏了偏头。那里站着一名男性高等精灵。
叙泽特的动作隐约停顿了一下,牙奇怪地瞥过去一眼。
那位“有话想说”先生温和地笑了一下:“我好像看到你们在讨论那个佩特洁克的寻宝任务?”
牙露出警惕的神情。
“正巧诺艾尔和我也对这个任务有点兴趣,如果没有记错的话,那位雇主没有提出人数上的限制。我们其实可以以团队的形式接下任务,如果叙泽特和这位先生不介意的话?”
不,他介意,非常介意。
他早就知道没有人数要求的任务可以组队接取,但团队行动只会让他觉得束手束脚,叙泽特显然也是如此——他们两个都讨厌配合别人,所以一开始就排除了这个选项。
“你谁?”牙发出质疑。这位“有话说”先生和叙泽特一样是高等精灵,还一口喊出了她的名字,显然是认识。但叙泽特从他出现开始就一言不发,好像站在那边的是一团空气。
“我的名字是切洛·赫雷德马尔。”他温和地说,“只是一名普通的冒险者。”
接下来,这名普通冒险者用了五分钟的时间,尝试说服他们组队,期间牙的挑衅和恶言恶语被他淡定无视,动手的尝试也都被他轻巧地避开,根本无法近身。
这个家伙,不简单……!
虽然只是一味防御躲闪,但牙竟然难以判断对方真正的实力深浅。明明有这样的实力,却不动手,而是一个劲地试图用话语劝说别人,这是什么奇怪的行为模式?
遇到很强的家伙他本来还有点兴奋,但这对解决当前局面的胶着并无益处,而且对方显然并不打算和他打一架。他磨了磨牙,再次转头去看那个赤目精灵在干什么,结果发现她一副早已料到会如此的样子站在那里围观,似乎还觉得他碰壁的画面挺有意思。
牙:“?”
他瞪大了眼睛。
怎么回事啊这个精灵?他还以为至少叙泽特会和他一样强烈反对呢,结果只有自己在坚持吗!
果然金发的高等精灵都很讨人厌。
此时此刻,这已经不仅仅是一个任务的归属权问题了,如果这时候选择放弃这个任务离开,就会有一种“输了”的感觉。换个角度想想,其实他也不是不可以先假言答应,路上再见机行事。他还可以找机会再和叙泽特打一架,或是想办法逼切洛动手,就算赢不过,积累经验也是进步过程中重要的一环。
意外总是来得比料想中的快,正当牙有点犹豫的时候,一阵轻微的“刺啦”声结束了这场对峙。
任务板两侧还围着一些人,有的是在看热闹,有的仍然专心挑选着自己心仪的任务,偶尔有人走动也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没想到就在谁都没有去注意的时候,一个状似在认真挑任务的人类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撕下了那个写有“佩特洁克”“宝藏”字样的羊皮纸。
“哎……呀?……彩虹之城,宝藏的线索……看起来确实很有趣……”
莫德轻快地小声念着,等他抬起头来的时候,发现刚才还在对峙状态的几人,包括周围的围观群众,几十双目光都钉在了他的身上。
莫德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嗯?请继续,不用管我。”
继续个鬼啊还继续!
牙一瞬间十分后悔上次见到这个人类的时候没有把他揍到不能动弹。
酒馆老板就在这时姗姗来迟,因为他们并没有破坏酒馆里的物什,他只是客客气气地将这群人请了出去。
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莫德满脑门问号:“为什么我也被赶出来了,我只是想把这个任务拿下来看看……”
切洛担当起沟通的重任,先是主动介绍了自己和诺艾尔,随后向莫德详细询问了任务的细节,并大致了解了另外几人的情况。他看起来始终淡定如初,就算此时也依然噙着一抹闲适的笑容,这让他和诺艾尔看起来真的就像两个来旅游的过路精灵。
这么说起来,也没见过哪个卓尔精灵和高等精灵这么亲近,以前在一个队伍里时诺艾尔和叙泽特基本是互相无视的状态……牙狐疑地多看了他们两眼。
切洛提出了目前最重要的一件事情:“任务的细则中说,接取任务的人要戴上蓝色的帽子去与委托人会面。目前诺艾尔正巧有这样一顶帽子,但是其他人还没有吧?”
诺艾尔接话:“那么,没有蓝色帽子的人就自动退出任务了哦?”
大家立即警觉。
“我马上就能弄到。”牙表示。
莫德抬头:“我……我也是!”
自从切洛出现后就开始假装自己不存在、或是说是在假装除自己以外的人都不存在的叙泽特也终于有了动静,看起来是打算去买帽子。
切洛又笑了笑:“我也需要准备帽子。既然大家决定了要一起行动,那不如就一起去衣帽店?”
牙和叙泽特对“决定了一起行动”这句话发出了轻微的嗤声。
“嗯……我已经很久没回暗月城啦,牙先生知道现在的服装店开在哪吗?”
