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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大堂内舌战正酣,突闻小桂一声尖叫:“哎呀!我的包袱!”众人皆惊,目光纷纷聚了过来。
“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做贼!”只见白衣少女反应奇快,身影一掠抢出店门!
“往那边去了!”小桂慌忙指路,阿羡急急放下钱出来,和小桂追了一小段路,只是那白衣少女早已不见踪影,更别提什么贼人。
“这可怎么办啊,赏心院托我们修的几件累丝金簪全在里头!”小桂哭丧着脸: “早知我不该离手的!”
阿羡问道:“方才你看清是什么人偷包袱了吗?”
“我……我只看到一团影子,”小桂比划着:“有这么大。”
阿羡若有所思,曾听说江湖上有人擅长驱使小兽行盗窃之事,莫非是……
“呀!回来了!”小桂兴高采烈的声音打断了阿羡的思绪。
远远见那少女白衣持剑,飘然而回,身姿如山中白云,恣意悠然。若不是手上扣着只四爪乱刨的毛猴,此情此景当可入画。
阿羡连忙上前道谢,接过递来的小包袱,正欲请教姓名,却见白衣少女拎起吱吱乱叫的小猴子:“这些野猴子十分可恶,以前偷果子现在还偷包袱!看我不惩戒它一番!”
话音未落,不知哪冲出个小小身影,气喘吁吁的喊道“住手!放下那只小猴子!”
嗯?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冲出来的是个衣衫破旧的小丫头,看她身量瘦小,年纪不过十二三岁,难道是她驱使猴子偷盗?
“你是谁?哪来的?凭什么要我们放掉猴子?”小桂喝道。
“我叫银杏!”小丫头上前两步,指着白衣少女“方才就见你拿着剑追这小猴子,它有什么错你要杀它?我爹说过,就算捕猎也不能捕杀幼崽,赶尽杀绝是要遭报应的!”
她振振有词,声音又大,看热闹的人渐渐围了过来。
阿羡失笑,今日路见不平的人可真多啊……
“那你想怎么样?”白衣少女觉得有趣,玩心大起。
自称银杏的小丫头环顾四周,见路旁停着辆运炭牛车,车主正觉有热闹可看,也伸长脖子望过来。
“就那辆车!我若能拉动,你们便把小猴子给我如何?”银杏语出惊人,登时人群哄笑起来,连车主也喊道:“丫头莫说大话,我这车上的光是炭就有七百斤哪!若你也能拉动,还要牛做甚!“
“不试试怎么知道!”银杏信心满满,车主还要推辞,人群里有好事者帮腔:“你这老儿,给她试试又怎样,还怕少了肉不成!”
“就是!就是!”
如此群情期待,车主也没奈何,就当消遣一番,卸了牛牵到一边:“丫头,不行可要趁早认输,别吹牛!”
“我才不吹牛呢!”银杏辩道,上前双手握住车辕。
此时围观者乖乖让开一条道,屏息看着这小丫头要如何拉动这七八百斤的重物。
银杏身子前倾,深吸一口气,人群不约而同的也跟着吸了口气,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车身极慢极慢的嘎吱了一声,银杏埋头弓身,脚奋力迈了出去!
一步,两步,车轮似极不情愿的发出阵阵嘎吱声,往前动了!
全场沉寂,突然又爆发出一阵掌声!
银杏却并未停止,那车前进的速度渐渐加快了。
阿羡和白衣少女对视一眼,颇为惊讶。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时,银杏突然两手一松,直挺挺往前栽倒,车身倾斜之下,车上摆的炭篓纷纷滚落,白衣少女身形一展,将银杏稳稳接住,谁料另一只手上擒着的毛猴见机发难,一口咬下,趁少女吃痛甩手,借力蹿出了人群,眨眼消失在视线之中。
“没事吧!”两个声音同时响起,阿羡问的是白衣少女,白衣少女问的却是银杏。
银杏喃喃道:“对不起……我……我就是饿了,我吃饱很有力气的……”
她又看了眼白衣少女的手:“对不起……”
白衣少女倒不在乎手上的伤:“那野猴子不过是为了脱身咬的不深,以前我在家见多了,下回再逮到它看我不痛揍一顿,你没事就好!”
阿羡也松了口气:“今日多亏女侠仗义援手,小女子阿羡,乃清波门外羡归飞的掌柜,请问女侠尊姓大名?”
白衣少女连忙摆手:“不敢,在下灵泉山庄舒太平,行侠仗义乃江湖人的本分,娘子不必客气!”
“原来是舒女侠,方才听说女侠不是临安人士,若有空到西湖游玩,请来店中一叙,阿羡必定备好酒菜聊表谢意。”阿羡连连道谢,又听银杏说方才是太饿导致脱力,连忙吩咐小桂买些炊饼来。
“对不起…”银杏红着小脸道:“方才是我误会你们了,我才到临安什么都不懂,反而给人惹了许多麻烦。”
阿羡好生安慰了几句,又问道:“银杏,你爹娘呢?你一个人来临安,他们怕是要担心了。”
银杏神色黯然 “我早就没有家啦,爹娘已经死了好多年了…”她可怜兮兮的小脸皱成一团:“自从下山后,无论去哪里东家都嫌我年纪小又吃的多,我听说京城饭馆很多想来当伙计,可都快半个月了也没找到事做……”
阿羡同情之心大起:“银杏,不如你到我那去?我店里正缺个送货的伙计,虽然不是饭馆,但足以吃饱穿暖,工钱的话……”
话还没说完,银杏惊喜跳起来,“真的吗?娘子真是好人!”似乎完全不在意工钱的事。
正好小桂买了炊饼回来,还顺便把牛车主人也打发了。阿羡便和舒太平施礼告辞,又力邀她下次来做客。如此客气了几句,方欲离开。银杏边吃着炊饼边跟在后头,满脸喜色。
“银杏!方才我见你气力不凡,不知师承何门?”等三人走出了十来步,舒太平才想起什么似的遥遥问道。
“师父?”银杏听到后转过身来,手上还拿着半张炊饼:“我没有师父啊,力气是天生的!”
