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正下着大雨,空气沉甸甸的。门半掩着,靠近门口的地面洇湿了一片,残破的雨水痕迹在无灯的长廊里闪出乌黑的光。
艾泽尔收了伞,抖去伞面上的水珠,向走廊深处走去。他没有刻意收敛自己的脚步声,鞋跟敲击地面的声音却并不明显,甚至还有些沉闷。他甚至听到了大雨里有人在呼喊,在他身后,在他身后的门身后,很远的地方。
走廊深处响起了琴声。
艾泽尔看着脚下的前方漆黑一片,神情变得有些严肃。他加快了步伐。
他来这里确认一个人,一个叫做雪维利尔·拉塞尔的音乐教师。这里是她任职的地点,一所私立中学的艺术楼;现在是晚上十一点,雪维利尔早该回家了,但并没有。他亲眼见她走进这栋楼就再没出来,直至大雨倾盆。
也许她在等自己找她,艾泽尔心想。她想必早就察觉到自己了。他也的确主动找上门来了——不像过去七天那样,在暗处侦查她的一举一动;但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在他出神的这一会,目光所及的地方已经完全昏暗下来,雨带来的光也远远逝去了。安静被放大到突兀,琴声轻而远;雨滴滴滴答答的声音模糊一片,渐渐成了白噪音,水珠从长柄伞尖落地的声音干净又生脆,落在钢琴的温柔之间。
而那首钢琴独奏像是白亮丝线系在黑暗的末端,长廊长得像是在无限倒影的梦中,轻缓得像是永远也不会结束。
这是一份迎接礼。
艾泽尔的目光有一瞬茫然,堕入空白的温床。但他很快清醒过来,指尖微动下意识摸上腰间短刃。潮湿冰冷的触感逐渐蔓延,他深吸一口气继续向前。
永远不能丧失警惕,他告诫自己。
长廊如他印象中的并不长。只转了两个弯,琴声就已清晰得像是在耳边,离他五十步的地方有一片孤零零的亮光和一扇半开的门。
也许是这片昏暗里唯一的光。艾泽尔闭了闭眼,从音符的间隙间听见自己的脚步与心跳。
他走到那束亮光来源的门口,于是琴声停了。他从半开的门间望见那个弹琴的人正垂眼盯着琴键,和过去七天里他见过的别无二致。
很抱歉。他在心里默念道。他推开了门。
光散进蒙蒙的长廊,落在他身上。雪维利尔抬起头,与艾泽尔四目相对,空气陷入短暂的凝固。艾泽尔微微皱着眉头,看到雪维利尔的影廓被暖灯映得模糊不清。他把伞挂在门把手上,上前一步又停步。
雪维利尔微笑着从钢琴前站起身。“艾泽尔·格雷斯先生。”
艾泽尔反手将门关好,微微躬身。“您好,拉塞尔小姐。”
“请问,您找我有什么事?”
艾泽尔并没有直接回答。“看来拉塞尔小姐已经认识我了。”
雪维利尔笑着点点头。“您至少观察了我四天。我怎么会不知道您的名字呢?”
“是七天。”艾泽尔纠正道。
“……格雷斯先生,您的确很有本事。”雪维利尔顿了顿,保持着礼貌的微笑,不着痕迹地将披肩拉严实了一些。“所以,您找我什么事?”
琴房陷入了沉默。
艾泽尔没有回答,也许有一两分钟,似乎在犹豫该怎么说甚至说什么。雪维利尔也就极有耐心地保持着同一个微笑看着他,似乎她面对的只是一个死物,而她可以永远这样温和地笑着。
艾泽尔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合适的措辞。他望向她没有笑意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荒诞。
明明是她想主动挑明的。
于是他问道:
“你来自观星社?”
雪维利尔显然没有想到他会问的这么直接。她近于虚假的微笑有片刻僵硬,依然维系着,却忽地多了懒于伪装表情的一点疲倦。她反问道:“艾泽尔先生,你觉得呢?”
“……你不像是。”艾泽尔极轻地叹了口气,“我猜,你本质上是一个心思古怪的艺术家。”
这个坦率直接的答案再一次超出了雪维利尔的预料。她忽然觉得很累很累,她很不想再微笑——尽管这样的表情已经接近于一种本能。于是她把一切情绪收敛起来,参加那个难以为继的微笑。
“谢谢你愿意这么想。”她努力用平稳的语调说着,停顿片刻,“但我是。”
艾泽尔一点也不觉得奇怪,里政府的调查报告证据已经很确凿。可那一瞬间他还是震了一下,激得脊柱发麻,身上有些冷。
雪维利尔无意识地抚着披肩上的绒毛,避开面前人复杂的目光:“……里政府的属员,打算把我抓回去待命吗?”
艾泽尔仍看着她,欲言又止。
雪维利尔见他没有回答,垂眼一笑,指了指屋子角的一套桌椅。“坐下说吧。”
“谢谢。”艾泽尔随着坐到她对面,沉默片刻,语气倒像是解释。“我的任务只是确认你的身份和行动,不是伤害你。”
雪维利尔讽刺地抬了抬眼。“如果你真的想杀我,我也逃不掉吧。”
“但我没有杀你的理由。”艾泽尔正色道,“这七天里,你没有任何反常违纪举动,你的调查报告中也没有过往劣迹。而且……”他犹豫着重复,“我的任务只是确认你的身份和行动,不是伤害你。”
雪维利尔端起面前精致的空荡荡的玻璃杯,低头思索,面上看不出情绪。
“我见过许多魔法师,有些和你相似。观星社中,是不是并不都是该死的恶徒?”艾泽尔的声音很轻,似乎在问自己。“你也许不应该死。”
……而里政府对观星社成员格杀勿论。被监视的这几天里,她一定在试图寻求观星社的庇护吧。
艾泽尔没有说出这最后一句话,因为他知道雪维利尔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只是不知道自己的困惑与动摇来自何处,是来自于面前这个兴许并没有过错的魔法师小姐,还是来自于自己的组织。
沉默使两个人都开始思索。
在四天前,雪维利尔就知道里政府发现了自己的魔法师身份。她没有逃走或制服自己,但并不代表她不能;艾泽尔几乎怀疑她是故意想和自己谈谈。
不,又也许她是猜到了里政府将会对自己动手,猜到了自己迟迟不下手的动摇,才迫使自己来找她。这是交锋前的最后通牒……这个魔法师,大概是抓不到了。
这么说来,无论如何,谁都没有做错什么,一切都开诚布公了,这样很好。念头飞速划过,艾泽尔这么安慰着自己,荒诞感却再一次漫上心头。
自己竟然选择了……和一个魔法师开诚布公?
