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十一招】松清显
关键词:规则
评论:随意
*部分设定戏仿纳博科夫《爱达与爱欲》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人生吗?这个念头在莱尔·毕肖普望向天花板的时候爬进他的大脑里:你想陷进年轻的泥沼以逃离另一个泥沼,你想和亚历克斯上床就这么做了,没人来对你指手画脚;也不会有任何后果,因为对亚历克斯来说你什么都不是。亚历克斯说今晚过后我们只是朋友,太对了,你太理解亚历克斯把你当成什么了:某种和同性一样随便、好说话,又打扮得像异性一样花枝招展能勾起他冲动的生物,天生就是最适合乱来的完美生命体。去你的吧。
和亚历克斯的这档子事开始于莱尔跟同项目里的人混熟之后。作为艺术学生,亚历克斯毫无值得一提的追求,也看不出什么本事,没法让颜料和笔触的混合看起来比这个描述更值钱。据他自己所说,真正让他申请到奖学金的是应试投机的天赋,琢磨系里的这帮老头现在最爱看些什么,拿自己的热脸玩了命地去捧他们的臭脚,在他看来这才是他的才能,而艰苦的技法练习不过是进大学、进入这个荒废时光花天酒地人间天堂的的敲门砖而已。早知道所谓研究什么相对性文学就是一个骗局,他们用奖学金和新潮学科的噱头把我们哄来之后研究的都是这些不知所谓的东西,我也该过亚历克斯的日子;可惜我们活这一辈子,不能读档也没有后悔药啊。
在这个倒行逆施的年代里,“镜”毫无预兆地出现在人们生活上空,而他们住在风口浪尖的昆士兰。正如越来越多的人脑中浮现的,倒霉的莱尔在课上研究的那些“文本”中逐渐见到的,我们一直以来都搞错了,我们在地理大发现年代的所见所闻并不是真的:“苏格兰”不应该是大洋彼岸的前殖民地、如今的庞大合众国,它应该飘洋过海再被缩小,成为爱尔兰那片土地北部的一小部分;说“土地”是因为连爱尔兰都不该是整个霸权主体的名字,我们得想象它和苏格兰一样成为一个更特定的地域、民族和身份,被水和大地圈禁得更为自由,也更为迷途,我们的不幸都是从这一刻开始的。请想象这些令人迷惑的东西如此真实地存在,甚至煞有介事地组成了一个生动的“镜”,一个被很多人认为比我们现在画出的地理和政治版图更真实的世界。至于昆士兰——这座大理石与木板房的城市,放眼整个爱尔兰也是最先被“镜”的蜃景笼罩的城市——老天保佑,漂过了更遥远的大洋,成为了(人们所说的)流放地的一部分。这倒是有点相得益彰的幽默。
不仅是流放地,还是无可逃离的流放地:实际上亚历克斯就问过莱尔,失眠起不来床睡懒觉不就得了,不想研究这些鬼东西逃课不就得了,你如果把大学当中学把教授当爹妈那怎么不回老家去呢,再不济转学转走不也行么。从小顺风顺水的亚历山大·怀特先生首先应当认识到,就像艺术系的其他人不待见他一样,莱尔那个远在苏格兰合众国(姑且这么叫吧)的老家是回不去的,他上一次跟家人说话恐怕还得追溯到“镜”出现之前;其次,在接触过那些诡异的文字和图案,让“镜”的印象在脑子里扎根以后,你没法忘记它,没法把它抛在脑后,即使当代医学已经证明行之有效的那些认知疗法也不行,光是在脑子里过一下“放弃”这个念头,深不见底的恐惧就涌了上来,可惜莱尔也没有精力慢慢跟亚历克斯解释这个问题。两年的漫长搏斗之后,靠发带、眼线笔、甜味剂和对华丽服饰的狂热支撑起来的莱尔·毕肖普已经摇摇欲坠。短视的莱尔,他没能意识到这些重建自己的尝试跟“镜”的阴谋不谋而合,同样是玩弄符号和规则,对方显然比他更精于此道。他在纸上看见的越发清晰,而现实越发动摇,睁开眼睛,感觉到心脏的抽痛,踏上地面,发现恼人的潮湿空气每一秒都在侵蚀地毯,对着镜子艰难地给自己化妆,这些事并不比看着那个“镜”中的一切更容易;恐怕只有那些花的时间更多比莱尔疯得更厉害的教授会对此感到欣慰了,不过他们更是自顾不暇,就当他们没意见吧。
到了第三个年头,“镜”的研究作为一个新的学部正式独立,把相对性文学、亚历克斯就读的设计、一部分地理学和精神病学都并入新成立的学院的那个年头,接连不断的脑雾逐渐屏蔽了莱尔的现实,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难忍受。除了对“镜”的狂信之外,视觉符号成了他脑子里另一种无法抹去的烙印,一个由奇异线条组成的印记不断在他眼前出现,引诱他把这个东西写下来、或者画下来;无所谓,反正他也没有这个辨别能力了,重要的是画出来,触碰它——我是说,抵抗它。而事实证明亚历克斯真正的才能终于开花结果:诡异的直觉让他精准避开了所有可疑课程,那些他由于通宵不归、宿醉、单纯偷懒,总之诸如此类的原因随便旷掉的课几乎都被拿来研究和绘制不知所云的图案,而那些他为了弥补出勤率不情愿地把自己拖过去的课上尽是些无关痛痒的东西,用来掩人耳目的。看在上帝的份上,凭什么他这么好运?
