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的时候王珲正在吹头发。轻轻的“啪”的一声,浴室的灯灭了,手中的电吹风也彻底安静;镜子还反射着微弱的、不知从何而来的光,她能从中隐约窥见自己的样子。她伸手梳理了一下发丝,还好,已经干得差不多了。
王珲把电吹风的插头拔下来,摸索着卷起电线,放到洗手台下的柜子里收好。转身贴着墙打算出去的时候,卧室那边传来“叩叩”两声。门开了一条缝,张元吉握着一只手电筒站在外面,冷白的光束体贴地垂着。他的另一只手上提着一盏煤油灯,静静辐射着不那么集中且颜色更加温暖的光。
“停电了,我要出去看看能不能修。”他说,提起煤油灯晃了晃,“这个留给你,会用吗?”
王珲摇了摇头。想到现在的光线条件,又赶紧补了一句:“不好意思,没有用过。”
“嗯,那我教你一下,很简单的。”张元吉说,手电向外晃了一下,“我在客厅等你,不急。”
他把煤油灯留在门后的柜子上,带上门走了。王珲稍稍松了口气,自从昨晚之后,他们之间总有种淡淡的尴尬。
实际上只是小事。被卧太桦送回来之后(早些时候王珲问了张元吉,才得知卧太桦不是渥太华,而是那个青年的名字),为了防止几乎被冻僵的王珲生起病来,张元吉在浴缸里放了热水,建议她好好泡一泡。王珲听从了,并且做得有点过头:她泡了太久,最后因为缺氧而一头栽倒。还是张元吉听见动静后找钥匙开了反锁的门将她抱出去,塞进被窝之前还帮她擦干了头发。王珲对于这一部分的记忆非常模糊,因为她正被眩晕和恶心的感觉折磨着;但能发生的无非是一些对两个陌生人来说太过亲密的触碰,很好想象,尤其是她临时购买的睡衣大了一码,有着多次滑落的前科。如果是以往,她恐怕也会一想起这些就窘迫得走路都同手同脚;可现在,或许是因为矿洞里见到的东西还在她脑中盘旋,或许只是因为她还在为一晚上的长跑而肌肉酸痛,她实在没什么多余的精力能分给尴尬了。
煤油灯的使用方法很简单,学会它没花王珲多少时间。随后张元吉便打着手电离开了,王珲留在沙发上,期待着整间屋子重新亮起来的那一刻;但是没有。天色越来越黑,煤油灯所照耀的范围仿佛在逐渐缩小,而王珲只是盯着它出神。直到前门发出响动,张元吉沾满风雪地走进来,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冻了太久,脸色看起来格外疲惫。
“辛苦了,”王珲站起来,“……不顺利?”
对方简短地“嗯”了一声。
“光靠村子里恐怕修不好,不知道会持续多久。我从铺子那边带了点东西回来,”张元吉说着,把手里的盒装牛奶和面包放到桌上,“不好意思,今晚先这么对付一下吧。”
王珲当然没有意见。他们相对坐在餐桌两端,隔着一盏老旧的煤油灯,各自咀嚼一块充满香精味的面包。没有人说话,屋子里只有塑料包装袋偶尔发出的摩擦声,平庸且低劣。王珲咬着吸管小口小口地吞咽牛奶,有点像是回到了刚转学的那个时候——和村里的小学不一样,国际学校的课间有点心时间,为了在那样的教室里削减自己的存在感,她早学会了这种不发出声音的吸食方法。……不过学校里发的点心还是很好吃的,离开贾村以后,她已经多年没有吃过这样的面包了。这么想着,王珲在包装袋后面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吃完了也没什么好收的,王珲和张元吉各自把牛奶盒压扁、包装纸团一团攥一攥,扔进垃圾桶便结束了。张元吉脸色还是不怎么好,王珲悄悄观察了一会儿,是因为吃得太凉了?虽说牛奶不热,但屋子里这么暖和,也不应该有那么大影响。她清清嗓子,说,“今天还是你睡卧室吧,我在沙发上就可以了。”对方侧过脸瞥着她,回了一句:“不用。”语气不像是还打算讨论的样子,王珲只得低下头,摸了摸自己的鼻尖。
张元吉还是留着手电筒,所以王珲提着煤油灯,进卧室关上了门。她还不是很困,但张元吉似乎是真的睡了,因而她也不好再出去;最后在落地窗前坐了下来,空白地望着玻璃外侧的大雪。应当是听不见的,可簌簌的声音就像落在耳边,她盯了不知道多久,双手抱着曲起的一条腿、侧脸垫在膝盖上,眼皮竟也渐渐合上了。
*
王珲快要跑不动了。她从来就不擅长跑步,何况风刮得这么猛烈,雪落得这么慷慨,黑暗抱拥得这么严密;她认不出环境,也辨不明方向,所有地方覆盖着如出一辙的苍白,月光一视同仁地洒落,然后折射回别无二致的冷漠。白色……白色的,那念头冷不丁又从她脑中跳出来:它们全部都是。
不知是被什么绊到,还是单纯的步伐踉跄,王珲摔倒在地。她忙不迭撑起身子,神经质地回头张望——没有。它们没有追到这里来。或许还在矿道里打转吧,她记得跑出来的时候见到了不止一个……也是往矿洞深处去的,那里恐怕对它们有着某种吸引力?……不重要了。
她要离开这里。
王珲撑着膝盖爬起来。她的腿在发抖;不对,她浑身都在发抖。至于原因是寒冷还是恐惧,她自己也分不太清。她扶着树往前走,沉默的、枯黑的树,一棵接着一棵,连成一片树林。树林。这个村子还有树林?树林?难道她已经跑出村子的范围了吗?可树林……树林要通往哪里?她要穿过它吗?往什么方向?