她挥挥手告别,欢欢喜喜的跟上阿羡远去了。
舒太平若有所思,是铁砂堂?不,铁砂堂练的是掌法,开山帮?好像也不对。难道是金刚门,听说其硬功极为霸道,会收女弟子吗?她摇摇头笑自己想的真多,也许就是天生力大吧,谁说人生来就得是个什么门派呢?江湖可是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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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原本发第三章的时候下篇已构思好,但临时发现有点点撞设定,修改一番后发现,不经意的甩了个锅?
2.关于小银杏能否拉动将近八百斤的车……原本商议半天也无定论,但看到一条八十一岁老太用牙齿拉动一吨重汽车的新闻时,我觉得就算没武功加持也会有这种怪力萝莉存在的吧……
3.让未来的武林盟主受了一点伤好心疼!!!请务必让阿羡有请客赔罪的机会……
《龙与门门子》
门罗丨西幻PARO丨逗比向
罗可·没有姓是一条龙。
之所以要在“罗可”后面加一个“·”再加一个“没有姓”是因为罗可真的没有姓,但他是龙,名字后面假装有姓会显得他很帅气。
罗可的种族在拿大顶山脉盘踞了快有两千万年以上,罗可自己也已经有九千岁了。他在族群中不是最老的也不是最小的,不是最出名的也不是最没名气的,总之,就是不上不下的这么一个地位。
当然罗可有三个特点,这让他在族群中还有那么一点知名度。
第一个是他是一条金龙。
金龙很稀少。大部分龙的鳞甲都是黑色,好一点儿的有铁红和石灰色,再就是蓝龙。而金龙,两百万年出不了一条。
罗可的爹妈把这归咎于罗可妈妈怀罗可时吞了太多金所致,他们说她吞下的金块在高热的胃中熔化,最终为尚在腹中的罗可镀上一层璀璨的金甲。
这个说法罗曼蒂克极了。罗可喜欢。
当然这个颜色太特殊还是有一点不方便。比如罗可一下山偷羊吃,村里人认出来金龙金龙!漫山遍野地喊,最后传到族长耳朵里,一下子就听出来是罗可,把罗可的爹妈叫出来点名批评,扣一个月龙晶石。回去罗可就要挨打。
再或者隔壁破落户荒漠里的凤凰来屠山的时候,事情就比较麻烦。别的小龙“枯嚓”一下钻煤堆里了要不“刺棱”一下躲石头缝里,唯独罗可一身土豪金快闪出八星八箭了,目标贼大,老鸟儿们有什么大招都先往他身上放。还是挨打。
罗可的第二个特点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能吃。
天天挨打,龙的体型又天生巨大,没有足够能量根本扛不住。于是罗可从生下来以后,龙生主要目标就是吃。
吃牛羊吃鸡鸭,吃土吃房子,天上游的水里飞的,基本都让他吃了个遍,所过之处寸草不生。族里的龙都不敢轻易放他出山,造成的破坏能比那群老凤凰还严重。
但是,罗可从不吃人。
他喜欢人,觉得他们很有趣。看上去小小一只,一指头就能干倒,却可以建造房屋,铺设大路,修筑堤坝。
而且他们还会养很多很多的羊。罗可最喜欢吃羊。
然而罗可从没近距离接触过任何一个人。
他的第三个特点,或者不能叫做特点,污点还差不多。这个污点就是,他从没成功绑架过一位公主。
公主是一种雌性的人类,地位很高,罗可以为差不多是族长老婆这种阶级。
在龙的族群里,只有成功绑架一位公主,才能算作真正成龙,才能抢山头,打凤凰,每月收取龙晶石,走上龙生巅峰。
而罗可连大活人都没咋见过,更别说公主了。
罗可的爸爸妈妈很是捉急。他们不希望儿子变成啃老族。
特别是这只儿子还这么能吃,整个山头都不够他喝一壶的。
他们天天催着罗可去找公主,找公主,找到公主才能完成任务领点数。罗可耳朵起茧两百年。他不是不想做,也不是不能做,就是懒。
月黑风高的一个夜晚,罗可觅食回来,伸伸懒腰打打嗝,打算就这么睡下了。
然后他看到了月亮。
那天晚上的月亮不大,也不是很圆,甚至都不是特别亮堂,总之没有任何一种能人看了油然而生一种“人生大事就在此夜成真”的念头的特质。
但罗可一瞬间觉得,就是它了。
人生大事就在此夜成真。
他抖抖翅膀,往远方灯火通明的人间飞去。
罗可首先落脚的是一座城市。
他停在一座大楼顶上,往下张望着。下头黑黢黢的大道上,无数奇异的小盒子四处穿梭。罗可知道那个叫“汽车”,似乎不能吃的样子。他对不能吃的东西向来没什么兴趣,于是转移了目标去看街道上行走的人。他们看上去都脆弱而娇小,但又是那么有趣。
罗可想了想,把自己也变形成一个人的样子。
一开始很不成功,他一走下楼,就把好几个过路的行人吓得哭爹喊娘。他很是手忙脚乱了一会儿,有时候尾巴没缩回去,有时候眼睛没变形占了整张脸,最后好不容易看着正常了,就赶紧扎进拥挤的人潮中去。
他没什么目标,四处走走看看,所幸之前学过人类文字,招牌广告都能认个大概。一会儿“人兽保险”,一会儿“健康修脚”,不由感叹人类生活真是谜样丰富。
光看热闹也不管用,罗可没忘记自己的主要目的:找公主。路上拉了几个人问,别人都用“你他妈是傻逼吗”的眼神看他,搞得他很懵逼。走着走着有点累了,拐进一个小巷想休息会儿。正好看见巷子一排垃圾桶旁边有一个花花绿绿的招牌,上头几个花体字:美少女夜总会。
什么玩意儿。他又定睛一看,下头一排小字:水兵月公主、小兔公主等任君挑选。
公主。
哇哦。
踏破铁爪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罗可想,绑架公主根本没有他们说的那么难。
他高高兴兴的进了“美少女夜总会”。一进门酒味烟味呛得他一个响鼻,惊动了坐班妈妈桑。罗可惊恐地看着一个铁塔级别的女子朝这边直线移动,以为自己招惹巨怪了。
您是第一次来吧?长得真帅哦,想要什么样的女孩子,我这里都有哦。妈妈桑皮笑肉不笑,脂粉味儿熏得罗可想吐。他不动声色屏住呼吸,说,你们这里有什么水月饼公主吗,给我来一个。
妈妈桑的皮僵住了。
您说啥?
