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娜尔姐姐敲门进来的时候,我正在琢磨怎么把床单做成绳子。
她十分贴心地帮我把床单恢复了原样,又帮我放了洗澡水,像哄小孩儿那样笑眯眯地看着我。她越是这样,我越生气,越不配合,不管她对我说什么,我都对她怒目而视,撒泼打滚,捂上耳朵不听不听不听。
不知道阿娜尔姐姐在想什么,她以为我在和她玩捉迷藏的游戏,还说愿意等到“佑树”出来。真好笑!她喜欢那个“佑树”吗?那个无忧无虑,天真活泼,又坚强可靠的佑树吗?不好意思,那样的“佑树”全都是我为了配合这群难搞的大人,努力装出的样子啦!
当“佑树”到底有什么好处?我不要做佑树了,我应当有一个新的名字。那天在阳伞下看到的是什么来着?梦幻海王?
对,梦幻海王……
我从今天起,就是梦幻海王了!
我一从房间里出来,就看到竹村惠在门口探头探脑。阿娜尔姐姐说,她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相信有重新来过的可能。既然如此,我和她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她却用探询的目光,关切地看向我。
“——啊,佑树……是叫佑树吧?”老人小声嘀咕着,又看向我的房间号,像是在确认。她就像是第一次见到我那样,在我面前蹲下,柔声地宽慰眼前这个可能很害怕的孩子:“感觉好些了吗?不要太紧张……虽然目前确实这个乐园变得很怪……但一定有办法的,大家都在呢。”
“我不叫佑树。”
我故意皱着眉头说。
竹村惠一怔,慌乱地道歉:“是、是吗……对不起啊……是我认错人了吗……”
我本想大声地讲出自己的新名字,但现在我只觉得疲惫不堪,只能有气无力地说:“我是梦幻海王。”
竹村惠真的相信了我的胡扯,开始称呼我“海王君”。既然如此,我也要像梦幻海王那样讲话。梦幻海王的台词是什么来着?对了……
“大人都是骗子!”但我又想到竹村惠曾经的话,忍不住补充道,“不,不都是骗子,但是……”
竹村惠闻言一怔:“……大人都是、骗子?”
“也许确实有一部分是骗子吧……”她先是肯定了我的话,又说,“但,也有不会说谎的大人…………和谎说得很差的大人。”
“……是呢!谎说得很差呢!小孩子要配合大人的谎言,是很辛苦的啊!”
愤怒在我心里燃烧起来。我总是被大人所欺骗。有意也好,无意也罢,大人们总说,不告诉我是为了我着想,可是又压根没有瞒我到底。
我是可以装作没看到的,一直以来,我都是这么做的。妈妈晚归,我装作闻不到她身上的烟酒味,爸爸不在家,我假装相信他是真的工作忙碌,可是地板上的圆形影子,仍然不停在我心里晃啊晃,像永远不会停止的噩梦。
竹村惠并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但仍然安慰我:“……虽然不知道佑、呃,海王你遇到了什么……不过抱歉哦、无论是大人还是孩子,明知道是谎话还要配合都很难受吧。奶奶替那些人向你道歉了,好不好?”
哼,这还差不多。我不再使劲瞪着竹村惠了,既然她道歉了,我可以原谅她一小会儿。
竹村惠揉了揉我的头:“海王,我知道孩子们也会有各种各样的烦心事……有什么都可以和奶奶说哦。”
“什么事都可以跟奶奶说吗?”
你确定要听吗?你真的想听吗?听过之后,你会相信吗?
