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aikeye
关键词:【瘟疫】
文体:小说
标题:没想
备注:其实就真的是没想罢了,而且有很强烈的既视感,但就这样吧【】
“医生,你可以决定了吗?”
亲爱的,你要做的决定也太多了一些。
–
首先是朦胧的一片黑暗,我睁开眼,眼前没有辽阔的天花板,只有逼近眼前的桌面,被我枕着的手已经麻了,想要起身却又好像被昏昏沉沉的胃袋吊着,只要再激烈一些那么就会徒增恶心感,使那些翻搅着的岩浆即将涌出。
缓缓的慎重的我尝试着起身,但仍避免不了左摇右晃的身姿,让我想起了企鹅。它们现在一定也在极地的某个地方好好活着吧,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了一样。
不,确实,对于它们,是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一起身,四周的灰尘就开始扬起,明明之前大家都忙的不可开交没时间整卫生的时候都没什么灰尘的说,并且我记得我睡前应该也有稍微打扫过的吧,怎么会变成这样?这样下去可过不了卫生审核。
果然灰尘这东西跟忙碌一点都不相配啊。
“呃——”把双手向天上伸去,把疲惫感尝试着喊了出来,整了个大大的懒腰。
满足了之后拍了拍自己的白大褂换看着四周“那么,该去工作了。”
–
早上的第一件事情是去停尸间数清楚有没有遗漏,虽然停尸间已经满了,但搬运尸体的灵车还没过来,有时候会在想那个不守时的司机是不是也躺在这里的某处,但就算一个个这样看过去也看不出来什么,那张脸从一开始就没认真看过,稍微有点后悔,幸好的是尸体不会再增加了。
大家的环上面写着不同的名字,但死因却是一模一样的。奇怪的美感增加了。
刚进来的时候打了一抖嗦,毕竟大量的电力都是为了维持这里的冷气,如果哪天停电的话可就头疼了,那个时候就把这里锁起来吧。
希望不会炸开。
第二件事,检查医院里的所有房间。不是什么必要的事情,因为昨天也检查过了,但是如果哪里突然冒出一具尸体的话还是要想办法解决,毕竟常温下不仅会发臭还会吸引大量苍蝇,液体也很难清理,不快点处理的话不行。
而且说不定,还能见到活人。
末日的这种感觉应该会有幸存者来医院寻找物资的吧,虽然不起眼但药品怎么说也算是生活必需品,尤其是现在。
偶尔也会期待这种展开,所以检查会进行三次,因为很重要。
医院很大很安静,这种理所应当的事实是我职业生涯以来第一次感受到。
想要跟别人交流,但只要张开嘴就感觉自己像是在自言自语。
到中午了,虽然太阳被云遮盖了起来,但恰如其时的明亮告诉我应该要吃午饭了,虽然没有什么烹饪手法,但是能优哉游哉的开罐头来吃也不错。
以前就算可以吃午饭也是吃那些随便做做的外卖,虽然是热的却没有时间来品尝味道,不过说不定细细品尝会更糟,毕竟那些玩意都粗糙得跟猪食差不多。
然后人逐渐减少,时间也变得充裕,但并没有人变得开心,食物变得寡淡淡漠了起来,当收音机接收不到其他信号的时候,伴随着重物从楼顶落下的声音来作配料。
最后下午,该怎么过去才好。
–
对我来说这世界上应该已经没有工作了才对。
那为什么还要继续这样无意义的劳动?
可以的话,在医院里面裸奔也没有关系的,更疯狂一点我也可以去天台当鸟。
但我非常的害怕啊。
害怕切身的痛苦,害怕死后的毫无意义,害怕收音机里的白噪音,害怕尘埃落下。
曾经催促着我快下决定的声音消失了,一切的一切都变得如此寂静。贪生怕死的我也变得豁达了起来。
想起窗外的天空,想起极地上甩着羽翅的企鹅,想起过往的事。
我有好好的检查所有人,做好了每一件事,带好口罩,消毒,以及护理病人,该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好了为什么还会变成这样。
我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从我主观意识上的下午一直睡到第二天白天,远处的钟楼也不响。我不是住院医师所以只能睡在桌子上,很难受,但是毫无办法。
没有人来更换清洁被单,所有床位都有一股汗味以及尿味,我只能全部扯下来直接睡在床板上,这不比睡在桌子上好多少,找一间没有异味的病房也变得很难。还不如睡在工作间,虽然全都是灰尘,不过今天就特别例外吧。
生命真是有够平等的,人类的意义也就这样罢了。
那么接下来我的工作也结束吧。
停尸间的大家也一定在某处等着我。
我躺在那铁块床上,冰凉的铁柱咯着我的腰,让我庆幸我一直睡在桌子上。
难得一遇的晚饭就决定是柜子里剩下的所有药,不会有人再需要它们了。
我会成为这世界上的最后一具尸体,躺在属于活人的病床上,逐渐变得腐烂不堪,滋养其他生命以及蛆虫,重新回归于自然之中。
end
评论要求:都可
文:旬夜
关键词:迁徙
文体:小说
CP:BL
1、
褚子鸣长智齿了。
这种人类进化史上,能和阑尾,扁桃体并驾齐驱的烦人利器,竟然有朝一日也能在他嘴里落地生根,褚子鸣也没想到。
上牙还好,左下一颗已经长出,右下还处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状态。
本身,这种鸡肋一样的东西,若是不去在意倒也不重要。
关键是。
……它疼。真疼!
褚子鸣带着口罩到牙医诊所的时候,左边脸已经肿出了两倍的大小。,不知道以为他刚分手给前女友甩了一巴掌。
小护士看了他一眼,心下了然得问了一句。“办不办套餐,第二颗半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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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让褚子鸣来拔牙,他内心是拒绝的。
主要他不喜欢那种冰冰凉的器具。每次口腔检查,就算只是洗牙,一看到医生拿着牙龈刀刮过他的牙壁,那种咔哒咔哒的声音和嫉妒冰凉的触感,都能让他半个身子瘫痪。
可这次不行——这次他疼得睡不着了,毕竟人类在睡眠面前永远这么得脆弱。
“您先在这里躺一下,我去叫医生。”
褚子鸣生无可恋躺在了治疗仪上。
牙科门诊部设在二楼,四周都是落地的玻璃窗,中午太阳落在不远处的地面,映得一片明黄。
过了不久,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大致情况?”
褚子鸣抬头,正看到一个清瘦的背影背对着他,小护士把他牙部X光片情况调出在显示屏上。“左下,右上倾斜阻生,右下舌向阻生。”
医生手指扣了扣电脑桌,褚子鸣看清对方的瞬间,心里咯噔得凉了半截。
“那个……我约的是主任医师。”
说起来,褚子鸣之所以肯来看牙科,最主要的原因是自家老爹有个发小是当牙科主任的。说是技术高超,此生拔牙无数,对于褚子鸣这小智齿根本是药到病除。但真要能年轻成这样,他爹估计能给吓出病来。
“陈主任临时有事。”似乎是清楚褚子鸣心里那些小九九,年轻医生随手开了治疗椅上的无影灯,解释道。“你现在牙齿有炎症,这次先做清洁,再配合药物消炎,等过两天我再和陈主任交接。”
褚子鸣看对方这么直接了当,再说什么反倒显得自己小气。不尴不尬笑了笑,他回头一瞥见那医生手上拿了牙镜和牙龈刀,下意识就是个哆嗦。
“放松,现在先做个检查。”医生靠在他耳边的声音很轻,隔着那口罩安慰力小的可怜。牙龈刀在牙面刮着,冰冷的器具接触皮肤,褚子鸣下意识握紧拳头,却听那医生轻笑道。“有些炎症,但牙齿状态不错,看来平时刷牙挺认真。”
认真有什么用,这不还是要来看牙医。
褚子鸣在心里吐槽了一下。还没回过味来,嘴里就被替换进了一个磨砂质的东西。
“嗯?”
“别乱动,要不牙就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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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共消费是120元。”
半小时后,褚子鸣肿着半边脸,生无可恋地在前台付账。小护士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褚子鸣看了她一眼,觉得对方头顶上写着“帮凶”俩大字。
“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样的,连洗牙都害怕。”
耳边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褚子鸣转过头,脚边多了一双浅色运动鞋,顺着向上可以看到一身整齐的白大褂。不用猜都知道肯定是那倒霉医生。
褚子鸣一肚子火气,他觉得他就是那句“找主任医师”把那人小医生给得罪了,要不怎么连洗牙前都不通知一声?
刚想给人一顿怼抬眼却瞧见那一声的样子。
大下午的太阳正好,小医生摘了口罩,五官十分耐看,嘴角扬着,给他看得一愣神。“这两天要注意饮食,智齿阻生最好就是尽快拔,要不对周边牙齿也会造成影响。”
褚子鸣懵懵地看了他几秒,片刻视线移向对方胸前的铭牌。——越千秋。他在心里把这三个字默念了一遍。
好狂的名字。
2、
当晚,褚子鸣嘴里的炎症就消了大半。大晚上他爹发小,他陈叔打了个电话给他。说是实在家里有事,抽不开身。安排着下次约个时间,认认真真解决一下褚子鸣的“终身大事”。
褚子鸣笑嘻嘻得晾着他那俩虎牙,说了声。“叔,没关系,真有事儿您忙。”
那句话他是走心的。毕竟褚子鸣真的是个不大计较的人。
主要从小家境不错。头顶顶梁的爹当年离职从商,混的风生水起,让褚子鸣啃老啃个百八十年是没什么问题。老娘又对他宠到没边。所以他对事对人都有种听之任之的态度。
然后几天后,他看着越千秋一身白大褂,拿着病情记录站在治疗椅边,忽然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大耳瓜子。
“陈……陈主任呢?”
“生孩子去了。”
“他一大男人生什么孩子!?”
“他家儿媳妇儿生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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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无影灯晃得他脑袋疼。
越千秋和小护士在一旁器械皿里不知倒腾什么,金属碰撞咔嚓作响。“80cc利多卡因。”
注射器被伸进了张开的嘴里。下一秒是注射的刺痛,和液体推进的一点酸麻。
“麻醉后,之后过程中会有牙齿被牵拉的感觉,是正常的现象。”越千秋简单交代着注意事项。褚子鸣点点头,视线是天花板亮堂堂的光线,映着对方头上的几根小乱毛。他感觉心脏似乎跳到有点快,整张脸变得麻,手脚都冰了。
有人说,宁愿被车撞,不愿拔次牙。
主要前者你还能躲着跑,护着点你脑袋。但后者,你要眼睁睁看着人刮刀锤子,凿子,钳子一个劲往你脑袋上招呼,你特么还不能动。
“阻生就算了牙根还是弯的。”越千秋额头上冒了点汗,从小护士手里又接了把小号的骨凿。
因为牙根是弯的,越千秋拔牙的时间比平时长。
褚子鸣嘴巴被扩到最大,整个脑袋不自主得随着拔牙的力道转动,他唯一能感受到的就是牙齿一下一下被抽拉的力道。他眼睁睁看到越千秋从他嘴里掏出一堆染血医用棉,还从隔壁隔间取来一把更大的拔牙钳。
忽然元神归位。
爸妈,我想你们了!
-
头顶无影灯被关上,褚子鸣慢慢转动眼睛,看见小护士给他递上了一个玻璃管子。被小心洗掉血液的智齿被泡在双氧水里,正冒着气泡。
“你的牙根几乎快弯了90度了。”越千秋电脑桌边整理器材。“智齿本身很容易挤压牙床。而像你这样的,但凡一次发炎,之后一定频发。不拔掉,差不多也就废了。”
褚子鸣半个脑子还发蒙,下意识要和医生讨论一下“废”是个宝盖头还是广字头。
脚下一软,几乎就给人扑过去了。
四周稀里哗啦响起文件落地的声音。
意识到的时候,抓着付款卡的年轻医生被他按在电脑桌上抱了个满怀。
褚子鸣怔了怔,鼻尖蹭过对方的脖颈。
下一秒,他听到一声极具警告意味的声音。“立刻从我身上起来。马上。”
3、
拔牙后24小时避免漱口和舔舐伤口。
避免牙龈内血块脱落,引发伤口感染或干槽症。
褚子鸣张着嘴,用手电筒的灯照着他牙龈上覆盖的那块血红色。想想干脆不煮饭直接上街溜达。还没走几步路,就接到了陈主任的电话。
人估计此刻还在婴儿房外看孙子,边和他道歉边笑得合不拢嘴。褚子鸣嘴里麻药没退,就尽听人在那唠他孙子长得多可爱。
可在他认知里,孩子刚出生不一个个瘦不拉几长得和猴似得?
当然,褚子鸣也不想多说什么。人赵主任还乐呵,笑了半天,忽然问了句。
“对了,我那小徒弟还不错吧。”
褚子鸣脑子没溜过弯来、心想我这是说好呢,还是不好呢。
抬起头,就看见一人特眼熟正在他眼前拿着勺子往嘴里塞抄手。
隔着一扇玻璃,店里的人感应到什么似得慢慢抬起头,四目相对,两人皆是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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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巧啊。】拔完牙说话还不利索,褚子鸣干脆在手机屏幕上打字。
越千秋慢悠悠地吃了他最后一颗抄手,抬头问道。“饭吃了吗?”