时钟秒针走过的顿响一点点积压在空气中,两个人的沉默被负以沉闷的重荷。直到雪维利尔终于放下玻璃杯,与桌面相碰的脆响猝然打破了死寂。
“……谢谢。”
艾泽尔霍地看向她的眼睛,那里遮去了光。他摇了摇头,雪维利尔却微笑起来。
——敌人之间,不应该因为坦诚而说谢谢。
“我还有一个问题。”艾泽尔有些艰难地问道,“如果我想杀你,你真的逃不掉吗?”
雪维利尔毫不犹豫地回避了这个问题,自然而然问道:“你想听曲子吗?”
“什么?”艾泽尔一时发懵。
雪维利尔已经站起身走向钢琴。“安眠曲,作为报答。”
这就是他方才在长廊里听到的那一首。雪维利尔的指尖按下琴键的那一刻艾泽尔条件反射般明白过来。
同样的温柔、安静,仿佛永无止息,只是没了令人想要就此昏沉睡去的魔力。艾泽尔注意到,先前横放在钢琴上的那根指挥棒,不知何时已经被她拿走放在身侧。
这才是这首曲子本来的面目。安眠……良夜,就像这个午夜的这场大雨。昏暗的遮掩的月光,模糊地起着雾,有什么一闪而逝,让他看到温暖和寒冷,呜咽和静默。那个声音淅淅沥沥地在梦里陈述,在耳边湿润地喃喃低语。
请安睡吧。
艾泽尔看着雪维利尔温和微笑的侧脸,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一个更加真实的只属于自己世界的人。他看着她在旋律中沉静忘我,直到一曲终了,琴盖被她轻轻扣合,以轻叩之下的余音作结。
艾泽尔望向空白处,轻声道:“这首曲子……是不是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雪维利尔把手轻轻搭在琴盖上。“它象征着永恒的安眠。”
永恒的安眠……艾泽尔微惊,喉头似乎被什么哽住。
雪维利尔再一次微笑着从钢琴前站起身。“永恒的宁静与安心,不是很好吗?”
艾泽尔无言以对。
雪维利尔又道:“艾泽尔先生,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您。”
“嗯?”
她深吸一口气,第一次出现了至于悲哀的神色:“您知道……替我向她道歉,好么?”
“她?”
雪维利尔动了动嘴唇,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艾泽尔忽地想起那个告诉组织“雪维利尔是个魔法师”的、一向温和内向的心理咨询师,想起她对雪维利尔某些叙述的似是而非和日日心情低落的样子,忽然发觉了事实的另一角。
……原来如此。
他才想说点什么,却又被雪维利尔匆匆打断:“不,艾泽尔先生,谢谢,您该回去了。”
是的,结束了,该回去了。话会带到,剩下的是她们自己的选择,不是么?
艾泽尔强迫自己从这些说不清的纷扰中挣脱出来。他站起身,拿上伞,心情复杂地后退两步至门外。“谢谢你的曲子。”
“谢谢。”雪维利尔站在门内,轻轻一躬,“有缘再会。”
今夜莫能安眠。
End.
因为没什么时间了就直接发出来了!要是ooc了搭档我很抱歉——我还会改的!
真的是死线滑铲,还有流水账……
字数4568
被粗暴地请来海底,被告知只有表演才能活下去之后,两名被分配到同一个小组的女孩,今天也正为活下去而做着努力。
矮一点的女孩叫青,她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好奇,以超越常人的速度理解并接受了现在的处境,正打算依照海底居民们的要求认真演出。
高一点的女孩是萝拉,她虽然对家中之人还有着挂念,但也明白现在就连生命都掌握在对方手中,目前,只有照着他们的话做这一条看似可行的路能走。
以下的故事,是这两位活泼的,并不排斥表演且接受能力很强的女孩关于表演,在排练中度过演出前的两个星期的故事。
1.
青从很小的时候就辍学了,对学习没什么兴趣的她自然也没读过多少书,所以理所当然地不了解《洛丽塔》。虽然听曾经的一位朋友介绍过这本曾经饱受争议的畅销书,但是对文学方面的知识几乎可以算是左耳进右耳出的小姑娘来说,印象不是太深。
于是萝拉自然而然地为这位在文化学习方面有所欠缺的女孩讲起了其中的剧情。
没想到萝拉的讲解似乎令青昏昏欲睡。
“简洁一些嘛……”蓝色头发的小姑娘揉揉眼睛嘟哝着。
于是萝拉欢快地概括到:“这是一个可悲的男主角沉溺于幻想之中的性感少女的故事。”
“我不明白啊萝拉,再讲明白一点吧。”很显然,对于这种抽象的讲解,青一头雾水。
萝拉见状只好改口道:“是一个对幼小的少女发生畸恋的故事。”
“我还是不明白啊。”
萝拉无奈,只好讲得无比直白:“是继父和继女乱伦的故事。”
“喔!”青右手握拳敲在向上摊开的左手掌心,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你早说嘛,我明白了。”
但萝拉很是怀疑满脸神秘笑容的青究竟明白了什么。
2.
