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又说回来了,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了这样的呢。
钟礼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一边侧头避开对手的攻击,一边困惑不解地这样想道。
时间是九月二十三的深夜,地点是霹雳堂的货仓。这类货仓多用来存放些不大见得光的货物,故而不但外头层层伪装,里面更是布下前后两阵,机关重重,即使在霹雳堂之内也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进出机关布阵的法门。
好了,再问一次,事情究竟是怎么变成了这样的呢。
是回临安的路上临时决定先去就近的货仓一趟错了吗?还是在看见守门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时候就该转头回去的?通过前阵拿到想要的东西的时候,正好看到邻近的石室之中灯明全灭,那时候如果不过去察看,是不是就不用扯上这等麻烦事了?
啊,不对,在发现有人侵入自家货仓的时点,好像就不能不管了。真麻烦啊。前阵机关全无异常,也没有任何被破坏的痕迹,说明这人是正正经经解了机关进来的,正要进后阵的时候被钟礼撞上了。看他身手路数,并不是霹雳堂弟子,那么他在堂内有内应?还是抓了哪个堂主拷问出来的?不管哪边的风险都相当之高,这人花了忒大力气最后却要选这个几个月也不会有人进去一次的货仓下手,未免也太不划算了吧?思及此处时耳边风声骤响,钟礼闭眼叹了口气,上身微微后仰,一阵劲风恰好从他鼻尖数寸之遥掠过。
这不速之客使的是一路小擒拿手,在黑暗的狭小石室之中突然发难应该是想抢占先机,只是不巧没占着钟礼便宜,钟礼仓促之间又没来得及多想,顺势就还上了手,这下两人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得在狭小的石室之中游斗周旋。钟礼自幼修习隔空掷物,这听声辨物的本领比一般练家子都强些,原也在情理之中,可这人在黑暗中的反应竟不在他之下,恐怕这人练的不是跟他一样的远程功夫,就是些无声无息间取人首级的暗杀本事。对手的小擒拿手虽然来势凶猛,收招放招之间却略显凝滞,恰恰也正印证了钟礼的猜想。钟礼又叹了口气,脚下不停,连避几招,左手五指极慢极慢地活动了一下。
在黑暗之中打斗,势头太凶猛的招数对你可没好处。
两人又拆了二十余招,那人耳听风声,认了钟礼位置,一招金丝缠腕抢攻得手,牢牢抓住了钟礼右臂,正待顺势将钟礼扭住,突然小臂上一阵钻心剧痛,原来钟礼故意左闪右避带出虎虎风声,左手却无声无息地伸在右臂之前,那人一心求速,不料竟是把自己一只手臂白白送到了钟礼指间。钟礼指上一按,叹了第三口气,格开那人手臂放了力道,身子一闪竟就让开了通往石室门口的路,那人也无暇迟疑,当下抢身夺门而去,钟礼紧随其后出了石室,天上明月正好隐入层层云间。
要说他准备周全,来闯雷家地盘他连个帮手都不带,要说他无谋莽撞,他却又穿着上等护身软甲,钟礼是越来越弄不懂这人了。刚才查看前阵中货物的时候并无短缺,看他应该也没来得及进入后阵,再打下去也只是麻烦,钟礼有一瞬间都想让他就这么去了算了。只是身在自己的立场,不管再怎么麻烦也万万不能这样做,只恨这人不会挑时候,待会抓住了不掀他八九片指甲简直解不了心中这口闷气。