褚子鸣指着脸颊,摇了摇头。
“那随便点,我请。”似乎因为吃饱了饭,越大医生心情不错,伸手把菜单一递。
褚子鸣老老实实接过菜单,还没看一眼,气的话都会说了。“……千秋医生。”
“哦,一时忘了,这家店的菜都是辣的。”
褚子鸣感觉这小医生特别小心眼,就因为之前推了他一下,竟然记仇到现在。
“你不觉得千秋,医生,无论是听着还是念着都很奇怪吗?”越千秋擦完嘴,闲着无聊又开始找茬。
褚子鸣愣了愣,竟笑了起来。“好,阿越。”
那模样特别地从善如流。
越千秋看了看他。自打嘴里磕巴出一个字之后,褚子鸣说话反而利落了起来,并迅速重拾了人类特有的寒暄技能。
“千秋,越千秋,你的名字寓意真不错,还好听。”只是换了个称呼,倒像被人冒犯了一样。
越千秋下意识皱了皱眉,不过一瞬间,却被褚子鸣注意到了。
就像猫抓到了毛衣上露出的小线头,褚子鸣撑着下巴,有点懒懒又喊了一遍。“阿——越——”微调缓慢,拉长。果不其然又看到了对方不适的表情。
懒洋洋的眼神忽然亮了起来。褚子鸣微微倾身,问道。“阿越,陈叔……主任平时都很忙吗?”
“还好。”越千秋不自在得理了理刘海。“最近添了个孙子所以经常请假,一周之后就没事了,下次就能交接。”
“哦,那就不麻烦他了。”
“什么?”越千秋一愣。
“阿越啊——”褚子鸣撑着下巴,眨巴着眼睛看着他。“我想,我剩下的三颗牙就拜托给你了。”
4、
有人说褚子鸣这个人,大约就是从小到盐吃多了。闲得慌。
大学毕业,不打算继承家业,找了家游戏公司,昼夜颠倒,领着工资,也不打算结婚,整天就得过且过得活。
有时候,物质生活太美满养不出富二代。养出的就是褚子鸣这种不上不下又没人生目标的人。
这种人最无聊,所以好不容易找到个好玩儿的,就和那猫见着老鼠似得,整个开始爬上爬下得上房揭瓦。
“……今天不是你复诊的日子吧。”
“没什么,就是闲着无聊来看看你。”褚子鸣手里抱着一束满天星,见着越千秋身边那小护士,随手就把花递上去了。
“褚先生又来复诊啊。”小护士接过花低头闻了闻。“隔三差五拿花回家,我妈还以为我交了男朋友呢。越哥,我可是沾了你的光啊。”
“那是,阿越救死扶伤,我本来还打算送他面锦旗的。他又不乐意,只能送花了。”
越千秋刚给一女大学生做完正畸,被那花粉味道熏得差点没过去。他就不懂了,这褚子鸣怎么看着他吃了顿饭天都变了。还有拔颗牙算哪门子的救死扶伤?
——阿越啊。之后那个褚子鸣客人之后就由你负责了。他爸和我是朋友,你照顾着点。
照顾?
越千秋看着眼前这个笑得一脸灿烂的人,简直巴不得对着人脸上给来一下。
“褚先生,你都不用上班的吗?”
“今天周末啊。”褚子鸣手肘靠在收银台边,晃悠着他的大长腿,整就是一个大写的“嘚瑟”。
“那小叶,你先到褚先生去做个检查。”越千秋准备抬脚走人,却给人一把拦下。
“什么时候下班,等你吃个饭呗。”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嗯?……就,找你吃饭啊”褚子鸣一脸纯良。
“这世界上一般是不会有一个男的拿着花,去向另一个男的邀饭的。”被握住手腕有点难受,越千秋刚想挣开,褚子鸣松开了手。
“哦,懂了,看来阿越你更喜欢锦旗。早说嘛,我明天就定。”
他笑着退了一步,停在了一个并不算冒犯的位置,猫似得眯起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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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渗透进某个人的生活并不算太难。
那段时间,褚子鸣几乎成了越千秋饭桌对面的常客。
越千秋不爱下厨,独居,平时吃饭几乎都在外面解决。
褚子鸣和他吃了两次,似乎摸清了他的门路,几乎次次吃饭都能遇到,和装了雷达似得。
于是等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人的相处竟然多了点习惯成自然的味道。
只不过,褚子鸣公司离他们吃饭的地方近,公司里的同事忽然发现,平日里插科打诨的队友不知为何,浑身散发出一种非我族类的味道。
心中的恋爱雷达发出了警报。
“你确定老褚进的是这家店吗?”一个鬼鬼祟祟的小青年整张脸几乎贴在了门店玻璃上,视线尽头是一个身着蓝白衬衫的人,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脸。
“肯定啊,我刚眼睁睁看着他进去的。”
“可怎么是个男的啊!”
“江哥,喂,江哥……”
“哎呀,小程你别吵,哥正看着呢。”青年摆了摆手,忽然觉得身后气氛有点不对,一抬头,眼前玻璃上反射他身后某个人和一张似笑非笑的脸。
“林江城……你干嘛呢?”
5、
所以,交友不慎是人生一大忌。
褚子鸣的朋友圈里除了当初年少轻狂的一圈“疯鬼”以外。最特别的莫过于大学同专业的某个专给他花样作死的家伙。
“噢噢噢噢,原来是越医生啊。我是林江城你好。”模样机灵的青年伸手挠着头发,笑得一脸祥和。
“这三个是我一办公室的同事。”褚子鸣有些丢人得叹了口气。
“你好,我是张跃。”跟在林江城后面的两个小辈也坐的端端正正地打了招呼。
“我是蒲松明,平日里都是跟着褚哥和江哥混的。”
“所以今天就跟着混到这儿来了。”俩小年轻双簧似得一唱一和。“都怪褚哥最近都不和我们吃饭,我们太好奇了,就偷偷跟来看看。”
“没想到是个男的。”
“对啊。”林江城伸手夹了口肉。“早知道是男的,我们就不这么好奇了。”
“还有脸说!”褚子鸣一巴掌呼了眼前那三个脑袋。“一群人鬼鬼祟祟穿着工作服站店门外,搞得和传销组织抓人似得,你们不丢人我还丢人呢。”
“还不是你老装神秘。”
“我装什么神秘,不就是认识个朋友也要和你们报备吗?”实在受不了他们,褚子鸣顺手勾住越千秋的肩膀想让人评理,结果话还没说,身边的人却站了起来。“我再去点两个菜。”越千秋拨开褚子鸣站了起来,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是,走了两步忽然回头看他。“褚子鸣,还想吃点什么没有。”
“啊?”褚子鸣愣了愣。“那……那加个炒三丝,配料就前天那种。”
“哎,老褚,你这医生人还挺不错的嘛。还给我们加菜。”
人走了,林江成啃着虾坐了过来。
褚子鸣低头,有些疑惑地碰了碰鼻子。“……加什么菜啊?真见鬼了,第一次问我想要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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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来,因为最初是褚子鸣单方面的蹭饭,越千秋从来没有考虑过褚子鸣吃什么的问题。
甚至有段时间为了甩开他就尽是往辣的点。
搞得褚子鸣拔了牙只能在他面前喝小米粥,越千秋吃香的喝辣的,搞得他心情很是不美丽。
结果最近莫名其妙的——越千秋开始对他态度转好了。
发短信会回了,电话会接了。这两天竟然吃饭的时候还懂得给他点碗小面了。
这让褚子鸣倍感欣慰。
“如果你笑得再这么像个神经病,我下次就把你那两颗虎牙给拔了。”
越千秋翻着书,随手拿起黑麦茶喝了一口。某只猫科动物后脊背一凉,赶紧埋头吃他的午饭。
这家馆子是他们最开始遇见的那家。
店老板是个地地道道的重庆人,口味和他们俩的心意,褚子鸣趁着没拔下一颗智齿,、隔三差五就招呼越千秋来。
“对了,你这周末有空吗?”
越千秋问了他一句,褚子鸣抬头看了一眼,对方手上那本《诗歌集》又被翻了一页。他点点头继续认真吃他的菜。“没事儿,怎么了。”
越千秋手指在书封的位置来回划了两下。“那给我带点东西。”
“带什么。”
“生日礼物。”越千秋没看他。
“谁的?”
“我的。”
很久,越千秋在诡异的沉默里抬头。
褚子鸣笑得像个店铺门口的招财佛像。“生日啊,那太好了!”他此刻笑得比刚才还像神经病。“阿越阿越,我们打个商量成不,我给你准备生日礼物,你到时候答应我件事儿行吗?”
“什么事?”
“不是大事,你就说你答不答应嘛。”
“随便。”越千秋翻了一页书,视线落在一行文字上。“但你得先把礼物带来再说。”
“没问题!”
玻璃透进明亮的光线,映着他们的侧脸几乎透明。
褚子鸣撑着脑袋在对面嘀嘀咕咕着选什么礼物好。
越千秋在书页遮挡的角落里,一点点低下头,他不自觉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少见的笑。
6、
“啊!褚哥!你如此精心为一个男人的挑选生日礼物这是为哪般?!究竟是人性的泯灭还是道德的沦丧!”
“没事献殷勤啊……”蒲松明从隔壁办公桌冒出头来,还顺带带了同排的张跃。“……非奸即盗。”
“你们仨说啥?!”褚大官人抬了抬眼皮,一个眼神猛地吓得俩小年轻瞬间缩了回去,剩下林江城探着脑袋企图抢夺褚子鸣桌上的礼物。
“褚子鸣我去年生日,你整整隔三天才请我吃了顿串串!你现在可好,将我这个糟糠之妻抛弃在公司,去给外面的小情人买这么贵的礼物,你是人吗?不!你是狗!”
“别扯别扯。”褚子鸣举着礼物抬手躲过了攻击,顺带抽了本书把人脸挡了回去。“我这办正事呢。”
“正事儿?”林江城把脸上的书薅下了来,伸手锤了锤礼盒。“褚子鸣,我还不知道你?成天死人似的混日子,你对什么东西上过心?还会平白无故地对人好?”
他沉下脸来。“就你这人,四个字——其心可诛。”
然后三个小时后,褚子鸣觉得他和越千秋该诛诛心了。
“内什么,阿越……这家店,不错的哈?”
古色古香的包间,檀木桌上还放着堆花木。
第二道菜端上来的时候,店家有心得将香炉撤了下去,上了一壶普洱。
“这家店老板是个大闲人,一年到晚没事就折腾着这点东西。平时四处玩,尝了什么好的就搬到店里来。所以菜都很有特色。”
越千秋夹了点鱼片放进碗里,抬头对上褚子鸣幽怨的目光。“哦……我都忘了,你刚拔的牙。”
两小时前,褚子鸣早早下班打算和越千秋商量着今晚生日怎么过。
一进诊所就又被他和小护士按治疗椅上了,褚子鸣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嘴巴一张一颗牙特么的又没了。
“我们这里预约没及时完成扣奖金的。”越千秋慢条斯理得吃着他的小鱼片,抬手把刚刚放凉的一杯水给褚子鸣推了过去。“主要是我临时忘了……”
“我又(就)知道!可你又不拉(差)这点甜(钱)!”
褚子鸣嘴里麻药还没腿,一气之下,蹦跶出了一句大舌头。
“你从哪里看出我不缺钱的样子。”
“啊?……哦。”褚子鸣从小不缺钱惯了,一时间觉得自己有点以己度人,瞬间没再说话。
往日里都是他俩交流几乎都是碎嘴子褚子鸣没事扯话题,一时间他关了话匣子,包间里猛地安静的只有越千秋勺子碰撞碗壁的声音。
“要不,过两天好了我们再来……”许久,越千秋轻声开口。
一抬眼,褚子鸣正拿着杯子,歪着半边脸喝水,差点没把越千秋呛死。“……不漱口就没有大问题。你干嘛喝的和偏瘫似得。”
餐桌那头的褚子鸣明显顿了顿。“不是你和我说的,第一天伤口不能喷水,要不血块脱落干槽症要疼一周的吗?”
“哦,我说的吗?那我刚刚记错了。”
褚子鸣愣了愣,看着越千秋错开的视线,忽然意识到什么,脸上各色表情走马灯似得滚了一遍,最后将竟然笑出声来。“算了你!”
他从身边的袋子里拿出包好的盒子。
他们今天没买蜡烛也没买蛋糕,褚子鸣将盒子递了过来,朝越千秋扬扬下巴。“谁叫今天是某人生日哦。喏,说好了的礼物。生日快乐,阿越。”
越千秋一愣,有点不自在得将礼物接了过来。
他低下头看了看盒子的包装。看着像是店里包的,不过包装得很精细。
“谢谢。其实我还挺久没有收到生日礼物了。”
“不是吧?”褚子鸣一副你逗我的表情。“你们家里人这么懒,都不给你送礼物的。”
“我一个人住的。我家在A省。”
“那么远?”褚子鸣皱眉。“所以你是在这儿读的大学所以留下来的?”