由于青基本忘记了《洛丽塔》的剧情,再加上对于组织语言也不是很擅长,所以编写剧本的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到了萝拉身上。
青和萝拉要根据那本名为洛丽塔的小说,将其中的一部分改编成适合在舞台上展现的剧目。
但在半文盲青的拖后腿下,萝拉几乎是一个人完成了这项比较复杂的任务。
这个任务的复杂超出萝拉一开始的想象,如果只是编写剧本的话,应该不至于用复杂来形容。
任务中最复杂的环节是青,她好像一个在某种联机组队的游戏里总是拖着伙伴输掉游戏的队友,于是萝拉的任务立即繁重了一倍不止,她不仅要将对那本小说的记忆整理成剧本,还要致力于让青懂得她想要表演的东西。
“可不可以,麻烦用一点简单的词?”
“没问题。”
“这个地方我不明白。”
“我来讲——”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我的天!可是这些真的已经没办法再简化了。”
“好吧…然后这…”
“我说,能不能麻烦你花一点时间认真地理解一下?”
“……”
类似这样的,由半文盲小姑娘的疑惑引发的对话一般都以萝拉的哭笑不得与青的无奈耸肩结尾。直到讲完整个剧本,理解力有些不足的小姑娘还是有些茫然,但见讲述者已经开始有些显出疲态便只好停止了追问。
“这次的表演真的,很有挑战性。”萝拉揉了揉染着倦意的眼角。
“对于我们来说的确是个大挑战。”青装模做样地点头,试图将所有的不理解都转换成脸上高深莫测的表情。
萝拉有点哭笑不得地看着她的搭档,可爱是可爱,但是不是真的能好好完成表演呢?
带着这样的疑惑她出声提醒道: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那我们明天就开始排练吧,我的洛丽塔?”
“当然没问题,我的老头。”青兴致高昂地仰着头回应萝拉将自己带入剧中的称呼,道过晚安之后便脚步轻快地跳回了自己的房间,好像第二天有的不是难度系数颇高的排练,而是令人兴奋的春游一般。
3.
排练开始的第一天,表现最好的那个竟然是青。
萝拉的表现也不能说是不好,只是总没有办法把自己带入角色。是的,扮演洛丽塔那丧心病狂的继父,即使穿起了男装,也很难表现出对洛丽塔的情感。
青疑惑地询问之,得到的回答却是“我还没有找到感觉,对洛丽塔的痴迷总是不到位。”
青愣了一会,好像是在努力理解这句话,但一边看着的萝拉有些担心,这个奇特的半文盲姑娘会不会又作了什么神奇到让人哭笑不得的怪异理解。
于是金发的典型美国姑娘好奇地凑过去叫了一声,没有反应。
再凑近,蓝色头发的小姑娘依旧呆在原地不动,也不出声。
忽然,似乎想到了什么的青踮起脚尖迅速贴近她虽然穿着一身古板的衣服却依然可爱的搭档,直到轻微的呼吸能切切实实吹到萝拉的耳边。
“呼……”
“你在做什么啊?”
被突然贴近的小姑娘吓了一跳接着便是疑惑不已的萝拉没有得到搭档的回复。
咚。
青十分迅速地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在萝拉疑惑的目光之中张开双臂十分尽力地对着本轮的搭档完成了一次壁咚。
然后,她终于说话了。
“找到感觉了吗?”
“什么?”
“就是那种,恋爱的感觉啊?”
“……完全没有。”
4.
两位新人演员的磨合看起来还需要一些时间,青扮演的洛丽塔凑近她的搭档,嗯,台词也对,动作也没什么失误的地方,但的确是欠缺了一点气质上的感觉。
饱满的额头和微鼓的脸颊沐浴灯光,这个十九岁的女孩真的好像未成年一般青涩稚嫩,青站在那里,带着某种好像公主似的骄傲气息。
萝拉扮作继父站在洛丽塔的后面,不知为何,古板的绅士形象惟妙惟肖,深藏在那表面下呼之欲出的迷恋却稍有不足。
注意到萝拉的状态,青似乎马上就松懈了下来,脱离了排练的状态,接着,她显出某种不常见的,略微带点委屈的语气嘟囔着:
“这次也……卡了吗?”
还没等对方回答,青自己就先恢复了原来的活力,元气满满地发出了重练的邀请:
“那我们就再练一下没问题吧!”
5.