水——月——饼——公——主。罗可字正腔圆又念了一遍,生怕她听不清楚。妈妈桑看了他一会儿:你他娘的来砸场子的吧。
罗可没辙了。这人怎么都不会好好说话的。他决定使用邻居小黑教他的办法,从兜里掏出一堆金币,哗啦啦撒到妈妈桑面前。
他原来一直以为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一种生物比龙更贪财了,现在看来还真有。妈妈桑笑得张牙舞爪,嚷嚷着贵客贵客,我们这儿可有的是最好的公主!现在就给您找来!说着往后头吼了一嗓子:水兵月给老娘过来。
罗可拒不接受进去就座,想着赶紧绑架赶紧完,老子还等着回去吃宵夜,站在门廊百无聊赖等着他的公主。左等右等,从帘子里出来一个人,黑发白肤,穿着水手服。
……罗可估摸着这人快他妈有两米了:“你你你就是水月饼公主吗?”
“我是门门子,”两米水手服听见他的称呼表情没有半点变化,“水兵月公主得香港脚,我来替他的班。”
“你也是公主吗?”
“这……”门门子不知如何作答,“大概……”
“那就行。”罗可放心了。心说这公主长得不错!大长腿,小白脸,回去给族长看肯定特有面子。他兴高采烈就现了原形,顺便挤塌了整个“美少女夜总会”还有旁边的“人兽保险”和“健康修脚”,在一片哭爹喊娘声中衔着门门子大摇大摆飞回去了。
罗可这一趟出去,见着了好多人类,花了金币,还绑架了公主,他觉得这一波不亏。回到窝里把门门子小心翼翼放下,对方已经快被叼得腰间盘突出了,一脸惊恐退到门口:“你是龙!”
“你这不废话吗,”罗可抬起后腿搔了搔耳朵,“今天你就待在这儿,明天跟我去族长家把任务交了就齐活了。”
“任务?什么任务?”
“绑架公主啊!我们不绑架公主不能成龙的,都是房祖名。”
门门子欲哭无泪:“我他妈不是公主!”
“骗龙!你不是那个什么水月饼公主!”
“水兵月公主得香港脚了,我替班的啊!”
“那我不管,你先帮我把任务清了。”罗可不耐烦了,鼻子里直往外喷热气,想了想,又加了一句:“你不帮我我就吃掉你。”
这一招是从邻居小红那儿学的,就结果看来是卓有成效,门门子·替得香港脚的水月饼公主上班·公主立马不吭声了,找了个地儿坐着。
罗可本来打算睡觉,又想到明天就要把这个公主交给族长,现在不好好看看就没机会了,于是腆着脸又蹭过来:“你站起来让我看看呗。”
“你看我干什么。”门门子无奈问道,但还是站了起来。罗可绕着他转了几圈,拱了拱那头奇怪的黑头发,瞅瞅他细长的胳膊,又低头看自己最中意的那双大长腿。
他一蹲下就要收腹,收腹就要吐气。
一吐气,门门子水手服的超短裙就整个掀起来了。
门门子:我了个大槽!
罗可:我了个大槽!
“你是公的!”
“一直都是啊!”
罗可震惊之余又看了看他的胸前,平坦如煎饼果子。这特么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少了两块,多出来一块。不知族长看见带把儿的公主会做何感想。
罗可有点愁。
他围着门门子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下定决心,说,我跟你商量个事儿。
门门子表示我他妈都被绑票了您有屁快放。罗可是个诚实的boy,一五一十把自己想法说了。
门门子:……
罗可:……
门门子:我他妈就替个班你居然要割我鸡鸡!?
谈崩了。门门子坐到罗可大床上生气,罗可只好在地板上趴着,心想我这是招谁惹谁了。
迷迷糊糊捱到天亮,族长那头是不能去了,他只好跟门门子说,我送你回去吧。
门门子巴不得呢,也不顾自己腰间盘突出,爬进罗可嘴里。一人一龙开始往城市行进。还没出山口,一个霹雳打过来,差点轰掉罗可半边翅膀。
老凤凰们在上空哈哈大笑。罗可气得险些给嘴里的门门子截肢。他一路乌鲁乌鲁爆着粗口想冲上去暴打那群老不死的,结果寡不敌众又不能喷火,被揍得狼狈逃窜躲到半山腰一个石洞里。
他把门门子放下来,大吼:快!快用你的香港脚熏死他们!
得香港脚的不是我是水月饼!门门子几乎吐血。罗可浑身冒白烟儿,说,那你快跑!去告诉族长他们!
好!门门子立刻点头,跑了几步又折回来。那你怎么办?
我可是齐天大龙啊,我是不会死的!
门门子撒丫子往外跑。
等到族长他们赶到,罗可已经瘫在地上叫爸爸了。老凤凰们遇到真龙完全不是个儿,屁滚尿流飞走,罗可爸爸妈妈看着地上的儿子,又是心疼又是丢脸。
“你们别急着骂我,”等龙们都来到他身旁以后,罗可有气无力的说,“我绑架回来一位公主!”