“当然。”牙漠然道,“我现在就可以带你们过去。”
半刻钟后,他们站在了由牙推荐的、整个暗月城最贵的衣帽店前。
而莫德正对着自己空空的钱袋发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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牙踏上佩特洁克的土地时,整个人都散发着强烈的不爽气息。
虽然他接受了暂时的同路,但一想到理想中高高兴兴的单人任务泡汤,不得不和其他人一起完成……
他就不爽到可以给同行者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找出茬来。
偏偏其他人似乎浑然不觉,这座城市轻飘飘的欢乐氛围笼罩着他们,连那个卓尔看起来都有几分真心实意的开心。
“这座城市多美丽啊。”诺艾尔轻轻地感叹,她的蝴蝶时不时地凑到某个小摊上看两眼。
牙深呼吸,终于开始打量周围。
虽然彩虹之城失去了彩虹,但显然这里的居民生活并没有受到什么影响,他们看起来都十分的平静安宁,也十分的——让他无聊,不知道都在笑些什么,如同每一个船团袭击之前他去踩点的小镇。
一个矮胖男人来接应他们,他长了一张平平无奇的圆脸。要不是同样戴着一顶蓝帽子让他看起来特殊了一些,牙怀疑一转头自己就会忘记他们应该跟着谁走。
这个引路人一路上表现得神神秘秘,问他问题也都回答得吞吞吐吐,就差把“任务内有隐情”几个大字写在脸上。
同时他又试图向他们表现出和善,热情地介绍着佩特洁克的糖果特产。牙对这种甜腻腻的东西并不感兴趣,对莫名其妙的亲切也并不想买账,开口刺了他几句,结果反而被诺艾尔抓住话头调笑了几句“半精灵小朋友”,于是他闭上了嘴,并决定短时间内不再开口。
几人毫无一个队伍的自觉,零零散散地走着。
引路人走在最前面,莫德紧紧跟在他身后,兴奋得像个出游的小孩子,稍微隔开一段距离是完全按照自我节奏行走的叙泽特,再往后一点是观察环境而落下了些许的牙,诺艾尔和切洛并肩走在了最后。有几次回头的时候,能看到他们两个对话时头凑得很近,像是在说悄悄话。牙对此挑了挑眉。
在穿过几片人烟稀少的街区,牙几乎开始怀疑矮胖男人是通过任务钓冒险者的绑架犯时,男人终于放慢了脚步。
他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整个城市的正中央,远处能隐约看见卡拉福王国王宫的宫墙,而矗立在他们面前的,则是虹彩女神佩特拉的神殿。
男人向一条小路比划了一下:“请各位走这边。”
牙的眉毛越挑越高,男人并没有正面回应大家的疑问,一路把他们带到了神殿的后门。
“你好像不简单呢?”叙泽特意味不明地打量着门内。
彩虹般绚丽的色彩恰如其分地点缀在庄严大气的神殿走廊内,并不显得混乱或喧宾夺主。
从审美的角度上,她给予好评。
虽然这个仍比不上她见过的那些珂宁神殿。
牙伸手敲了敲一块红色的墙砖,话中有话:“没想到是神殿要寻宝?”
他用这点时间已经脑补出了不下十个版本的高层腐败和权力斗争。
男人依然没有解释,只是严肃地请他们保密。
这简直像是在牙的眼前摆了一桌大餐却又把所有的盘子遮盖得严严实实!“秘密”飘散出的香气勾起他阴暗的好奇心,想象中的不可告人阴谋让牙瞬间抛弃了脑海中那一点不快。
他再次开始期待这个任务了。
那么,会是哪一种情况呢?
他们的待遇规格比想象中的更高,一走进神殿深处的那个房间,毫无防备走在最前方的莫德就被热情地握住了手。
牙敢说,要是一进房间迎面而来的不是人而是暗器,也能被莫德给挡个严严实实。
“欢迎你们,冒险者们!”
房间里的人温和地冲他们笑道。
那个人穿着一件装饰华丽的牧师袍,身前佩戴着小小的环虹标志,看起来是一位佩特拉牧师。他的视线一一扫过面前的人,并没有在牙胸前的宵银神徽和诺艾尔的肤色上停留更久,脸色也没什么变化,就好像半精灵宵银牧师有多么常见,而高等精灵和卓尔精灵出现在同一队伍里又是多么符合常识的一件事情。
他打完招呼坐回原位,然后示意大家都坐,这个房间里提前摆放好了足够的椅子。
“那么事不宜迟,我们来说一下这次的任务吧,要辛苦各位了。”
这位看着装应是位居高位的佩特拉牧师有一种平易近人的气质,语气并不高高在上,还带着点真诚的拜托意味。和努力友善却只让人觉得温吞的胖引路人不同,很容易引起他人好感。不过鉴于他看到他们这群人时表现出的反应,牙并不觉得他真的是个毫无城府的人,事实上或许正相反也说不定。
“我没想到佩特拉的牧师会匿名组织寻宝。看来那个宝藏很重要?”
牙不怀好意地开口刺探,但在对方回答之前,叙泽特打断了他的问东问西。
“闭嘴。”高等精灵的声音毫不客气,“听他说。”
牙正准备呛声回去,那边的佩特拉牧师就开始讲正事了,他暗自不满地“啧”了一声。
“正是这样。你们知道佩特洁克以前是座有彩虹的城市吧?”
切洛点点头:“嗯,略有耳闻。”
佩特洁克是为虹彩女神而建的城市,而女神赋予了这座城市永不消散的彩虹作为庇护的象征,大多数人在知道这个城市的同时都会听说这个故事。
然而在一年前,第五季引导下的冒险者们来到了这里,在这里开启了与暗月城相连通“门”。与此同时那象征神之庇护的彩虹从天空中干干净净地消失了。
教会似乎没有将彩虹消失的详细原因公之于众,人们都只说是为了开“门”而让彩虹暂时消失,而这“暂时”已经过去一年了。这是一座欢乐的城市,但无论哪个世界都不可能缺少质疑与悲观,牙甚至能想象出最极端的人会怎么想——女神会不会被激怒了?彩虹的消失是不是一种神谕?我们会不会,其实已经已经失去女神的庇护了?