“我大学在更远C省。”
“那你这也一个天南一个地北也差太多了。怎么,是打算在地图上用坐标画个直角三角形啊?”褚子鸣调侃他。
“毛病!”越千秋低笑了一声。“真要这么说,我毕业后工作的城市能在地图上画个北斗七星。很多城市我都去过,也是前两年才来的这儿,陈老师退休了想回自己的家乡开个诊所,所以把我叫来了。”
“那你家里人呢?独生子女父母可不希望家里小孩离太远啊。”
“我不是独生子女。”越千秋道。“我有个弟弟的。比我小了快十岁,当初成天哥哥哥哥跟在我屁股后面跑。”
“还真意外。”褚子鸣撑着下巴看他。“我一直以为你不会喜欢兄弟姐妹。”
“为什么?”
“感觉,就觉得你好像和谁都不太亲近的样子。”
“是吗?”越千秋似乎心情不错,在捣鼓礼物盒上的蝴蝶结。
“对了,阿越,你说过,我送你礼物,你答应我件事儿,你记得吧?”
“说。”越千秋看他。“不过别乱提,过分了我就当我没听见。”
“怎么会!”褚子鸣笑道。“我就想问你个问题。”
“你说。”
褚子鸣摸着茶盏边缘,隔着汤锅朦胧的雾气看他。“其实从我遇到你的第一天,我就很好奇。我一直很想问问你,阿越,你是不是有什么病,我是说……心理障碍之类的。”
“……怎么会忽然问我这个。”
“只是有一点好奇而已。”像蛰伏在黑暗中的某些因子慢慢扩散开。
他嘴角上扬的弧度一点没变
“我只是觉得,你好像不大和人接触。我问过陈叔,听说你和大学的朋友似乎都断了联系。换过很多个城市,也是最近两年才稳定下来。虽然你对身边的人都还算不错,但似乎没有一个是深交的。”
“有些人就是天生对人冷淡,这很正常。”
褚子鸣动了动手指。“的确。只是似乎没有人会无缘无故切断自己的人际关系。当然也许过去是有一些不好的回忆,会想疏远一两个人,但是全盘否定的并不多。其实引发我好奇的不是这些,是我第一次不小心撞到你,你的反应。
那时候你明明可以选择推开我,可你却没有,只是浑身僵硬几乎在发抖。而且……”
他顿了顿。“而且,我在那之后发现你对陌生人的接触特别抗拒,哪怕别人是不经意的,只要触碰你就会避开。
你似乎也不喜欢一切表示亲近的物品,不喜欢他人亲昵的语气,或者所有代表关系密切的东西你都不喜欢。我就在想,你过去是不是面对过什么不好的事。或者说……阿越,你是不是有接触障碍?”
“褚子鸣,你在以什么身份和我说这些话?”越千秋轻声问道。
“朋友,我在关心你。”
“是吗?”他看着褚子鸣,眼神却里没太多情绪。“可你现在的表情,并不是关心朋友该有的表情,需要给你一面镜子吗?”
“褚子鸣,你现在在笑啊。”
7、
林江城第一次遇到褚子鸣的时候,就觉得这人有病。
无所事事插着口袋,一个人靠在柱子边上,看着新生大堂里来来往往的人群。好像只有他不属于这里一样。
好相处,这是大多数人对褚子鸣的评价。
从小家境殷实,但却没有什么有钱人的架子,反而为人仗义,朋友有难,从来不吝相助。林江城最开始的时候,也是这么认为的。那时候他们同一个宿舍,几乎整天都混在一起,几个人插科打诨,除了一点,褚子鸣似乎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
直到在第二学期。
那半学期,褚子鸣忽然对一个女生产生了兴趣。那是个平凡地丢进人堆就找不到的女孩。
褚子鸣要了对方的电话,并展开了猛烈的追求,几乎闹得整个学院沸沸扬扬。就在所有人都认为要出现一段王子和灰姑娘佳话的时候,褚子鸣却和人分手了。
林江城还记得,他问褚子鸣原因。
那天晚上,后者伸手指了指耳朵,对他说。“你记不记得,我们新生大会遇到过她。那时候她摔在地上,我上前扶她她和见鬼似得就跑了。”
褚子鸣转过来一双虎牙露出来,笑得很是愉快。“林江城,原来李晓楠不是胆小而是听不见,她半边耳朵是聋的。”
那时候,对方一双眼睛亮着,闪着平时少有的光彩。
也许就连褚子鸣自己都没意识到,他本质上是个多么恶劣的人。他不歧视贫穷,与人为善。是只因为在本质上,他没有把“人”放在眼里。
只要他需要,他可以毫不犹豫地去践踏一个人的感情和人格。甚至不惜与人交好,只为了借记撕开对方藏匿的伤口,获取他想要的答案。
目的简单,却残忍地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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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说,你为什么会忽然对我死缠不休。”褚子鸣被越千秋压在墙上,对方的脸近在咫尺的,却因为背着光,看不清神情。“怎么,一个小少爷闲着无聊,所以跑来我这玩的探秘游戏了?”
“那我猜对了吗?除此之外我想不到别的理由。”褚子鸣静静地看着他。
身前的人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解释确实不错。”他顿了顿,道。“不过褚子鸣……你可真幼稚。”
褚子鸣皱了皱眉。
“其实我觉得我这句话说的不对。你只不过是日子过得太顺利了。顺利到不知道这世界上又多少人在为了活着,要把某些过去藏起来,装出另一幅样子,然后缄口不言地往前走。
可你只不过是无聊所以想看看。也许对于你来说就像是解公式,一点点剖开展开,没准就会有意料之外的答案。”
越千秋慢慢恢复了往日的语气。
“但大多时候只有成为亲近的人,人们才愿意把伤口暴露给对方,所以,你只能不停了解我,靠近我,明明心里不屑一顾却依旧要和我打好关系。但是怎么办啊,你还是猜错了。”
“什么意思?”
“你忘了。”越千秋讽刺地笑。“我和小叶共撑过一把伞,我甚至送她回过家,开着我那便宜的两轮车让她抱着我的腰。你还是观察地不仔细啊,侦探先生。”
褚子鸣若有所思地移开视线。
越千秋的声音骤然冷了下来。“褚子鸣。像这种靠父母活着的蛀虫,没有追求没有目标,整日靠撕开他人伤口取乐的人。如果我不告诉你真正的原因,你一定会很痛苦吧。
毕竟你那无意义的人生从内部开始已经烂透了。”
“是,你说的很对。所以,你会告诉我答案吧,阿越。”
“当然。”越千秋笑了起来。
褚子鸣嘴里还残留着浓重的血腥味,越千秋撬开了紧闭的牙关,拔牙后24小时避免漱口舔舐创口,可惜这医生似乎不大称职。
唇上一阵刺痛,温热的液体伴随着一股浓重的铁锈味流入口腔。牙龈剧烈疼痛让褚子鸣掐住了越千秋的脖颈。
直到越千秋将两人的唇齿分开,他听到对方沙哑的声音和低低的喘息。“从小到大我就知道自己的性向不同,在交了第一个男朋友之后就被家里赶出来了,而那个人却背叛了我。从那以后我就没有朋友,我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每个城市我都不能久留,因为没有值得我留恋的人和物,直到我大学的老师找到了我。
这儿风景好,冬天冷的要命夏天热得烦人,但这个地方离我的过去很远,远到我想试着重新开始。
而我原本以为你是那一个开始。可惜我猜错了。所以褚子鸣,我只是个同性恋,就这么简单。”
越千秋转身离开时,褚子鸣嘴唇和牙龈的疼痛依旧难以停止。包间透进大门外吹进的凉风。
他慢慢抬起手,在脸颊轻轻碰了碰。冰凉的水渍在脸上湿漉了一片。
触感陌生,倒像是谁的眼泪。
8、
那天晚上,褚子鸣牙龈大出血,从包间走了出来的时候,险些把店主吓得直接打了120。
好在褚子鸣一个电话给了陈主任。只不过等到褚子鸣冰敷了半天,取出无菌棉确认凝血成功的时候,他那一身衬衫都被血毁地七七八八了。
那血刺呼啦的样子,看着不知道以为刚经历了什么生离死别。
不过也因为这样,褚子鸣打那天就没有去过诊所。
理由很简单,大出血太可怕了给吓得。
也自然而然的,他整整一周多都没有见过越千秋。
为此林江城心下了然,某天问了句。“知道答案了?”
褚子鸣肿着半边脸,看着他啥也没说。然后第一次发脾气,在人前把电脑给掀了。
褚子鸣从小到大几乎没怎么发过脾气。都说他脾气好,归根结底,主要是他没多少在乎的东西。人的愤怒一般来源于对现实的无能为力。他很没什么好追求的,没什么好在乎的,更没什么值得生气的。
只不过,那天褚子鸣被老总勒令去修电脑的时候,他是真的一股无名火往上冒。
心想,我忙着难过,就不能等他忙完了再说吗?
等等我到底在忙什么?
在维修点修电脑的褚子鸣下意识愣了愣。
然后,等他反应过来,人已经拿着越千秋家里的钥匙,开了对方家的大门。
越千秋的家里是一件单身公寓。整个屋子简洁而且干净。
只是大厅靠窗台的位置被做了一个隔断,上面摆了三排的各色植物。
——越医生啊,他已经好几天没来上班了。
——子鸣你来了正好,帮我去看看我那徒弟。病了几天了,我今天忙着要带孙子,抽不开身。
“行行行,一切都是为了内孙子。”褚子鸣低头拨弄了一下小吊兰的叶子。
鼻尖嗅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他伸手碰了碰植物的泥土,轻触鼻尖,那是属于越千秋身上的草木香。他待了一会,转身打开不远处的卧室门。
屋子里很暗,带着空气不流通产生的闷热。床上的人熟睡着,听到响动的瞬间微微皱了皱眉,额角的头发被汗染湿,他半眯着睁开眼睛。
“是我。”
“褚子鸣?”未醒的声音还带着点沙哑,他像是还处于半梦半醒间,整个人慢慢蜷缩起来,一手攥着被子,微微打着颤。
“越千秋……”褚子鸣喊了他,抬手量了下体温,额头的温度不算烫,顶多算是低烧。不过连续几天没去上班,应该是体温反复的原因。
瞥见床头摆了散落的药,褚子鸣起身准备烧水,手却被人握住了。
略高的体温,虚虚地挂在手腕的位置,几乎一挣就能挣掉。
褚子鸣愣了愣,俯下身刚将想对方的手塞进被子里,却感觉手上握着他的力道跟更紧了些。
他能确定越千秋醒了。
“……从我家里滚出去!”从手腕颤抖的力道可以感觉对方用了能用上的所有的力气,只可惜,作为病人无论是声音还是力道都弱得可怜。
褚子鸣侧过头,看着越千秋近在咫尺的脸,笑了笑。“偏不。”
还好越千秋不是病危,要不能给直接给褚子鸣气的背过去。
可褚子鸣就和他赌气似得大眼瞪小眼,屋子里的光线很昏暗,他也分不清越千秋是醒着还是睡着,只是感觉手上的力道渐渐松了,耳边传来的呼吸终于渐渐趋于平稳。他才慢慢站了起来。
床头放着一本书,书页的某一张被轻轻折了起来。褚子鸣记得那是越千秋曾经看过的那本诗集。伸手将书拿了起来,褚子鸣翻开被折的那一页。
作者高杉晋作,文体标注为三味线诗歌。
——说起来我这徒弟,脾气也是倔,和家里了矛盾,从大学后就不相往来了。他有个弟弟,从小就宠,现在只能每次都偷着寄东西过去。
——这孩子重感情,平日里却逼着自己一个人,也不和人往来。
——一个人过日子当然是苦的。
【褚子鸣,替我带点东西。】
【什么?】
——可还好你来了。
【生日礼物。】
【我的。】
9、
越千秋做了一个梦。
梦境里,他看见褚子鸣来了他家。
不过尺寸有点不一样,类似于七个小矮人。不过褚子鸣有八个,和疯了一样在他家载歌载舞。其中有一只跳在他床上和他比大小眼,越千秋那叫一个恼火,刚想给人一巴掌,剩下那七个褚子鸣小人和叠罗汉似得在他脑袋上叠了七个饼。然后集体唱起了“happy tree friend”的主题曲。
“滴哩哩哩,哩哩哩。滴哩哩哩,哩哩哩……”
“滴哩哩哩,哩哩哩。滴哩哩哩,哩哩哩……”
桌上的手机正嗡嗡嗡地震动,越千秋生不如死地撑起身子,按下了接听键。“喂——”退烧后的嗓子和磨刀石似得,他听到电话那头传来陈主任的声音。
“小越,好些了吗?”
“好多了。”他晃晃脑袋靠在了床头。屋子窗帘缝隙透进一点白色的光。
早上了吗?
他眨了眨眼,视线瞥见床头摆的整齐的药。“主任,麻烦您了,还让您过来帮我整理屋子。”
“没事儿,不就是送几次饭吗?我儿媳妇儿坐月子,我顺便给你送点顺路嘛。”
越千秋干笑了两声。忽然一嗓子卡喉咙里。“……主任,您,您来的时候,没,没给我带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吧?”
“奇怪的东西,没啊?”