再看那人时,只见他身法迅如灵猿,轻捷异常,登高墙如履平地,转眼间就已退开了数十步,稳稳立于檐角之上,钟礼抬头看他时,只觉空气稍为振动,黑暗中银光微闪,五枚细如发丝的银毫针已是到了面前。五枚银针直取睛明、翳风、上星五穴,针针皆是杀招,钟礼心下早知这人是不愿泄了自家路数才与自己近身缠斗许久,原来这腾挪飞梭才是他本来功夫,于是身形微动,闪过了左路两枚银针,一拂衣袖挥开余下三枚,余势未收,两枚银晃晃物事无声无息已至跟前,眼看着便要取自己咽喉,原来那人暗器修为精深,虚实相交,环环紧扣,五枚银针既是杀着又是下招幌子,可见其用心之深。这新来的两枚暗器是看准了对手的空当,钟礼再想闪躲招架已经不及,然而他面色不改,毫不迟疑咬牙以左臂硬格,虽是避开了经脉穴位,却也一阵刻骨疼痛,左臂登时血流如注。那人偷袭得手,却感觉这对手与在石室里拆招之时像是有哪里不太一样,心下说不出的奇怪,但他之前苦心掩饰,这时毕竟亮了本门功夫,又兼此时打得性起,反而没了先前许多顾虑,他仗着两人之间相去甚远,钟礼又一臂负伤,加上方才过招时早已看穿钟礼轻功不如自己,即使钟礼想要欺身近战,想要避开也是再容易不过,竟就站定在房檐尖角上不再移动分毫,双手银花翻飞,暗器种类数量只见增多不见减少,一招更狠似一招,虽然钟礼凭着听声辨物的底子或避或挡,原地游走,暗器虽多也未至再伤及他,但转眼间退路皆被封死,整个人就像站在一张银晃晃织网之中,他却仍是不追不逃,两眼紧紧盯着屋檐上的人影,脸上神情木然得吓人。
为什么刚才没有想到呢。
子岐和前月那楚三的致命伤皆是五穴针孔,那人侵入这处货仓,是因为他只知道这里的机关解法。撞上钟礼的时候他不是正要进入后阵,而是根本无法进入后阵,正准备原路返回。因为记着后阵解法的图纸,现在还在钟礼手上。
三年前,钟乐受托运送的新火器图纸,一面详记了火器构造,另一面记的正是这存放着火器原型的仓库机关。
钟礼将那完好的右腕一翻,手上已多了两个漆黑弹丸,瞅个空当指上发劲,两枚弹丸箭一般呼啸而去,直扑那人面门。原来霹雳堂指法精妙之处,近可截脉断骨,远可隔空掷物,若说那人暗器手法是绵中带劲,敌人未察觉时便已近身,讲究的是杀人于无形,霹雳堂指法便是以指代弓,以刚克刚,射出之物速度奇快,飞行时裹风裂空,嘶鸣尖啸,极尽张扬,不是暗器,却是一门穿石破木的霸道功夫,敌人就算看见也防无可防。那人反应也快,只略略一愣便将了手中折扇一格一拨,转眼间已卸了弹丸劲道,两枚弹丸一前一后滚落到那人左肩上,劈啪分出三个倒刺扎在衣料里再不移位,大约是刺上带毒,又或者是取个就算一下打不穿敌人身体也定要剜下一块肉去的狠毒意思,不过反正弹丸连那人的皮肉都不曾沾着些儿,那人也毫不在意,定神避开钟礼连珠炮般射来的弹丸,扬手正待还击,只见钟礼护了血淋淋的左臂,单手指天,大喝一声:“破!”
须知两人缠斗至今,钟礼不曾发得一言,那人微微一怔,道是他虚张声势意欲偷袭,立刻凝神留意上下四方,不料凭空两声闷响,那人只觉左肩一热,随即剧痛钻心,伤处有如烈火灼烧,一阵焦臭味直冲鼻腔,低头看时素白衣袖早已被鲜血染透,只有左肩处一片焦黑,皮肉外翻,深可见骨。
江南霹雳堂悍名远播,靠的正是独门的火雷霹雳。
钟礼自幼跟随堂中大人行商较价,最是明白善水者溺的道理。他知道那人对自己轻功自负甚高,索性只将全副精力聚于最初那出其不意的一击,之后追弹只求迅猛凌厉,却不再拘泥准头。弹丸上本是倒刺和延时爆炸的二段机关,只是一般人心思再怎么缜密,防得第一段那倒刺也已属不易,再说那人露了一手上乘泄劲功夫,心下自必有几分得意,加上追弹声势甚急,更如何料得到机关全在最初二枚之中?那人倒有骨气,抵死不叫一声,只管把下唇咬出了血,勉强避开钟礼接续而来的十数枚弹丸,护着身上要害且战且退,然而那些弹丸看上去色泽大小混无二致,却或轻或重,或疾或缓,有些沾着衣物发丝就炸裂开去,有些才到眼前已经在空气中轰然爆散,不到半刻那人髪间衣上已是处处焦痕。钟礼抢身而上,攻势愈密,只可惜那人也已退至檐沿,脚尖借力,一纵身跃至高墙之外,发足奔远了去,不需片刻,黑暗中便不再见他身影。
钟家客房之中,那异邦客人正就着灯光看书,突然面向后院的窗户被猛地撞开,一个血淋淋的人跟着就摔将进来,转头细看时,却是这钟家的主人钟礼。客人也不管他,只是接着看自己的书,过了一会儿才似乎觉得该问点什么,便又转头问道:“你怎么了?”