没错,就是因为这样,昨天我才会跟亚历克斯一起喝酒的。也不对,是亚历克斯一时兴起买了太多伏特加,结果喝了一口发现这就是纯医用酒精味儿才会送给我的。亚历克斯也是个蠢货,泡了整整两年的夜店和酒吧,竟然没反应过来这玩意可以兑果汁喝。我不在乎味道,只要它能阻止那些鬼东西继续在我脑子里回响就行。亚历克斯问了一个我猜他很早就在好奇的问题,他说你为什么打扮成这样,打理头发、化妆、买穿不了多久就会勾破的丝袜,这些事不麻烦吗?我说我就喜欢这样,不这么做我就感觉不到自己,但现在看来也快了。他说你看我就说选择比努力重要吧,我有气无力地给了他一拳。我问他到底是爱尔兰哪儿人,他说了个发音古怪的地名,又说他其实没什么实感也不在意,反正说自己是爱尔兰人就够了;再后来,我就告诉他想对我干什么都行。
或许在镜中,亚历克斯仍然拥有一个邋遢得出奇的房间;谢天谢地,至少他干完这事还知道去冲个澡。莱尔把疲惫不堪的脑袋转向另一边,看见亚历克斯随手丢在地上的安全套包装,那是一团凌乱扭曲的塑料,从角落开始被撕裂成两半,他发现自己竟然在庆幸目之所及的这些线条毫无章法,什么都不会组成。他知道他脑子里的印记是什么,那些线条井然有序地为他指出了一道通往“镜”的门,他能把那东西画下来,能让“镜”中的版图出来修正一切。
这都是我自己选的;如果是别人决定了我的全部人生,我就不会再被这个念头折磨了。但是,我的——我们的生活无论如何都要握在自己手里,即使状若疯狂我也这么相信,一直以来我都在为此付出,我已经为此付出了一切。月色沉沦,一片灰暗中,盘踞在大脑里的可怕迷雾又伸出触手试探着他的理智,被他极力压制下去。规则,重要的是规则:如果我不想遵守别人硬塞给我的规则,从世界之外倾泻而下的规则,就得自己找到规则活下去,否则总有一天生活会从我手中融化。就生活哲学而论,连亚历克斯这样的人都活在这个世界上,甚至还能加速曾经那个我的灭亡;这么来看,心怀希望也不是没有道理。亚历克斯再次推开门进来的时候,莱尔已经睡着了。
关键字:规则 作者:喵哩 评论:笑语
现在是22世纪中叶,因为战争导致的环境急速恶化,人类一方面竭力的寻找着可以替代地球的新行星,另一方面对于已存人口进行了压缩。方案包括意识上传,胚胎冷冻,移居地下伊甸生态圈等诸多方案。
其中没有钱,又不想直接去死的人类,可以选择意识上传这一看似数字永生的方案,全球每个大洲在最稳定的岩石深处都建立了数量庞大的量子计算机群,用来存放这些量子泡沫生命,他们所形成的城市,被称作云城。
在云城里,每个数字人初始拥有1TB记忆体(约承载300年记忆)。开启新项目需创建子文件夹(每个项目占用50GB)。项目逾期未完成将永久占据存储空间,按时完成项目可扩展存储,最高获得1PB容量。
如果一个数字生命的空间消耗超过百分之九十五,他将陷入什么都无法做的窒息状态。而未能及时完成的任务每耽搁一个自然年,将会产生百分之一的时间债——既任务所占空间增加百分之一,直到将所有的空间全部填满,这也是数字生命死亡率第二高的死法。第一是自杀,既自我删除全部数据。
***
陈余的意识体开始闪烁蓝光时,悬浮在头顶的进度条已经变成刺眼的血红色。这是存储空间跌破5%的警告,意味着他可能被随机删除部分记忆来腾地方——可能是上周刚学会的量子编程,也可能是初恋时闻到的槐花香。