越千秋浑身一片细汗,盯着床头那个黑色的巨型不明人形物,歪七扭八靠在床位,额头中间还隐约贴着一个类似僵尸封条。
“啊……说起来前两天我没空,派的小鸣去看的你。没准是他带的吧。”
一把把床头灯打开。
越千秋用力握着电话,一脸见鬼似得看清了床位那玩样儿。——几乎等人高的毛绒玩具熊,靠在他的床头,一双眼睛乌溜溜地看着他。眉心贴的那不是僵尸条,而是个便签。
一个人住养什么花花草草,给你养只熊,kuma哦,抱起来可舒服了~~结尾还是一个诡异的童子头脸红简笔画。
“主任,我有事先挂了!”手上的青筋一个个冒了出来,越千秋连鞋都没来得及套。勾着那只熊的脖子走到大厅。果不其然,极目望去一排的小便笺。全都是褚子鸣对他家里内容的评头论足,简直就是那梦境里八个褚子鸣的现实版。
——这桌垫颜色不好,换蓝的。
——电视柜边应该加一个盆栽,吊篮挂钩旧了该换了。
——我给你加的金鱼为了两包饲料。
金鱼个个都是傻子!喂多少吃多少是会撑死的你个蠢货!!!
越千秋自恃为人淡定,就连被他父母赶出家门的时候都没大吵大闹,但他保证现在褚子鸣要是在他面前他能把那家伙给手撕了!
他下意识抓起手上的熊脸,正准备当成褚子鸣给一巴掌,可俩眼睛盯着熊,他沉默了片刻。
忽然把脑袋往熊脸上一埋——完蛋,抱起来真的很舒服。
越千秋深吸了口气。抬头的瞬间却红了半个眼圈。“王八蛋。”
心口有什么东西隐隐作痛,像是被人锤了一下,痛恨着又无可奈何。可是抡锤子的人走了,留下一个被搅得一团乱的屋子给他收拾。
他把那只大轻松熊放下,走过屋子的每个角落,不去看上面的字,把便签纸逐张逐张把纸撕了下来。
心脏像有什么东西沉甸甸压着,他走过花架,抬头看见窗台上摆着一本书。——那是他往日看的那本诗集。
伸手将书取下,当初被折起的书页上贴了一张便签。和别的便签不同,上面写的不是褚子鸣的废话。
而是一行小诗。
“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
隐匿的心思被暴露在空气里,心脏都猛地开始震动。越千秋低头,一滴水珠忽然落在了书页上。
像是落叶归根,又想雨后晴空下的泥土地里生出了新芽。
“褚子鸣,高杉晋作要是还活着,第一件事就是杀了你灭口。”
他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慢慢蹲了下来。
窗外阳光映着花架。花架上青绿色的植物肆意生长着。
风吹过,夹杂着草木的香气。
随着书页一卷卷翻过。
10、
“那个……阿越啊。”
“褚先生你如果没有事能不打扰我的工作吗?”
小医生拿着手上的记录板,大步流星地从褚子鸣身边走过。“不是啊,阿越,我都和他们说了。”
小医生瞥了他一眼,顺便瞥了一眼,远处前台冒着头的三个脑袋。嘴角一勾露出标志性的笑容。回头眄了褚子鸣一眼。“我什么时候让你住我家了。”
“不是,牙刷买了两套,杯子买了一双。你拖鞋都给我添了。”
“我多买一个备用不行?”越千秋把陈主任办公室的东西整理好,扭头看了一眼屋外探头探脑大三人,一把把办公室门关了起来。因为已经是下班时间,整个诊所几乎没有人,关门的声音央央央得回荡了好一阵。“而且我可从来没听说我,我什么时候就成了你……你那什么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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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吧。”
“就是说啊。”
“我还第一次看到褚哥在人面前这么地……”
前台上一排脑袋提溜着围着那两人左右晃悠。“……狗腿。”
“你们说褚哥今天让我们去越医生家吃饭这事儿能成吗?”
“我看没准。”两个实习生表示有些担心。
吃瓜群众林江城随手抓了一个购物袋里的苹果就啃了起来。“你们别小看你们褚哥,要知道,那可是褚子鸣啊……”他顿了顿,认真道。“那可是个脸皮比铜墙还厚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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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了没?外面都夸我呢。”
褚子鸣把越千秋压在墙上,笑得要多不要脸就多不要脸。他贴着越千秋的耳朵,刻意地压低了音量。“你们诊所隔音效果真差。”
“……知道你就从我身上起来。”越千秋尴尬地偏着头,大型猫科生物靠太近,贴的越千秋整个耳朵都红了。
褚子鸣手还不老实,往他腰上掐了一把。“我不,就喜欢贴着你。”
“你要脸吗?”越千秋刚想推人,手腕却被人一握也按在了墙上。
“我不要脸是公认的。”褚子鸣晾着他的两颗虎牙,就差个尾巴在身后甩了。“特别现在遇到一个上心的,脸要能把他哄回来,我能把它丢地上踩。”
“你上心的东西可多了,隔三差五就来一个,谁信。”
“这就是你耍赖了。”褚子鸣松了手上的力道,低头抵住越千秋的额头。“我上次写给你的东西你又不是看不到。”
像是被戳中了死穴,越千秋瞬间僵着身子不再说话。后者得寸进尺,不安分地贴在他耳边笑道。“说起来,你明明早就对我有非分之想,还说和我做朋友。丑流氓。”
“那句话又不是那个意思……你……”嘴角一凉,越千秋愣了愣,看着某个猫科动物把头抵在他肩上。“……你这是在道歉?”
“才没打算道歉。”
越千秋叹了口气,放任身边某人吃完他豆腐后,不要脸地蹭着他的脖子。
那人在他耳边的声音很轻。“因为对于带着目的接近你这件事,我没后悔。越千秋,我知道我这人真的很糟糕,我从不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也一直认为,我这辈子可能都不会找到我想要的东西了。可你是第一个,我想也会是最后一个。”
他深吸一口气,将越千秋的身体抱紧。“我想窥视你的秘密,想了解你这个人,我想让你所有的一切变成我的。想陪你吃饭,睡觉,聊天,我想你所有的时间不再是一个人。至于干一些少儿不宜的,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肯定不介意。”
“褚子鸣——”肚子被不轻不重捶了一拳,越千秋的声音却闷闷的带着点鼻音。
某人乘机偏头吻了吻他的耳垂。“……阿越,我这辈子活了二十六年,很长的一段时间看不到头看不到尾。可我想把你放进来,让你变成我生命中的一个起点。如果说这就是喜欢的话,越千秋,我想着是的。”
温热的水珠顺着紧贴的脸颊,落在脖颈里。
褚子鸣拍了拍对方的脑袋轻声道。“所以,不用怕了,以后也不用走了。如果你想离开这座城市我们就一起,如果你想留下来我们也一起,如果想见你弟,我就陪你一起回去。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是老天的事,你就只要负责爱。只不过,你要爱我,要不你就亏大发了。”
“……少废话。”越千秋的声音闷闷的带着点鼻音。手指却一点点攀上他的肩膀。
“所以,我现在可以带人去我男朋友家吃火锅了吗?”
>>>>>>
“哎哟我去,他俩究竟干了什么怎么还不出来啊!”
“林江城前辈,我觉得我快要羽化成仙了。”
蒲松明手上抱着一本诗集,脑袋抵着一旁的张跃,一脸下一秒就要坐化的样子。大太阳从落地玻璃窗投了进来。林江城啃着苹果,视线瞥见蒲松明手上的东西。“小淇,你这手上是个什么?”
“哦,诗集,刚褚子鸣前辈拉办公室,特地让我带来的。”
“他什么时候也开始看着酸溜溜的东西了。”林江城好奇地抽过书翻了一页,一张浅蓝色的便签落了下来。
“我去,看着字还确实是褚子鸣写的。哎哟~小情诗哟。”
“我看看!”
“我也看看!等等……这啥?”
“唔……”
“这个……算情诗吗?”
大太阳底下一张浅蓝的便签被映地几乎透明。
只用黑笔端端正正写了一行字。
三个脑袋叠在了一起,将上面的文字一字一字地念了出来。
“三千世界鸦杀尽……”
与君互怼到天明。
-END-
备注:就是个记录拔智齿餐具的脑洞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文:贩卖机
关键词:【瘟疫】
文体:同人小说(huchedan)
原作:ff14
CP:无
标题:光陨落前最后一夜
备注:充满了胡言乱语和ooc的ff14同人。可能包含有5.0及其他的剧透内容。毕竟一说到瘟疫就是那个。
救命啊不行一想到那个时候的光呆居然就这么……我就好气啊为什么啊
正文:
“我要讲的,是大英雄攻略水晶塔的故事。
站在摩杜纳的墙头上,你往东北方向看,越过被魔物和结晶体占领着的起起伏伏的丘陵和银泪湖。能隐隐约约的看到一点光。那是一座塔,一座水晶做的塔。”
我讲的是大英雄与冒险团一同进入水晶塔中,一边进行调查,一边消灭路途上盘踞塔中的妖异,与异界来的妖异暗黑之云作战。这是我从小时候起就一直听着长大的故事。
坐在我对面,听我讲述故事的人是我的临时雇主,提出“想要听光之战士的故事。”的一个把自己全包在长罩衣的猫魅族男性,虽然他穿着的初衷应当是不希望别人看出他的种族或是身份。他所在这个泥沼一般的时代里,肯花钱听故事的人可是不多了,至少他是我有生以来所见过的头一个。
话虽这么说,但强装出成熟语气的我,也不过只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孩子罢了。而我所为的是他许诺的50金币。据说在故事发生的年代里也不过就是普通人家一日的花销,但在如今黑玫瑰肆虐过后,人们为生存挣扎互相残杀的年头,却也算得上一笔巨款。
我回忆着小时候喜欢的段落,把讲述的重点放在与英雄一同冒险,最后留在塔内的猫魅族的故事上。
“可以了可以了,”故事被匆匆打断。“这、这个故事我已经听过了,请、请换一个故事吧。”客人交叠在一起的手相互揉搓着,心思只放在金币上的我将这动作轻率的理解为不耐烦。直到水晶塔消失之后,我才后知后觉的发觉那大约实际上是为了排解他心中的局促不安。
讲什么好呢?光之战士如何结束伊修加德持续千年的龙诗战争吗?亦或是他越过巴埃萨长城、前往基拉巴尼亚,深入遥远的东方,与帝国作战的故事吗?这些与水晶塔一样早就广为传颂。我不确定这能不能打动他。
于是我决定讲一个只有我知道的故事。
“就在……那里。”
我辨别着星位,伸手指向某个方向“从格里达尼亚新街出发,沿着这个方向,一直往南走就是了。大英雄与帝国军作战的地方。”虽然我指着的,更可能是偏南的东方,那个人说不定也已经看出来了。但他没有反驳,还在等着我讲下去。
那是。在世界陷入泥沼之前,最后一夜的故事。
故事发生在光之战士独自一人解决掉莫名其妙出现在阵地附近的一小股帝国士兵,带伤悄悄回到营地打算瞒天过海却被于里昂热抓个正着之后。
推开门的光之战士看到的,是正对着门的方向坐着的于里昂热。“其实我是来找你商量些事情的,但因为你不在,就擅自进来等了。”于里昂热向光之战士点点头当做招呼。“不过倒也没有等很久就是了。”
“是肚子饿了去厨房找夜宵了吗?”雅修特拉不声不响的堵住了光之战士逃走的路线。
于是光之战士干脆默认了这个去吃夜宵的理由。“甚至——还给自己吃出一身伤来?”强行找来的借口马上被揭穿。
“只是无需担心的小伤而已。”光之战士连忙辩解。
确实不是什么要紧的伤口,就算放着不管也会很快的痊愈。只是即便如此,雅修特拉也依旧认为她应当对光之战士孩子气的行为做出适当的训斥。“在这种时候还能自己一个人跑出去,难道说你还是个小孩子吗?”雅修特拉一边使用治疗魔法一边叹气。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从一开始就站一旁被忽视了很久的年轻斧术师跳出来慌慌张张地道歉。于是光之战士便只好先打断她的道歉,帮她解释。
这件事源于光之战士接受这位斧术师的朋友的委托,告知年轻斧术师独自在家的幺弟突发疾病的消息。而后便是担心家人的斧术师急切的要连夜回家,却不巧碰到在外游荡的一队帝国兵,又刚好被追上来的光之战士救下。
“不如你先回家,等他病情稳定之后再回来。”贤人听完光之战士的解释,向斧术师提出可行的结论。
“真的可以吗?”年轻的斧术师小心翼翼地询问。
“只要开战之前回来的话。”贤人们点头认可了斧术师的暂离,光之战士则是温柔的笑着向她点点头。雅修特拉更是额外的嘱咐她记得去医疗队那边拿一剂退烧良药。
“对了,关于我们需要与你商讨的事情,是关于今日帝国军异常活动的报告。”
“这些帝国兵似乎在谋划着什么,这是他们的活动地点。希望你之后可以去查探一下。”
……
对话渐渐转入斧术师无法涉及的领域,为了不打扰贤人与大英雄之间的对话,她无声的向他们道谢后轻轻掩门离开。
“说到水晶塔……不知道还能不能能有古拉哈提亚一起去冒险的机会。”
想要在离开之前再次向光之战士表达谢意的斧术师在推开门前刚好听到了这一句。
“被你这样惦记着,恐怕他在塔里也睡不安稳吧。”马上被贤人反驳了。
“不如先把隐藏伤口的毛病改掉如何?”
注意到站在门口的人,光之战士转向女战士。“已经很晚了,路上请注意安全。”虽然本着不能再麻烦大英雄更多事情而发出道别的话语,但如果此时被拜托了护送任务的话,光之战士也一定是不会拒绝的吧?