钟礼这时已经勉力支撑着坐起来倚在了墙角,听他不痛不痒的问这么一句,不禁恨道:“要你管那么多,有小刀没,借我用用。”
他平时温文有礼,说出这几句话已是极不客气,客人却也毫不在意,从腰间拔出小刀就扔了过去,钟礼顺手接住,雪亮的刀尖正正向着自己。
“………………”
钟礼好容易才忍住没对客人翻白眼,拿了小刀割开手臂取出那两枚暗器,见是两个三面锋棱的小小尖锥,锥面寒光闪烁,锋刃隆起,原是东北猎户在雪林间打猎时所用的器物,被这尖锥射中的猎物吃痛定会惊逃,然而愈是跑动,肌肉搅动三面锋刃,血流更多,即便不一击毙命也终要死于失血。两枚暗器比猎户用的尖锥足足小了八成不止,然而刃上有齿,锥面刻了引血纹路,若是钟礼刚才贸然活动左臂,这条左臂怕是要真真交代了去。钟礼不抱希望地看了仍在专心致志看书的客人一眼,自己扶着墙蹭到八宝柜前拿出药布包扎妥当了,回身看见客人已经扔了书蹲在地上拿着那两个钢锥端详把玩,脸上尽是幼童看见新玩具的好奇之色。
“……上面没毒,你要玩就随便拿去玩。”
两年前,钟乐的尸体上,也全无下毒的痕迹。敌人当真不会用毒吗?还是兄弟二人都被看小了,敌人还不舍得用毒?钟礼摇摇头暂且把这事放到一边,转念想道:“那人精于易容,出了城去有出了城去的逃法,藏在城内也有藏在城内的躲法。”便取了桌上纸笔写下两张纸条,一张着下人把临安城内所有药铺的某几味药全部买走,不论大小不论成色不论价钱,不可遗漏一家;另一张吩咐手下着人好生盯着近日出城通路,只要是看见左肩有伤的,统统先带回来。写毕了交给客人道:“拿去给随便一个下人,别跟人说我在这里,别跟人说我受伤的事。”客人哦了一声收起钢锥接过纸条开门出去,不一会儿就又回到房中,也不知是随手交给了哪个人,钟礼只感觉自己连白眼都懒得翻了。眼见着客人收拾了桌上书卷,拿上灯火回到床前,也不管他正坐在床沿就爬了上去,正欲吹熄灯火,才又看了他一眼,问道:“我睡了,你不出去?”
“我今晚睡这里,你要么换间房要么睡地上。”
“我睡床,你睡地上。”
客人说得极是自然,仿佛天经地义就该如此一般,说完就大刺刺躺在了床上,这屋子的真正主人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大概是悟到再与他争辩也没用,顺手把他推向墙边,自己也躺了下来。客人依旧没有一点脾气,只转头看了他一会儿,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跟人打了?很强?输了?”
“嗯……是啊,应该算是很强吧。我输了吗,我想想,嗯,大概我们两个都输了。”
“但你很开心,你也奇怪。”
正如客人所说,钟礼身上多处被暗器擦伤,虽已包扎过了,但半个身子都被左臂流出的血浸得殷红,此时面色惨白,鬓发凌乱,却仍是露出了有些古怪的笑容。
“——……是该开心。有样东西我找了好久,可算找到了。”
客人不知是没听懂他说的话,还是根本没兴趣听他回答,连应都没应一声就吹熄烛火,背转身睡了起来,过了半晌才又在黑暗中好奇道:“找到了,又放跑了么?”
