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计285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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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对着食物挑三拣四绝对是一件很白痴的事情,至少归海青本人是这样想的。但某件事打破了他这个长久以来算不上认知的认知,让他现在想开荤了。
想把某一只鹅做成烧烤。
……他不清楚有多少人是(或者将要成为)这只鹅爪下的受害者,但它已经在自己的脸上狠狠蹂躏过一遍了,在去仓库取食物的时候。起初归海青是还残留着一丝善心的,可这家伙似乎坚持认为自己是袭击者,不由分说地对着他的脸扑了上来。那只鹅吵得吓人,叫声也听得人心生烦躁,而且相当喜欢啄它认定的对手的脆弱部位,也不清楚它是怎样凭着这种恶趣味攻击手段得意到了今天。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这种几乎是混世魔王才会拥有的狂乱殴打下,归海青只能自认倒霉。
在很久以前猎人对归海青评价“这孩子不太擅长应付反过来对着猎手死缠烂打的生物”,这个起初不信邪的少年在今天总算是尝到了苦头——他的这份仁慈很快便被消耗殆尽,但不知为何就算是用上双手双脚也没法让它从自己的身上下来,那真的很痛。最后归海青不得不以一副狼狈的姿态回屋,随即就遭到了室友的嘲笑。
好吧,那确实很不愉快。他本想提醒他的,但还没有来得及细说便被对方敷衍了过去,自然是郁闷的不行——以至于在最后他在心中都暗自嘀咕一句“你好自为之吧”,开始期待着某人脸被打肿的模样。除此之外,他也不是没有想过在某一天悄悄地去把那惹是生非的小东西抓住,然后做成食物一类的,但他放弃了——一方面是这样做估计会引来不少人的诟病(或许如此),另一方面则是他一时半会也拿它没辙。
……这只不过是一切的开端。
后来,景箫确实是如某个人的愿遭了报应,归海青不得不承认对方被追得哇哇乱叫的场景有些好笑,甚至不忘不留情面地补上两句刀:“要我来救你吗?”说着摆出一副标准的微笑,他可从来不在乎自己的表情会不会太欠揍了。可这家伙不也是活该——这样想着,归海青头一次体会到了来自报复成功的小小快感,哪怕这有点扭曲过了头。
“要要要要要啊当然要啊!”
他从对方的回复中感受到了扑面而来的求生欲,更是想要理解究竟怎样才能把点头点得和打桩一样高效率,不过话说回来,归海青确实看不太下去这幅狼狈的模样,也不希望这房子的房梁会因为多承受了某个家伙的体重而不堪重负,他绝对没有听说过这么丢人的死法——因为挂在房子上导致房屋垮塌被压死?
只是归海青还没有来得及出马,真正的救世主大驾光临了。
他最后看着可怜人从高处犹犹豫豫地爬下,无奈地耸了耸肩作为对方才嘲讽的道歉。被谢过的搭救者走远后,归海青转过身,毫无征兆地拧了把对方刚才被狠狠啄了一番的部位,在景箫痛呼之际翻了个白眼。
他以为区区一只鹅是不会那么执着的。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一只生猛禽类的智商与毅力。
说实在的归海青不太明白为什么那小东西这么想要把他们痛扁一顿,总不会是因为他们长得比较凶悍吧?——长相比他们恐怖的家伙又不是没有。
“嘎啊?!”熟悉的尖锐叫声几乎穿刺了他的耳膜。
那凶猛恶兽飞奔回来的样子把归海青看退了半步,惊魂未定的景箫到是迅速地躲在了自己身后,更何况手边也没有什么有效的防身用具——归海青笃定他们活不到拿到武器的那一刻。那只鹅像是永远都用不完自己的力量,在紧张起来的二人面前跃跃欲试。归海青头一次没能理解一只动物到底想说什么,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这其中的原理,那家伙不会是更加高等的存在…不,绝不可能。归海青呆滞地对着自己的脸扇了一巴掌。
这一次它瞄准的是归海青的大腿。
……或许如此。
……到底还有完没完了?!某股无名的怒气直接把站在它面前的少年给点燃了,虽说他敢保证不会真的把这只大鸟给煎炸烹煮,但这素质低下的行为根本没有人能够忍受吧?!归海青完全没有想到在鹅的世界观里可能根本不存在什么正常的三观素质,在它又一次扑上来的同时扼住了它命运的咽喉。
提起来,走到门口,踹屁股,关门。
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只是…在和上门缝的最后一刻,他看见了鹅的表情。那个让自己生难忘的表情。
……怎么形容呢,像是充满了仇恨与怨恨一样,又类似于某种能够使一切都燃烧殆尽的火焰,在冷静的极端将敌人直接扼杀。归海青从未在自己目前还短暂的人生中见过如此丰富的表情,他有些编纂不下去来描述这个神情的形容词,但大意基本如此,心想着那家伙是不是又在盘算着什么了,不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事实证明他的预感是没有错的。
后来的后来,在与平日没有什么太大差别的宁静午后,在好不容易能够放松神经,享受着早春阳光的午后,在他们用自己的手争取来的午后,将要到来的还是到来了。
虽说不怎么愿意,但归海青没有对对方的提议做出反对,毕竟要弄吃的这句话也是自己说的。“…我又不是小姑娘家家?”归海青有些含糊地抗议,但这根本不是真正的反抗,倒不如说他本人也挺顺从的,这么说着还用手指蹭掉了粘在嘴边的碎屑。他有些心虚地看向旁边,想着那家伙会不会真的后悔,空气就这样略微尴尬了起来。
这样的氛围并没有持续太久,但打破这一切的事情更不值得庆幸。归海青在事后想着还不如让这份尴尬永久地持续下去。在旁人看来这确实是一个意义非凡的下午,但他本人绝对不会承认,仅有的好心情可是很快就被满身的疼痛给掩盖掉了啊?!