“那么晚安了,大英雄。”斧术师向光之战士行礼道别。
“……晚安。”因突发地被称呼为大英雄而两颊发红手足无措且为了隐藏以上所有而挠起头来的光之战士向年轻的斧术师道别。
这便是光之战士在第一世界留下的最后记录,同时也是令世界陷入泥沼的“黑玫瑰”投入前的最后一夜。
约在艾欧泽亚凌晨三时。如同传说一般的、艾欧泽亚伟大的英雄,就那样轻易地,毫无道理地死于一场瘟疫。
故事戛然而止。
“就……这样?”那位体型并不怎么高大的男性错愕的睁大眼睛。“是真的吗?那位大英雄他,他不可能那么简单的……”
我不知该作何反应。只好硬着头皮说出结束的话语。
“这就是我听过的,那位光之战士的故事了。”
那位头戴兜帽的外来者沉默着。我开始忧虑是否还能拿到属于我的那50金币。这沉默持续的太久,我开始思考我的下一个故事。但在我开口之前,他抢先开口。“已经不需要其他的故事了。”他摇摇头,将装着金币的小袋子递给我。
“谢谢你的故事。”在起身离开之前,他这么说了。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隐者塔救援。
使用召雷术,助力下一个产出者。
其实并没想用技能来着,但写都写了,干脆就用一下。
计划:20分,随便写写就行了。
实际:字数13175。
我: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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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之年代,502年11月25日,晨。]
这是伊莉莎·雪风的故事,而这个故事正要迎来第一个小高潮。
许多故事的讲述者会倾向于使用各种伏笔和线索层层递进地推进他们的剧情,因为世事大多也是这样发展,出于在现实中汲取的经验,听者便大多不会因为转折过于突兀的故事情节而破口大骂。就像扎兰亚的那句谚语:塞俄里亚奎尔斯的宫墙不是在一天之内突然倾覆的。
万事总有预兆,而在伊莉莎·雪风的故事里,这些预兆已经足够多了,是以故事的主角本人也能隐约地感受到:肯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肯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她的室友,锡里昂·暹罗德也这样说,“我有种不太妙的预感。”
二人眼前的布告板上贴着这样一则告示:
“鉴于近日来苏古塔的状况,法师议会决定对苏古塔地下进行清理。
“其过程不可避免将会带来一定生活上的不便,因而若有需要者,可以暂往暗月城避难。”
若说之前的那些零散的事件——法术试验场的幻觉生物,十五年前诺南德兰的灾难事故,神秘的交换生,精神失常的导师,说着没人能理解的语言的熊地精,地底的藤蔓植物,浮空城市连日不息的震动——都还是隐晦的暗示的话,这张被贴在布告板上的羊皮纸简直就是“马上有大事发生”的明示了。就连仅知晓些坊间流传的只言片语的普通居民都会因此陷入惊慌,并开始计划真的如公告所说的那样,从“门”去往暗月城躲避一段时间。
“你觉得法师议会的行动会顺利吗?”伊莉莎向自己的室友征询。
“我希望它顺利。”锡里昂说,“事情要是真的能这么简单地解决就好了。”
这大概就是表示:“我不觉得这件事会顺利地结束”。
他们放弃了自己的原计划:寻找一份日结的短工,转身从布告板前离开。与前几个月时相比,这个行为变得容易了很多:苏古塔的气氛近日来越发浮躁,不再有许多人在布告板前的空地上驻足。许多人都忙于进行一些恐怕只有自己才能懂得的“准备”:有些人尽可能地囤积便于储存的食物和饮品,有些人紧张地将家中多年积攒下的古董或珠宝变成易于携带的钱财,店家和当铺的门口因此排起了长龙,而街上的人影依旧变得比往常稀疏了些,因为更多的人选择了拖家带口地离开这座愈发危险不像的空中孤岛。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如此行事的。那些盲目乐观的人当然不会将甚嚣尘上的流言蜚语当做一回事,在日益紧绷的气氛里仍旧悠然自得地过着自己的生活——但这样的人终归是少数。更多的人被自己的家庭、事业、不动产,又或者是分文不携地背井离乡之后就难以东山再起的恐惧感拖在原地,只能寄希望于法师议会成功,苏古塔会平安无事地清理掉地下潜伏着的东西,尽快恢复往日的平静与繁荣。
按照一般故事的套路,事情可能的确会发展成锡里昂所说的那样,但现实终究不是故事:人们大多会希望一个故事拥有尽可能波澜起伏的剧情,但并不会以同样的标准要求自己的生活。是故,伊莉莎很好奇自己的室友做出如此判断的依据:“是什么让您这么认为?”
“感觉。”高等精灵给出了一个相当唯心的答案,“就像我们见过的那样,那种植物已经生长得相当庞大——据洛尔迦的描述来看,它们就算把整个苏古塔扯碎都是有可能的。而且,它们多少是有些自主意识的:如此说来,在面临即将被法师清理的生死危机时,它们肯定不会坐以待毙。”
“但或许,大法师们也想到了这一点。他们可能也以此制定过对策。”雪精灵提出,“或许地底的植物会反扑,不过法师们能够很好地解决这一点。”
“希望如此。”锡里昂叹息,但他没报什么希望——因为世事无常,灾难总是悄无声息地在意料之外的时间降临。
于现在的情势下,或许最理智的做法是如同公告中写就的那样,立刻离开苏古塔,去往暗月城避难。
锡里昂看着中央喷泉旁的“门”,如此对伊莉莎建议。冬假还有一段时间,雪精灵的基础牢靠,这一年的时间里学得又扎实,只要能在期末考试时准时回来,将六天的时间浪费在跨越世界的路途而不是复习上也不会对她的成绩造成什么影响。
高等精灵说得句句都在理,伊莉莎自己也清楚。他们是学生,是需要保护的人,是被卷进来的外来者,不需要为将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承担责任,哪怕正是他们发现了那些掩藏在阴影之下的端倪也一样。雪精灵前来苏古塔是为了求学,是为了成为法师,是为了在将来有更多谋生的手段——鉴于她在制作乐器上毫无天分,不可能成为一个乐器匠人——不是为了解决这些意外产生的麻烦。那么,此处最合理的选择,当然是躲到可能的事发地点之外。
这样的话,在伊莉莎的故事中,这件事便只能算是个小小的插曲,一个不显眼的起伏罢了。
但她又觉得,又或许人生中总是该有些意外的:比如奥菲莉亚的突然失踪就是个意外,但也因此,伊莉莎获得了可以入学苏古塔而非深林城魔法学院的资费;在风暴之城遇到了黑心中介,与另一个同样前来求学的学生租到了同一间屋子也是个意外,但也因此,伊莉莎获得了一个还不错的室友。
所以她反问:“那么您呢?您是怎样决定的呢?”
若是常人,当然也会不假思索地选择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但是锡里昂愣了一下,于是伊莉莎便明白了他的决定。
或许就像奥菲莉亚·雪风选择一声不吭地带着手风琴步入茫茫风雪那样,雪风家的人叛逆期总是来得悄无声息。
“那么,我也留下。”伊莉莎·雪风这样说。
她决定,让自己的故事就在这里经历第一个小高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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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之年代,502年11月25日,傍晚。]
锡里昂·暹罗德在德鲁伊之家探望伯伦希尔。几乎是他刚一出现,巨大的白狼就冲了过来,凭借自己的体重轻而易举地将主人扑倒在了地上。年少的高等精灵惊叫了一声,演技的成分居多,然后咯咯笑着尝试翻身,去揉伯伦希尔的肚子。
洛克里昂·银霞,驻守在苏古塔德鲁伊之家的精灵,面带愁容地注视着这一幕。
“近来不怎么太平。你肯定知道大概是怎么回事。”他对菲薇艾诺出身的外来后辈说,“或许你不应该接着待在这座城市了。”
那颗金色的脑袋有些费力地从白狼因季节变换而显得愈发蓬松的毛发中钻出来:“为什么?你不是也还在这儿?”
随即,他突然又注意到了另外的一个问题:“你这里最近是不是冷清了些?”
“这里少了至少一半的动物。”洛克里昂回答,“要知道,苏古塔脆弱的生态环境承载量就那么大,平时待在我这儿的一多半动物都是临时旅居在这里的游侠或者德鲁伊的动物伙伴。现在,这些人大多都离开了,自然也带走了他们的朋友。”
他以一种前辈对待后辈时常用的语重心长的语气做结:“锡里昂,你不是苏古塔人,没必要留在这座城市里。安全起见,你也应该带着你的动物伙伴离开的。”
“可是你不也没有离开。”少年人的态度仿佛在预示他要开始耍无赖了。
“我在这儿种了林子,还放养了林子里的动物。”洛克里昂说,“我对这些都有责任,自然不可能说走就走。但你不一样,你的家不在这儿,你对这里没有任何责任,大可以想去哪里就可以去哪里。”
“这也是说,若是我想待在这里,就也可以待在这里。”锡里昂诡辩道。
洛克里昂有些泄气:“你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呢?你只是个学生啊!对你来讲,这显然不会有任何好处。”
锡里昂总算从伯伦希尔底下爬了出来,反而把自己的全身重量都压到白狼身上去。“是这样的,我曾有过一个战士朋友……”他捋着自己动物伙伴的毛,若有所思了一会儿,旋即露出了不耐烦的神情,“嗐,这个故事太长,不讲了。总之,我就是要留在这儿!”
洛克里昂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自己是劝不动这执拗的少年人了,但还是忍不住做了下最后的挣扎:
“就连拉玛的牧师也没法准确预知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法师议会就要清理苏古塔的地下了——你我都是德鲁伊,就让我们开诚公布地说这件事吧:考虑到地底下的那东西是个活物,我觉得这件事八成不会顺利。”
“那我们英雄所见略同了。”锡里昂回答。至少在说这句话时,他表现出了令人惊叹的冷静与沉稳,与刚刚那个无理取闹的未成年精灵几乎判若两人,“我还觉得恐怕就在这两天里便会出事。”
“你有什么依据吗?”洛克里昂皱起眉头。
锡里昂耸了耸肩,不太确定:“……拯救过世界的冒险者独有的第六感?”他以开玩笑般的语气说,“不过,对可能发生的突发事件早做准备是肯定没错的。我打算明天一早就去拉玛的神殿看看:法师议会忙碌起来之后,苏古塔学院的老师们也跟着不见人影了。现在的情况下,那儿可能是最容易找得到空闲的法师的地方——我想问问他们对清理地下的法阵所持的意见。”
“还得准备好足够支撑一段时间的食物和水。”洛克里昂的面色显得有些忧虑,“哎……虽然希望渺茫,但我还是会祈祷一切顺利的。”
“如果真的突发了什么事故,伯伦希尔也会帮你的。”锡里昂顺着白狼头顶的毛,“对不对?伯伦希尔?你和洛克里昂待在一起这么久了,若是他有麻烦,我一时间没法赶过来的话,你也会听他的命令,对吧?”