"第1024次提醒,您有37个逾期项目。"管理员的AI合成音从天花板渗出,像生锈的齿轮在互相啃咬,"《元宇宙盆栽养护指南》逾期1825天,利息已占原始空间300%。"
陈余把四周散落的各种东西用脚或者手拨到一边,挪开了挡着书柜最地下抽屉的箱子,在里面一阵翻找,各种项目以现实世界模样的缩影存放在自己的小小空间里。完成的凝固成型,未完成的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光芒。
绿色——刚刚新建。黄色——时间过半。红色——即将到期。暗紫色——逾期,随着时间还会不断变深,直到完全漆黑。
那盆永远停留在播种阶段的数字盆栽,此刻正从文件图标里伸出带刺的藤蔓。他记起这是当年为接近暗恋的园艺师苏弥弥创建的项目,结果对方完成《全物种生长模拟器》获得扩展空间后,早已搬去了上层云端。
是的,就算所有人都数字化后,人的意识还会被划分到不同的区域。那些能够及时的完成任务的,会不断获得更大的空间,像泡泡一样浮动到云城的顶部。而那些长久无法完成任何任务的人,则像碾碎的沙石,不断沉积下坠,落到云城的底部,不知道哪天就突然的消失了。
警报声突然变成尖锐的蜂鸣,墙上的神经突触开始收缩。这是碎片回收局出动的征兆,那些穿着工整黑西装的服务器特工会把逾期项目连根拔起,但被暴力清理的文件夹永远会在存储区留下坏道。陈余疯狂敲击那个尘封的《银河史诗》铁盒,这个号称要打造人类史上最复杂开放世界的游戏企划,此刻缩在角落里不断渗出黑色黏液。
“建议立即执行空间置换。”管理员的声音突然变了,切换成苏弥弥的声音,同时也在众多杂物之间唯一的缝隙中投影出了一个纤细美丽的身影。“或者接受现实,成为我的子文件夹。”陈余知道这是焦虑情绪诱发的幻觉,如果苏弥弥有那个意思,他早就愿意成为对方的子文件夹了。放弃努力,选择躺平,还能和最喜欢的女孩待在一个空间,多么美好的选择。
他摇了摇脑袋,不去看幻觉里带着淡淡期待的女孩的脸,放弃了把《银河史诗》从粘液中挖出来,而是一把掀开旁边的纸箱,准备格式化里面三年前的《情绪稳定训练课程》。他把那些不要的,快快速的丢向回收站,看着一个一个自己多少投入过精力的项目被张大了嘴巴的垃圾桶吞噬,红色的警告灯正在慢慢的变淡,他丢了不知道多少件之后,终于把剩余空间整理到了百分之十。
"每小时清理500GB,成功率99%。"一个穿连体工装的男人抓住最后一个丢进回收站的事件,从垃圾桶里爬了出来,他耳后的条形码显示这是位顶级空间规划师。但陈余注意到对方右手的异常——那根本不是人类的手,而是由无数未完成项目的图标拼成的义肢。
“陈余先生,你好,我是路0。系统根据你的空间消费记录判断你是一个重度的拖延症患者。主脑推测,最多再过十年,你必定会因为耗尽自身空间而窒息。本着云城人道主义的原则,我被派来协助你进行一次空间规划,从最基本的整理开始。”
“这是一次完全公益性的活动,但经过本轮协助之后,你在一年内如果还不能改进自己的使用习惯,系统会优先删除你这种能动性较差的个体。”
自称路0的男人径直越过陈余的身体,弯腰抓住那盒《银河史诗》,那些沾黏在四周的黑色黏液突然凝固成结晶体。陈余看到自己的童年记忆从盒子裂缝中溢出:七岁那年没搭完的乐高城堡,十五岁写了三章就放弃的武侠小说,还有二十岁在地铁站拍下却永远没剪辑的日出素材。
