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只玻璃制的浅棕色眼珠掉在了沙发底下。
坐在地板上的白色毛绒熊一声不吭,静静地用剩下的一只眼睛凝视离开自己身体的一只眼睛。
刚刚离开的邻家的孩子小小的手抠下它玻璃眼睛,像玩一
颗弹珠一样放在地上弹射,直到它滚进了沙发底下够不着。
听到外面变得安静,咚平从房间里走出来。
咚平是个普通的女孩子,和别的普通孩子不太一样的是父母对这个孩子过于苛刻的要求:不准玩玩具。
咚平看了一眼地上的绒熊,转头问母亲:“妈妈,刚刚谁玩了我的熊?”
母亲一边洗着菜一边说:“隔壁的小孩儿,本来打算直接给他的,他抱不动。真不知道这么大的玩具放家里做什么……”
咚平拖起地上的绒熊,把它放在沙发上:“眼睛呢?他把熊的一只眼睛弄没了……”
“我哪知道!你老看着这个熊看嘛,这么大的人了,还和小孩子计较……”
不是的。
咚平不是小气的孩子。
只是这个毛绒熊是转学了的朋送给自己的礼物,想好好珍惜。
咚平把它关在柜子里,和被褥放在一起。
当时收到这只熊的时候,因为它身上穿着的好看靛青色的毛绒衣裙,她与朋友为它起名为Cyan。
但最初的珍惜和欣喜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地蒙了尘,她对于白熊也只剩下淡淡的内疚。
“Cyan……晚安。”咚平想起了自己很久之前夜里会给绒熊盖好被子,对它道晚安。
如果Cyan有灵魂,这能给它一些慰藉吗?
咚平慢慢地合上柜子,白熊玻璃的眼睛希冀地捕捉着门外的光,直到只有缝隙大小的光透进来,被柜门掩盖。
门外母亲已经做好了饭菜,收拾着刚刚被邻家孩子踩脏的地板。
沙发下骨碌碌地扫出一个玻璃球。
“啊,这不是熊的眼睛吗?”母亲弯下身看了看:“好像缝不上去了,还是丢了吧。”
Cyan在衣柜里,静静地感受着没有时间流逝的黑暗。
直到不知何时,发出某种召唤般,在黑暗中悄然炸开的一团光亮不限空间地蔓延开,它突然感觉到了苏醒的生命。
那个矮矮的女孩穿着宽大的T裇,站在光芒中惊愕地看着Cyan从柜子里起身,然后慢慢站直,已然是人类的模样,没有表情,但眼神温和地看着她。
“走吧,一起去那个世界……”
尉迟鹊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为什么会有这个表弟。
比如出生前自己的母亲就代替她的妹妹----尉迟鸠的母亲去当了记者,留自己守着偌大的空房。
再比如小时候到邻居家树上偷柿子给睡在石槛上的黄狗逮了个正着,他躲在树上没给发现,倒是自己顶着被烂柿子砸中、留下一片黄渍的衣服低头挨了邻居劈头盖脸一顿骂。
长辈的掌声与称赞只要俩兄弟在一起时总属于弟弟,虽然他对这件事并不抱太大兴趣。
再大些的时候,他仗着年纪小抢去了他的新书篮球。
甚至在初中,他转学到外地的时候,还用网络理当言顺抢去了自己的女朋友。
现在……
尉迟鹊看着坐在自己床上吃着本来是自己午饭的便当的尉迟鸠什么都说不出来。
处分记多也别逃到我这儿啊。
在这儿安定地住了两个月还一幅理所当然的样子,搞不懂脸皮多厚。
一边诽谤着一边飞快敲击着键盘,忽略身后打量着自己军刀的表弟。
"工作"的报酬能养活自己两个月,在家里多一张嘴后不得不加倍努力喂饱自己。
早饭白粥午饭橄榄菜白粥晚饭榨菜白粥的日子。家里养肉食动物简直是找死。
-You zuo I die that is why????
-No zuo no high give me five!!!yeah!!!!
把脑子里莫名其妙闪现的两行英文踹了出去,将注意力集中在闪着荧光的电脑屏幕上,看着百分之百的进度条总算松了口气仰头倒在椅背上微瞌双眼注视着没有发光的白昼灯。
唇上覆盖温热柔软也就那么一两秒的事。
惊惶失措把坐在床上探身过来的人推开,蹬着木地板叫带轮子的电脑椅在两声刺耳声响后直直后退,接着向后倾倒。
哐铛----
"痛…!!!!"
四脚朝天捂着被桌子狠狠磕了一下的后脑勺倒抽两口冷气,拧着眉头腾出一只手扶正眼镜睁开一只左眼,虹膜倒映罪魁祸首的身影。
"鸠占鹊巢"。
不会筑巢的鸠将鹊的巢占为己有,这只恶劣的斑鸠却连喜鹊也一块占了去。
咬着比自己高一个头人结实的肩膀,喉咙深处掺杂痛苦和难耐的低声呻吟缓缓流出,修剪得并不勤快的指甲在那人背后狠狠留下红痕。身体颤抖得不像样子,在被闪电击中般抽搐的刹那还是松了口,沙哑嗓音吐出的尾音打了几个颤。
躺在床上扯着明显过去宽大的衬衫摸索着戴上眼镜平复呼吸,仿佛看到了自己和他冷战时赌气连续工作三天三夜后昏倒是在医院里的场景。
虽说不是未成年,这种事情第一个对象居然是男人,还和自己有血缘关系……。
这么烂的剧本买给拍肥皂剧的都不会收。
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脸上落下了鸠羽划过般轻柔的亲吻。
梦呓一般地呢喃着。
"……算了……给你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