说实话牙也很好奇彩虹消失的真正原因,如果真的是这种最极端的情况那可就有意思了。
“自‘门’打开后,彩虹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为了让彩虹重新归来,我们需要那份‘宝藏’。”
佩特拉牧师仔细地斟酌话语,语速很慢,说完还停顿了一下。在他停顿的间隙里,无数问题已经流淌过他们的脑海。
那个彩虹不是神迹吗?还能用宝藏让它归来?什么样的东西能做到这一点?这个宝藏到底是虚指还是实指?
牙和叙泽特几乎是同时开口。
“……你这意思是要我们去降雨?”
“请您直接讲重点,不要再拐弯抹角了。”
牧师神色间流露出一瞬间的尴尬,大概是很少碰到这么没有耐心的谈话对象。
他笑了两声,重新捡起对话,这次非常直白好懂:“教会希望你们能去取一种名为法什矿的矿石,并且这件事要绝对保密。我们会为你们提供每人一百金币的报酬。”
牙狐疑地看着他:“这种矿石能造出彩虹?”
“是的,只要有它就可以了。”牧师给了他们肯定的答复。
他可完全没听说过这种事情……难道是什么虹彩女神特有的神术?该不会根本不是什么神术吧。牙又开始往阴谋论的方向思考。
其他人也都在思考着类似的事情,而莫德不知道为什么在得到这个回答后变得有点萎靡。
但即使他们又七嘴八舌地提了一些问题,也没能从牧师滴水不漏的回答中看出什么问题来,反而是话题被越扯越远。
切洛赶紧把话题拉回来,询问牧师他们该如何找到这种法什矿。
牧师颔首,他看向之前带他们来这里矮胖男人。
“这位先生会带你们去那里。”
这个胖引路人自从进入房间后就保持沉默,一言不发,直到这时被点名才又摘下帽子行了个礼。这下大家都看清了,他摘走帽子后的头顶上有一片树叶。
这是什么意思?
牙正在思忖教会既然已经知道法什矿在哪,却还是要花大价钱从外面寻找冒险者去取而不是自己找人去,这矿周围到底有什么程度的危险,然后他的思路就被打断了。
胖引路人把头上的树叶也拿了下来,然后猝不及防的,他一瞬间从一个人类男性变成了一只毛茸茸圆滚滚的没见过的动物。
——变成了一只动物!!
就像小小的烟花一瞬间在队伍里炸开,莫德眼睛一亮,兴奋地请求他再变一次看看,诺艾尔似乎呆住了,叙泽特则很嫌弃的样子。牙的心情在这三种状态里来回变换,并且顺从心情将这只动物举起来看了一圈,一时间似乎有一半震惊的目光都从动物身上转移到了他身上。
不是障眼法。牙将它放下,严肃地想道。
这只动物称自己为“狸猫人毛德”,他将叶片又放回了头上,于是又变回了矮胖男人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身边似乎一下子多出几道失望的目光。
狸猫人出发带他们去找那个法什矿,几个人好好打听了一下这个矿产的情况。
它好像也没什么除了帮助教会控制彩虹以外的用途,但相当少见,只在这个世界出产——物以稀为贵,牙觉得还是可以考虑带一点走,当他抬起头,并不意外地察觉到诺艾尔和莫德都怀抱着类似的心思。
路途很长,他们逐渐离开了城市,向远处隐约能看见的山林前进。乡间的道路也修缮得很完备,但总是比不上城市里好走。
狸猫人为了节约体力,没有人提问时就不开口。队伍里的其他人也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一时间只剩下鞋子踩在地面上的轻微声音。
牙吹了两声口哨,自如地踩着沉默的气氛行走。
他在观察这次同行的几人。
首先是叙泽特,酒馆里的一击虽然她没有用全力,他还是隐约体会到她的实力更进一步了。不过这个不用感受也能猜到,因为他们都一样在时刻追求变强,他一定要找机会和她再打一架。
除此之外他觉得她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们一年前相处的时间很短,这高等精灵话又向来很少,他一直觉得很难弄清楚她到底在想什么。
还有诺艾尔,这名卓尔精灵也在一年前的那个队伍里,和叙泽特相比较而言,她的话就要多上很多了,乍看起来他们仿佛还有几分熟络。
不过牙并不认为这就令人放心,卓尔精灵的狡诈之名无人不知,而即使抛开那些传闻,即使相处时间同样短暂,他也能从她身上看到许多自己格外熟悉的东西,那是常年浸泡在混乱与死亡中沾染上的气味,是对生命和他人的不在意。甚至因为存活年月的长短和成长环境的不同,他非常确定,那些东西在她灵魂里印刻得更深。
但是,这次见面后,似乎不太一样。
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流浪猫被抚平了看到陌生人而炸起的毛……?这个联想让牙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赶紧抖了抖自己肩膀。
至于那两名新认识的……
莫德,一名人类,说自己是个天空德鲁伊……那好像是德鲁伊的一个变种。
在酒馆遇到之前,他们见过一次面,牙以为他是来找茬的某群人的一员,而莫德受到惊吓,两人短暂地交了手。爆发时实力应该不错,但是动不动就泪眼汪汪,软弱到不像个强者,这让牙提不起精神去和他对战。
说到难以交手,牙看了一眼诺艾尔身边的切洛,那个和叙泽特一样一头金发、似乎还和她认识的男性高等精灵。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要隐藏实力,和明显没有什么战斗经验的莫德不同,切洛在战斗方面不但实力强悍而且绝对经验丰富。
同意和卓尔精灵组队的怪精灵他已经见过一个叙泽特了,但是叙泽特和诺艾尔平时基本上互相无视互不干涉,而切洛却表现出和诺艾尔很熟的样子。牙本来以为这段关系是诱骗对方的卓尔与被蛊惑的精灵,但观察下来似乎又并非如此。
就像这会儿,诺艾尔一直偷偷地瞄切洛的头发。牙完全没想通这是什么套路,就见切洛突然侧过头看向诺艾尔。
两人的视线相对了片刻,切洛眨眨眼,弯起眼睛笑了。
诺艾尔突然咳嗽起来,她往前快走了两步赶上毛德,欲盖弥彰地开始询问矿石的事情。
……这看起来简直是反过来的。
“明明是矿石,却没有政府直接组织开采吗?明明这样更加简单轻松……”
“事实上,我们一族已经找到了矿脉所在地……”
牙思考着什么又走了一会儿神,直到听到这句话。
“然而那里被……”毛德伸手比划了一下,“一些麻烦,占据着。”
牙立即回神:“什么麻烦?”