龙群骚动了。罗可·没有姓居然成功绑架了一位公主!他们交头接耳看着门门子从一堆热乎乎的大尾巴大爪子中间钻出来,已经烧得光屁股了,来到罗可旁边,看他的伤口。
“这是门门子。”罗可为大家介绍。
门门子看着他,欲言又止。过了半晌,他说,我们好像还没有做过自我介绍。
罗可说,我叫罗可·没有姓。
门门子说,我叫门萨。
END
1、
那个吻几乎没有接触到嘴唇,好像寒冷的冬季在玻璃上呵一口气一样,非常轻,非常温暖,带着一点湿润的气息。
当时是上午十点左右,太阳已经高高升起,天气非常晴朗,房间里充斥着金色的光线,白色的墙壁显得不那么冷冰冰的,消毒水的气味都变得好闻起来。
赫西亚不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这个举动只是纯粹为了缓解压力的接触,没有包含一点点亲密或好感。
“成为”牧羊犬是一个难以描述的过程,并不只是发生在一瞬间,而仿佛是水温逐渐升高,从温水变成滚水那样,有什么东西在他身体里逐渐累积起来。
一开始,他分辨不清,这是某种神秘的力量,还是由于自己在所谓“糟糕透了”的,缺少理性,粗鲁无礼,而又可怜可鄙的人群中,锻炼出了在危险降临之前能够嗅出对方举动的,近似于本能般的能力,亦或是在试图保护手无寸铁的弱者,替他们抵挡狂风骤雨般的暴力,努力维护那一点点美好和平静的时候,积累下来的敏锐感觉。尽管不知道原因,他可以猜到所关注的对象 “现在的感受”,以及“接下来要做什么”,并尽自己所能把事情引导到想要的方向。
后来,那些对象中,有些人的形象发生了变化,他们是“特别的”——并不是因为其具有异于常人的力量,而让普通人敬而远之的那种特别,而是他们的感受、情绪,能够更加强烈地传达到自己的心里。
或许从这时开始,“牧羊犬”的身份就已经确凿无疑了。
而从进入这个岛屿之后,“羊”对“犬”的依赖也一天一天地凸显出来,尽管“羔羊”和“黑羊”对犬抱持的态度有友好、依赖也有蔑视和抗拒,“犬”对羊的安抚作用是无可替代的。他们希望接近自己,接触自己,肌肤的触碰,甚至言语、声音、动作,都可以缓解那种一触即发的态势。
最初被拥抱、长时间地握手、磨蹭脸颊和抚摸头发的时候,赫西亚觉得相当尴尬,但不久,他逐渐体会到了对方肌肤下的温度、随着心跳传递来的不安、烦躁、惊恐和慌乱。就像帮助倒地不起的病人一样,他试图帮对方厘清思绪,解除恐惧,取回对力量的控制,知道自己得到支持,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再取得稳定和平衡。
之后,他学会了威吓、震慑,以及压制无法沟通的能力者,让他们意识到“恩典”并不是可以用来挥霍的,不管掌握怎样的能力,伤害他人就要接受相应的惩罚。
再后来,他试图引导和鼓励持有恩典的人更好地使用能力,虽然这工作更多地由富有经验的“羊”来进行,但看到“黑羊”与“羔羊”能够把恩典当做赐予而非负担,用它们来创造和保护珍爱的事物,这比什么都让他感谢自己的身份。
也许是因为这种特殊的联系与更深入的交流,让他对“羊”产生关注,他关心他们,想了解他们,希望他们能像“外面”世界的人一样,尽可能地过上健康、正常、平安的生活。或许对“羊”来说,牧羊犬是具有吸引力的,而与之相反,“羊”对于已经在岛上度过十五年的他来讲,也同样是值得重视和守护的对象。
而研究所的那个人——他似乎并不把“羊”与“犬”的身份放在心上,似乎并不特别需要谁,也不拒绝谁。他严谨、礼貌、冷淡,举止得体,那种淡漠而疏远的感觉就像是冰冷坚硬的金属外壳,笼罩在被埋藏得极深,令人惊叹,强大、复杂而又危险的力量之上。
然而有时,经过许多个共同的日子,许多次见面,各种接触的机会,他偶尔会显露出一种柔情,以及对别人的关切,好像打算拉近与他人的距离一样。
那种迹象转瞬即逝,每次都让赫西亚怀疑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但是,他还是如此想要接近那个人,想要知道对方在想什么,执拗地,热切地,小心翼翼地,想要走入对方的世界。
不知什么时候起,那种常常伴随着失望,让人紧张不安,但同时又因为微小的希望而让人满怀期待的感觉,早就超过了 “牧羊犬”的身份,所能带给他的一切。
2、
“警报”响起来了。
整个岛屿不久就陷入了混乱,各机构的“牧羊人”和“牧羊犬”都出动去安抚可能暴走的“羊”,毕竟所谓的“能力失控”发作突然范围又广,岛上有不少“羊”年龄尚小,其中很多又有着绝对不愿再回忆起来的经历,假如眼前的东西变成他们最恐惧的、最厌恶的事物,会诱发“暴走”的连锁反应也未可知。
这到底是岛内某个恩典持有者搞出的事故,还是来自外部的阴谋,这一片黑暗中会不会有心怀叵测的人混进来,甚至会有关键人物遭遇危险,“大人物”们一定在苦恼个不停……
——对,除了教廷,忙碌的还会有那些家伙们。
想到这个,周围扑面而来的热气,以及越来越强烈的反胃感觉,好像稍微好了一点。
——一楼的急诊室和住院病房马上启动了备用电源,岛上的重症监护室现在空着,已经给那个有惊吓恐惧症的小鬼服用了安眠药,记录在案的心血管疾病患者也没有问题。
——实验体的情况已经查看过了。他们是这研究院最重要的财产,周围有一大群人在照顾他们。