又是一次排练,萝拉换上了洛丽塔继父的衣装,青也散开了平时总是紧扎着的头发,那是一幕在车中的场景,可怜的洛丽塔终于实实在在地遭受了丧心病狂的侵占。
“你这笨蛋,我本是像雏菊一样鲜嫩的少女……看看你都对我做了什么。”身穿少女款普通短裤和看起来略有些可爱的短袖轻薄上衣的青露出了难以理解的微笑。与原先什么内涵都摆在脸上摊开展平,好像能一眼看穿所有的表情不同,青现在的表情更多被一种虚假的恶意所占据大半,香草冰激凌浇上浓稠甜腻的巧克力酱,细细碎碎的糖针毫无章法地乱撒一通,表面上的混乱并没有掩盖她本真的味道,比起平日里那好似法棍一样干巴巴硬邦邦超级直接的表现,青的性质好像发生了什么旁人无法了解的蜕变。
“我可以去找警察控告你,噢,你这肮脏的老家伙。”洛丽塔笑着,话里却不见笑意。
现在她就是洛丽塔。青用自己并不太灵光的脑袋一遍遍重复着这样的暗示,她没有很强的理解力,但她拥有丰富的感情,还拥有着这个年龄段的正常人所不会拥有的经历。虽说用自己的经历去强行理解生搬硬套剧本的感觉是种十分糟糕的表现方法,但上帝在关上门的时刻必会打开一扇窗,青显然是被打开了那扇窗。
她尽力寻找着一个女孩,在那种曾经在她并没有待上多久的学校里,在萝拉的解释里,在自己的回忆里寻找着洛丽塔的影子,然后尽力加以模仿。
至少看起来,这个方法是可行的。
一幕结束,青好像终于卸下了某种完全无法忍受的东西似的,长长地叹了口气。
“太难了,那些……”青滑稽地挤眉弄眼试图复原刚刚在排练中出现过的表情,很显然效果欠佳,“……表情差点就让我成了面瘫——”
“那你可得注意点,毕竟我可不懂得什么让面瘫重拾丰富表情的技术。”萝拉轻轻拍拍故意夸大劳累程度的青,语气愉快。
“嘿嘿哈哈。”青用着有些独特的声音笑了。
“嘿嘿哈哈。”萝拉也跟着笑了。
6.
大概是三天之后,萝拉终于灵感迸发一般找到了表演的感觉。
洛丽塔与继父的矛盾爆发在这一幕。
起因是继父怀疑洛丽塔是否将他们的事情泄露出去,他找洛丽塔谈话,洛丽塔却一脸无所谓,并不配合。
于是那长久积压于心的扭曲情感大概是终于决堤,争吵,怒吼,肢体冲突,那个洛丽塔的迷恋者荒谬的疯狂不言而喻。
被那几近疯狂的眼神震慑到的不只是洛丽塔,还有那勉勉强强合格的扮演者青。
最终,洛丽塔夺门而出,青也卸下了剧本赋予她的面具。
“噢……这个可恶的亨伯特简直令我厌恶至极,萝拉,你太厉害了,好像忽然变了个人似的。”青皱着眉头揉揉被抓得有些发红的手腕,完全沉入表演的萝拉甚至让她的伙伴在某个特定的片刻感到了说不明的恐惧。
“是吧?早就说过了,我找到感觉之后可也不差啊。”萝拉开朗地笑着,“希望我没用太大的力气,你的手腕怎么样了?”
“手腕没事,但心情稍微有点不同寻常,我被震撼到了。”
7.
又是一幕排练结束。
“萝拉。”青没有像往常一样快速跑回自己的房间等待开饭,而是犹犹豫豫地拽了拽搭档的衣角,“你忽然变得那么厉害……我也会继续加油的。”
“一起加油吧。”这么回答着,萝拉道过别便打算结束今天的排练。
萝拉回到走廊的时候,稍微转了一下头,发现她的小搭档还站在分别的地方,并没有走向自己的房间。
青站在原地发了会愣,然后猛地冲向她的搭档。
“所以还是告诉我该怎么做吧——!”
在她的搭档终于找到感觉,全心投入表演之后,青一直以来使用的方法就显得不那么出彩了。
不仅如此,现在的青似乎还有些在表演中拖了后腿。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作为演员本身就是个半吊子的小姑娘很不是滋味。
萝拉看见搭档少有地表现出一点小女生的忧郁。
“我的努力好像……完全不够。”
青在等着搭档对自己的指点,提醒甚至是训诫,可最终等来的却是……
一个大力的拥抱。
“很简单,努力不够的话,那就继续排练,返场吧——”
8.
青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不少,正适合这个剧本。
萝拉为此庆幸的同时,也感到了一丝担忧,她一直都很好奇这位身材矮小的搭档究竟遭遇过什么。
于是在一次休息时间的闲聊之中,大姐姐似的萝拉表达了自己的疑问。
“你看起来完全不像十九岁的样子啊。”
“我吗……大概是该吃饭的时候没有好好吃饭吧,现在还挺后悔的。”说着,小姑娘摇摇头表示自己的后悔,但随后又接了一句,“但只有海带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接受的。”
结束了令人哭笑不得的迷惑发言后,青动作幅度极大地瘫在椅子上,又极度夸张地表达起了“我太难了”的心情。
搭档萝拉对此表示习以为常,很显然,青又在随口搪塞了,这个看起来没心没肺的小姑娘讲起关于自己过去的话题,不是闭口不谈就是用拙劣的手法转移话题或者进行毫不走心的搪塞。
但是,根据这几天的了解,萝拉可以断定,青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转移话题,或是说有意回避的。
如果这个时候直接点明了青的举动,青反而会一脸无辜地否认,并且也说不出缘由。
所以最好的应对方法还是不接她的话,顺其自然下去。
果然,放着不管的话,这个有点耐不住寂寞的小姑娘就会把所有的话题吐出来了。
“啊,其实是因为小时候的营养不良啦,或许还有什么其他的原因,但那我也不知道啦。”蓝色头发的小姑娘鼓着脸颊嘟嘟囔囔。
9.
随着时间的推移,登台的日子一天天迫近,两位半强迫性的新人演员不得不一遍遍排练剧本还没有被演好的剩余部分,为此,两人都几乎拼尽全力。
当最后一次排练的幕布落下,清冷的旁白声随之停息。
两位演员在交流上台前的最后心得。
“剧本的内容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能复述一下吗?”
“我忘了,嘿嘿哈哈。”
“你不是说过记住了吗?说谎可不好。”
“在你问记住了吗的时候我还是记得的,是让我复述的时候忘掉的啦……”
“噢……?”