毛德说:“并不是很友好的那种。”
牙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叙泽特“啧”了一声。
他还真不知道世界上原来还存在友好的麻烦。
“寻常人是进不了狸猫人的村落的。”毛德说。
这会儿他们终于走进了先前看到的山林,毛德愉快地摘掉了自己头上的叶子,变回了狸猫的样子。
天色已经渐渐转暗,毛德并没有直接把他们带去矿脉,而是去了矿脉附近的狸猫人村落先作休整,几人对此并没有什么异议。
这个小小的村子叫天曲村,虽然是狸猫人村落,但其中大多数还是维持着人类的样子,只有一些角落里能看到狸猫在偷偷地看过来。
毛德事先为他们安排了住处,那是一个有多个房间的小屋子,屋后种着竹子和果树。
“那么,你们就先——”
毛德挥了挥毛茸茸的爪子像是准备走了,但是他们对他口中的“麻烦”还什么都没打听出来,怎么可能就这样让他离开?
牙伸手就想去拽他进来,被诺艾尔中途拦截,她客气地将毛德请了进来。
这卓尔真会装模作样。
牙翻了个白眼,很不客气地发问了:“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说的麻烦到底是什么了吗?”
毛德显得十分苦恼,他在桌边坐下了,两只毛茸茸的爪子搓来搓去。
“这很难解释……”这句话说完,他又沉默了很久,“这件事佩特拉教会也不知道——占据那里的,是狐狸。”
狐狸?!
牙嫌弃地皱了皱鼻子,有种错觉,仿佛他们接的任务不是寻宝,而是斗兽场一日游。
从毛德断断续续的解释中,他们终于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就像狸猫人可以在狸猫和人类之间切换一样,附近还有另一个村落,那里居住着能在狐狸和人类之间切换的种族,他们比起狸猫人的存在更加不为人所知。
而这些“狐狸人”中的一部分年轻狐狸,一年前从他们的狐狸村落离家出走,拉起大旗占据了另一个山头——正是出产法什矿的那个山头。他们不允许想采矿的人进入,自身也并不打算开采法什矿向外兜售,只是将占据那里作为一种炫耀的方式。
那群小狐狸中有不少都曾是冒险者,战斗力不低,当他们铁了心守卫领地的时候非常难对付。再加上狸猫人与狐狸人世代交好,毛德不想招来外来的武力伤害他们,也不想引来太多人暴露他们的种族,因此感到束手无策。
毛德的言语间有些无奈和叹息。
很难说清原因,但这语气让牙觉得不太舒服。他放下架在桌子边缘的脚,下地走了一圈。
“难怪说有点麻烦,”诺艾尔轻声叹息,“既不想暴露或者伤害他们,又要请他们离开。我接下的任务只有寻回宝藏,附加部分就只能尽力而为了。或者让那边的好好高等精灵想办法?”
说到最后,她的话里带着一丝调侃。
“诶?”切洛被点名点得猝不及防,不过他很快就认真接上了话,“光这么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办啊,还是要到现场看看情况。”
毛德严肃地点点毛茸茸的脑袋。
“嗯,我懂。”他说,“各位在完成任务的基础上尽力而为就好。”
毛德走后他们开了个会。其实也算不上会,只是莫德好奇地问其他人有没有什么具体的计划,于是切洛将现在所知的情况给他分析了一下。
“目前信息有限,明天我们可能还是要随机应变,”切洛说,“可能的话还是尽量不要起冲突……我也会尽量想办法,如果能把他们劝回去,也许就可以把法什矿那片地方空出来。”
决定离开一个地方肯定是有原因的,那只和他们那么熟的狸猫人都没办法,怎么可能因为陌生人几句话就劝回去?