——没有什么需要处理的事情了,至少现在没有。
文森特艰难地拖着步子,在研究所地下一楼向前走着。
原本清洁、平整的墙壁变得起伏不平,脚下也软绵绵的,还有某种东西在起伏搏动,在通道中行走的感觉,就像走在某只巨大生物的脏器上一样。
周围干涸的黑红色血迹书写着令人难以忍受的污言秽语,仿佛他记忆中所有不应该出现在世人面前的“秘密”被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成为众人唾弃、嘲笑、侮辱的目标,接着,有只锋利的爪子切碎了那些痕迹,只留下流出血与脓的伤口。
——真蠢啊。
——杏仁核、下丘脑……心跳加速,肌肉紧绷,对危险产生本能响应,不过是稍微低级一些的大脑结构正在正常运作而已。
——前额叶开始产生反应,判断刺激的来源以及性质,生物电流通过神经元传导到杏仁核和下丘脑,调整、控制它们,抑制它们的激活程度,知识、理性、经验将协助这一过程,截取正确的信息,替换眼前的虚像,想象、推导出空间中实际存在的事物。
——无知的人才会恐惧。
脚下的地面变得越来越柔软,搏动越来越剧烈,有波浪一样的光线从脚边向远处扩散,他感到一阵眩晕,空气变得炽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腥臭气味。
——不行,要出去。
周围斑驳错杂的光线和阴影让他分不清方向,又迈了两步之后,他终于保持不住平衡而倒了下去。
双手接触到的不是坚实的地面,而是冰冷而锐利的金属物体。
自己刚刚切断患者的胸骨,心脏在搏动着,然而缠绕在一起的动脉和静脉却改换了位置,根本无法分辨。血管缠绕的肌肉像气泡一样膨胀起来,变成扭曲的肉块,慢慢向外爬行。
——你杀了他,是你的错。
血,血,血。
究竟哪里来的这么多血液呢,这个出血量早就超过了人类全身所能容纳的容量,自己的双手双脚都被浸泡在液体里了。
接着,潮水一样聚集在一起的东西从面前那个破损的躯壳里涌出来,几乎可以听见他们半透明的外壳相互碰撞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是成千上万,外形像孵化不久的螨一般的蛆虫。
文森特跪在地上,剧烈地呛咳起来。
3、
赫西亚清楚地记得,刚刚成为维稳科成员不久,离开岛屿,去东北部国境处理与“羊”相关的事情时发生的一切。
对方是属于国教分支教派,持有极端主义宗教信仰的“组织”,主要活跃在北部的约克以及与约克相邻的阿勒蒙德,其中也有里洛尼亚人。他们的宗旨是“清洗”,认为如今混杂了其他思想的教义已经污秽不洁,所有不按照教义行动的人都该被“净化”——而净化的方式就是用血。除了非法持有武器、纵火、爆炸袭击以外,也有迹象显示他们曾里洛尼亚寻找能力者,将其奉为“神的选民”加以利用。
当时他们冲进了一家小型商场,因为人数不多,也没有采取任何劫持或者控制的举动,当地警察只把它当做一次普通的骚动,只有教廷事先得到消息,他们之中有能制造有毒气体的能力者。
弗罗恩派遣的援助者赶到时,事件的主谋已经被封锁在顶楼的房间,走廊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人,有人的上衣被染红,有人瑟缩在楼梯下和墙角后面,有人脸朝下倒着,显然已经死去多时。出乎意料地,这里并没有太多的哭泣与呻吟,大家全被吓坏了——因为更多的人只是身体相互交叠着仰躺在地上,他们瞪着眼睛,皮肤发青,脸上出现紫绀,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
一瞬间,赫西亚联想到曾经见过的景象,许多离开水的鱼被摊在湿漉漉的金属板上,眼珠凸起,嘴巴开开合合,鳞片脱落,白色的腹部在阳光下一起一伏,鱼鳃部分流淌着血和粘液。
许多生命正在以眼睛可以看到的速度消失,就像指缝间的沙子一样,握得越用力,消失得越快。
周围回荡着无声的悲鸣,空气中的气氛让人不知所措,后面出现了跟上来的同伴,他们迈过地上的躯体向前跑了,中间似乎还踩到了什么,或许潜意识中想要早点离开这条地狱之路,赫西亚也开始向同样的方向迈步。
“喂,你昏了头吗,有人已经等在那儿了。”
有只手从后面抓住他的肩膀。
“医院的人马上就到,快点帮忙开始急救。”
——可是,他们已经……
“还没有。”
他从防护服的头盔后面看着那个人的面孔,那双蓝绿色的眼睛中第一次出现了近似于愤怒的神情。
“还没有。”
对方又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晰可闻。
那是唯一的一次没有通过语言进行的交流。或者,是唯一一次自己试图传达的意识这么快就得到了回应的交流。
“警报”追加了这次能力暴走的信息,造成混乱的能力大概是直接作用于大脑和神经,让人产生幻觉的。岛上关押犯人的“监狱”已经做好了防范措施,少年“羊群”的宿舍也增派了人手,现在该去那栋第一时间恢复照明的建筑看看了。
——那个人还平安吗?骄傲自负,不允许错误和失败,包括错误的判断和错误的放弃,不依靠任何人而一意孤行的“黑羊”,会在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把自己逼进无法前行的死路吗?