“我开玩笑的,开玩笑的!因为太多了所以没办法简述,我在偷懒——但我保证表演的时候没问题的,嘿嘿哈哈。”
……也许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心得。
10.
一言难尽的剧本与准备了两个星期之久的表演到了检验成果的时候——她们即将登台。
看着那据说可以提供各种表演效果的神奇舞台,两人对视一眼,然后绽开了相似的笑容。
虽然这两个星期之中遇到了许多问题,但毫无疑问的是,她们都收获了一个朋友。
排练多日的演员终于踏上了舞台。
“我的生命之光,欲念之火,我的罪恶,我的灵魂。”
台上响起念白,成败在此一战。
满目的黑灰和岩浆,每呼吸一次都感觉体内被闷热的空气灼烧,已经不想计算这是第几次前来学院火山,马德琳在内心发誓自己在侦察完这最后一次之后绝对要向元老院提出自己要留守泉堂的要求——就算是里政府全员都来围攻泉堂也比眼前黑糊糊的一大片要好看多了。
要说走在路上被里政府的人员拦下或是被偷袭只是令人厌烦的程度,那么此时哪怕只有听到火山一词都能令马德琳从生理到心理上的不舒服,那种闭上眼都能描绘出火山附近和学院地形的感觉——仿佛当时读的地质学理论具象化后映入脑海里,像牛皮糖一样甩都甩不掉。
要形容她现在的心情,大概就是像旁边随时都准备要爆发的火山,不过没有人能以封印来平息她的烦躁,就连身边的艾维斯也不行。
经过前天的对话,最后艾维斯还是决定陪着马德琳一起上山。即使他并非喜好战斗的人,比起战场也许还是清静的厨房或图书室更适合他,关于这点马德琳与他也是同样看法。但是他的这位恋人,该怎么说,在运气方面总是有些让人没辙,转角遇到敌人在她这里是常有的事,再加上她并不是会主动回避战斗的类型所以常常会负伤归来,不管说了几遍要小心注意但只要没看住她很快又会做出一样的事情来。
万般无奈之下,才有了上次他悄悄跟在马德琳身后的事情发生。在一番交流后他们达成一致,这一次艾维斯作为辅助在旁边备战,要是马德琳无法战斗时就要阻止她继续或是与她交换位子,但他自然是不希望这种情况发生,所以格外的注意周遭环境。
于是,他看见了,相对走来的两道身影,一红一蓝的非常显眼。
马德琳自然也见到了,而且注意到身穿护卫队制服的人面容很是眼熟——
一如她之前所猜测的,柯利弗果然是在接近山上的区域巡视。
为了节省魔力,他们在来的过程时并没有使用藏起身形的魔法,因此对面的人也很容易就看到正在向山上走来的两位来自观星社的魔法师。
两人一开始似乎正在说些什么,直到柯利弗从余光瞧见了马德琳那把鹅黄色的洋伞,不禁愣住,眼中闪过一丝犹豫的同时停下了脚步。走在一边的林跟着他的停下止住前进的步伐,棕色的眼睛也移向了不远处的马德琳和艾维斯,目光在两者之间打量。
双方间隔了十米左右的距离,轻风夹杂着热浪卷过他们的衣䙓,艾维斯对柯利弗身旁的林露出了些许警惕,但是没有做出任何举动,而马德琳注视着柯利弗的神情如同之前在店里碰见时一样,带着温和的笑意,若不是她眼底的情绪过于分明也许柯利弗还会考虑上前打个招呼,但显然双方都没有这个意思。握紧了手中的魔杖,即使多少猜的到对方的来意,他还是扬声问到:“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你明明知道的不是吗?柯利弗从马德琳的表情看出了这个意思,并在听到对方的回答时若有似无的轻叹。“来阻止你们啊。”她的尾音微微上扬,像是对于他明知故问的调笑。
此时他们都还没有显露敌意,但是彼此心中都很明白这一架是非打不可了。不过在那之前,马德琳和艾维斯听见了柯利弗的声音传过耳边,“我不会手下留情,但作为朋友,希望我们来日有机会时还能一起喝下午茶。”前者快速略过林一眼,发现对方什么都没有察觉的样子知道了这是一种传音魔法,于是他们也默契的向柯利弗表达自己也是相同看法。
之后就不再多言,也无须言语,柯利弗与艾维斯几乎是同时间的向后退一步并开始了法术的咏唱。马德琳还是如同往常的左手持着收起的洋伞,咒术的吟咏像是发令枪,她离开原地快速奔上前,林拔出腰侧的双刀,左手斜握着红,右手的橙刀刃向着马德琳的正身。
就里政府的档案记载,她的武器似乎就是一把单纯的伞,但其硬度可观,几乎难以被寻常刀刃损坏,是个以杖术和格斗技来战斗的类型。
林心中有了判断,重心稍稍后移,在马德琳进入红的范围时顿时发力,左手的红高举劈下,距离算的很精准,即使没有命中也能快速退回安全的位置防御。
瞟到林脚下动作,马德琳抓住了他出招的时机,手中的伞斜斜敲击偏移了红的刀锋,并在橙即将从内向外横砍过来时抽身拉回挡住了追击。
经过一次试探,从那把长短双刀她认出了林就是之前打伤艾希礼的家伙,于是退开了些许,接着林看见马德琳将伞尖指向身下后方,左手握着伞面扣环往上的位置,而右手扶上了伞柄的地方——她摆出了长尾式。
确实,以一把伞来说,它的长度有些超出标准了,早就过了一米长。但是目前报告中还未出现对方会以剑术作为攻击手段,抑或是过往的战斗都在短时间内结束——因为她半强制性的脱离战场,导致关于其战斗手段的记录并不充分。