我深吸了一口气,寻找合适的措辞,慢慢开口道:“我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和很多很多人一起被困在游乐园里。然后发生了好多事,有一个老奶奶,她对我很好,很照顾我,总是安慰我,一切都会好的,一切都没事的。”
然后……然后……许许多多的画面,清晰地从我的脑海中一幕一幕地掠过。消失的神户晃,脱轨的过山车,悲痛的奶奶,鸣海,稻草和血,最后是那双失去血色的脚。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我已经再也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能放任泪水决堤。
“奶奶是大骗子。一切都没有变好……奶奶还……还……呜呜呜……”
竹村惠慌乱地抱住了我,用围巾给我擦眼泪。我泄愤似的把鼻涕眼泪全都抹在她的围巾上,放声大哭。她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哼着一首重复的曲调。
“……没事了,现在没事了……我们都好好的……”
只是现在看起来“好好的”而已。我们都会死的,被疯长的稻草淹没,然后再一次,再一次,再一次……我哭累了,温暖的黑暗包裹着我,虚假的安全感包裹着我,在重复的曲调之中,我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深深的睡眠里。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好好地盖着被子,躺在房间里的床上。天已经亮了,第二个1月25日,已经悄悄地开始了。
我从来不相信什么英雄故事。
英雄秀什么的,只是为了骗小孩的钱编出来的故事。假意受伤的英雄,假装焦急的主持人,共同欺骗那些对英雄抱有期待的孩子们,为的是让他们用热烈的呐喊炒热现场气氛,好销售出更多的周边产品。
我也不相信神。我也曾经祈祷过,不管是谁都好,瓶子里的精灵也好,仙女教母也好,神灯也好,甚至魔鬼也好,来帮帮我,救救我!可是谁也没有来。
竹村惠相信过英雄,相信过神,但现在也不再相信了,肯定是因为神背弃了她的期待,带走了她重要的东西。那个也许是“神”的东西,绝对不是什么怀有慈悲之心的家伙,否则为什么需要用鲜血来祭祀,又为什么把我们困在这里?
“想要成为英雄的人、和一心相信英雄的人……常常都没有好下场。”竹村惠如此说。
“那什么样的人会有好下场呢?”我反问她。
竹村惠沉默了。片刻后,她苦笑着回答我:“要是这时候回答‘我不知道’的话,佑树会觉得奶奶很逊吗?这个问题……奶奶没有什么经验啊。”
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回答吧!
我把自己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说出:“不会哟!因为那种答案很难对着小孩子说出口吧。在我看来,有‘好下场’的,偏偏都是那些抛弃了良心和情感,还能心安理得地活下去的人呢!”
和爸爸离婚之后,妈妈偶尔会来看我。初次的歇斯底里之后,我在她面前好好地扮演着乖孩子,她也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维持着母子表面的和谐。
爸爸说,我应当原谅妈妈,她已经在反省自己的过失。他说,“放过别人,也是放过自己。”好像我愿意原谅一切,一切就真的没有发生过一样。
就好像,他们都不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一样。
竹村惠摇了摇头:“……真是不公平。就算会有好下场……奶奶也不希望成为那样的人。”
我看着眼前的老人,笑了笑。想到她曾经做过的事,她给出这样的回答并不让我意外。但我和她的选择并不相同。
“我跟奶奶不一样。如果成为那样的人就能不再受伤的话,我会去做的。”
不为他人的痛而痛,心就不会再痛了!被伤害,要狠狠地报复回来,把自己放在第一位,再也不考虑他人的感受!这世道就是这样,越坏的人得到的越多!
“如果佑树能这么想的话,也许……”
听了这样的话,竹村惠却笑了。
“我明明自己不想成为那种人,但想到佑树如果成为那样的人就可以活下来——就可以开开心心地过完一生的话,就觉得那样也不错。”
她自嘲地笑了笑。
“真是自私又愚钝啊。”
……我从没想过她会说这样的话。这样的想法,总是会受到大人的谴责的。他们要求小孩子保持纯真善良的心,即便是自己都做不到这种事。可是奶奶,奶奶却希望我能够开开心心地过完一生,即便是变成一个大坏蛋也没关系……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能紧紧地抱住了她。
不管她当时出于怎样的理由,选择了那样的道路,我都不会再怪她了。
如果,这次也相同的话,那我也会让卧室里的床单派上用场。
不好意思,梦幻海王,我好像还是没有办法变成你的样子。
因为,还有人爱我。
各位玩家好,隐秘公约Ⅱ·雾都秋霭颂企划的人设招募已经开始,以下是关于截至目前各限定角色和限比例角色的人数统计(约每晚22:00点更新):
侦探:限量10人,现已招募满员。
魔女:限量10人,现已招募满员。
欧洲以外地区角色(包括欧洲以外国籍的角色以及欧洲国籍的非欧洲裔角色,以及欧洲以外地区神话传说中的超自然生物):到达5人后进入暂时拉线状态,待参企角色总数超过100人后,每增加20人新增加1位欧洲以外地区角色名额。
当前企划总角色数163人,欧洲以外地区角色现已有7人。
晏摘星带着一身的血气回了【幻影】,快速穿过了寥寥无几的同事们身边,先去了武器库将背包里的武器都放回原来的位置。在去临时医疗处的路上,他又碰到了那个意想不到的人。
太刀川雫似乎在这里等着他,穿戴整齐干净的女人和晏摘星的狼狈形成了对比。她轻轻抚摸着手上鸽子的脑袋,随着晏摘星的靠近,那只鸽子的眼睛顺着太刀川一齐看向了他。
蓝色头发的漂亮女人轻声开了口:“有趣吗?”