4、
文森特问过其他能力者对于与“牧羊犬”接触的感受。
“就像晕船的人终于从摇晃的海面上下来,脚踩到大地,闻到了从冰里取出来的,柠檬和柑橘的味道一样。”
“就像在从又黑又冷的狭窄空间回到温暖的阳光下,开阔的草地上一样。”
“每块骨头都被捏的粉碎,四肢像被直接从身体上扯下来一样的痛感消失了。”
“从高空坠下,马上要坠落地面摔得粉碎,然后发现自己只是躺在床上做了个梦。”
——假如真的有神存在的话,这个玩笑也太恶劣了。
——自己刚刚在忍受着想要把五脏六腑都吐出来的反胃感……然后,像喝高了的酒鬼一样,真的吐到了谁的衣服上。
他试图道歉,但并不真的对对方感到抱歉,而是因为自己做出了一向深恶痛绝的,无法自控的举动而恼火万分。
接着他脚步不稳地站起来,感觉还有点恍惚,就在这时,就像雨刷器清理掉车窗上的污点一样,眼前可怖的景象从他的视野里消退了,对高度和空间的意识逐渐恢复,手指、手掌、手腕、脚下的感觉变得正常起来。
寒冷而凛冽的风迎面而来,他仿佛看到洁白无瑕、柔软平缓的雪地,晴朗的天空把雪丘之间的阴影染成蓝色,松树与柏树从厚厚的雪下面伸出黑色的树枝。空气中带着湿润清凉的气息,鸟儿的影子掠过雪地,清爽的,冰冷的,宁静的,广阔而有秩序的世界,重新回到了他的面前。
这感觉实在太好了,以至于他在一楼门外站了一会儿,感到有点冷而决定回到二楼自己使用的临时休息室,喝了水,换掉被打碎的“药”弄脏的上衣,接着打算把这场混乱从始至终、彻头彻尾地清除出自己的记忆时,才发现还有另外一个人呆在这里。
“出去。”
“……”
对方没有出声抱怨,也没有任何疑问和抗拒地走出了房间。替代“药”的因素已经开始起作用了,虽然不愿承认,但他觉得自己现在就像成功完成一场十二小时的手术一样,浑身充满了倦怠感,一合眼就能进入睡眠。
——一切都很好,通知已经提示过,暴走的能力效果不会持续太久,明天醒来的时候,一切都会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除了那句该死的……
“如果需要的话,我就在外面。”
5、
真正的夜晚不过是一段漫长无聊的时间而已。
只要在得到安抚的情况下迅速进入睡眠,那些可怖的景象就会从眼前消失,环绕周身的不适感也会为倦意所替代,尽管有时会以“做个好梦”与“羊”道别,但赫西亚第一次如此希望这一晚,大家都能度过一个无梦之夜。
——就让我们成为屏障,把那些怪异的影子与你们的意识隔离开,然后,悄无声息地,让你们迎接普通而又忙碌的早晨吧。
当天边泛起白色,月亮变成苍白稀薄的影子,晨鸟开始啁啾,太阳马上就要从海中浮起来的时候,“牧羊犬”站起来,像抖落身上的灰尘一样伸展了一下身体,深深地吁了口气,朝走廊的出口走去,走下楼梯,走过门廊,走出自动门,从这栋建筑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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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勉强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79346/
*强行刷好感
*随便乱写,随便扯淡
*还是没能完全用牧羊犬视角,也没有好好地参观精神病院……嗯下次有机会再让我们一起愉快地玩昆特牌吧【【【
这次互动人数太多了,简直惊吓。笔记本码字简直心塞……
希望没有ooc。
顺,最后有个小剧场,不好笑的那种【。
=====
“是你吗。”
【……Yes。】
***
藤本凉死了。
希藤雪野所拜托的事情,在知道死讯的此刻,仍毫无进展。藤本凉就像一个虚无的灵体,看得见,却无法靠近。只要稍微透漏出想要交谈的欲望,对方便会忙不及迭地逃到远处,试图躲开一切外界的纠缠。
关于此事,荒木内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有些乐在其中。
她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她想知道,这样的人到底是藏着什么秘密,并被五十岚拓人这种角色抓到了把柄。
可惜,她目前最热衷的观察对象自杀了。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荒木内有些惋惜。
原因与所谓的同窗之情并无太大的关系,也无惊讶或惊恐之意,仅是简单的:哎呀,还来不及问问他,他到底藏着什么呢。
但有趣的事情并不会因为这样的变故而变得无趣,少女在回想刚刚达成的约定时,步伐不禁轻快起来。
——逝去的人,也能带来意想不到的,让人充满乐趣的生活。
***
自第一学期末被小野杏子邀请着参加了她关于【灾厄】的调查后,或许出于同伴意识,对方总是三不五时地让她陪同着到处查找线索。很快,他们的行迹遍布了整个夜间山市,却仍旧毫无头绪。
荒木内并不讨厌这种调查,甚至觉得有趣。
短短的一两个月时间,她便了解到了夜间山市的许多事情——虽然与调查目的无关紧要就是了。
结业式开始前的半小时,在去往会场的路上,荒木内喊住了已经藏不住沮丧的小野杏子。对方似乎正因为多日来的徒劳无功而感到不安,看来藤本凉的死对她影响有些大。
抑或说,对三年三班都造成了比预期更大的冲击。
“小野同学,如果你有空的话,我们待会再去一趟学校的小图书室吧?”这是她第一次主动提出邀约,小野杏子不禁露出疑惑的表情,“那里的话,一定能找到什么的。”
荒木内并不否认,她很兴庆自己提出了这个想法。毕竟没有这个开头的话,两日后的事件或许就轮不到她参与其中了。
——那该多么可惜。
***
“如月同学是想要见到什么不应该存在的东西吗?”
静谧的空气中突然冒出的问话透着让人心慌的寒意,靠坐在书架前的如月灯吓得倒抽口冷气,往后靠去。
书柜因猛烈的撞击晃了晃,黑发少女赶忙帮着扶了一把,才避免了同班同学被书砸晕的惨状。
小图书室并不是夜见山北中学的主流阅读室,由于地理位置较为偏远,且开放时间不长,鲜少有人会来这查阅资料。
然而,据不可靠的消息称,这里可以找到【隐藏的信息】。
因此,出现在这里的人,难免给人一种想要查到什么不为人知秘密的氛围。
比如此刻正抱着一本镶着《招魂》二字的书籍,因惊吓而瘫坐在地的如月灯。及她视野中出现的,正替她扶着摇晃书架的荒木内。
“怎么了?”紧接着,另一个熟悉的面容出现在了荒木内身后。小野杏子探出头,在看到两人的现状后,连忙上前扶起如月灯,“如月同学你还好吗?”
“我没事,谢谢……”如月灯将书藏于身后,装作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膝盖的灰尘。“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我们……”
“如月同学呢?想要见到谁吗?我正好也有这种想法呢……”抢过小野杏子的话头,荒木内并没有让如月灯如愿,紧紧扣着刚刚的话题。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咄咄逼人,适时转移了关注点,“那本书好像挺有趣的,你看完之后能借给我吗?”
沉默漫延,不明真相的小野杏子来回扫视着两人,试图读出些许信息。
“你……想见谁?”
如月灯的答非所问让荒木内勾起了嘴角,浅色的瞳孔收缩,少女一字一顿,清晰地表达了自己的渴望:
“藤本凉。”
小野杏子惊愕地张开了嘴,发出无声的质疑。
——对于逝去的灵魂,你又有何他求。
***
接下来的事情似乎便顺理成章了起来。
拥有同样意愿的三人约定了时间与地点,怀揣着各自暗藏的情绪,度过了让人焦躁的63小时。
***
下午三时,艳阳高照。
荒木内踏入美术室时,刚结束了与小野杏子的来电。
如月灯坐在阴影中,犹如一尊雕像。在擦觉到来人时,迅速收起眼中的抑郁,跟她打了个招呼:“只有你一个人吗?”