“看来其他人的报告并不详尽,就让我看看妳还有什么本事吧。”转了转手腕,林刚才的攻击被对方以精巧的角度推开而非以力相抵,那把伞并没有十分突出的剑格,只是伞柄跟握把的交接处有一圈凸起,这让他有了一点猜想。
说罢,他倾身上前,手中的红迅猛横出,马德琳抬手接下,红击打到了伞的中间那节,只听见一声闷响,他果断以橙做出劈击。这一次马德琳没有闪避,左手依然握着伞的上半部分,右手快速扭转了伞的握把后抽出一道银光对上了林的刀,双方的武器发出铿锵声响。
这才是马德琳的武器的全貌——伞除了魔杖的用途之外,也作为剑鞘,收着一把刺剑。也因这样她一直以来都是以左手握着伞,就像握着剑鞘,平时却又用杖术作为主要攻击手段迷惑他人。
不打算角力的马德琳反手转动手上的刺剑将橙的方向带走,左手的伞顺着后移的势滑开红的攻击,这时候她反手抓着伞面的部分横放在胸前,右手的刺剑则以犁位起势。
林重新调整架势,看了一眼马德琳手上的刺剑,应该说那只是一把规格形似刺剑的武器,“一把几乎没有剑格的剑,又能在我的橙红下坚持多久。”
后者没有说话,也许她是有打算要说什么,却被林身后穿过来的魔法给打断了。
火系魔法在炎热的环境下得以更加快速的发动,同时威力也更加巨大,一个眨眼的时间连续几发火球向她袭来,不得已她暂时将注意力放在闪避上。
林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向前一大跨步,手上的红瞄准了马德琳的颈项挥落,她提前将左手抬起,用伞的尾端处拦下红的刀锋向外一推,又即刻转动右手腕让木质柄手撞击在了迎面劈下的橙,那一瞬的僵直足以让她后撤到双刀的攻击范围外,向林的正面发起穿刺。
直刺的攻击较为容易躲开,但林在侧移脚步的时候将红拉回,正好格挡住由刺转向的横砍。一击未中后马德琳便收回刺剑。两人你来我往的攻守交替,还要闪躲时不时来自对方后援的魔法攻击,在高度的集中下战斗很是消耗精力,至少对马德琳来说要想接下林的攻击已经有些吃力。
与此同时艾维斯的魔法也完成吟诵,水流自魔杖尖端冒出,流状优雅却又带着不可忽视的威胁力吞没了一连串的火球,水火相交发出了滋滋声响,顿时一阵水雾弥漫,但又很快随着燥热的风吹拂而消失殆尽。
林在这阵水雾尚未蒸发前又一次发动进攻,他的攻击速度很快,在贴近距离下马德琳下意识的进行闪避和格挡,一时忘了主动攻击,而且在注意力不集中的状态下也难以反击,被林发现这点之后她面对的是更加凌厉的招式。
但是过去丰富的实战练习让她保持住了防御姿态完好的抵挡下林致命性的攻击,一时间内倒也没有露出破绽。在艾维斯的一技水球使林拨空了左手的长刀,马德琳果断地送出右手的刺剑,本以为能够顺利击中却在对方及时变招向上格挡压制住了剑身——她不可能松手。
马德琳太过清楚艾维斯不愿意踏入现实的想法,这是人之常情,没有人会讨厌和平度日,没有人会希望手染鲜血,只是人与人之间有太多不可避免的冲突,总会有那么几次必须亲自毁去或夺取的事物。
但是她希望星空永远在夜空中明亮,而非被阴云笼罩,被黑暗吞掩,因此手中的刺剑将尽力为其去除一切阻碍,这时候的她就不再是为了自身的立场,而是为了珍视的事物而拼尽全力。
眼见林的右手已经横斩而来,左手不能及时拉回,伞柄擦过减缓了刀挥过的速度,皮甲可抵挡不住挥刀的力量——腰侧不可避免地被划出一道血痕。
直到这时艾维斯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这不是贵族之间的决斗,在战场上敌人可不会给你喘息换人的机会,只会想尽办法的抹杀你的存在。所以他理解了为何当时马德琳在与他商讨时露出了奇怪的笑容,那仿佛是在看一个未经世事的孩童提出为何战争会存在一样的——怜悯。
受了伤的马德琳没有足够的精力抵挡林狂风骤雨般的攻击,转眼间身上又多出了几道血痕,呼吸开始凌乱,额间的血染红了衣裳,但是她没有回头,一次都没有。那道并不宽厚的脊背坚定的向着艾维斯,也许脸上已经因为疼痛而失去笑容,但是她以自身的姿态表明了态度——不论如何都会尽全力守护他的理想。
星星开始在夜色中飘忽闪烁,随即,一颗流星在眨眼间快速滑落。
魔杖尖端的蓝色荧光不知在何时消散。青年魔法师静静的收起了魔杖,右手扶上腰间的佩剑,随着最后一道魔法飞向林和柯利弗时产生的一丝空隙,艾维斯冲上前越过了马德琳的位子,腰侧的剑终于出鞘,大力的对上了橙红。
理想者在流星滑落时许下一个愿望,也不知实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自从来回往返几趟火山后,马德琳已经逐渐习惯了早起。即使不怎么想承认,但是能在睁眼时就看见窗外的景色由暗转明心情确实还不错。至少那代表着自己又活过了一天,新的一天又会开始。