钟礼的声音,这晚上第一次真正带上了悠悠的笑意。
“这一次,我可要看看他怎么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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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都有什么发现吗?”从无名之城回来之后的降落地点依然是瓦尔哈拉小队离去之前的圣木之上,于是他们又将这层探索了一遍,期望能够找到通往更上一层的通道。
但是,这次搜索依然一无所获。
“等等,”阿伦德尔皱眉,“……蓝呢?”
聚集在此的只有五人,那个戴着面具的半卓尔还没有从被指派去的方向回来。
一直被艾丽西亚缠着看起来十分憋屈的瑞贝利安东张西望了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哈哈那个蓝不啦叽该不是被鸟叼走了吧!!!”
“小瑞!不能这样说蓝,万一他真的遇到危险了怎么办?”艾丽西亚挽着他的手一本正经地说。
“……那关我鸟事啊!!!还有你什么时候能放开老子!!!”瑞贝利安看起来更憋屈了,他用力抽了抽手,结果艾丽西亚坚决不放,反而更用力地抓住了他的手。
奥列格看着眼前的景象皱眉,心想上次把喂文瑞鸟的饲料抹了一点在瑞贝利安身上看来还远远不够,等回去到二层的时候把饲料整包倒在他身上吧,让他被追个地老天荒。
经历过之前伊利亚斯和伊瑞斯的事情,他和阿伦德尔对队友失踪这件事都有些神经过敏,在心里腹诽了一番拐走艾丽西亚的瑞贝利安(瑞贝利安:嘿!!你们瞎吗!!明明是她勾着我??)之后赶紧向着刚才蓝探索的方向走去,心里担心他是否遇到了什么危险。
走了没多久,奥列格被地上的什么东西绊了一下,他低头一看:“蓝的弓箭在这里!!”
与弓箭放在一起的还有一张小纸条,上书:“我没事,勿担心。”
大家松了一口气,看来应该不是遭到了什么危险的样子。
艾丽西亚偏了偏头,她还保持着挽着瑞贝利安胳臂的状态:“刚才蓝不是借走了奥列格·尤里·谢尔盖的弦月,能用那个联系到他吗?”
“不行的,”阿伦德尔解释道,“弦月的联系功能只有最初被赋予的人能用,其他人用不了,所以能用队长的弦月的就只有队长本人而已。”
奥列格托着下巴苦思了一会儿,他跑得有点辛苦,因为他怀里还揣着一颗被带到无名之城又带回来的圆滚滚的鸟蛋——应该是鸟蛋吧——推测着:“可是弦月指向‘碎片’的光是不会因为离开了使用者而黯淡的吧……蓝会不会是根据那个光发现了什么隐蔽的通往上方的道路,就先上去探路了?”
叙泽特屈单膝蹲下身观察了一下弓箭:“上层可能会有更多危险,他如果是去探路,为何不带上武器?”
“也许是因为发现的道路很窄,带着不方便?”
大家站在弓的旁边讨论了一番,觉得蓝既然不是被抓走,也想不出他下树的理由,那么看来他还是往上去了吧。可是他们若是找不到那条道路,也并没有什么用处。
叙泽特依然有些疑虑,但是也没有想出反驳的理由,也就姑且拾起了弓箭跟着其他人走回这层的中心部位。
“咦,那边又有条虫。”奥列格看到相隔不远的树枝上又有一条巨大的毛毛虫,首当其冲跑了过去,在无名之城两日里的充足休息让他恢复了精力充沛的样子,“这里附近——果然哪里有个虫子窝吧?”
艾丽扯着瑞贝利安的手臂探头过去:“这边的这片烂掉的木头看起来都是被这虫子啃的诶。而且你看,虫子和蜘蛛网相隔那么近,蜘蛛也不来吃它,好像那个蜘蛛并不是吃虫子的。”
她说到“那么”的时候伸出手比划了一下,瑞贝利安趁机把自己的手臂从她臂弯里解放出来。他无视艾丽怨念的目光,把头凑近了那条虫,伸手去抓。
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瑞贝利安。
被抓的虫子使劲扭动着想从他手上挣脱出来。虽然虫子按理说是没有情绪也看不到脸的,但是大家微妙地觉得这虫好像散发着一股不高兴的气场。
不过,被别人莫名其妙抓住之后感觉不高兴是正常反应吧,应该。
比如被艾丽抓住的瑞贝利安虫什么的。奥列格思绪漂移了一下。
瑞贝利安张大了嘴巴,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虫子也张大了嘴巴,露出了一排锋利的牙齿。
眼看一人一虫就要嘴对嘴了——也不知道把对方吞掉的会是哪一个——艾丽西亚飞来一本笔记本精确地把虫子拍飞,厉色道:“怎么可以生吃虫子呢!!虫子身上那么多病菌,会吃坏肚子的!!”