牙把手臂架在椅背上,整个人没骨头似的向下滑了滑,望着天花板。不过切洛有句话说得没错,到时候需要随机应变,实在不行就……
是怎么样的内心,才会形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马德琳低头看着自己伸出的手,眼前除了一片黑色之外什么都没有,即使感觉的到手指的活动,但却什么都看不清。这里居然连一丝光线都不存在。
明明是可以一直迷茫下去的人啊,为何到了这时候却还是踏出了这一步。想到艾维斯是这么看待他自己,以及他失控的魔法,一股子说不上来的难受像是又顿又硬的落石砸到了马德琳柔软的心头。黑暗中,她发出叹息,这一声很快就消融在了无边的黑色中,像是掉在了泥沼上一根羽毛,沉不下浮不起。
所幸她是使用光元素的魔法师,就算是在幻境里,房间内的魔法阵也会为她提供需要的光,所以使用魔法就不再需要魔杖了。马德琳搓了搓指尖,点点光芒从她手里冒出,像是水中的泡泡一样往上飘浮,接着数量越来越多,变成了一团团云朵,过了一会又像是无法承重似的落在她的手心卷伏,最后它们如流水般的倾泻而下,在脚下形成一条蜿蜒的星河,延伸的方向为她指明了她要寻找的那个人所在。
由魔法构成的,散发着盈盈白光的河流作为了点缀的绸缎,装点了这片空无一物的黑夜。马德琳抬眼注视它的流向,连绵不绝的仿佛看不到尽头,就像沙漠中的海市蜃楼,不断让人抱以希望而又予以绝望。
哪怕造出了这么长一条光做成的道路,在这偌大的黑色当中也不过只是一丝微弱的光线,什么也映照不出。
马德琳的眉头轻蹙,看上去有些苦恼于这条几乎看不出终点在哪的指引,但这样站在原地也不会有任何进展,下一刻就恢复了往常的神情顺着光芒的方向前行。
脚边淌满星光的河流不时的飘出一两个半透明的、外围一圈金色微光的泡泡,它们调皮的飘到了马德琳的鼻尖前又无声的破裂,像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对此马德琳笑了笑,在它们又一次飘过来时率先戳破了泡泡,然后那些小东西就不再靠近了。
她沿着这条路走了许久,但仍没有走到底的迹象。这里没有风,除了马德琳之外也没有其他人,在这里就好像待在一个紧闭的黑盒子里,意志力宛如沙漏里的砂砾,跟着时间一点一滴的流走,不断的被消磨流逝。
眼下也没有别的办法,马德琳也只能继续走下去,只是将目光放在闪烁着光芒的河流,仿佛感应到她的视线,河面上发出咕噜咕噜的泡泡回应了她。
可能因为这是在幻境里由光元素组成的魔法,所以这条流水如同洒满金沙的布幔,平静而又缓慢的流动波光粼粼,不知为何这倒让马德琳不禁想起了火山附近的岩浆,顿时就停下了脚步。
想到往事而感到的不快是原因之一,更主要的原因是她看见了远处的星河出现了波动——明明看不到任何形体,但是光元素们却像是碰到什么厌恶的东西纷纷避开来,那像是一个人走动的步伐,星河跟着那样东西的动作左右摇摆。
最后这阵波动在距离马德琳两步之距停下了,原本直直的一条发光的河道向外凸起故意绕过了中间的东西,看著有些滑稽,于是她听见了对面的一声哼笑。
声音很熟悉,那是独属于艾维斯的嗓音,但这人绝不是他。
“⋯⋯影子。”从光元素的反应就能轻易知道对方是谁,毕竟他们前不久才见过一面,马德琳道出了对方的身份。
这时候,被称作影子的幻元素幻化出了一个形体,那是跟艾维斯别无二致的人形,只不过整个人被覆盖了一层灰暗的影子,看不出完整的样貌,但马德琳很确定对方正凝视着自己。
“果然又见面了,”影子似乎在微笑,不过马德琳一点都不在乎,甚至转移了视线,没有一点想跟他聊天的意思,而影子也发现了这一点,声音里的笑意更加明显,“马德琳是来找那个懦弱又该死的混蛋吗?”
这句话倒是让她有了些许反应。马德琳转过头又一次对上他的视线,晦涩难懂的情绪流转在那对灰暗的眼睛里,他的眼中没有一丝一毫的光线,更加确切来说是他整个身体都像浸在黑色的深潭中,身边的光元素宁可离得远远的,连一点光线都不愿施舍给他。
见到此景的马德琳并不意外,她因为影子的问话挑起眉黛,“你对操控自己的魔法师的评价可真不高。”
影子摊开双手,状似无奈地摇头,嘴上毫不留情道:“那是事实。”说罢又凑近了些许,声音有些戏谑,“找他多无聊啊,又没什么用,找我不好吗?”
眼前的幻元素用着艾维斯的外貌说着本人平时绝对不可能说的大胆话语,马德琳突然感到对方也挺有趣的。眼见对方接近没有退后,只是双手环胸的扫视了影子一眼,学着外头的那些无赖调戏姑娘的样子笑了,“那么好孩子要跟姐姐走吗?”
少有与人接触时候的影子没有料到眼前的人居然会这么反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了会,但很快就回过神来,稍稍弯下身子低声对着马德琳问道:“难道不应该是姐姐和我一起永远留在这里吗?”