晏摘星难得心虚了一下,他装作没事人一样从太刀川旁边走进了医疗处。后者平静地跟着他进去了,在晏摘星寻找着酒精和绷带的时候,那平静柔和的声音再度响起。
“在找这个吗?”
鸽子静静地落在她的肩膀上,她拿着那些医疗用品,月光透过窗户照在她的发丝上。
“缺乏危机意识地做这种事就能实现了吗?你的那个愿望。”太刀川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她望向了晏摘星那只被扭曲得厉害的手臂,“软趴趴得像死掉的鳗鱼呢。”
这位同事自觉地替他收拾起了伤口,后者没有拒绝太刀川的帮助。晏摘星在一片沉默中缓缓开了口:“别说出去。”
太刀川的脸看不出情绪,她只是歪了歪脑袋。晏摘星身上的伤口止血起来方便,问题在于那只手臂。
太刀川一直是一位让晏摘星捉摸不透的同事,他看着她走出门,在踏出门前,她回过头,金黄色的、没有焦距的双眼望着晏摘星:
“想隐瞒,就要学会只受自己可以处理的伤。”
晏摘星生怕这个同事把他的事捅了出去,太刀川这句话属实让他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不在乎自己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关键在于,他不想让晏其知道。
没过多久,来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他恶狠狠地瞪着晏摘星: “哈?就是你小子弄成这样?不会你是——”
“是太想吃鳗鱼饭了所以在路上摔倒了。”太刀川轻飘飘的在门口留下一句。
“我信你就见鬼了。”男人毫不留情地举起了晏摘星那只骨头碎得厉害的手臂,在晏摘星疼得面部扭曲的情况下,不耐烦的开始用异能替他治疗了起来。
治疗的效果肉眼可见的好,但是疼痛却像是聚集了恢复期所有的痛楚一般,让晏摘星没忍住闷哼出声。
“是治愈时会感受到双倍疼痛的异能噢——”门口熟悉的女声响了起来,似乎带着得意。
里面正在被迫加班的天照原的某位同事不耐烦地回应:“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晏摘星的体力消耗到极致了,这一天发生了太多事,他的哥哥、“裂口女”、找不到的资料信息……无一不在消耗着他的神经,他在这样的拌嘴中和缓慢的治疗下陷入了黑暗。
*
隔天一早,【幻影】又恢复了以往热闹的景象。晏摘星在这样的忙碌和嘈杂声中醒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盖上了被子,躺在洁白的床面上。身上的衣服也被换了干净的,左边的手臂已经被打上了石膏,但他感觉手臂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想必那位同事真的兢兢业业替他的手治疗了一晚,但没有替他做多余的事,身上细碎的伤口依旧发疼。此时,御影琉辉坐在他的病床边上玩着手机。
琉辉注意到晏摘星醒了,他冷哼一声,暗骂了一嘴:“胆挺肥。”
晏摘星这会没什么想和他说的,琉辉也没在意,他站起了身:“行了,醒了我就去哥那边了。”
他走到门口停住了脚步,御影琉辉强压着怒火,还是决定对躺在床上的晏摘星口气不善地说:
“我不会和哥说这个事让他烦心,但是晏摘星,你给我记住,你要是再想找死,我他妈来成全你。”
门被沉重地关上,晏摘星直愣愣地盯着洁白的天花板,难得有了让自己放松的片刻机会。
但或许晏摘星小时候享受了太久的平静,这样的轻松对于现在的他来说反而增加了他的心理压力。
他总是焦虑时间不够,所以他还没躺着多久就起了身,取掉了左臂上碍事的石膏,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去了工位。
*
月读司突然忙碌了起来,似乎是昨天发现了好几例变异了的“裂口女”,同事们都在整理最新的资料。晏摘星刚坐上了工位就加入到这样的忙碌中,他忙得轮轴转了起来,突然有同事这会从其他部门回来,大声地在办公室里喊着:
“这边出了一例‘裂口女’联动其他虚异访客的案例!”
