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here never was a good war or a bad peace.(从来就不存在好的战争,也不存在坏的和平 )
——Benjamin Franklin
三月。
白色的云朵如同撒欢的羊羔一般肆意地奔腾在悠远蔚蓝的天空上,春光和煦且温暖。远处低矮的翠色山陵从天地的这一端一直延绵到另一端,缠绕着朦胧的云带,此起而彼伏。大片大片的金黄色的油菜花从山脚延展到眼前,春风吹拂而过,就仿佛一湖金色的浪潮在阳光下柔柔地波动。
半干的土石小路,不宽,大约也就只能容得下两人并肩而行的样子,将这片花潮一分为二。
一个神态懒散的高个子男人正慢悠悠地走在这条小路上,他垮着肩,双手随意地插在裤兜里,嘴里似乎含着一大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眼睛也半眯着,看着活像是没睡醒一般。一头亚麻色的半长不短的头发被男人用橡皮筋松松地束在脑后,他下巴上也是胡子拉碴的,一身衣裤看上去更像是出门时胡乱套上的,简直糟糕得可以。
“下午好,Ano,今天的天气真是不错。”
说话的是一位躺在老式木摇椅的老妇人。老太太披着一件厚厚的英格兰格子羊毛披肩,戴着金丝边框的老花眼镜,放下手里正打了一半的毛衣,微笑着亲昵地向男子打招呼。一只灰色的肥猫懒洋洋地蜷缩在老妇人的脚边,双眼紧闭,安静地打着盹儿。
老妇人的身后是她自己的房子,一户漂亮的双层木制小别墅,有着干净而明亮的玻璃窗和栽满太阳花木栅栏小花台——那些漂亮的生命力顽强的小家伙们已经开始吐蕊了——整个房子虽然看起来不大,但却给人一种十分舒适的感觉。
“下午好,Ashley夫人。”Ano看到老妇人,不由得站直了身体回答道,不过,事实上,由于男人那双丝毫未变的死鱼眼、一身松松垮垮的衣裤以及插在裤兜里的双手,这个举动并没有体现出太大的意义——他看上去依旧还是一副惫懒颓废的样子,“您的身体还好吧?”
“还是那些老毛病啦。”老太太撇了撇嘴,又问道,“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了?”
“首领长让我带新人训练。”声音因为嘴里含着的那一大块白巧克力而显得有些含混不清。
“早应该这样了。”老太太闻言一脸严肃地看向Ano,说道,“自从小Grace走了以后,你就越来越爱呆在家里不出来了,就像你刚来的那会儿一样,就连农活儿也是由机器分摊了大半,亲爱的,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与人交谈一次,往往比多年闭门劳作更能启发心智。[注1]”
“是的,夫人。”Ano这样说着,直直地站在道路中央,一脸无奈地挠了挠自己的头。
“别这么不乐意,Ano。”老妇人耸耸肩说道,“快点去吧。”
Ano的目的地是首领长的家。
和睦的新人集训秉持了这个阵营一贯的热爱和平的传统,这不仅仅意味着她的测试项目是相当温和的农业竞赛,更体现在测试之前的新人集训当中。那些可爱的16岁少年们将会被各自分散到和睦阵营已有成员,也就是他们的“监护人”的家中,进行为期一个月的有关农林牧业相关知识的培训。而在他们的“监护人”将他们带走之前,他们都将在首领长的家中得到优良的看护。
在Ano到来的时候,那位温柔优雅的首领长夫人已经早早地准备好待客用的香软的牛奶小松饼和红茶了。首领长热情地将这个惫懒的男人迎接进入了自己那栋颇有意大利托斯卡纳风格的房屋,并且为他简洁地描述了即将和他共同生活一个月的孩子。
说老实话,那孩子的情况实在是有点……不太妙。
“那个孩子,怎么说呢,很像是当初你才来的时候的样子呢。”
“啊啊,那还真是麻烦啊!”
注1:“与人交谈一次,往往比多年闭门劳作更能启发心智。”是列夫·托尔斯泰说的一句话。
旅
*部分設定或許與官方設定衝突*
*時間線實際上是兩百年前*
雨愁煙恨。
樞坐在小亭中,觀賞著淅瀝的雨景——雖說是雨景,實質上卻也沒什麼好看的,都是些再平常不過的景色罷了,只不過蒙上了層霧水,平添了幾份神秘感。而這地方也離鎮子遠些,不會有避雨者經過,平日便是清寂得過分,此時更是死寂。至於是什麼人在什麼年代修了這亭子,便更是個謎了。
樞停留在這個被人遺棄的歇腳處已經有段日子了。死體沒有所謂的生理需求一說,駐留在這種沒用人煙的地方也無所謂,日常用來排解苦悶的紙硯筆墨需要去更遠些的地方交換,但距離也並不比從村莊出發的情況更長。
這種生活,約莫是隱居吧。
將目光重新轉向雨景,樞在朦朧的雨霧中欣賞著水塘,稍小的浮萍在水面上飄浮著,因雨水的敲擊而大起大落。再細觀遠處,岸上的竹林在雨中挺立著,進入夏季之後,竹生長得很快,現已是拔地倚天。而在那片竹林中,有個纖細嬌小的身影走了過來,那身影從身形上來判斷,分不清是男還是女。其四肢纖細,一頭及腰的銀白色長髮。比起那身影的身份,樞更在意的是來人背上所負的巨刀——那樣的武器,讓人禁不住懷疑使用者纖細的手腕能否承受其重量。
——罕見的來客。樞想著,白骨狀的右手卻是提起了身旁的薙刀。那身影走得更近了些,樞能看清其五官了,那是張很年輕的臉,無疑是個少年人,大概十四五歲。看到樞手上拿的武器,那少年只是快步向前,並無絲毫畏懼。剎那間,巨大的刀脫離了刀鞘,刀尖直指樞的喉部。
“真是直來直往啊。”樞說著,將脊背倚靠在亭柱上,收起了薙刀,那少年持著刀,僵住了會兒,便也放下了手中的武器,將其收回了刀鞘。
“避雨嗎,這地方不錯,能看見不少東西,縱是些索然無味的景象,但也蠻有趣的。”樞說著,將目光轉回了雨景中,良久,卻聽那少年開口了:
“你不怕死嗎?”