瑞贝利安揉揉手,回瞪艾丽西亚:“老子的胃才没有那么脆弱,而且我吃什么和你有毛线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小瑞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要规范小瑞的饮食健康!!不许你乱吃东西!!”艾丽很有气势地再次抓住了他的手,防止他再次去抓虫子。
“啧!!!”瑞贝利安看起来依旧很抓狂,但是这次像是认命了一样没有用力挣扎——只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
奥列格看着这景象有点手痒,想把刚才的虫子塞到瑞贝利安的衣服里去,不过可惜刚才被拍飞的虫子已经顺着枝干爬到了远处。
……怎么感觉连虫子都对他们无语了。
一定是错觉,嗯,错觉。
奥列格看了看虫子爬走的树枝断层:“这处能过去吗?”
“不行吧?”艾丽西亚摇摇头,“那边的树枝都被虫子啃烂了,踩上去肯定会掉下去。”
叙泽特也摇头说不行。
“……啊!!!!”奥列格突然大喊一声,把其他人吓了一跳。
“队长怎么了?”阿伦紧张地看着他。
“所以!!”奥列格瞪着这个树枝断层,“之前害我掉下去的不牢固的树枝就是这个虫的杰作啊!!”
“……这么说来还真是。”亲眼目睹奥列格掉下去的阿伦无奈地叹了口气。
奥列格摇摇头:“既然过不去那我们就再看看别的地方吧……蓝到底是从哪里上去的呢?”说着率先转身离开了树木的断层附近。
叙泽特跟上去,不过依然持怀疑态度:“虽然蓝确实身手敏捷,但依目前之所见并没有能够通向上层的方法,他也不可能凭空飞上去。”
“也对哦?那么……”
就在大家讨论着,全部转过身准备离开这里的时候,一阵“扑棱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哎?有鸟?”奥列格瞬间回头,可是背后空无一物,“……刚才的声音,你们也有听到吧?”
阿伦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嗯,不是队长幻听。”
互相交织的枝干遮断了视线,他们小心地保持了安静,仔细观察着声音传来方向的异动,耳边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里混杂着鸟类的鸣叫声。
叙泽特神色凝重:“……那条虫不见了。”
奥列格闻言转头,看到刚才爬到稍远处的虫子果然已经不在之前的位置上了。
“吃虫的鸟?”好像并没有什么不对,可是之前所见的文瑞鸟体型还没一条虫子大,真的能把虫瞬间叼走吗?奥列格看了看怀里揣着的那颗蛋,脑中灵光一闪,“这树上有可能还有一种更大的鸟!”
艾丽去翅膀声传来的方位走去,然后蹲下来捡起了什么东西,兴奋地跑回来:“看!!那么大的羽毛诶!!”
等其他几人看清她手上的东西之后,不由得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那是几根漆黑的鸟羽,每根都足有十厘米那么长。
“天啊!这种鸟该有多大啊!!”奥列格惊呼起来,虽然他预想过会有体型较大的鸟存在于这棵树上,但是也没想到居然会那么大啊。
头顶上方看不见的地方传来一声清越响亮的鸟鸣,随后响起阵阵应和,连续不断震耳欲聋的声音敲击着各人的耳膜,简直要把鼓膜给震碎了。
“什么鬼鸟,吵死了。”瑞贝利安用手捂住了耳朵咒骂道。
“不知道数目到底有多少。”阿伦压了压帽檐。
奥列格也捂住耳朵,不过不一会儿又放开了:“……其实挺好听的啊。”然而实在是太响了,他很快又不得不捂上。
几人向中央树干走去,这次倒是有了新的发现,蜘蛛们都聚到了网上的一处,在别的地方留出了空隙。
“哎?它们在干吗?”奥列格松开一点点手,发现这里的声音轻下去不少,于是立马放下了手。
“哟,好像是抓到吃的了。”瑞贝利安对吃这一点十分敏锐,然而其他人不得不拦着他以防他下去和蜘蛛们抢食。
艾丽往前跳了两步,眼看就要坠落到蜘蛛网上,她敏捷的扭身一蹬地又跑了回来:“它们在吃一只蜥蜴。”
“蜥蜴?”大家疑惑起来,这一路上似乎并没有见过蜥蜴呀。
“嗯嗯,”艾丽伸手比划了一下,“大概那么大,颜色和树枝差不多。”
阿伦德尔似乎想到了什么:“颜色和树枝很像?会不会……”
“哦哦我知道了!”奥列格蹦起来,快走两步到了树枝旁上下仔细观察,“……上面还有一只!!”