"这些才是真正的利息。"路0的义肢发出齿轮转动的声响,"系统不会告诉你,每个逾期项目都在偷偷吸收你的记忆熵。"他突然转身对着陈余开了一枪,子弹击中身体并没有痛感,反而从他的脊椎里拉出了一根散发着银色光芒的细线。
“这是你的时间线,看看这些被标注为"明日计划"的节点,此刻已经全部长出了霉斑。它的腐蚀是从内而外的,久而久之,你将完全陷入拖延的泥潭,直到彻底消失。”
当回收局特工的电子锁链穿透墙壁时,路0正把《银河史诗》通过右手义肢改造成“时间熔炉”。陈余看着他把自己大学时期废弃的“AI诗人”项目和五年前的“可穿戴设备概念图”扔进熔炉,这些半成品在量子火焰中重新组合,竟然生成了一段他从没见过的记忆:
真实世界最后那个黄昏,他蜷缩在实体公寓的飘窗上,膝盖放着写到第83页就卡住的纸质小说。夕阳把对面玻璃幕墙映成橙红色,楼下传来邻居训斥孩子不做作业的吼声,空气中有梅雨季节特有的潮湿味道。这是数字世界里绝对禁止存储的冗余记忆。
“现在,完成它。”路0将熔炉锻造成青铜色的光标。陈余颤抖着触碰那个暴雨的黄昏,所有被遗弃的创作冲动在此刻苏醒。当回收局特工撕破墙壁冲进来的瞬间,经过时间熔炉锻造的《银河史诗》的盒子绽放出超新星爆炸般的光芒。
特工们空白的脸在这光芒的映照下,透明的可以看到下面滚动的01代码,它们默默的看了一会,像猎犬一样嗅探了一下整个空间,然后缓缓的后退,重新融入到墙壁之中,就像是那些可以在血管壁里自由渗透的白细胞一样。
陈余大大的喘了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刚刚整理出的沙发上,四周是他新获得的500GB空间。他看着空间规划师为他自动生成的《未完成事物纪念馆》露出苦笑。
路0点了点头,跳进了回收站,左手还在消失前对他挥了挥,以示告别。陈余的眼皮跳了跳,他似乎看到有什么在路0的小指上闪烁了一下。回放了自己的记忆后才确定,那是一行非常隐蔽的小字。
所有空间规划师,不过是系统生成的更高阶拖延症患者。
免责:随意
江灵直往树尖上爬,周围的小伙伴们见怪不怪,都不抬头看她两眼,只在林子里树底下翻找草菇,刚下过雨,瘴气沉降进地里,菇子也吸满了天水的滋润疯长起来,正是打草食的好时候,他们哪有空跟着江灵胡闹。
江灵自小这样——她喜欢爬到高处去往外头望,也有同龄的孩子以前好奇过她在看些什么,但爬过几次树摔过几次后也多半失去了兴趣,偶有坚实的大树,他们一同爬上去,顺着江灵的视线远望,还是只能看到重重叠叠的山,山有什么好看的?
他们本就是在深山中成长的,熟悉山林的语言,但江灵看的却并不是他们熟悉的山,是他们从不探索的那条路。
“姆妈,我想出去。”江灵坐在屋子里,屋外天光昏暗,屋内一片昏黑,她只能看到自家姆妈的轮廓,看不清她的表情。
长久的沉默,一直到天色几乎完全暗下去,她已经看不到姆妈在哪里,只能听到她长长的叹息。她早在坦白前就已经设想过姆妈会怎么反对——当然会反对,没有人走的路总是危险的应该被阻碍的——但姆妈没有反对,她在暗室里搓出一片火苗,置在桌中。在暗黄色的光芒下,姆妈轻轻地笑开,但江灵却看到有什么东西闪亮,她听到姆妈说:“你若要离开寨子,就再也不能回家了,小灵儿,你准备好了吗?”