这时因为影子的接近而远离的星河,像是有小鱼在水底下气呼呼的哼气,从水中冒出好几个大小不一的泡泡飘到两人眼前,但是影子手一挥就将那些在他人眼里很是梦幻的晶莹打成碎沫。马德琳在影子倾身那时向后退了一步,对着脚边躁动的光元素安抚似的伸出了左手,河里的光元素像是脱离了重力的掌控漂浮而上,在她的手中团团聚起,形成了一把洋伞的模样。
与此同时,影子听见马德琳冷静的嗓音响起:“不了,我还是想找到艾维斯就离开。”
这对他来说是在意料之中,影子也向后移动,“虽然很有妳的风格,”他的右手摸上了不知何时显形的剑鞘,左手拔出了那把通体黑色的剑,剑尖向着马德琳,很显然并不想让她继续前进。
“但还真是固执啊。”
虽然知道对方只是魔法组成的一个有意识的人形,但是看到有着艾维斯外表的人拿着剑指着自己的感觉依旧微妙,马德琳握紧了手中的伞,右手也抽出了刺剑对着影子,两人宛如镜像一般的相对而立,手中的剑都指向了对方,这让马德琳微微眯起眼眸,轻笑出声。
“是吗?我倒是很期待与你切磋呢。”要是对象是真正的艾维斯,一定不会像这样与自己刀剑相向,就算是在对练的时候也不可能用尽全力。
但是,马德琳注视着对面这个自称影子的幻元素,后者在注意到她的视线后抱以一笑,尽管形似艾维斯,但是他的眼中一片冷漠,这一点就让她清楚的知道他可不会像艾维斯一样对她手下留情。
双方不在言语,脚下的星河在这时也不再有任何动静,仿佛被这剑拔弩张的气氛镇住了,唯有里头的光点仍在悄悄地向着目的地游走。
先动作的是影子,估计他也清楚马德琳的攻击方式,没有使花招,手上的剑直面就刺向了马德琳。她没有接下这道刺击,算准了距离向后一退抬起右手偏移了影子的剑尖,对方反应极快的跟紧,偏离的剑尖跟着手势一落,直冲着马德琳的腰间划来。
这一招有些恶劣,当时马德琳在火山上正是因为被林划破了腰侧战况才急转直下,乃至让艾维斯拔剑上前替代了她的位置,作为看客之一的幻元素自然记得清楚。不过这时的马德琳没想的那么深远,左手的剑鞘早有防备的抵住了袭来的剑锋,但是对方的力量很大,她无法完全的抵挡下攻势,只好在身子向左倾斜时右手作势就往影子的主手划去,想当然地被对方后撤避开了。
如马德琳所料影子完全没有留手,拥有艾维斯所有剑术技巧的他毫无保留的出手也让她多少有些感慨,要是艾维斯下了决心,那么拥有此等优秀剑技的他在战场上定是所向披靡吧。不过现在也不确定战争是不是还能继续下去就是了。
“其实妳现在离开的话我会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听到这句自己曾说过的话,马德琳收起思绪看了影子一眼,只见对方顽劣的咧嘴一笑。
收回视线,她的目光落在断断续续闪着光辉的星河,此刻那些光芒开始如同人类的脉搏似的带有节奏的不定闪烁,马德琳心下有了估算,又一次抬头望向影子,“你们元素的共通点就是恶劣吗?”
影子闭上嘴,偏头对她一脸无辜的微笑,又接着开口,嘴上一点也不饶人,“不,这取决于魔法师是否能够发现,而妳不过就是比别人幸运那么一点。”他也见到了河流的异象,立刻就察觉出来马德琳的用意,“希望妳还有点印象,这里是艾维斯失控的魔力后制造出来的幻境。”言下之意,她在做什么他也都一清二楚。
马德琳无视了影子的话,视线越过了他直至其身后——那是一颗同时被几道水流环绕的球体,因为星河里的光粒融进了水中才发出亮光,在那其中的就是陷入沉睡的艾维斯,他看起来像是一个被保护起来的标本——安详且沉静的仿佛已经死去。
顺着马德琳的目光望去,眼看本体的位子已经暴露,不打算继续阻挠的影子收起长剑,“妳还好吗?刚才似乎抖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马德琳的面色之后颇有兴味的问道。
马德琳被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但影子的话却让她安定下来,轻咬了下唇,眉睫轻颤,“我比别人多了的幸运就是遇见了艾维斯,”她单回应了影子前面的话,垂下了眼眸,“仅此而已。”
然后她也收起了武器,在刺剑收回剑鞘的那刻洋伞顿时四散成一片光点,纷纷飞扬至包围着艾维斯的水流中。那些光点在水中聚集,化成了一个个小小的燃灯,带给了水球中心些许温暖。
伴随着温度的上升,艾维斯的意识也在逐渐被唤醒,影子的身形渐淡,不知何时又会在哪次艾维斯失控的时候让他找到钻出来的空子,至少马德琳对此是感到些许头痛的,她忽略影子的存在走到了艾维斯面前,希望他在清醒时能第一眼就见到她,就像之前她从“光景”的梦中醒来时一样。
“就算哪天艾维斯再也无法维持他的理想,”站在马德琳的后头,影子突然正经地向她提问,“妳也无所谓吗?”