——意外的是,那並非是少年的聲音,而是少女的聲線。儘管咬字清楚,聲音卻很柔和,甚至可以說是半點氣勢都沒有。
“或許,或許不,誰知道呢。”
巨刀再次舉起,這次,樞看到了對方那雙眼中的冰冷東西——那是雙好似感情凝固住了的眼睛,並非是死去的雙眼,也並非漠然,那是種說不清楚的東西。
“……你,死過一次吧?”樞問道,看著少女的雙眸,少女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只是氣場比起之前還要更強。樞轉過臉去,卻是咆哮著說出了第一句咒文。
這咒語在人類聽來是粗魯至極的語言,然而其一個位元組能包含的信息量遠遠高於現今人類所使用的語言,學者們從星軌與壁畫間,從水流與笛聲間學會了這樣的咒語,再將其帶給所有人。
詠唱畢第一段咒文,樞感到自己那本不應該有任何痛處的心臟開始疼痛,身為死體,並不需要為時間類的魔法提供過多的代價,然而這種等價交換依然存在。他再次拿起了薙刀,這次,少女卻並未有任何動作,樞明白,他已經贏了一半了。
從雨水變得緩慢開始,時間開始凍結,一秒被強制分割成無數個片段。少女似乎反應過來了什麼,但還未來得及動作,身體便已變得僵硬。
將一秒拆分成三秒,便是樞所做的事情。
大多數人對那所謂多出來的兩秒嗤之以鼻,認為這點時間,什麼也算不上,然而在戰鬥中,這兩秒對樞來說算是延命的咒語也不為過。樞並非是個天才,也不是強者,只是通過積累得來的技法與長期以來的存活經驗,使他成了名戰士。
可惜的是這些小聰明在堅無可摧的力量前是無用的。
少女只是向後一仰,便躲過了攻擊,樞甚至能感覺到那身體的柔韌。接著,少女的巨刀揮了過來——並非是為了攻擊,而是“格擋”。
巨刀的力量儘管能彌補刀類攻擊距離先天性的不足,然而薙刀這種武器的優勢之一就在於其距離。在戰場上,薙刀、矛、長刀一類中距離武器,實際上的應用遠比刀類要多得多。因此在此時進行“格擋”無疑是個正確的選擇。
驚歎于少女的技藝,樞再次揮舞起了薙刀。這一次,少女開始主動攻擊了,首先是以腳步縮短兩人間的距離,然後,那把巨刀劈了過來。純粹的力量並無任何花招可言,每一個舉動都只是為了戰鬥,為了盡可能地使對方的傷害達到最大。
兵戎相見,而後武器碰撞叮啷的聲響被埋沒在雨水聲中。樞用薙刀的刀柄防住了來襲的巨刀。薙刀這種中距離武器,除了與刀類搏鬥時的攻擊距離,還有一個優勢,那便是其是攻防皆可的武器,長柄可以作為施加力量的“杠杆”,同時也能作為“棍”進行使用甚至用其防守,而與“棍”不同的是,薙刀的刀刃決定了其殺傷力要更大些。
然而這次,少女卻是一揮刀刃,緊接著,荷塘、雨水、甚至是亭瓦上的積水無一不飛濺起來,而後凝成巨大的浪。
無處可逃,至少看起來是這樣。
水浪襲卷著一切,將所有存在過的東西都淹沒,然後,歸於平緩。浮萍被打落,荷花被擊沉,遊魚狼狽地在水中躥遊,過了幾分鐘,一切回歸了平靜。
少女將巨刀收回了刀鞘,然後說道:“我知道你在梁頂上。”
樞不置可否地笑笑。少女卻是問道:“你願意和我一起踏上旅途嗎?”
“我何至於與你一同旅行?或者說,我為何要與你一同踏上旅行?”
“為守護,為自由,為平等的世界。再無君臣,再無祭品,便是我所求的世界。”
“有趣,”樞仰天笑了起了,末了,又開始打量起少女,“你叫什麼名字?”
“白,赤坂白。”白微微闔上雙眼,而後輕聲說,“願意走嗎,這條道路。”
“有趣。”樞再次说道,少有地感到愉悦。這少女實在太過有趣了,這澄澈的理想,與其那雙已死的眼神全然不搭調,然而,樞卻仿佛看到了一出極有趣的戲劇。
跟著這少女,必然會看到有趣的事情。樞笑著,伸出了右手。
“在下樞,日後便請多指教了。”
“嗯。”
“你只有一人嗎?”
“不,還有個旅伴,叫Filen。”
“還真是期待呢。”
“會見到他的。”赤坂白說著,扶正了斗笠。兩個身影在雨中前行著,前行著,尋找著那條所謂的路。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