因为人手实在不够,晏摘星接到了这份新的情报。这份战斗报告里描述的正是晏其和御影琉辉他们这组昨天出勤所碰到的裂口女的怪物。
“……根据天照原系长晏其口述,该‘裂口女’在战斗过程中有意识的利用了虚异访客‘摇篮曲’,导致晏其被其致幻,发生了异能过度使用的情况……”
晏摘星手中的资料被他攥紧了,这句话他逐字逐句地读了好几遍。比起“裂口女”的情况,他更加在意的是这个叫“摇篮曲”的虚异访客。
他一直以来负责的情报内容都是和人类异能相关,对于虚异访客的了解只有常见的几只怪物,这个“摇篮曲”让他心里隐隐泛起了不安。
晏摘星带着手中的资料去了资料室,他走到摆放着虚异访客录的柜子前,一本本寻找着这个叫“摇篮曲”的虚异访客的信息。
如果晏摘星知道,他或许不会选择打开这本关于“摇篮曲”的资料。
“……该虚异访客首次发现是在前鸣尊寮成员晏峰家中。据悉,晏峰的妻子在家中唱出‘摇篮曲’后,晏峰随即陷入幻觉,出现癫狂状态,在家中展开无差别攻击。其妻子为了保护幼子在死前奋力刺杀晏峰,晏家两人最终未能存活。该成员留下两名孩子,分别为……”
每读一句,晏摘星的情绪就混乱了一分,直到父母的惨案被活生生地揭开,血淋淋地展露在他面前,晏摘星彻底被笼罩到了他最恐惧的噩梦里。
*
父亲突然和发了疯一样,嘴里念叨着:
“我要杀了你们这些怪物……所有的怪物——!”
然后传送门被打开了,父亲那把最擅长的长刀握在了他手上,以往可靠的成年男人在家里胡乱挥舞着利刃,母亲一边惨叫,一边紧紧护住幼年的晏摘星。
晏摘星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害怕极了,他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杀了自己,只能哭喊着,瑟瑟发抖地躲在母亲的怀中。
父亲的长刀胡乱挥舞着,母亲躲不开,晏摘星亲眼看着那把吓人的刀砍在了母亲的背上。
他头一次闻到这样厉害的血腥味,他几乎发不出声音来。
母亲抱着他虚弱的跌在地上,这会父亲伸手把幼小的晏摘星从女人的怀里拖了出来,按着他小小的脑袋,把长刀对准了他的脖子。
晏摘星此时连尖叫声都发不出来了,灭顶的恐惧感让他只能呜咽着落泪。那把刀猛地落下,晏摘星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这把凶器。
顽强的女人在血泊中爬了起来,强大的母性让她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她举起了门口工具箱里的尖头剪刀,狠狠地从父亲地背后刺进了这个发疯的男人的心脏。
但这把长刀依旧豁开了晏摘星的脖子,血液喷涌,在那瞬间晏摘星仿佛除了疼再也没有别的感知。
父亲倒了下去,母亲也倒了下去,留着晏摘星一个人躺在血泊里,在迷糊的视线里看着这一幕。
他慢慢地失去了视觉,但听见了御影琉辉的声音从他不知道的远处传来。
御影琉辉没来得及赶上。他在第一瞬间就锁定了晏摘星的位置,看着这个黑发的孩子躺在血泊里,脖子被割开,嘴角不断地溢出血来,那平时总是带着没心没肺的笑容的脸上还有未干的泪痕,紫色的眸子朝着晏家父母的位置望着,慢慢失去了焦距。
而后晏摘星似乎被抱在了一个熟悉的、微微颤抖着的怀里,此时的他已经感受不到一丝疼痛了,他只觉得冷,只觉得冷。
他想睡了,他好困,他好冷。
*
晏摘星无法呼吸了,死亡的恐惧感历历在目。父母的互相残杀也好,脖子被割开的痛楚也好,让晏摘星被嘈杂的耳鸣声折磨着,宛如喉间依旧淌着血,周围环绕着母亲的哭喊和自己的惨叫声。
他这一瞬间惧怕到了极致,那把曾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刀又割开了他的喉咙。晏摘星剧烈喘息着,浑身的温度都褪了下去,视线逐渐模糊,眼泪不受控制地决堤。
救命、救命啊……救命啊——!哥哥、哥哥们在哪里……救我!快救救我!