这句问话敲在了她心上——这一直是马德琳最想回避的一个问题,却在这时被人直白地摆放在了眼前,避无可避。不过,马德琳抬头凝望着艾维斯沉静的面庞,也在心底对自己问了一遍,她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沉默持续了许久,最后,她只得出一个模糊的答案。许是因为问出这话的不是人类,而是他们最熟悉的元素,一种像是老朋友般的熟稔让她能够自然地回答——即使他们刚才才打了一架,“我会尊重他的决定,即使我万分的不希望那天的到来。”
既不希望,但又愿意接受结果吗?魔法师果然都是奇怪的人类。影子听见她的回覆后低语着,随之消去了身影。
在那之时,艾维斯缓缓的睁开了双眸,映入眼帘的是那双满是关怀的翠绿眼瞳,虽然还有些迷茫但不影响他见到她的笑容中带了点欣悦和像是消除了什么困惑似的释然,那使得她的眸子越发明亮,于是反应过来的他也愉悦的弯起眼眸。
围绕的水流被他收拢于手心,艾维斯朝她伸出另一只手,“抱歉,让妳久等了,我们一起回去吧。”
马德琳上前一步,因为她的动作发间的浅红色缎带跟着扬起,上头的红金色的鳞片散发着柔和且温暖的光芒。
在两人的手触及瞬间,整个空间迸发出了炽热的白光将两人包覆。
陷入沉睡之人,终将等来他的光将其唤醒。
马德琳自上次使用了“光景”之后就一直待在泉堂休养,虽然外面风向似乎又发生了变化,许多人姑且放下了对于其他阵营的成见开始修复火山的行动,但是元老院的几个人仍然固执己见,没有放弃对火山封印破的破坏的打算。
不过这些暂时跟她无关——且不说魔力消耗过大导致的虚弱使她不方便战斗,艾维斯的状态也让她很是担心,就修复火山这件事来讲马德琳更是不可能有参与的意愿,一点都没有。她可是好不容易才得到了短暂的休憩时间,再让她前往或是见到火山之类的,她可能会原地崩溃也说不定。翻过手上的书页,手上的重量带来了一定的安心感,马德琳难得的远离了关于战场的一切纷杂,享受着恬静的阅读时光。就在这时,她被一道轻轻的敲窗声打断了阅读,疑惑地抬起头看向声源处,见到了一只小小的,散发着微光的妖精立于在外头窗台上,双手环胸笑咪咪的注视着她。
这些访客从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而且一般出现的时候也没有什么好事发生,但是出于同妖精们的合作关系,她还是将书本阖上搁在一边,离开了舒适的沙发站起身,拖着步子走到了桌前打开了那扇窗户。
“怎么了?”她向这位小小的不速之客轻声询问,与此同时看到几小团不安分的水元素和光元素在一旁上下浮动,心中顿时喀噔一下。
注意到马德琳目光的妖精呵呵一笑,在她颈肩环绕一圈,复而在她耳边悄声道:“跟我来,”然后就拉起她的一根手指向门口的方向跩动。
虽有无奈,但是她被那些略显浮躁的元素们激起了心中的不安——除了练习或施动魔法之外元素们鲜少会这样群聚,即使是在火山场不稳定的情况下。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在魔法师的火山场出现失控的迹象也会造成这种情况。
跟着妖精的向导,马德琳绕过了长长的廊道,心里的不安随着行进的方向不断的被累积放大,最后在走到了熟悉的一道木门前才像是重重的钟摆似敲响了心中的警钟。那扇门上头还有主人留下的带着蓝色微光的魔法印记,在感应到马德琳的到来时还缓缓拂过她的头发,如同它的主人一样的温柔。同时门口的锁发出了喀哒一声,解开了。
“⋯⋯菲尔利,你真的是魔鬼。”
在见到打开门后的景象,她愣了一会,闭上眼又睁开,才干巴巴的开口说道。
艾维斯倒在地上,双眸紧闭,室内很昏暗,但不影响马德琳见到他身上和地面沾染上的深红色血迹已经逐渐转为褐红,显然已经失去意识一段时间,身旁的水元素失去了控制,像个暴躁却又没有办法的困兽一样绕成了一圈盘旋在他周身,看上去既不优雅也不安定。在马德琳踏进房门的那刻甚至飞身冲来,意图攻击她。
对方现在生死未卜,马德琳除了震惊之外就是恼怒,妖精感觉到了身旁的人的愤怒后识相的往后边移了移。看着向她飞来的水元素,马德琳怒极反笑,她现在没有带伞,但是一个失去意识的魔法师残留的失控的元素并不难处理,腕具里藏着的魔杖足以阻止这群混乱的孩子。
“Calm down, you will be safe, keep quiet, I will safe you.”