其他人跟过去,眯着眼睛辨认一番,也都看到了。这种蜥蜴颜色与树枝可说是一模一样,要不是事先知道有蜥蜴在那里,再加上那些细微的光影,简直没法找到。
阿伦德尔伸手把这只蜥蜴抓了下来扔到了远处的蜘蛛网上,果然不少蜘蛛都向那个方向爬了过去,原本只能通过一人的蜘蛛网上留下了更多空隙。
叙泽特将剑毫不犹豫地挥了下去,蛛网纷纷散落,通往上层的通道近在眼前。
“走吧!”奥列格这么说着,不过在他讲话之前瑞贝利安就冲了出去,紧接着艾丽西亚也喊着“小瑞走慢点!”跟着冲了出去。
奥列格扶着额把一句“注意安全”咽了下去。
爬到上层的时候,瑞贝利安已经举起了他的剑,兴奋地与空中一只巨大的盘旋着的黑鸦厮杀着,艾丽西亚召来云雨扰乱了黑鸦的攻击,但是紧接着,第二、第三只巨鸦飞了出来。
奥列格连忙抱出他的乐器演奏起安魂曲想抚平巨鸦的攻击性。
“碎片在那儿。”他听到叙泽特的声音,扭头看了一眼,叙泽特与阿伦德尔的弦月光之所指终于不再是正上方,而是指着不远处的一丛树叶,仔细看的话会发现,树叶之下所遮蔽的是一个巨大的鸟巢。
“太好了……”奥列格有一瞬间松了口气,但紧接着突然意识到一个严重的问题。
阿伦德尔的语气十分紧张:“队长,蓝不在这儿。”
他们已经走到了树的顶层,可是蓝却不在这里,也就是说蓝并未如他们所猜测的那样独自一人先上来了。
蓝还在下面的某个地方。
天啊……同样的事情千万不要再发生一次了。那个时候伊利亚斯和伊瑞斯不正是这样失踪的吗?他们排查了所有可能的地方,最后却只看到一片血海。
巨鸦一次又一次地向队员们发起攻击,让他们没有闲暇去商讨对策,漆黑之月碎片在鸟巢内部散发着隐隐的光芒,而他们还需要尽快找到蓝。
“可恶——”奥列格举起之前捡到的蛋大喊,“你们再乱来我就砸蛋啦!!!”
巨鸦们无视了他。
“奥列格·尤里·谢尔盖,”艾丽西亚一边席卷起狂风攻击一只巨鸦一边喊道,“这个蛋好像和巨鸦窝里蛋大小不太一样……也许这不是它们的蛋。”
什么?他以为这个蛋比文瑞鸟的蛋大是因为巨鸦不小心把蛋下在了文瑞鸟的巢里呢,感情这树上有三种鸟?
奥列格瞬间懵逼了。
他弹奏的动作没有减缓,将曲子变调,安魂曲曲调一转变成了激昂的士气歌,给在前方战斗的叙泽特、艾丽西亚和瑞贝利安加油鼓劲。
“队长,我冲过去把碎片拿过来吧。”阿伦提出。
“可是接触到碎片的同时就会将我们传送回无名之城的吧?蓝不在这里大概无法一起被传送回去?”