“抱歉,你来很久了吗?”荒木内将分工准备的东西从小背包里取出,随手放到一张搁着画具的课桌上,“刚刚杏子给我打电话,说很快就到了。”
如月灯点点头表示理解,来到荒木内身边,帮忙将课桌上的东西挪到了空的位置。她的情绪看起来并不高涨,话便跟着少了。
就在东西快要准备妥当时,沉默着的两人终于等来了因迟到而有些慌张的小野杏子。
碟仙是亚洲地区经常使用的占卜仪式之一,所需的道具也很简单,一张专用的图纸,及一个用红线画了箭头的干净碟子。
与简单的准备不同,美术室的气氛沉重得宛如挤满了水的海绵,让人透不过气。
一言不发的三人在图纸上写上了各自的名字。荒木内抬眼观察着身旁两名女生的表情,猜想着对方心中的念头。
不知是否其中之一便是【离开】呢。
荒木内端坐于课桌前,仔细地按照书籍的指示描绘着图纸时,美术室的门被轻轻地打开了。抱着画具的八木凛看着因她突然的动作而或多或少表露出惊恐的三人,愣在了原地。
如果没记错的话,美术室是禁止部外人员进入的吧?
“你们……在做什么?”问句抛出的同时,她的视线便锁定在了三人围着的课桌。更准确些,是课桌上可以的摆设。
如月灯盯着手里的指导书,似乎并没有解释的想法:“招魂。”
“招魂?”如月灯冷淡的语气让八木凛有些难以置信。抬腿进入美术室,她拉上拉门,没有离开的打算,“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三年三班的现状并不乐观。如若柴田老师母亲的离去及山本家的悲剧只是小小涟漪,那藤本凉的自杀便犹如滔天的巨浪。猛烈的冲击带来的是措手不及的震惊、疼痛,以及由内心深处挣扎着涌出的寒意,那是对死亡的抗拒。
一时间,原本还称得上是【正常】的班级变得人心惶惶起来,所有人都屏息以待,谨慎行事。害怕自己哪怕走错一步,便引来万劫不复的结果。
而她们,每走一步便可能牵扯一切的三年三班一员,竟然秘密聚集着,进行着让人毛骨悚然的仪式。
料想过秘密曝光时会带来何种非议,荒木内曾要求两人务必保密。可此时此刻,见如月灯并没有掩饰的打算,她也只得大方地继续完成任务了。
“你难道不好奇吗?”哦,还抽空提出了合理的疑问。
“好奇什么?藤本同学已经……”停顿着绕过让人不安的字眼,八木凛惊觉自己被套了话,语气越发不友善,“我们应该以大局着想,不应该再……”
再什么呢?任意妄为,畏缩着度过剩余的半年吗?若当真如此,为何生命依旧逝去,毫不停留呢?
八木凛张了张嘴,却突然说不出话来,索性闭上了嘴。
“八木同学你别生气……我们只是想……”一旁的小野杏子似乎想解释,却又不知如何进行。的确,连琉璃都无法理解的行为,又该奢求谁去体谅呢。
更何况,连她自己都不明白,这次的冲动到底是为了什么。
如月灯瞟了两人一眼,仍旧冷静地按照书籍的指示调整着道具,并不准备抽空搭理八木凛的质疑。仿佛八木凛口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俨然一副早已置身事外的模样。
“藤本同学的自杀原因。”完成了图纸收尾工作的荒木内站立起来,伸了个懒腰,看向八木凛,“你难道真的不好奇吗?”
八木凛是好奇的。抑或说,【没有任何人不感到好奇】。当四人一同坐在铺着道具的桌子前时,荒木内确认了这个想法。
这并没必要感到奇怪。在【灾厄】面前,谁能够封锁好奇心,谁又能真正做到处之泰然呢。
“如果大家都准备好的话,那就开始吧。”荒木内说着,率先将食指放到了碟子边沿。
紧跟其后的,是今天格外惜字如金的如月灯。出乎意料的第三人,是在前一刻还严厉质疑的八木凛。最后放上食指的,是微微颤抖着的小野杏子。
“闭上眼睛。”在如月灯的指示下,四个人紧合双眼,虔诚请求。“碟仙碟仙,请您出来。”
按照规定,重复三次,若碟子自行移动,便是等来了【阴阳不测谓】之物。
亦即是神,或……鬼。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美术室安静得甚至听不到呼吸。明明是社团集训的日子,却没有一丝杂音传入这个空间。连吵人的蝉鸣,也听不到丝毫。
不知道是否错觉,七月的夏日午后,空气逐渐变得阴冷,让人忍不住发抖。
“真的会出现吗?”小野杏子在沉重的静默中,轻声询问。
小野杏子提出疑问的同时,回应一般,四根食指同时抵住的碟子缓缓移动了起来。
以规则而言,参与的人是不能使用力气推动的,想来,真心参与的人是不会做些无谓的举动以愚弄他人的。因此,在碟子有动作的同时,所有人缓缓睁开眼,死死地紧盯着图纸上犹如盲头苍蝇般来回缓慢移动的碟子。
小野杏子早已脸色发白,另外两人的表情也并不好看。她们互相看了看对方,似乎在告知同伴,这与自己无关。
为了减低难度,她们在开始前曾对仪式进行了简单的修改。答案只有【YES】和【NO】两个选项,而问题也必须给出明确的指示。
这是必须谨记的规则。
“你是藤本同学吗?”荒木内咽了口口水,稍作镇定后,根据要求提出了第一个问题,“请回答,Yes or No。”
剩余的,便是更为漫长的等待。
在绘画图纸时,为了不让答案混淆,两个答案被设在了遥远的纸张两岸。碟子在图纸上转悠了2圈后,缓缓移到了【YES】处,稳稳当当地停在了字母的正中间。
若真要以规矩行事的话,碟仙原本是必须在晚上十点进行的,但考虑到进入学校的难度及过于认真所带来的后果,三人最终把时间定在了下午三时。
唯有地点,荒木内坚持了。毕竟:“我们想要【见到】藤本同学的话,还是在他自杀的美术室比较好吧?”