走到楼下,艾维斯似乎还没有来,厨房里空荡荡的只有淡淡的小麦粉香气在飘着。拿出放在厨柜里用油纸闷着的面包,切下两片抹上奶油就能送进烤炉里烘一小会,等到面包片的边边角角都烤到微微焦脆散发出香气的时候取出,之后再添上自己喜欢的果酱。每日都不可少的红茶已经热好,炉上的奶壶开始起泡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这次马德琳没有拿出精致小巧的茶杯,而是转而从碗盘柜中取了一个底部略有弧度的马克杯,七分红茶三分奶,一颗糖块都不加。将面包片和杯子都放在托盘上,另外的银色碗碟上还放了一小叠方糖块——当然,不是她要吃的。然后就心满意足地端着早餐回了房间。
等到艾维斯进到厨房看见台面上放着的茶壶时,知道了楼上那个人已经醒来并且用过早餐后,左思右想一会,还是默默上楼敲响了对方的房门。
“请进。”房内传来熟悉的嗓音,艾维斯推开门,见到里面的情况不由愣在原地。
马德琳听见了两声节奏稳定的敲门方式,知道外面的人是谁,于是头也不抬的应了声。只是听见门打开的声音后却不闻对方走进来的声音,这才稍稍将视线从腿上的笔记上离开,看见呆在原地的艾维斯,和因为好奇而飞到他面前探究的妖精,想起现在房间里的异象——光元素一团团的窝着,像是会发光的云朵卷伏在书桌和桌前的窗口上,几只小小的妖精顺着打开的窗户飞了进来,从翅膀上掉落的亮色鳞粉如点点星光装饰了深色的木质地板。
“过来,菲尔利,如果你还要你的糖块的话。”此时靠坐在窗台上的马德琳伸出手,手指上捏着一块糖,她轻声的说,语气却是不容置喙。
显然糖块要比魔法师要有趣的多,妖精离开了艾维斯拿走那颗快有他身子一半大小的方糖大口咬下。马德琳搓了搓手上的糖粉,拿起一旁的手巾擦拭,之后把笔记放在旁边,抬起头发现艾维斯还站在门口,便笑着指了书桌前的椅子说道:“坐着吧,他们不会咬人。”然后他才回过神似的走进来并关上卧室的房门,拉出那张椅子面对着马德琳坐下了。
两人面面相觑,看着艾维斯有些茫然地甚至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事情的样子,马德琳刚才研究了半天未果的懊恼情绪竟然就这样一消而散,食指轻轻压着嘴角上扬的笑意,奈何眼中的情绪还是不自觉流露出来,妖精似乎在一旁哼哼偷笑,被她看了一眼后停下声又抱起了一颗糖,“抱歉,我在研究之前父亲留下的手记,关于『光景』的。”
对于“光景”艾维斯还有印象,之前不凑巧遇上伊芙丽特的时候马德琳就是使用了根据其格式改编的小型魔法“光镜”——都是控制光元素制造出来的幻影,但前者要付出的代价可远远不只是一点点的魔力而已。看见马德琳手边的马克杯早已没了热气,还有她脸上略显的疲倦,看来进展并不顺利,“有什么我帮的上忙的地方吗?”
听见这个问题,马德琳微微歪头,一手握拳抵在唇下,思考良久后还是摇了摇头,并说:“谢谢你这么问,艾维斯,但是这个魔法不太适合与人练习,”说着,视线又落到了那篇字迹潇洒的说明和附注上——上头的墨水经过魔法的加工后仍保持了许长一段时间都没有褪色,她甚至还能看见清晰的笔触痕迹,彷佛这篇文章是昨日才刚写下,“若是可以,我也不希望这个魔法有需要用到的一天。”说这话时,她下意识咬了下唇。
书写上的语句比起咒语更偏向语调柔软的词句,像是轻快、优雅,听上去使人心情愉悦的小步舞曲,所以聚集了空气中的光元素之外也引来了妖精们——他们总是乐于享受,听见了咒语中令人醉心的旋律自然也想与其共舞。
作为吟唱了一首美妙乐曲的交换,妖精们交予翅膀上的鳞粉能够使被施法的对象更加容易进入这个幻境之中,沉醉于这一支圆舞曲直至结束。
这也是为什么她将窗户打开,而房间里又充满了晶亮的点点粉末的原因——虽然这些粉末没有致幻效果,只是纯粹的粉尘,除了扫起丢掉之后就没有别的用处,但结束练习后打扫起来还是会有些麻烦。看着欢快地在房里四处游走观看妖精,宛若调皮而又懵懂的孩子,他们有些还不自觉继续落下一些身上的小东西,马德琳不无地感到头痛。
关于这个魔法,她几乎没有在其他书籍中看过完全一致的语句,就连以光元素用作幻术的魔法师不多。在时代发展下,元素已经不单单只有木火土金水风,甚至衍伸出了更多稀少的,却有着令人意想不到效果的属性。代表幻术的元素自然也是存在,他们能做的比起光元素要来得更多,创造出来的幻境能让人身临其境,眼前所见的是真实,耳边听到的也非虚假,甚至连触碰都能有所感觉——不过要想做出这种幻境对魔法师的要求异常严苛,若是存在哪怕一丁点不确定,幻境就会出现不稳定,从而被人破解,魔法师也会被反噬。
光元素就没有这种担忧,他们以自己见过的景象作为基础建造幻象,但因为能发现他们多面性的人不多,而想让他们心甘情愿的成为你的劳动力就更不可能,所以造成了大多魔法师在光元素的运用上停留在了治疗或辅助方面上。
但真的就没有人发现光元素的其他面吗?马德琳觉得是有的,不过应该很快就会放弃使用这种魔法。
在“光景”两字旁边就有一行用黑色墨水标明的字,这一句写得很是端正,唯恐写的草率了让看的人没理解意思——此咒术仅有在火山场出现不稳定时产生了黑魔法的力量方可使用。下方还列了若是使用需要注意些什么还有发动魔法后的结果,一条条简明扼要的列举,无不在劝退他人使用这个魔法的念头。