阿伦取出一个羊皮袋子:“不接触到碎片就没有问题了,我可以把它装在这里。”
奥列格点头。
曲子还在继续,他注意到阿伦德尔行走的每一步步伐都踩在士气歌的节奏上,而且利用树叶的阴影遮蔽了自己的行踪,悄声无息地接近了鸟巢。
阿伦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么好玩的技能呀。
虽然被鸟巢里的幼年巨鸦啄了几口,阿伦还是非常顺利地带回了碎片,小小的羊皮袋里可以看到隐约的光芒。
“大家先撤!!”奥列格大喊道。
叙泽特用优雅的动作斩去眼前巨鸦的一只翅膀,以绝对的胜利结束了她的这场战斗。瑞贝利安似乎因为斩杀得尽兴不愿离开,最后被艾丽西亚拽着胳臂离开了这层。
“蓝会不会是下树去了?”阿伦德尔焦急地猜测着,“比如身体不适不得不下树寻求帮助……之类的。”
“他遇到不舒服的情况了吗?”艾丽西亚十分担忧,“那我们赶快下去找到他?”
“待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快去找他吧。”奥列格也焦虑起来。
他们是从圣木的主干下去的,迎面撞上了护卫队并立即被追杀了,连沿途的村民都加入了追捕的队伍。
“呜哇这下该怎么办!被追杀的话没办法找蓝啊!”奥列格跑着跑着,突然一个急刹车停了下来,一咬牙转身面向后面的护卫队,“你们为什么追我们!”
阿伦怀疑队长是不是得了失忆症,被追杀明显就是因为上圣木的事情啊。
果不其然,护卫队的队长给出了与阿伦所想相同的答案。
不过奥列格并未停下他的话,反而顺势说了下去:“正是如此,你们想要保护的是圣木,而我们要保护的是这个世界!!我们是为了拯救世界才爬上圣木的!!如果世界毁灭了,圣木也就无法存在了,对不对?”
追捕的人有一瞬间被他的气势镇住了,动作停顿下来,奥列格立马抓住空隙再接再厉。他甩出他在下树时抓的一条虫子——其他队员露出了有些微妙的表情——继续喊道:“世界的异变是会有征兆的,我们小队的职责就是在旅途中发现这些征兆并进行弥补,例如你们看,你们知道你们的圣木已经被这种虫子啃食了吗?如果不及时处理的话,圣木可是会腐烂掉的啊!!与圣木相连的整片森林也会因此遭受牵连,你们明白吗?”
奥列格讲的话苦口婆心、情真意切、真假参半,如果是不明真相的人听了大概会相信吧。他甚至还捡起了一根小树枝伸到虫子嘴边,虫子“咔吧”一声咬掉了树枝的一大段。
护卫队的队长沉默下来,脸色有点难看,似乎在纠结要不要相信这些话。
“他在说谎!”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划破了这片尴尬的宁静,“圣木自有自己的平衡系统,只要没有人去扰乱它就能够一直安稳下去!”
奥列格看过去,发现收留他们住了两晚的狗妖精站了出来,看起来十分愤怒。
靠,差点就成功了啊!
“……你怎么知道的?你上去看过么?”虽然树上相生相克的几种动物看起来正如她所说自有平衡,可是如果没上过树的话她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如果她上过树的话……
奥列格正想着,狗妖精吹了两声哨子,几只文瑞鸟就乖乖落到了她的肩膀上:“我可是德鲁伊,就算不上树也能知道树上的情况,你们骗不过我。”
艾丽西亚小声补充:“高阶德鲁伊才能做到。”
“……”奥列格磨了磨牙,瞬间又改换了一套说辞,“抱歉,是我欺瞒了,既然被发现了我就不得不说实话了,我要先确定一下我们另一位同伴在哪,你们有看到他吗?”
“如果我们有看到的话早就把他抓起来了。”护卫队队长似乎因为差点被骗十分气恼,咬牙切齿地说道。
奥列格愣了愣,所以,蓝也不在树下吗?
“唔……好吧……我们可以心平气和地谈谈吗?如果没有真的十分重要的理由我们是不会去圣木的。因为上面照理说并没什么稀有或值钱的可以偷窃的东西,而且又累又会被文瑞鸟攻击,对吧?”他用尽量诚恳的语气说道。
护卫队队长睨了他一眼——眼神中大有“我不会被你骗第二次了”的含义——转头喊来几个人互相商讨了一会儿。
然后毫不犹豫地将瓦尔哈拉小队扫地出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