白狼抖了抖耳朵,呜咽了两声,甩起尾巴表示同意。
“这真是万分感谢。”洛克里昂轻松地说,恐怕没怎么把这句话当真,“这样大的一匹狼会是很好的威慑——对了,你有没有考虑过他的配偶问题?他明年可就三岁了,一直都没有伴。这么大体型的母狼可不好找,你应该提前物色。”
伯伦希尔警觉地抬起了头。
“哦……我的确忽略了这一点。”德鲁伊们的话题迅速地跑偏了,“暗月城里有人饲养这个品种的狼,有专门的狼舍,我想应该不会太困难。”
可是没谁规定过一头成年的狼就必须去寻找自己的配偶啊!伯伦希尔低吼着抗议,但是没人理他。
生命的循环总是令人欣喜,当话题转到这个方向上来之后,德鲁伊们之间气氛便肉眼可见地轻松了起来。只可惜,一直忧心忡忡地呜呜叫着的白狼恐怕并不这么想——或许对与智慧生物接触的时常远多过自己同类的他来说,这还太早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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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之年代,502年11月26日,清晨。]
伊莉莎与锡里昂很早就从他们的租住房里出发,预备在拉玛神殿刚刚开门迎客的一大早就冲进去,揪住一个法师或者对魔法研究颇深的牧师(考虑到拉玛正是魔法之神,这应该不太难),询问一番苏古塔准备用于清理地下植物法阵的进展和前景如何。说实话,就算是提出这个建议的锡里昂也觉得这其实并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答案,但在这个人人自危、导师们也全都为了筹备法阵而不见人影的情况下,有件事情能去做就是很大的心里安慰了。
年轻的精灵们在抵达神殿所在的隐者塔区时,城市才刚刚逐渐醒来。连日频繁的地动令那些能搬走的人都尽可能地暂时搬去了暗月城,街道上的烟火气也因此比往日略少些,但从烟囱里缓缓升起的袅袅炊烟和从刚被打开的格子窗里探出的目光仍旧一如往常——数量上的确减少了,不过还是给人以“城市依旧在正常地运转”着的安心感。
熟悉的环境令人放松,旭日的阳光透过风暴之墙朦朦胧胧地落在街面上,带来一丝暖意。这是冬日里的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城市飞行的高度很低,但头顶仍然能看见澄澈的天空。如果这次行程没能得到结果,只是白跑一趟的话,把它当做散步也很不错。
显然,锡里昂并不是唯一一个这样觉得的人。
就在他决定随便讲点笑话给这次令人愉悦的散步增添一点欢乐的气氛时,苏古塔的地面再一次开始了震颤。这在近日里已经算不得是罕见的紧急情况了,是以最开始时,大家都没有过于惊慌。走在街面上的锡里昂和伊莉莎停住脚步,稍微伏低了身体以保持平衡,周围稀少的行人也大都采取了相似的策略;那些仍然身处屋舍之中的人也算得上是镇定,只有几声短促的惊呼从敞开的窗口中飘出来,大约是有什么东西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地动而被震到了地上——
但紧接着,惊呼就变了调。
隆隆的地鸣声比以往更加响亮,震动也更强烈。人们还没来得及思考这些异常产生的原由,便已经被迫接受了急转直下的情形:土地皲裂了,缝隙迅速地扩大,撕裂了花坛中的土壤,步道上的石砖,甚至屋舍的地基;那之下的黑暗中翕动着,起伏着,在任何人完全地理解正在发生的事件之前,许多漆黑的藤蔓便已经从中破土而出,舒展它饱满而修长的身躯,螺旋分布的锯齿状的叶片如同亭亭的衣裙,藤蔓顶端那巨大的、金属色的花蕾很快高过了附近的所有小楼房,在温暖的阳光下轻轻摇摆,然后,绽放——
——这是不应存于世上的植物,潜伏在苏古塔地下的痼疾。在这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里,它决定发作了。
街上一片混乱。原本就在户外的人为眼前的景象而惊骇地高喊;一些运气不佳,又或者是运气不错的人虽然还在室内,却已经见到了这种带着金属光泽的藤蔓破土而出的全过程:毫无疑问,这东西破坏了他们的房舍,并且对他们造成了非常大的惊吓,但也让他们能迅速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并且尽可能快地想办法逃走;但更多的人仍旧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甚至仍然沉浸在睡梦中里,对于这场可怖的灾难无知无觉,一头雾水地从窗子里伸出头来,向外探看。
这是隐者塔区,整个苏古塔有至少三分之一的人住在这里,而在清晨,一天刚刚开始,绝大部分的人都还待在自己的家中。这让空气中弥散着惶惑的情绪,目击了一切的人们对于这种未知的植物感到本能的惧怕,而剧烈的感情是会在任何人之间相互传染的。眼前的情况已经远远超出一般人的知识储备范围了:除开那些努力逃离自己被损毁以致坍塌的房子的人之外,几乎所有人都只是呆愣在原地,茫然无措地看着那些蟒蛇一般舞动着的藤蔓,不知如何是好。
锡里昂抓住了伊莉莎的手。很难说这个动作是否有经过思考,但在皮肤相互接触、感受到对方温度的那一刹那,两位精灵都因此感到了些许安慰。地鸣仍然在持续,似乎全城都有终于按耐不住黑暗的植物正在撕裂大地;而那些先出现的已经完全地舒展开了,它们蛇一样扭动着枝蔓,低下硕大的花头,以植物的外表展现出了一些肉食动物才会有的不详姿态,仿佛对那些出现在街面上的人不怀好意。
“我们怎么做?”伊莉莎问。
一支藤蔓扭动着,迅速地贴近地面,向一个呆立在地面上的人袭去。那人恐惧地叫喊着后退,但是没有用——他的背后就是墙壁,朝着这个方向,他已经无处可躲,而那植物的动作并不迟缓。若是他身手敏捷,或许还能够及时地改变方向,朝着侧面逃走,但过于难以理解的事态发展令他的身体僵硬,舌头打结,只能发出些含混不清、没有具体意义,却无疑饱含着恐惧的叫喊,眼睁睁地看着那藤蔓扑上来,缠住他,将他裹挟着攫起。他大声呼救,可那声音被混杂在周围目击了这一切的人们惊惧的尖叫里,分辨不清。来到街上的人们慌乱地相互推搡着,没头苍蝇一样四处乱跑,而那些才刚刚从房屋中奔逃而出的居民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困惑地站在原地,整条街的人流就如同一条布满了礁石的小溪一样混乱,丝毫没有秩序可言。
锡里昂抓紧了伊莉莎的手,免得他们被冲散:“往神殿那里逃,牧师会救助平民,但是——”
年轻的高等精灵被四散奔逃的行人撞了一个趔趄,他的同伴赶紧又往手上使了点力气,将他紧紧拢在自己身边。黎曼也因为这次撞击从伊莉莎的领子里钻了出来,黑煤球不满地啼鸣了两声,便循着自己主人的心意,展翅扑棱棱地飞上了天空。
“我明白。”她说,“首先我们得想办法让这些人听咱们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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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之年代,502年11月25日,夜。]
“出于好奇,我还是想问您这个问题——当然,您也可以选择不回答。”伊莉莎说。
“当然可以,您问就是了。”锡里昂回答。
现在已经是深夜,“好孩子该上床睡觉了”的那种时间。在往常的日子里,愚者区的这间小租住房中的住客们也都应该去往黑甜乡了,只是近来苏古塔的震动发生得愈发频:自从冬假里的某一天夜间,两位精灵双双被突如其来的震动惊醒之后,他们就临时决定,至少在这段日子里,用四小时的冥想代替八小时的睡眠。
这是为了安全起见做出的决策,但近几天来灯油的消费量已经有些超支。在黑暗里,一天中多出来的四小时就显得有些难捱了——难捱到即便是雪精灵,也终于忍不住试着发起一个话题:
“您是因为什么才决定留下来的呢?”她问。
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这不是一个容易回答的问题。这话音刚落下去,雪精灵立刻便听见了自己室友原本平稳的呼吸一下子滞住了,接着很快又有些衣料摩擦的窸窣声,大约是他不知所措地原地挪动的声音。
不像以往,这次,伊莉莎没有很快地得到回应。锡里昂沉默了一会儿——精灵意义上的一会儿。若不是问话的人也同样是个精灵,而且向来不缺乏耐心的话,这个问题恐怕又会无疾而终了。
最后,高等精灵还是选择开口,而且不同于在面对洛克里昂时他所使用的类似耍无赖的伎俩,面对伊莉莎时,他选择真心实意地回答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说得明白。”他显得有些举棋不定,这倒是让他听起来的确像是一个尚未成年的孩子了,“也可能这是个一时冲动的决定,我从一开始就没想明白过这回事。”
“没关系,人都会有在冲动之下做出决定的时候。我也一样。”伊莉莎安慰道,“我可以听听整个缘由吗?”
“呃……这得从两年前说起,你已经知道这故事中的一部分了。”曾经参与过暗月城那场冒险的高等精灵说,“还记得阿维德吗?”
锡里昂曾经有一个战士朋友,他的名字叫做阿维德·斯特加尔。这是伊莉莎已经知道的部分了。她还知道,这位先生已经在两年前的那个传奇故事的尾声中不幸罹难,伯伦希尔原本应该是这位先生的动物伙伴。或许是因为高等精灵从小接受的就是该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德鲁伊的教育,而一个合格的德鲁伊在生死观上总是多少与常人相异。之前的一年里,在需要提及这些与自己相关的背景故事时,锡里昂的态度和语气都显得很平静,平静到令伊莉莎错误地判断了这位人类朋友在他的心中到底占据了多大的份量,直到高等精灵终于开始详细地讲述他们之间发生的故事。
伊莉莎并不清楚两年前的那些故事,甚至连“暗月城”这个地方,她也是在两年前的时候才听说的:彼时恰好有一队冒险者来到了深林城,在城市中央种下了“门”。这是一件大事,在街头巷尾被议论了很久,那个淡蓝色的气旋被保守固执的雪精灵们谨慎地观察了有一段时间,才真正意义上地被投入使用。她大概知道那个时间点里有些人在第五季的召集之下奔赴了各个世界进行了一些冒险,也猜想过其中会有一些惊险刺激的篇章;在遇到锡里昂之后,她又猜想这位年纪比自己还小的朋友是否也经历过那种值得被吟游诗人写进歌里的故事;而现在,她终于知道,有过。
平心而论,这个故事被讲述得很乏味——并不是因为锡里昂欠缺一点讲故事的才能,而是他并不想过度渲染其中的感情。他讲述自己和阿维德在暗月城初次碰面,因为对方帮他说了一句话而临时决定结成共同冒险的伙伴;或许是因为这次他主要想讲述的是这个人而非自己的冒险故事,有关小队其他成员的部分便被笼统地带过,故事也被拆分成一个又一个的场景片段,无法看清全貌。
在这个故事里,只有阿维德·斯特加尔是立体而鲜活的。
这位可敬的人类战士出身于德莫拉北方的一个小镇上,那里紧邻着雪山,一年里有八个月在下雪。类似的出身环境让伊莉莎多少觉得有些亲切,事实上,阿维德也与她所熟悉的那种住在不远处邻居家的男人有些类似:有些不善言辞,沉默地关注着周围的情况,会适时地对陷入困境的人伸出援手,但并不会尝试多加干涉。在故事里,他将整个松散的小队整合在一起,灵活运用自己的知识和技巧解决麻烦,完成任务,同时,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锡里昂。
阿维德·斯特加尔是锡里昂·暹罗德在自己九十余年的人生里从未接触过的一类人。
树之音热爱生命,但也并不避忌死亡,树行者更是对那些侵害林木的人抱持寒风一般冷酷决然的态度。他们也拯救那些不慎被困在森林之中的生命,不过这饱含热情的行为总是先经过了一道条件各异的筛选的,更多时候,他们就如同自然本身一样,坐视生命的轮回。但阿维德·斯特加尔不同,作为雪山救援队的一员,他会尽可能地拯救任何一个在他面前罹难的人,哪怕希望渺茫,哪怕这个人犯了重罪。然而矛盾的是,这种救援行动本身并不含有任何感情色彩——至少,他并不是饱含热情地去做这些事的。在进行类似的任务时,他总是冷静而谨慎,比起救援行动的成功,他有时显得更加在意小队能否在这个过程中完好无损。于他来讲,这似乎更接近于一种事业的传承。
他们相识的时间并不很长,满打满算也连半年都不到,单独交流的次数以及所能谈论话题的深度都很受限。锡里昂因此并不清楚阿维德是如何形成这样的强迫观念的,他只问过为何对方会尽可能地进行救援,而对方的回答也显得模棱两可:
“其实我也不是很明白,只是觉得我应该这样做。”阿维德说,“可能是,寒冷的地方太贫瘠了,因此每一个艰难成长起来的生命都是重要的。”
这回答令锡里昂觉得难以理解,直到暗月城中那场差点波及了所有世界的灾难发生:悲荒之神依靠眷属短暂地复苏了,整个城市都因疯长的寒冰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阿维德·斯特加尔为了救助一个小女孩而被封在了冰里。若放在诗歌当中,这理应是个非常悲壮,应该被极尽渲染的场景,但在锡里昂的叙述中,这显得很平淡无味,以至于伊莉莎在最开始时甚至都没意识到这故事就是在此画上句号的。
寒冷的地方太贫瘠了,因此每一个艰难成长起来的生命都是重要的。阿维德·斯特加尔或许希望能够尽可能地保护自己目力所及范围内的每一条性命,从这个角度来讲,他是个很贪心的人。但因为人类总是这样贪心,这种族中的一部分总是致力于花费自己并不算长的寿命追寻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所以这不算是缺点,只能说这种特性很好地在阿维德身上显现出来了。而又因为人类寿命短暂,所以他们也有着短生种的通病:与长生种看淡生死的态度相比,他们总会过分执著于“活着”这件事,写在本能中的生存策略要求他们不要太为他人奋不顾身。这或许就是造成阿维德在决策与行为之中的很多东西在锡里昂看来都分外割裂的原因。
精灵少年是这样猜想的,只是已经没法求证这猜想是否正确了。但无论如何,这都是应当令人尊重的事,尤其是当事人最后因此牺牲了。他并不清楚,在阿维德的家乡,或者说在人类之中,人们会怎么对待类似的英雄,因此决意按照精灵的方式对这位可敬的逝者进行哀悼。他带着伯伦希尔,前往德莫拉,北上,试图寻找阿维德·斯特加尔的出生地——正如之前所说的,其实他们并没有认识多久,也不经常谈论自己的过去,高等精灵所有的线索,只是知道那是一座位于德莫拉北方的城市,附近有绵延的雪山,以及作为传统会在葬礼上吟诵的一首诗。这就像是大海捞针一样,但对精灵来说,只是需要花费大量时间做成的事情并不算太麻烦:与短生种相比,长生种在面对一件事时总是有更为充足的耐心和专注性。
事实上,他几乎要成功了。他花了比一年半多一点的时间,排查了德莫拉北部临近雪山的几乎所有市镇,大略地考察了当地的传统与风俗,圈定了一个最可能的范围。那个范围并不大,只有三四个人类聚落,而且相距不远,锡里昂大可以再花上两个星期挨个地走一走,问问当地是否有这样一个人,然后让阿维德的故事流传到他的故乡,与还留在当地的,阿维德的亲友一同哀悼——虽然他也不知道是否还有这样的人。
但是,就在这最后的关口,锡里昂产生了迟疑:这真的会成功吗?