他敢打赌,和人掐架受的伤绝不比起鹅啄的要更痛。
在归海青突然想起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仓库不太远,且听到了一阵不详的响动后,一切都太迟了。
他本来是想提醒景箫的。
“诶你等一下后面…”
在那个瞬间,无数的画面在他昏花着的双眼前出现,从一只偶尔会从他眼皮下出现的小虫,到稀里糊涂被揉作一团的枯草与积雪,再到还没有来得及吃掉的小半份口粮,某个令他厌恶无比的家伙的脸最终在他脑中定格。在那个瞬间,归海青以为自己真的被那房子垮塌时掉落的东西砸中,身体承受住了他这个年纪不改承受的重量,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
“…呜嗯?”他眨了眨眼,自己似乎是还没有咽气,只是呼吸的渠道稍有些堵塞,定睛一看才发现当前的情况是多么不知该如何是好。他又一次被同行的少年死死压住,而这个让归海青险些没法换气的罪魁祸首用嘴唇贴住了自己同样的部位。那时候他并没有觉得有太大的不妥,只是被摁在地上的滋味实在太过差劲,便轻轻推了推景箫,示意对方起开。
在双方都还没有来得及反应的时候,归海青的额间传来一阵不轻的钝痛,猝不及防的少年挣扎着滚到一旁,随后那个熟悉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不出意料,果然是那家伙——那只使他们受伤无数的大鹅,此刻正得意地扑打着翅膀,抖着自己全身的羽毛,还引吭高歌了两句——归海青哪体验过这样的屈辱,如果与狼人作战受伤叫做英勇负伤,那被区区一只家禽啄得毫无脾气那只能称为没气概了。对,归海青完全发不起一丝怒气,他可不想再轻举妄动然后被打个落花流水,他擦掉冒出来的冷汗,与一旁的少年交换眼神。
数到三,咱们就豁出去。
归海青用纤细的手指比划出几个连续的数字。
三…
二…
一…
……跑啊!!谁不跑谁傻逼啊!!
……
他觉得自己还没有拉下面子说爬上树就已经很有尊严了,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内他们都对这只神气得不行的鹅敬而远之,保持着极高的警惕。
他也不是没有祈盼过能够过上轻松的,一惊一乍的日常。
只可惜在往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也有点不太明白那孩子在起身之后到底在难堪什么。
"嘎嘎嘎嘎嘎嘎!——"
黑德在听见这个一听就知道是哪位气势汹汹的小姐的警告声时,明明前一刻还在半空中优哉游哉,下一秒便当机立断的非常迅猛的拍着翅膀向弗洛丝缇发起了冲锋。
"…黑德!"
被撞了个措手不及的弗洛丝缇不得不后退半步。她弯下腰将怀里姿势乱七八糟的黑德摆正,继而抱着黑德朝仓库的方向走。
能感受到黑德的挣扎,而在弗洛丝缇的记忆里,这家伙把一件事记得这么久还是第一次,黑德明明就连那次弗洛丝缇从不愿提起的事也给忘得一干二净,更何况她此刻还任何外伤都没留下,去确认到底是她自己的原因还是大白鹅的手下留情什么的已经没有意义了,就算还留有内伤也八成跟那小脑袋有关吧。
自从将那头大白鹅牵回来之后,她腰上的谷物袋就再也没有安宁过。这家伙虽然恪尽职守的老实待在仓库附近起到了看守仓库的作用,但也非常之越权,除了曾经将她制服的海豹,兽人以及她弗洛丝缇之外,大白鹅只要见到别人就会嘎嘎嘎嘎的摆出警告姿态,如果靠近就会毫不留情的发动攻击——最终不得不给走到哪儿就认定哪儿是地盘的她系上绳子,而每次用来安抚她的东西自然是些同为有羽禽类黑德也垂涎的东西。
弗洛丝缇沉思片刻,仿佛突然明白了为什么黑德将这件事记了这么久。她快步接近仓库,半开的门才刚刚入眼,便发现脖子上系着绳子的大白鹅在底下昂着脑袋,凌冽的目光死死对准也不知道是怎么上去的在建筑物高处抓着边缘的人类男性,一边嘎嘎叫着一边踱步于这周围,非常针对性的耀武扬威着。
…什么来着。人,你还好吗。在心里这么喊着也有些微妙的拗口感,她再回过头一想,因为人类有两个,单纯的喊其种族名会有诸多不便,就此放弃了嘘寒问暖般的关怀,一言不发的走至大白鹅身边,以几个简单的手势将她调至一边。
"爱尔,回去。"
"嘎嘎——!"