“姆妈,我准备好了,不会后悔。”少女表情坚定,姆妈在光下看她,总觉得看不清楚,不知道自己看到的究竟是哪张面庞。
“那从明天起,一直到成年礼前,你跟在我身边,好好学学怎么一个人在山中活下去。”
江灵入睡前还在想,为什么姆妈不阻止她,但繁忙的教学阻碍了她深究这一切,只有在面见长者们的时候,她才感觉到她所猜测的大家,那是警惕、排斥和看待异类的态度,可现在的她实在是太忙,都已经没有空去在乎其他人,哪怕这都是不能被忽视的长辈们。
成年礼之前的那个夜晚,她应该离开了,要出走的人没有资格留下参与成年礼,这是姆妈说的,但江灵却觉得她还有另一层意思,只是她现在还没明白。
后来她回头再想起这个夜晚,终于明白,她的成年礼和其他人所不一样,正如同家乡的其他人成人是从参与进村寨建设开始的,拥有属于他们的职责的时候便是成人,她开启自己的旅程的那一刻起,她也踏上了自己的成年之路。这条道路是无法和大家的道路并行的,她当然不必参与其中。
但当时的她并不懂这个道理,却也没觉得遗憾,她只想着终于要去看崭新的天地,哪怕要和姆妈永别也不觉得可怕。但姆妈却流了泪,那是姆妈第一次在江灵面前哭泣,她捧着江灵的脸庞,细细摩挲着她的皮肤,她在看谁?江灵想问她,但说不出话来,她终于也红了眼眶。
无论生死,踏出村寨的人再也无法回到家乡,这是规则。迷失在山中的人太多了,即使细细学习过山林间的求生法则,江灵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地方(不如说她真的有一个确定的可以寻找的地方吗?),可她无法让自己留在这里,她永远不能欺骗自己。
姆妈擦干眼泪,把她扶正,给她最后编了一把辫子,轻巧地上了树,向她道别:“小灵儿,走吧,姆妈祝你能走到你要去的地方。”
“姆妈,再见了,女儿对不住您。”江灵在树前跪下,抬头对上姆妈的笑脸,鼻头也发酸起来,她抹了把脸,转了身,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她感受不到姆妈的视线的时候再回头,周围已经一片陌生,她知道,这是村寨之外的世界,她再也无法回去了。
这条路是正确的吗?这条路能通往什么地方?对此,她一无所知,她当然怀揣着不安,可却没有一点后悔,就这样往前走去。
等到不记得多少个日月轮转,她终于走出这片大山,见到了和她一样的能说话的人类,一开始江灵听不懂她说的话,但对方却结结巴巴地说了几句寨子里的话,那个人长得和姆妈也有些像,却年轻不少,江灵就这样跟着她回到了村庄。
村庄里的人并不因她的到来而感到惊讶,她也有些讶然,原来离开的人有那么多。只是全新的一切都让她感觉茫然,这就是她选择的道路所会遇见的生活,她已经做好了准备。靠着天生的聪敏,她开始学习这个全新的世界,从澧州风俗开始,会一直学习到可以走进城中,去往更多更远的地方。
十王街老街区古玩巷子内有一家三层的古玩店,名字叫做望雾亭在整条古玩巷子里显得格格不入,常年敞开散发寒气的大门,明明无比显眼却毫无客人,偶尔有机车轰鸣一响而过,除了进去过的客人没人知道这家店到底卖些什么。
随着活蹦乱跳的两个人回到店里,似乎驱散了不少阴寒气息。
被叫做海哥的望海并不在店里,望恩把背着的裹尸袋放在中堂之后拿着柚子叶拍打在自己身上,他不知道这到底有什么用,但是小森说过他体质要这么做就乖乖听话。
“怎么办?海哥不在欸,难道这次的交接要我们自己去了吗?”
“传消息的是道术联盟那边,这次问题偏向人类这边,志怪局没有插手的理由……”
望晚森握着拳抵着下巴思考了好一会,蹲下去拉开裹尸袋看了眼逐渐回复理智的老张叔,狰狞的尸体安静了下来,布满血丝漆黑的眼白好像变淡了一些。
“大叔能理解现在的状态吗?”
呆滞的尸体瞪着眼睛摇了摇头。
“你已经死了哦。”
望晚森清澈的声音在夜里昏暗的店铺中更让人感觉到冷冽,望恩搓了搓手臂打了个喷嚏,得到了少女瞪过来凶巴巴的眼神。
「你又惹小森生气了……」
抱着手臂被嫌弃的望恩像小狗一样露出可怜兮兮的眼神,还没说什么就被轻飘飘的东西拍在了肩膀上,与此同时还有不知道哪里响起来幽幽的声音。
“哇啊啊!!!!!!”