而这一刻,荒木内在内心感恩着当时的决定。若此时是深夜的校园,那么眼前的三人,会以怎样的姿态哭喊着冲出这个教室,她能够想象。
收拾残局这种事情,她并不介意,却不代表她愿意深夜一人呆在这个阴森的,刚死过人的地方把一切归位。
就在荒木内投入莫须有的思绪时,如月灯比预想中更快恢复了状态,并提出了第二个问题:“你是自杀吗?”
碟子再次慢悠悠地转动起来,在两个答案中来回转动了将近一分钟,却没有像第一个问题一样,给出一个准确的答案。
“为什么他不回答?”小野杏子看看同伴,颤抖着提出了疑问。似乎害怕惊扰到对方一般,声音低得不仔细听便无法挺清楚。
“会不会是问题太复杂,所以答不了?”八木凛强忍着缩回手的冲动,分析道,“再问一个简单的问题吧?”
“那么……灾厄是真的吗?”荒木内沉下声音,“请回答,Yes or No。”
这一次,碟子的反应很快,在转悠了一圈后,准确无误地停在了【YES】上。
意料之外,却也是预料之中的答案,让所有人有那么一瞬忘记了呼吸。这无疑昭示着,【灾厄】是真实存在的,他们的命运被不知名的,许多年前残留的冤魂左右着,随时都可能坠入地狱。
此刻寄宿在手下碟子中的【藤本凉】成为了解惑的存在。所有人认真而虔诚,没有任何人对这个被召唤来的不知名的存在提出质疑,只专心于让更多的疑惑得到解答。
荒木内环顾四周,试图从因太阳的移动而渐渐昏暗的美术室中找到那个告诉她们各种【答案】的【人】。此时他或许正站在一旁,等着冷漠的双眼注视着她们,暗自在心中发出嘲笑。
血不断从被菜刀割断的大动脉中涌出,喷到身边的谁身上。只是她们看不到,也不愿看到罢了。
他就站在那,可谁也发现不了。
荒木内如此猜测,缓缓合上了眼。
“那……死者是……”隐忍许久的八木凛,在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一圈后,将所有人最关心,也是整个事件最关键的问题提了出来。
啪——
碟子在问题结束前,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声音,在四人手下裂成四块。别说早已压抑许久的其余三人,连一直淡然的荒木内也忍不住倒抽了口冷气。
与此同时,门【刷】地被拉开了。紧绷的情绪犹如紧绷在弦的箭,一触即发。女生们不顾没有结束仪式便收回手的结果,也不管是否会得到何种惩罚,纷纷尖叫着离开了放着道具的桌子,看向被打开的教师门。
“你们在干什么?!”眼熟却叫不出名字的少年强烈的怒意在触及桌面的东西时,猛地爆发了出来,“谁借你们胆子进行这种仪式了?”
少年将四人推出门口,刷地关上门。
“他是……”谁?
挤成一团的女生,在惊吓之余,还是忍不住八卦。
“是樱井同学吗?”如月灯皱着眉,给出了假设。
樱井夏树。
荒木内轻声安抚着真切受到惊吓的三人,垂眸掩盖情绪,在心中默念着男生的名字。是的,除了他还能有谁呢。即便将几肩长发剪去,褪去几分娇丽的脸庞,多了一些阳刚,仍旧秀气。
对方是邻居璐璐比时常挂在嘴边的少年,同时也是神社长大的孩子。
意识到这一点的女生们,似乎安心了一些,都渐渐安静下来。
【剪了头发,璐璐比估计又要念叨一段时间了。】即便不合时宜,荒木内的脑中仍旧闪过了这个念头。
时间过去不久,紧闭的门再一次被打开。面色不善的樱井夏树将仪式的道具整理好,用麻绳捆在一起,丢下一句“跟上来”后,便径自往楼梯走去。
虽然不太高兴对方的态度,但还是跟了上去。一行人经过长廊,拐过楼梯,最终进入了教室后方的小树林中。
樱井夏树将道具点燃后,让四人围站着火堆,合眼祈祷。
——神呐,你能原谅凡人的无知吗。
***
“别想太多了,说不定是有人在暗中使力呢?”当一切结束时,荒木内如此安慰大家。
可在没有任何人承认的前提下,该如何接受这个解释。而那个人又是拥有着怎样的力气,才能将这个坚实的瓷碟压裂呢。
没有人给出答案。
樱井夏树除了在闯入美术室时喝止她们的话外,再也没有说一句多余的话。
不问,也不答。
那一天,五个人沉默着踏出校门,各自散开。似乎只要不提,过去便从未发生一般。
——自欺欺人。
***
叮咚。
荒木内掏出手机,打开短信匣子。
没有保存,却早已能熟练背出的一长串号码跳出界面,并附带了如下要求:【老地方见。】
按熄屏幕,少女站在夕阳中,绽开了一抹意义不明的微笑。
——接踵而来的,是让人无法喘息,却欲罢不能的真相。
***
【喂,你所看到的,是真实存在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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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剧场:
樱井夏树确认火不会熄灭后,回头看着少女四人,却不说话。
四人被盯得毛骨悚然,荒木内忍不住打破僵局:“樱井同学……谢谢你……我们……”
“跪下。”樱井夏树根本不介意荒木内想说什么,只是冷淡地下了指令。
“啊?”荒木内忍不住发出不礼貌的单音——不至于吧?
“你们都跪下。”樱井夏树扫视四人,再次下达指令。
“啊!?”这次除了荒木内,其余三人也单音抗议。
“你们如果不怕有什么跟着你们回……”
话还没完,为了活命的四人乖乖听命,扑通扑通地跪了下来。
樱井夏树满意地绕着四人,跳起了驱邪的神舞。
如果有人经过的话,该怎么解释比较合适呢。
——荒木内十分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