只要谷物袋中的谷物还没有归零,她就有办法去训练有羽禽类,何况被随口取名为"爱尔"的鹅,显得比黑德要聪明太多了。
当时被问起为什么是"爱尔"的时候,她回答只是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很顺口,具体缘由竟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被递了几枚谷物以及一把本身就要进献于她的刚采来的青草,爱尔在原地将之享用完毕,随后便大摇大摆的往之前拴住她的仓库旁边的柱子旁边走,弗洛丝缇目送其摇摆的背影,视线自然而然的投至其目的地,随后沉默片刻,迈开步子跟了上去。
将怀里不停挣扎的黑德放飞——她从没飞得像现在这样快,转眼就飞出了弗洛丝缇的视野范围。弗洛丝缇也没去在意黑德的精神意义上的溃逃,沉默不语的将系在爱尔脖子上的绳子的另一头重新系在柱子上。
下一个触到这种霉头的人会是谁呢,她情不自禁的开始胡思乱想,将之前(趁爱尔不注意)随手取走的爱尔的蛋放进仓库,取了些姑且算是收获下来的野菜便往回走。
相当娴熟的避开了自以为是的凑上来的爱尔。
无论怎么说,带翅膀的有羽禽类总比毛茸茸却不能在晚上享受到这小小的毛绒的兔子来得要亲近些。
作为抓到成年兔子就会很快将之分解为可利用之物的生活在森林里的狩猎型狗妖精,她本来实在想不到除了陷阱之外还有什么能困住兔子,而之前就在她抱着兔子思考该把兔子放哪儿的时候顺势走回了自己的据点,在关上门的瞬间,她意识到建筑物便是一个巨大的牢笼,而唯一有些不满于此的便是要跟难以沟通的兔子分享她的个犬空间。
黑德已经不知道从哪里飞了回来,而那两只兔子想必至今也毫不客气的在弗洛丝缇比较中意的那一小块皮草上停留。
她尽力回想关于如何抚养兔子的记忆——很遗憾的是每每提及兔子便只能想起其嫩嫩的口感及柔软的毛。不该仅此而已,她依稀中只记得不能把兔子放在过于潮湿的地上停留,也就是说起码在雪化得正开心的这种时间段里,这种容易到处跑的小动物养在外面的哪里都有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即使她也说不清究竟是什么危险。
或许是被兽人一口吞的危险。
弗洛丝缇不禁沉思,她最开始的狩猎目的就主要放在皮毛上,肉食反而是其次。虽然在这种气候里的肉汤又鲜美又温暖还非常之营养,但如果将一小时的快乐跟八小时的安宁相对比,她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当然,现在她可没得选。但在真正享受到这八个小时之前,究竟还要为此付出多少个小时还是个未知数。
一走进名为建筑物的笼子,便看见它们摆着理所当然的表情(在弗洛丝缇眼里是这样的)站在不属于它们的布匹上,她不动声色,却有一瞬间理解了黑德的感受。
与黑德不同,它们迟早会毫无怜悯的踩在毫无意识的同类身上。这么一想,弗洛丝缇缘由不明的感觉轻松了好多。而停在弗洛丝缇头上的黑德像是感受到了什么,鸟爪不安分的动来动去。
如果生而为狼妖精,想必在回过神来之前就对这些兔子下手了吧。生物的温度,御寒的皮毛,营养又鲜美的肉,在与它们一起度过的每一刻都无一不是百分百完美利用。她现在只希望自己不会突然野性大发的在晚上把它们给宰了,如果哪天做了一个把它们生吞的梦,第二天起来后是否会发现睡在附近的姑且给自己提供着一定温度的兔子不见了踪影,是否发现自己口中有着相当的血腥味,嘴边是否有着明显属于它们的绒毛——尽是些值得深思的问题。
想着乱七八糟的事的狗妖精一边将不多不少的野菜递至兔子的嘴边,一边抬手将黑德从头上赶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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