看看,明明是光魔法,却偏偏只有在火山出现异常时才能使用,而且使用了之后还会造成各种副作用。一个脑筋正常而且没有到生活困难地步的魔法师怎么会想要做出这种近似自残的行为——所以明显得知,这是一张底牌。
一张在马德琳面临绝境时,作为魔法师的父亲所能教给孩子的最后一样武器。
也许是她停顿太久,不喜沉默的妖精凑了过来拉她的手指,在对上后者的视线时又默默地松开了手。倒不是说马德琳的目光过于锐利或是怎么,相反,她在注视着他人时眼中总是温和的——但是妖精们是最亲近自然的物种之一,敏感的他们能轻易的察觉到暗藏于她眼底下的抹不去的悲伤和沉重,于是出于本能的回避,但过了一会又会因为对方身上亲近的魔法气息而想要靠近。
也是在这时她注意到,似乎忽略了房内还坐着另一位人士,有些不好意思地对艾维斯微笑,“不好意思,刚刚恍神了一会,”在他摇头表示没关系之后,她又接着问道:“你今天来找我应该不是问这个的吧?”只是一开始被她抢了话头,一直没有说出自己的来意。现在她再一次提起,艾维斯一时不知要从何说起,低头看了眼自己置于膝上的手,状似不安。
糖罐里的方糖已经见底,一旁的妖精扰乱似的开始围着马德琳转悠,想要更多的糖果,她挥了挥手,毫不在乎的下了逐客令,“今天的份都吃完了喔,好孩子们该回家了,下次还有其他的。”娇小的访客们小声的唧唧喳喳,似乎在说着什么,马德琳没有听清,只见他们一个个头也不回的从窗口飞离并且带走了那一团团棉花似的光元素。
真是一群孩子。她低声地笑说,接着合上旁边的笔记本站了起来,“能让你如此困扰以致难以开口,是否与我将要去火山的事有关?”其实学院的火山附近他们已去过多次,马德琳这里指的是在侦查完平面地区后要往山上前去的事情。
艾维斯抬眼对上她的面容,蓝色眼瞳流转而出的担忧神情无声的向她表明了其猜测是为正确。这不是她所希望。她希望那双眼眸永远纯粹干净,而不是因为她的选择而陷入重重苦痛。她伸手拂上他的面颊,像是安抚着对方不安的内心,但还是说:“抱歉,我无法向你保证这次的远行不会有任何危险,”状况正好相反,若是平地侦查的结果没错,预示着更多的战力将会守在接近火山口的地带,上山的路上一定会遭到阻扰。
加上红色学会与里政府的联手,要是不走运同时遇上两方的人也是有可能的,很不凑巧,论不走运她却是最在行的。想起过去几次被里政府的人拦下来打,那真是一点都不让人愉快的经历,虽然有一场是可以避过不打的,但人都找上门了她不打好像也不太符合她的立场,前阵子去学院的侦查也引发了一场战斗,即使那是个跟孩子打闹没两样的打斗。总而言之,就算她不主动引战,也会有战斗找上她。
仿佛她生来就是为了战斗而存在——即使原来的她并不愿意。何其讽刺,命运强硬的毁掉她的后路,将原先的保护伞化作武器交予她手上,那沉甸甸的重量承载了无数家族人员的性命和未来,而她却没有权利选择说不。
就像是如果她能够不使用魔法,光元素们也幻化不出那些噩梦般的景象来侵蚀她的理智,但是她不行,她需要活下去,而活下去的前提是去战斗,可是她不想,却又没得选择。
看,她的人生形成了死循环,充满了矛盾却又无可奈何,宛若一场荒诞的戏码,作为唯一的主演只能在名叫现实的台上演出直到生命的落幕。
想着想着,马德琳的目光飘远,坐在她面前的艾维斯又一次见到了那双眼中浮现出的哀伤,将原来的翠绿浸入深沉的幽暗之中——那是宁静悠远的森林里无数迷茫的幽魂在回荡的叹息,是不可摆脱的枷锁,是不可回避的沉重。
总能向光芒一样坚定地照耀前方的人,其身后的阴影也一定深沉无比。艾维斯算是深切的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意,心中像是有小针在扎似的,发现自己无法拯救对方的无力感一点一点的将心脏戳出一个个小洞,疼痛绵延不断。
“若是这样,”似乎有什么东西破碎了,还是他跨过了什么,艾维斯说不上来,他只是将手覆在了马德琳的手上,与水元素亲和的缘故他的手总是带着一丝凉意,这一凉意却像是一缕清风扫过了她眼中的晦暗,令她从那道阴影中脱离出来,“后日的行动我会陪同妳一起去。”语气的坚定无法隐瞒他眼中的恐惧,各种负面的情绪似乎夹杂在了一块,但是希望能够保护对方的心情是肯定的。
这个总是在现实和理想之间徘徊的魔法师,在直面光身后的阴影后,似乎再也无法直视光的灿烂——他不能若无其事的站在阳光之下而忽略了脚底下蠢蠢欲动的阴影,那些如同隐藏在暗林之中的猛兽随时都能将阳光撕扯成碎片——因为只要哪一天阳光不再明亮,就再也不会恢复往日光彩。
马德琳感觉到手背上的触感,这才回过神似的眨了眨眼眸,发现自己因为练习魔法而稍微有些情绪失控造成了什么结果之后,一边暗自懊恼,一边不动声色的,一切情绪再次被她妥善收起藏好。笑容依旧温婉,恰到好处的弧度像是练习过千百次一样熟练,唯有眼神能微微透露出一点点她那发自心底的欢喜和像是要保护着什么的坚定,“谢谢你,艾维斯。”
语言可以是世界上最锋利的武器,但在这时候,它薄弱的比一张纸还要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