短短一句咒语之间,狂乱的水元素们已经飞至眼前,马德琳将手上的魔杖往前一点,木质短杖的尖端缓慢发出的一圈光元素看上去就像迷你的环状星云,被水元素冲乱之时融进其中。水中流动着闪烁的光点,看着竟有些像海员节时光之鱼的鳞片在海中游动的样子,原先暴动的元素们在这时缓下了动作,越来越慢,最后平定了躁动的它们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柔顺温和。
“乖孩子,归去吧。”随着指尖轻挥带动了魔杖,由水与光元素组成的波光粼粼的蓝色绸缎渐渐散去,不及它们完全消散,马德琳急忙走上前蹲下身子查看艾维斯的情况。
她唤了几声对方的名字,但都得不到回应,于是又有些焦急的查看他的伤势。艾维斯的身上只有一道伤口,看著有些骇人不过并没有深及要害,从落在艾维斯身旁沾着血迹的佩剑和伤口上有着他自己的魔力波动两点来看,马德琳只能将其归结为他的魔法失控这一可能。
他们同样是能够使用幻术的魔法师,自然清楚在发动这种魔法之后有耗尽魔力或是失去理智的可能,可是从刚才水元素们还能完好地保持形态来看,艾维斯的魔力并没有耗尽,但是出于不明原因失去了意识且无法被唤醒。
这一情形不多见,不过马德琳经历过这种情况,只是无奈了叹了口气——怎么自从他们在一起之后反倒是她叹气的次数变多了呢。
“菲尔利,”小小妖精还在门口观察马德琳的反应,突然被叫到的它转了下眼珠子,偷偷摸摸的溜到她脑后没有出声,但像是被看见了举动一般的点到,“你看戏看得挺愉快的啊?”不然怎么可能会现在才来找她。
明明语气平平,妖精却听出了其中暗含着的浓浓威胁意味。平日在没有需要它们鳞粉的帮助的时候,马德琳对它们的态度从来是不咸不淡,应该说即使需要帮忙时她也是平淡地向它们询问交易,在软硬不吃的她面前根本讨不了好,偏偏它们能不能吃到艾维斯做的观星派还得看她脸色——再加上上次“光景”的发动时它们说的话,哪怕那时不得不那么做,但是马德琳肯定记下了这件事。于是,妖精在这时怂了。它飞到马德琳面前,黑的沽溜的眼瞳泛出水雾,双手握拳抵在眼下,发出了状似人类幼童的低低的呜咽声响,但是双方都熟知对方习性,马德琳并不买帐的哼笑一声。
“够了,”她面上的表情让人看不出此时的真实想法,但是妖精感觉得到对方现在的心情处于很焦躁的状态,也不作声了。
“我就问一个问题,艾维斯这是陷入幻境了?”
妖精立刻放下手,对她点头。然后看到马德琳眯眼看向它时若有所思的眼神,像是想起了什么连忙退开身子疯狂摇头,引得对方轻笑出声。
“别紧张啊,又没有要吃了你⋯⋯”马德琳偏头思索着,温和的微笑在妖精眼里看起来比她生气时还要可怕,“就是想找你帮个忙。”
妖精原本是想拒绝的,它都颤动翅膀飞出了一段距离,还是被对方的一句话定在了原地,“你也不想再也吃不到观星派,对吧?”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就算艾维斯能够独自撑过水元素的反噬清醒过来,只要自己现在不帮忙,眼前的这个女人也绝对有办法不让它好过。妖精僵着身子,像是机器人一般一卡一卡的把头转过来,眼底的复杂、挣扎和一丝羞恼纠结在一块,既不想听从马德琳的话,但又不希望被这小心眼的女人报复,它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向观星派妥协了。
妖精一边嘴里碎碎念着些什么,一边飞回了马德琳身边,后者笑得一脸无辜,仿佛自己刚才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口中念着一个简单的咒语,将艾维斯移到了一旁的椅子上并简单地处理一下他的伤口。
“啊啊,虽然这个咒语不怎么复杂,但要是失败了也是会很麻烦的呢。”马德琳低声呢喃着,但是看上去神色自若,感觉只是一种另类的抱怨。她拉起艾维斯的一只手,覆在她的魔杖上,然后又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菲尔利,麻烦你了。”理了下艾维斯脸上垂落下的几缕发丝,马德琳偏过头对妖精点头道,对方满脸写着我很不乐意五个大字,但还是乖乖的飞旋到他们两人头上,一点一点的,闪着光芒的鳞粉如同萤色飘雪落在他们身上。
马德琳口中轻声哼唱着一首歌谣,那不是她熟悉的母语,而是来自另一个地方的语言,但是她对这首歌的熟悉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国家的人。她的声音柔和舒缓,像是指挥家手中韵律的指挥棒,每一个音节的高低都恰到好处,听上去令人昏昏欲睡,妖精也随着歌的旋律轻摇着头,坐在后边的书架上垂眸点头,眼睛已经阖上。
Jeder Mensch hat Sorgen
Jedes Herz ein Stein
Hab doch keine Angst mehr
Dass muss jetzt nicht mehr sein
Find ein Hauch von Frieden
Lass ein bisschen los
Morgen geht es weiter
Schlaf jetzt in meinem Schoss
马德琳并不擅长操控音乐,但是将歌谣用作魔咒的一种使用方式她却试过不少次。
在即将进入副歌的时候,歌唱的声音自动停下,两人的身下浮现一个巨大的银白色魔法阵不停转动,阵阵星光从阵中飘浮而出,房间内一时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星尘微光,流动的星光安静的闪烁着,照亮了陷入沉睡的人们。
她趴在艾维斯的膝上,在咒语完成时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接着跟随那阵星光转动顺利进入了艾维斯的幻境。
幻境是根据魔法师的性格和思想构筑而成,有的明亮且吵杂,富有生命力,而有的沉默而死寂,宛若荒芜人烟的孤岛。马德琳是闭着眼睛进入了幻境,原先以为这份安静不会持续多久,但是她迟迟没有听见丝毫声响,这让她有些困惑地睁开了眼眸,然后顿住了。
她在那里见到了什么⋯⋯
她什么都没看见。
—
每个人都有着烦恼
每颗心都有些过往
然而现在别再害怕
他们将什么都不是
在平静中得到安宁
让一切都随风逝去
让明天的美好继续
此时请你闭上眼睛
——出自Kate & Ben的《Schlaflied》
(结合网上翻译和机翻改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