并不是说他对自己能否找到阿维德的家乡产生了质疑,而是他不确定当地人是否会接受他带来的故事与哀悼。在这比一年半稍多一些的时间里,他见过了许多北地人,在他讲述这个故事是,他们的态度莫衷一是——这是委婉的说法,事实上,绝大部分人都对此抱持冷淡的态度,而更少的一部分人劝他停下:一个为了朋友从温暖地带北上的精灵,这的确令人动容,但与我又有什么关系呢?况且他是为了报丧而来的,这太不吉利了。何不让那个男人的亲友(如果有的话)就认为他在一个更温暖、更富裕的地方定居下来了呢?
或许当一个地方过于寒冷贫瘠时,为了生存竭尽全力的人们就难以对那些不与自己直接相关的事情共情。而在这样一个地方,如若一个人离开了聚落,走进茫茫风雪之中,那么有关他的记忆也会很快被茫茫风雪冰冷无情地抹去。当气候过于严酷,当雪与风常年笼罩着大地,鲜花和怀念都会太过奢侈,就像那首诗中说的一样。
很快,锡里昂的疑问便随着他的思考而改变了,因为他突然借此意识到缅怀与哀悼都是为了生者而存在的东西,死者只是死了,灵魂随着艾瑞克的指引飞走,对生者世界的一切都不再知情。因此,他转而思考自己究竟想通过这样的行为使自己获得怎样的慰藉,但他此前从未以这样的方式思考过,所以也没法子一下就得出清晰可靠的答案,有的只是朦胧模糊的一种感觉。
他将这烦恼倾诉给了旅途中偶遇的一位老妪。那是孤零零地立在雪原中的一座拉玛神殿,很小,或许它已经被废弃了,因为里面没有牧师,只有这样一位老妪居住在左近,自愿地维护这座小小的庙宇。那老妪为他提供了一个能够暂避风雪的场所,因此锡里昂也帮她做了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工作。或许是因为久居在拉玛神殿附近,又或许如她自己所声称的那样,只是因为年长者丰富的人生经验(这很令人困惑,因为那老妪只是一名人类,单论活在这世上的年岁,她不可能比锡里昂更加年长),她一下子就看出了这个年轻的精灵被一些烦恼困扰着。她建议锡里昂将它说出来,即便她也无法解决,但有时将烦恼说出来也是一种可能的解决方式。
“或许你只是需要再多想想。”在听完整个故事后,老妪给出了自己的建议,“你是想要令旁人记住他的名字呢?还是想要在行动上效法一位英杰呢?又或者是,你想要将他的精神传递下去呢?旁人没法给你建议,你得凭自己得出答案,因为除了你自己,没人更能认清你自己的心啊!你还年轻,而且是精灵,还有许多许多时间。”
随后,她又建议他回到温暖的地方去,因为北方太冷了,不利于静下心来思考。或许当一个地方的气候过于寒冷时,人们就总会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对温暖的地方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向往,觉得只要气候温暖了,便做什么事都更加适宜,即便自己不能成行,也一定要推荐别人前往。老妪举出几个位于德莫拉南方的城市作为例子,但并不推荐温斯蒂,那里商人气息太重了,总是吵吵嚷嚷的,人们在那里很容易就变得市侩。一个利于思考的城市应该安宁闲适,适宜安静地审视自己的内心,又或是聚集了大量学者,因为人们总是容易被气氛感染的,学习也是思考的一种,新的知识令大脑活跃,可能会令人获得此前从未想过的视角。
精灵少年认为这说得很对。于是,在一段时间的思考后,锡里昂接受了这建议。他做了计划,编造了理由(因为不想对其他人做出太过复杂的解释,这真的是一个很长的故事,或许会令不少人厌烦),想法子弄来了足够多的钱,最终成功地来到了苏古塔。他在此学习魔法相关的知识(他也的确对此很感兴趣),空闲时便试图搞清自己到底是怎样希望的——老实说,这比想象得要难得多,因为人确实有时候会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他断断续续地思考了一年,问题总是连缀着问题,最终的那个唯一的答案依然被掩藏在重重迷雾之后,又或者根本没有什么“最终的”答案,因为不管是人类还是精灵,只要是活着的、能思考的生物,想法都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改变。
直到现在,向伊莉莎讲述这个冗长而无聊故事的锡里昂仍旧没能为自己提供一份有足够说服力的解答,但在灾难即将到来之际(只是可能,但人总要为最坏的情况打算),他突然间意识到,一份条理清晰、逻辑严谨的答案或许是没必要的。他被“答案”这个词魇住了,犯了个很少出现在精灵身上的教条主义错误:他是精灵,自然而然地随心而动才是他的生活方式。这是符合天性的,而且,自他出生以来的九十余年里,他接受的都是这种教育。
所以,他追随自己的本心,选择在这个危难时刻依然滞留在苏古塔,希望能够在不为他人造成麻烦的情况下凭借自己的能力多少帮助一些人。至于此处的动机为何,到底是出于他自己内心的善良,还是想要传承阿维德的遗志,实际上并不怎么重要,他大可以把对故人的尊敬放在心底,然后凭自己的喜好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一个问题并不一定要有与它配套的答案,一个念头也并不一定需要有逻辑清晰的动机。只要想法产生了,不必追索源头,也可以直接选择是否对它进行实施。
伊莉莎也很赞同这一点:如果事事都要寻根究底的话,人可是很快就会因此发疯的。或许离家出走的奥菲莉亚正是如此,但那也无从考证——你没法从疯人的口中得到一个理智的答案,也没法钻进她的脑子里看看事实真相到底是怎样的。不论缘由为何,锡里昂此刻做出的决定都可以被认为是高尚的,是一件善举,是以她也没有阻止的立场,甚至于就在几个小时之前,她也决定要参与其中。
“不论怎么说,这总归是好事。”雪精灵最后如此作结,“即便一个问题没有得出答案,但只要它不再困扰着你,也就不能被称之为烦恼了。”
而且或许,当事人自己也不会太在意自己的身后事。同样生长于气候严寒地区,因此多少能理解阿维德部分心理的少女这么想。因为北方人就是这样的,这没什么特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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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预言之年代,502年11月26日,出芽。]
当人群陷入混乱的时候,要如何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呢?
或许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的答案,根据场景的不同,能够实际实施的手法也有所区别。在此处,伊莉莎和锡里昂选择了一种简单粗暴的策略:他们击倒了其中一根藤蔓。
当会威胁到生命的东西就在身边时,人们在慌乱中就很难注意到他人的动向,因此在藤蔓的第一轮攻击中,四散奔逃的人们几乎完全没对周围的情况进行观察,将自己奔跑的方向全权交给自己的本能判断,是以在整个过程中,对锡里昂来讲最困难的部分竟然是设法站在原地不动,好施展神术,以及对自己的目标进行瞄准。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很引人注目了:伊莉莎帮助自己的室友登上了一块石头——那应该是从附近的房舍里倾颓下的一块石墙——让他得以远离人群的干扰,然后很快,原本晴朗和煦的天空便被神术引来的重重乌云覆盖,天光暗了下来,人们因此惊慌地抬头看去,就只见乌云当中隆隆地闪烁着电光。现下里的情况并不允许术者拖拖拉拉,因此那些可怖的能量并没有蓄积多久。青白色的枝杈怒吼着从墨色的天幕上一跃而下,以肉眼不能识别的速度瞬间刺中了一棵刚刚抓到了行人的藤蔓。在之前的几次接触当中,学生们已经清楚雷电对这种植物是相当有效的,事实也是如此:那东西被击中后立刻剧烈地颤抖起来,原本看起来柔软的身躯变得僵直,顶端的花瓣也抽搐着,仿佛在发出无声地的嘶吼。因为被迫舒展开的躯体,它不得不放开了刚刚抓到的行人,重新钻入地下躲避——被抓住的那姑娘显然也受到了连带伤害,躯体不自然地抖动着(显然不是因为恐惧),头发因电荷变得蓬松,衣角上也有焦黑的痕迹,哭泣呻吟着,但至少性命还在,似乎也没受到太大的损伤。
大体上来讲,这是个令人鼓舞的景象,而造成这个景象的人至少在当时会享有一定的话语权——在当下的场景里,这表示至少人们会听听看他在说什么,而不是不管不顾地接着逃跑。这为锡里昂提供了一个给出建议的机会,于是他站在石头顶上,尽可能大声地向周围呼喊,要周围的人向神殿区去避难,在这种情况下牧师总会提供帮助。
这是常识性的知识,绝大部分人都能想到,他们只是一时间被突发情况弄得没法冷静思考而已。因此,建议获得了响应,人潮的移动开始出现了秩序,一些居民也开始自发地组织这次行动:刚刚说话的人还是个孩子,即便他能够击溃其中的一支藤蔓,也最多是苏古塔学院的学生。绝大部分成年人不会选择将求生的希望完全寄托在一个孩子身上。但很快,走在前头的那些人就发现了另外的一些困难:
“道路被这些该死的植物堵住了!”队伍的最前方传来这样的叫喊。金属藤蔓在道路的正中央张牙舞爪地摆动,从空间上来讲,这条路还是能走人的,但实际上,没有人敢于过于接近那东西——肯定会被抓起来。抓起来之后呢?不知道,但总归肯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走这边!这边还是安全的!”这是伊莉莎的喊声。当你是一位法师,你的魔宠又带翅膀的时候,或许就对地图不会有太大需求了:你随时随地都可以借助魔宠的眼睛从上空俯瞰地面,获取实时的路况信息。
人群有些许骚动,因为伊莉莎的面容也显得太过年轻了。但留给他们做决定的时间不多,刚刚击溃了一支藤蔓的那个年轻人也是与她一起的,所以在短暂地踌躇之后,人群还是该换方向,朝着雪精灵指出的道路前进。那的确是一条通路,但是地鸣还在持续,或许是这些植物在地底不同运动的关系。所有人都清楚,他们的动作必须要快:这条通畅的道路到底会通畅到什么时候,实在是不好说的。
黎曼在半空中欢快地啼鸣着,藤蔓注意到了她,但是她太小了,很难被抓住,因此在这一路上,至少小鸟有惊无险;伊莉莎拖着锡里昂跑在最前头,跟随魔宠的视觉引导了一条正常情况下没人会这样走的曲折道路;再之后,缀着跑到街上来的本地居民,他们自发地吆喝着,召集那些还没搞清楚状况,或者陷入慌乱的人,所以人数总是不断在增加的。但又因为藤蔓坚持不懈地袭击人类,一路上他们也有所减员:一些不幸跑得慢,又或者是因为坍塌受了伤、难以行动的可怜人被抓走了,另一些人被那些植物锯齿状的锋利叶子擦到,立刻就像被锯子锯过一样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这是很令人难过的事情,但锡里昂已经不会再提出试图拯救他们全部人这种天真的想法了。或许是他接受了现实,或许这是源于阿维德传授的理智的冷酷。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得保护伊莉莎和黎曼,让绝大多数人都能够得到神殿牧师的保护。
领头人的脚步未曾因为其他情况的出现而停歇,是以整个队伍也不断行进。在因为藤蔓植物突然出现而混乱的隐者塔区里,建筑物之间的夹缝中,一条由人潮组成的灵蛇逶迤着向城郊的拉玛神殿,向着可能的活路,迅速地奔逃而去。
——TBC——
第一百八十六次作业 【索多玛】原创
《The Transparent and Forbidden Color》
文:不落秋
关键词:索多玛
文体:小说
标题:The Transparent and Forbidden Color
当我走进他的办公室的时候,我就知道我会和他会发生一些事情。
他坐在我的对面,抱怨着窗外的阳光刺眼,他融入到了窗外的景色里,仿佛是太阳的信使,送、邮递给我生命里久违的亮色。我这回和他预约见面,是想和他咨询一下下学期选课的事情。我看到了他下学期要教两节课,本来想咨询他想教什么内容,再决定上不上,然而我又不自觉地绕开了这个话题,仿佛心里已经知道了答案。就借着话题发挥,继续聊了下去。
聊得投机,竟然足足聊了两个小时。于是到了下个学期,我报了两节他教的课。按理说上了有好感的老师的课,更应该好好表现自己。然而我却做不到,每每翻开课本,我都会将自己全部的心思去勾勒他的音容笑貌,意淫着我与他未来的无限可能,却完全将他讲的东西抛在脑后。这时我发现我的理性不起作用了,这虚假的希望竟鸠占鹊巢,让我完全不能摆脱。两次考试的成绩并不理想,这让我无比焦虑,甚至到了流泪的程度。因为是自己喜欢的人讲的课,所以更想上好,然而越是喜欢,却越会精力分散。这让我产生了一种无力感,仿佛自己什么都做不好,出生就不具备成功的素质。