即使在这个家住了好几年望恩也没有习惯在晚上看到这家里最不可思议的“生物”——会动的纸扎人。
站在他背后的纸扎人是远比望恩和望晚森还先到这个家的家属鬼物,俩小孩不知道纸扎人原名叫什么,也不知道是什么时代的鬼,只知道望海把它当弟弟一样照顾,给了望雾亭三楼的阁楼做了栖身之地。
差点被弹射起来的笨蛋撞凹了的纸扎人捂着身上的竹子,闷声闷气地说着:“小鬼你还这样迟早有一天不是你被吓死就是我被送去维修。”
“呜呜,纸哥你不要在大家干完活的时候突然出现好吗!!!真的很吓人啊!!!”
「笨,又菜又爱逞能,你看小森多镇定。」
被点到的望晚森完全不想理一人一鬼,还在认真和地上的尸鬼解释。
“大叔你还有自己的记忆吗?”
“不……不、记得……了……”
意识恢复了一些但是完全无法记住发生了什么事的老张沙哑地说。
“那我和你解释一下吧,这里是望雾亭,偶尔会接一些生死两边无法界定的伤害事件协助处理,这一次接到了道术联盟的委托来抓你原因是……”
望晚森拿出平板电脑翻着道术联盟发来的档案,看了眼档案上一家三口幸福的照片开始念:“张栋林,男,52岁,死因为裁员后跳楼自杀。按理来说你应该会在12小时内被鬼差带去地府,但是不明原因让你成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的‘尸鬼’,你在自己家和平常感觉一样度过了3天,一开始你的妻儿以为是幻觉,但是由于你还‘活着’这件事足够让她们安心,所以没有意识到危险。”
被朱砂线捆住的张栋林好像想起了什么一样,它难以置信地挣扎起来,似乎是想要望晚森住口。
望晚森顿了顿,银红异色的眼睛看了眼挣扎万分但是毫无眼泪的张栋林,继续念着后续的报告:“但是受鬼气影响,你无法控制情绪,缺失记忆,对活人的生气展现出渴望……你,咬伤了自己16岁刚上高中的儿子。”
“不是!不是我!我没有!”
“你有。”望晚森的声音无比冷漠,“你的儿子张涛现在在道术联盟的医院化解身上的尸气,如果不能熬过去的话他就会……”
“不会!我儿子不会死!我明明不会死啊,我只是听那个人说……那个人说能保护我,给我看了跳楼也不会死,说我用这个去威胁公司我就不会被开了!”
张栋林在地上扭动起来,本来平复的状态开始狰狞起来,肌肉诡异地膨胀起来被朱砂线死死勒住流出腐绿色恶臭的液体。
“骗子!都是骗子!!我要杀了你们!”
「你们俩搞得定吗?店里阴气很重说不定会有变故哦。」
纸扎人在发生意外的时候已经轻轻飘到通往二楼的楼梯上,有些幸灾乐祸地看着拿出武器的两个小家伙。
“望恩,等下要是张栋林挣脱了你就从背后用力气压制他,绝对不能被牙齿和指甲划到。”
“嗯!”掏出匕首的望恩乖乖绕到背后,绿色的眼睛笑眯眯看着望晚森,“小森你也注意安全!”