他几乎是撞开资料室的门的。身后有深渊正在吞噬他,他看不清楚眼前的景象,以至于在奔跑着寻找哥哥的路上,他磕碰了不少地方,甚至撞到了不少人。
脸上的眼镜跌落在地上被踩得粉碎,晏摘星额上的汗水滑落到眼睛里,很痛。
所以眼泪流得更加汹涌,滑进了唇齿里,很咸。
他这样糟糕的状态让公司里的员工们都注意了起来。有热心肠的人问他需不需要去医疗处,晏摘星就紧紧地攥住这个人的手臂,像是紧紧攥着一根麻绳。
他的眼前溢满了眼泪,看不清楚对方的脸,他艰难呼吸着,然后带着泣音请求对方:
“求求您,带我去。”
他仅存的意识里知道他要去的就是晏其和琉辉所在的医疗处。晏其此时的状态已经好了不少,【幻影】的医疗能力虽然不能逆转他器官的急剧老化,但能够让他不那么痛苦。
这会琉辉正帮着他收拾东西准备回家去静养一段时间,就看到有人急冲冲带着他最熟悉的人跑了进来。
“哎!有人没!这个人情况不太对!”
“……摘星?”
晏其的话音未落,他的亲弟弟就紧紧地抱住了坐在病床上的他,在他怀里剧烈颤抖着。
这种颤抖让晏其心慌极了,身旁的琉辉都紧张了起来。晏摘星的模样就像濒死的人一般,面色惨白,嘴唇发紫,甚至眼睛里满是浑沌。
那张精致漂亮的脸失去了眼镜的遮挡,将他落满泪痕的狼狈的模样清楚的展现了出来。
“哥、哥哥……哥哥……救我、救救我,不要啊……不要……”
晏摘星用冰冷的、褪去血色的双手紧紧攥住晏其背后的衣料,攥到手指关节发白得吓人。
他这样的状态,晏其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在父母刚出事的那段时间里,几乎每个夜晚,晏摘星就像是这样崩溃得胡乱喊着“救命”。
晏其紧紧抱着晏摘星,他注意到一边紧张但有些无措的琉辉,向对方投去了一个视线。
兄弟之间的默契无非就是如此。琉辉心领神会,语气不耐烦地赶走了医疗室里的其他人,所幸留在这里的伤员只剩晏其一个人。
琉辉知道自己并不适合安慰人,他也一同走了出去,关上了医疗室的门,独自守在了门口。
晏其轻轻拍打着晏摘星的背,引导着晏摘星坐到了他的身边。就像过去那样,让陷入噩梦的晏摘星努力找到现世的安稳。
晏摘星此时的思考能力完全消失,他口中断断续续:“爸爸……爸爸是中了幻觉,所以、所以妈妈被杀了……所以爸爸、也要了杀我……哥、哥哥呢……哥哥在哪啊……我好怕、我真的好怕……”
“我流了好多血……我好像、好像看到了龙君。”
“但是、但是哥哥,你在哪啊……?星星真的好、好害怕……星星找不到哥哥……”
二十出头的男人沉浸在幼时的深渊,在死亡的面前变得脆弱无比。
晏其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又温柔,他慢慢安抚着怀里的困兽。
“没事了,摘星,哥哥就在这里。”
“哥哥就在摘星的身边,哥哥哪里也不去,哥哥会救你的。”
像是哄小孩的话语在此时却有着最强大的力量。晏其的声音就像一张救命的网,把淹没了的晏摘星给轻轻打捞起来。
白日的阳光温柔但刺眼,它照在屋子里的这对兄弟身上。
晏其沐浴在阳光之中,晏摘星被他藏在了阳光的阴影之处。
晏其耐心地回复晏摘星每一句的胡言乱语,直到怀中人的颤抖逐渐消失,抽噎的频率变得平缓,晏其都不敢放开晏摘星,依旧紧紧抱着他,安抚的话语不断落下。
这场安抚不知道持续了多久的时间,晏其的神经不敢放松,他敏锐地捕捉着怀中亲生弟弟的所有细小举动。晏摘星的抽泣声停止,呼吸逐渐变得平缓,他以紧靠着晏其的姿势将头埋在了晏其的颈窝之中,闻着哥哥身上让人安心的气息沉沉睡去。
晏其的颈窝一片湿意,他抱着晏摘星,意识到晏摘星陷入睡眠的时候他才缓缓舒了一口气,轻轻将晏摘星放倒在病床上,替他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在晏摘星红肿得厉害的眼睛上试探地抚摸着。