他另外一节课,是一节实验课。我们每次要去农田采集样本,他把这些教给助教去干,自己在稻田外修自己老旧的自行车。我每次飞快地干完,就偷偷溜到他身边,找他说话。毕竟在稻田中,少一个人也很难被助教发现。
他和我聊天,说之前和我聊天的时候,问我想干什么,我和他说想继续读研究生。但是父母年事已高,不想再花他们的钱继续读书。比起要自己教学费的硕士,更像直接读每个月有工资的博士。虽然薪水微薄,但是节省一些,倒可以自给自足。他以为我是做事一丝不苟的好学生,没想到也这么不在意课业,又偷偷溜走,又逃课(考不好最后甚至不去上了),又不好好考试,让他想起他上大学的时候。
一想到他是大学生的时候也不是认真学习的学生,这让我内心暗喜。嘴上却说我的成绩单您也看到了,我像是不好的学生吗?只可惜让我分心的因素和你的课撞在了一起,让我没办法好好学习。他问,什么分心的因素,申请研究生吗?我也不纠正他,点头称是。他说,你放心,我会帮你找实验室,帮你写推荐信。我问到,你实验室还缺人吗。他摇了摇头,说他实验室岂止不缺人,反倒太多人了,顾都顾不过来,不会再招人了。我说你误会了,我说你的实验室还缺本科生吗?我现在的实习结束了,没事想做下一个实习。他说,这个可以,我有一个博士生缺帮手,你正好来帮她。
我们三个人见了面,我看到了她,一头红色的头发,浅蓝色的眼睛,皮肤苍白,应该是有爱尔兰人的血统。如果是在别的地方见面的话,我也许会因为她的美貌很喜欢她,可是现在的我,嫉妒着每一个有着更多和老师接触的机会的女性。
我就在他的实验室里继续做湿实验,看着拟南芥一次又一次地发芽,生长,枯萎,死亡。之后提取DNA,借着上一个实习的经验,我很快又在这个实验室混得很好。可以不用博士生的监督,自己独立完成工作。然而我发现我独立以后,很少再见到之前的博士生了,甚至也不再回我邮件。我不以为意,因为我也不是很需要她的帮助,一面又因为嫉妒心作崇。
老师很给力,我收到了第一封录取通知书,但是我并没有告诉他。每当他问起我,我都装得很焦虑的样子,他问我是不是又没有好好写文书,像上他课那样不走心,我说没有,这种大事怎么可能不认真呢,可能就是运气不太好。直到收到拒信,我和他说没有别的学校录取我,你看这学校又给我拒了。我像只流浪小狗一样看着他,等着他的收留。他长叹一口气,说着好吧。
他说他是不想要我的,因为他没有闲钱了,但是就是很难拒绝我。他赞赏着我聪明,聪明得可以改变世界,不应该怀才不遇。又说我好奇怪,奇怪得让他喜欢。我并不好交际,在初中高中老师面前并不讨喜,我一边傲慢地拒绝着服从学校所教导,成为标准的好人,却又渴望着世俗标准的认可。我对聪明之类的夸奖向来嗤之以鼻,却没有听过有人可以说我改变世界。而“奇怪得让人喜欢”这样的夸奖,却也是我拒绝不了的。我表面客套地惊喜,而内心早已拥抱了他。
有一天,我又走进了实验室,看到了之前带我的博士生。她将红色的头发剪短了,更适合她的圆脸。我问着她怎么好久没看到你,她说她转实验室了。我惊奇道,你不已经快毕业了吗,怎么突然转实验室了。她脸上洋溢着笑容,和我说,因为她正在和老师约会,为了避嫌,才不得不转实验室的。我表现得十分惊奇,说我竟然不知道。她说,因为才刚刚开始,对其他的博士生也都是新闻。 我一边恭喜着她,一边找理由退出了实验室,关上门之后越走越快,最后冲了出去,在田野里发呆。
可我已经要留下来的,我要忘了这段感情。我的理性突然恢复了,竟然在他的课上期末考了全班第二名,他更加赞美我比别的学生聪明,我并不谦虚,笑着说老师不用再夸了,这是事实。他说以后你在我的实验室当博士,我也会把最重要的项目给你的,因为你出名了,我才会更出名。他说他对我抱着信心,一看到我就会想到以前的他。我笑一笑,心里想那以后我和你并肩合照的话,会不会想起现在的自己。会不会像现在这样笑着,内心却已窒息。
我看着手机里他的照片,这是我在他课上偷拍的,却是最近最常浏览的照片。我选出最喜欢的一张,把它缩小成一像素,打印下来,贴在了自己学士帽的帽檐下。除了自己,别的人看不出来。我的毕业典礼我并没有邀请他,只有这一像素的照片。我看不清他的原貌,却知道我经历过他,只有我知道。我把我对他的爱沉没到海底,但他只在我生命中有一像素的位置。
评论要求:笑语、求知
备注:取了索多玛沉默和禁忌的意思
作者:语谖
第十七大道318号五层509室的门今晚第二次被打开,三个黑影鱼贯而入。前两个人穿着黑色的衣服,第三个人的衣服是白色的。
“没看到人。”其中一个人说,“怎么办,先生?”
白衣人不置可否,他双手插在自己的白风衣口袋里,缓慢地在房间内踱步。
“情报靠谱吗?那个方礼,不像是会养情妇的类型。”先前开口的那个人转头问另一个黑衣人,”能把钉子钉得那么深,不像是会在男女关系上翻车的人。“
“不是男女关系,是男男关系。”白衣人纠正道,“地毯上的痕迹显示是45码的鞋,而方礼本人的鞋号是42。”
“哦~”两个黑衣人意味深长地笑起来,其中一个挤眉弄眼地说,“这倒是说得通了,那货自己长得就像是做情妇的。”
“唉唉,不会吧。”另一个黑衣人捅了他一下,“你好这一口啊!那张脸倒是好看,但是身材嘛……就啧啧啧。找他不如找他手下那个大胸女刘思绮。再说了他那么高,找他不如找那个小白脸付鸣音。”
“但你不可否认,方礼那张脸可真是……”黑衣人还想说什么,前面领头的那个白衣人停住了脚步。
“没有人。”白衣人用脚踢开虚掩的木门,“刚刚你们没打中。”他看着一地狼藉的卧室,“没有血迹,没有人受伤,那两个人逃了。”
“不可能!”其中一个黑衣人叫起来,“这楼只有一个出入口,咱们进来的时候根本没看到人离开。”
白衣人继续向里面走,一直走到最里面的浴室。他看了几分钟,撩起风衣下摆,买入浴缸中,趴在墙上伸手敲了几下。
“是空的。”他跳出浴缸让开空间,“砸开。”
两个黑衣人上前敲了几下,一道暗门被强行砸破。
“这个设计倒是巧妙,浴室里用墙面上的装饰隐藏门,另一侧的门刚好是是检修井的门,没人知道这个房间有个秘密出口。”白衣人轻哼了一声,“看来那个方礼没少在这里下功夫啊。”
“还不是被先生看穿了!”黑衣人谄媚地说,“不知道那俩小子藏在哪里。”
白衣人敛着衣服从暗门走了出去,扭头看了看四周:“左边,这里有楼梯。”
一个黑衣人走过去推开了厚厚的钢门,探头看进去:“挺黑的。”
“地面呢?”白衣人问。
“地面?什么地面?”
“地面上有灰尘吗?有脚印吗?”白衣人的语气带了些不耐烦。
“没有,地面可干净了!”黑衣人回报。
“那你顺着这个楼梯下去,走到门口不要离开,就守在那里,外面有在咱们的人看着,他们一出去就会被发现。现在还没消息,他们还躲在这楼里。”白衣人回过头对着另一个人说,“你过去,按照之前说的毁尸灭迹。别留下什么能被追查到的痕迹。方礼他仇家那么多,就算死了或者失踪,也不意外。”
“知道了,先生。”两个黑衣人分头行事,白衣人走向电梯,面带笑容:“方礼,让我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本事,能让他们将七组组长这个位置交给你吧……”他从风衣口袋里摸出一柄银色的蝴蝶刀,伴着身后巨大的爆炸熟练地转了起来。火光将他的脸映得惨白,一双淡色的眼眸里闪过洋洋自得的兴奋。
次日报纸的头版头条就是这条新闻。
“第十七大道318号公寓发生原因不明的爆炸,房间内两人死亡,死者均为身高185公分的男性,其中一人配枪,另有数人受轻伤。据现场推断,爆炸物存储于其中一名死者带来的行李箱内。警方初步判断这是一起有预谋的谋杀……哦呀,看来阁下被当成了凶手呢。这可真是,让人心情愉悦。”街边的咖啡店内,一名身着墨蓝色长风衣的男子放下报纸,心情愉悦地调侃对面的人。
“嘁……还不是你害的。”对面褐色头发的男子百无聊赖地趴在桌子上,“曹明和史云波一定很担心我,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离开?”
“哦呀哦呀,要活下去,唯一的选择就是跟着我。这可是阁下说的。”男子乐不可支地说,“更何况,我的配枪还在你手里呢,小红帽先生。”
没错,这两个人正是从爆炸中死里逃生的方礼和周炎。
“我完全被你拐上贼船了。”周炎闷闷地说,“你选择那个地点,分明就是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他们过来,不然怎么会将书柜改装成防爆炸的暗室呢。”
“居然会使用成语,真让人惊讶于您的智慧。”方礼笑眯眯地说。
文:香无妄
关键词:瘟疫
体裁:小说
标题:瘟疫
乔连今年刚毕业,年纪不大。手机铃声选择特别,是女枪放大的语音。
一般而言,这个铃声顶多是独具个性。
但偏偏是寂静无声,黎明熟睡的时刻。
电话进来的时候,是凌晨三点。
厄运小姐癫狂又放肆地笑声回荡在房间内,乔连差点就因为心梗告别这个世界。
遭受暴击的乔连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过了几分钟才想起拿起手机看看是哪位刁民。骤然亮起的手机屏幕叫乔连忍不住闭上了一只眼睛,靠右眼辨认着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莫仔,3分钟前。"
乔连点了回拨。大约是夜深人静,等待的滴声格外清晰。
好半晌,电话那头才有人接听。莫仔睡意朦胧的嗓音传来:"你没睡?"
乔连磨了磨牙,但为了避免被隔壁房间的父母听见还是压低了声音:"我特么的被你的电话吓醒了,你问我睡没睡?"
莫仔"哦"了一声,停了停才迟疑道:"那······继续睡吧?"
"卧槽?你打我电话逗我呢?"
"我不是,我没有。"莫仔一本正经地解释,"我只是梦见了你,感觉有个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那你特么的倒是说啊!"
"我忘了。"莫仔回答得毫不含糊。
"滚!"
这是第一夜。
猝不及防,没有选择静音睡觉的乔连,在第二夜再次遭受了莎拉大笑的暴击。
还是莫仔。
乔连依旧没有缓过神来,两分钟后拨回了莫仔的电话。
"如果我说我又忘了,你会原谅我吗?"
"给老子爬!"
连续两晚上的夜半惊魂,乔连合理的怀疑自己的心脏遭受了重创,到了白天依旧心中惴惴不安。只得喝杯枸杞茉莉热茶来养神静心。
下午的时候,莫仔手中平托小蛋糕来叩首谢罪。
乔连咬牙冷笑:“想要我死直接点不好吗?”
莫仔语气卑微,献上小蛋糕:“你信我,我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才打电话。”他面色赧然,“就一下就想不起来了。”
小蛋糕外边裹着法芙娜黑巧脆皮与榛果碎片,内里是布朗尼层与牛巧奶油慕斯。乔连戳了几叉子,脾气肉眼可见的消没了。
莫仔眼见乔连态度软化,打蛇随棍上:“我是真的有很重要的事,下次你记得一定要接!”
乔连嗯嗯啊啊地应了,心里却想着今晚不静音就是狗。
可惜的是,乔连忘了。
在第三次听到莎拉笑声的一刹那,乔连猛然睁眼,闪电般伸手按下了音量键,才避免了被笑声猛锤心脏的后果。他注视着屏幕上的“莫仔来电”几个字,纠结了几秒接与不接,却在准备划开接听的一瞬间,看见屏幕回归桌面。
“未接来电,莫仔,一秒钟前”
不必回拨,乔连已经预料到莫仔肯定又记不住要说什么,大拇指按下了静音,安心地闭上了双眼。
“我应该是有什么事要说,可我真的记不住。”莫仔在五点发生了一条微信。虽然乔连在第二天才看到。
隔着屏幕都能看出莫仔的沮丧。
乔连打开淘宝,复制了销量最高的那条链接给莫仔。
“多吃点核桃,补脑。”
接下来的三天,乔连机智地选择了静音,逃过了被铃声惊魂的命运。当然,他终究还是换掉了女枪的铃声。
作为一个菜鸡,也许铃声都不配。
第七夜,乔连做了个梦。
或者不算是梦。
呈现在眼前的,是每日上班路途中那些面无表情站在路边的“人”。
它们西装革履,身形瘦长,只不过面部十分怪异,巨大的脑门,凹陷而看不到眼睛的眼部, 他们静谧无声地扭动着头部,好似在看乔连,又或者不是。
它们三三两两站在寂静的街道上,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什么时候,这里变得这么空荡了吗?”
梦境里的城市,天色灰暗,人烟稀少,天空的远处是深色的乌云,覆盖了高耸地建筑。隐隐约约可以看到金属质感的某些东西从云中透露出来。
乔连被吓了一跳,试图回头跟身边的人说些什么,看见的是同样惊愕,但是在下一瞬间却面露迷茫的莫仔。
要说什么来着?
莫仔心里肯定是同样的疑惑。
乔连迟疑地回头,对上的是黑洞洞的眼眶。
它静静地倒挂在窗户之外,无声无息地凝视着乔连。
“它们是真的,不是梦境!”
乔连猛然惊醒,本能地拨下了莫仔的电话。
“喂?”
“……”乔连张了张口,好半晌才发出声来,“我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