作者:夜雨
评论:随意
(写得不好,又是滑铲)(改改或许会好点)
我的脑子里空空荡荡,没有痛苦,但却有着无处着地的恐惧抓着我的心下沉。大风灌进我的衣袖,我好像要漂浮起来。气温是3℃,我迟缓地移动着。
空旷的平原上没有信息柱。信息柱是信息时代的基础设施,它提供本地区最基本的信息共享。AI载入新知识,更新旧知识,用以指引你,激发你的状态。信息如洪水在人脑中泛滥,会带来阵阵欣快感。而现在,什么都没有,我像来到高原发生高原反应的人,头脑昏沉。
在高空的水汽开始结冰时,我发现了不对。
雨下得太早。按原本的计算,这片平原下雨要等到明天的清晨七点十七分。
我听着头顶一连串水汽结冰融化的声音。骤雨将至。天空半灰半白,云像挥毫泼墨后的产物,张牙舞爪,层次分明。
在分明偏白的天空中,一道青色的闪电陡然出现,慢动作一般清晰地四处延伸,然后野草低伏,雷声轰然炸裂。
我不再观赏天上的情况,转头开始逃跑。经过了十多天的干旱,地面并不湿软。灰尘腾飞,野草一触便断裂抛向高空。我宛如在低空飞行。
我尽可能地伏底身子。在我的背后,头顶,虽然我不能看见,但ai已经从刚才看到的景象里分析出了一些东西。在天云的背后飞舞着的是“龙”。他从北方飞来,驱使着冷空气南下时生成的云。云覆压大地,同时也掩盖了他的行踪。
雨滴滴在了我的头上。一阵阵雷声撵着我向前奔跑。一道闪电从天而降,落在我前方十米的位置。
这是一场狙杀。“龙”从云中探出巨爪,运用着天象的力量将雷电指引到我的位置。下一刻,大雨终于纷纷而下。
我将一只侧眼——摄像机扔向空中,继续奔跑。它很快便将机体平稳下来,转动羽翼朝更高处飞去,同时将视野同步到我眼前。
龙尾垂在遥远的北方,低到似乎要触及远山的雪顶。剩余的龙身还躲在云的后面,只露出几截曲线与青色的龙爪。
它离得太远,虽然雨已经落到了我头上,但只要它没到我千米之内,它就不可能伤到我。在闪电真正击中我之前,我的ai便能算出闪电真正的落点。即便它能操云控雾,算力是我数倍。时间仍然是无法超越的。
得到这个信息后,我不免放松了下来。甚至能转过身来背着跑,只为亲眼看到云层中若隐若现的龙身。AI所传来的信息与我所见的奇景相互映衬,知识变成真实的感觉让我浑身震颤。
未证实的知识中,云层之上有着由人转化而成的龙。它们是种族主义者,知识保管主义者,某种意义上的信息霸权主义者。它们自诩神圣,实际上一言一行都显尽卑劣。传言中,它们栖息在宇宙中,依靠永不停歇的大气获得能源,搅动风雨的同时对人类宜居的生态造成了破坏,并意图通过捕获先进人类来为它们那早已落后的数据库更新换代。
“废物东西。”我啐了一口。在我这种人类至上,知识至上主义者眼里,化为龙型是自甘堕落,不符合人脑的龙头龙爪龙身会腐蚀作为人类的灵魂。它们那种似乎出自古文化的审美需求,除却对古代知识的爱来说,完全是反动倒退的。
闪电依旧在不停落下,但威力已经渐次降低了。龙似乎已经对我失去了兴趣。龙尾逐渐升起,收回到云后。现在我看的见的也只有隐约的形状而已。
它已经走了吗?我不知道。侧眼加速转动,冲向高空。
我的ai没有示警。AI与我有着相同的权限,它与我能看到同样的东西。与龙那样人与AI意识不分彼此的情况不同,AI更像是我深入骨髓的本能。我用我人类的灵魂驾驭着它。
侧眼突破云层。与阴暗的下界完全不同,金色的阳光把云层照得洁白发亮。硕大的龙头飘浮在云层之上,它闭着眼,身体也没有多余的动作,看上去就像死了一样。
从侧眼的视角切出来,天空中的云也变得稀薄了。雨还在下,但云层已经变得那样白,好像下一秒阳光就会穿透它。
保险起见,我向远处跑了四千米,而从侧眼反馈的视野来看,龙依旧一动不动。
似乎一切都结束了。这只是个随机事件,并不是什么针对我的刺杀。愚蠢的传统的龙类试图偷取我们的知识,仅此而已。
云层之上,侧眼静静地飘浮着,旋转的羽翼轻柔得仿佛风都要饶过它。
然后,龙的眼睛睁开了。
那是一双燃烧的眼睛。诡异的光直射侧眼,随即以光速同步到我的眼前。我的心,我的灵魂都如风中残烛飘摇。
本能沸腾了。那是我从未体验过的感觉。我的骨头伸出了皮肤,说它想要变化。任何计算都显示可以达成。
雨终于停了。阳光照了出来。
云逐渐散开,背后的龙却不见了身影。所谓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
我呆立在原地,草原上阳光照下像一片片龙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