那双看着晏摘星的眼睛里情绪涌动。
*
晏摘星什么都梦不到了,但他的身体在睡眠的情况下总是一阵阵地颤抖着,而后就会有一双有力的手臂将他紧紧搂住。
他在即将转醒的时候,下意识贴近了身边熟悉的体温。晏摘星缓缓睁开了双眼,和床上的另一个人对上了视线。
此时天已经暗下来了,他不知何时被带回了家,被换好了衣服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晏其的双眼几乎没有合上过,他看到晏摘星醒了,温柔地弯起了双眸,用手在他的头上轻轻抚摸。
“要不要再睡会?”晏其说。
晏其表现得非常自然,就像小的时候陪着晏摘星睡觉那样——他每每在晏摘星午睡完之后,都会像这样温柔地问他一句。
像这样和晏其亲密接触,已经是五年前的事情了。晏摘星对于这样的亲密贪恋极了,他没有回应晏其的话。
他身上的衣服被换了,所以晏其已经知道他受伤了,可晏其没有问。
他之前应激的情况那么严重,让晏其一直抱着他睡到现在,但是醒来晏其没有关心他的情绪或者身体。
而是和以前一样、和平常一样,给晏摘星描绘着日常的温馨。
晏其用这样的方式去阻止晏摘星回想一切的噩梦,他总是这样温柔到了极致。
哥哥一直都是这样,晏其一直都是这样。晏摘星想。
“哥……”晏摘星的嗓音低沉沙哑,像是喃喃自语,经历了如此大的情绪波动之后,他像是仍留存于梦境中,吐露出他一直压抑着的感情:
“我要怎么做才能一直留住你,让你一直留在我的身边呢?”
晏其就像晏摘星预想的那样,他温柔依旧:“我一直在你身边呢,我从来没想过离开你啊。”
这句话说得坚定,但晏摘星内心的不安没有为此减少。
因为他想要的不是这样的回答。
“我之前做了错的选择,哥。”晏摘星处在晏其的怀抱下,他握住晏其环在他身上的腕子,顺势翻了个身将晏其压在了他的身下,晏其被迫从侧卧的姿势变成了平躺,两双相同的紫色的眼眸互相对视着。
晏摘星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在晏其的脸上流转,他缓慢拉近了两个人脸颊之间的距离,彼此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这个过去活泼开朗的孩子,现在阴沉寡言的男人,在晏其的注视下说着:
“我不应该,五年来,都不在哥的身边,我应该一直看着哥。”
“我应该一直在哥的身边,应该了解哥的所有。”
当晏其意识到气氛不对劲的时候早已来不及了,晏摘星的眼神里满是执念和疯狂。
“我应该让哥彻底成为我的东西,这样哥就没办法离开我了。”
晏摘星将晏其的手腕紧紧按住,低头吻上晏其淡色的唇。
晏其丝毫没有料想到这一点,他一直以来温柔又强大的表情在这刻微微破碎。他慌张极了,甚至显得无措了起来。晏其侧开了头,苍白的脸上微微泛红,晏摘星将这些表情都看在眼里。
哥的表情变得生动了起来,他又看到了更多的晏其。
……
*
当第二天一早晏摘星惊醒的时候,床上被褥和他身上都干净得不像话,甚至当时身上渗出血的绷带都被换上了新的,可他因为清晰记得昨晚发生的一切而沉下了脸色。
像是梦一样的回忆中,晏其被他折磨得不像样子。
晏摘星的心剧烈跳动,他一直以来被自己刻意隐藏的、对晏其的占有欲和爱意在这样一个糟糕的情况下暴露了。
他吓坏了,这不是晏摘星的本意,他原本只是……
晏摘星急冲冲地跑出房间寻找晏其。
晏其在厨房安静地为两个弟弟做着早餐,就像一直以来的那样,琉辉在他的身边帮他打下手。
在听到了晏摘星的动静之后,那个昨夜被他侵犯的、他的亲生哥哥,脸上又戴着平日里的温柔。
这份温柔在晏摘星眼里几乎无懈可击。
“醒了?准备吃早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