王珲茫然地,惯性似的向前走。树林,原来树林是这样的气味和触感。她读到过,对了,也看到过。她曾经有从树林寄来的包裹,不轻不重、不大不小的箱子,跋山涉水地送到她手里。摆在最底下的是处理过的皮毛,然后是分别用防震的泡泡纸裹了好几层的骨头、牙齿、角,最上面放着信和胶卷。莹市还能冲胶卷的店不多,仅剩的几家都离她很远;为了能早一点看到相片,她后来自己在店里隔了一间暗室。照片会向她展示皮毛、骨头、牙齿、角还活着时的样子,信也会。信对面的人会细细地、一字一句地和她讲树林里的事,这次的兔子很狡猾,狍子还是一样的傻;看,这是今年最完整的一枚熊的脚印,而这个是形状最理想的一颗松果。……那些信。她以为他们是朋友呢。
她又得意忘形了。
大概是因为奔跑带来的缺氧,王珲的头很痛。她弓下腰,用力压着太阳穴,手指像一块不会融化的冰。别想了,别想了。要是能把所有事情都忘掉就好了。但她记得太牢了,记得自己是如何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设计、雕刻、打磨、编织、组装,做出一枚椭圆形的哀悼吊坠,自豪又期待地寄回去。我有时会为人定制这些,她在回信里这么写,是流行了整个维多利亚时代的东西,现在却只有很少的人感兴趣了。一般来说,亲友们会放入逝者的头发用以怀念。我用了自己的。只是示意一下。就算这么说,或许用自己的头发还是太恶心了;或许对死亡如此热切还是太恶心了;她再没有收到过信了。那片遥远的、未知的树林,她来不及多了解一点,就被拒之门外了。
眼下她亲历其中。漆黑的夜幕被白色的枝条切开,每一块上都散着细碎的星星,落下来就变成了雪花。雪变小了,大约是快要停了;王珲仰头望着,冷的感觉已经过去,剩下的只有麻木。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好迹象,要是一直站在这里,她或许可以成为自己的墓碑。但那时他们要把她运到哪里去呢?有什么地方会接收她呢?贾村的山已经被推平,苇城又那样寸土寸金;莹市的租金一断,连她的店也将不再是她的店,货物、藏品,一切都会被毫不珍惜地扔出去。这预想激起了一股老生常谈的怒气,被她从口中吐出;她又走起来,尽管刚才还觉得自己一步也迈不动了,可生气毕竟是活物才能做到的事。
感应危险也是活物才有的本能。
王珲一点一点把动作放慢。雪让人有点眼花,但响动总不会出错;她确信自己听见了什么。她停下步伐,仔细地观察四周——树叶早落完了,现在她能看到的无非是雪地与枯枝;雪是新落的,除了她踩出的那些慌张杂乱的脚印,其余地方大多平整。从其中凸起的是深灰色的、带着苔藓的岩石,这一些是分散的小块,那一边是数米高的整体。王珲的目光顺着向上,过了很久——也可能是一瞬,她意识到那些斑点不是石壁自带的。
它们属于一只活生生的动物,一头体型巨大的豹子;它伏在石壁上,不知道已经有多长时间了。
王珲没有动。并非冷静,而是她已经被恐惧冻住了四肢;与之相反的是过分活跃的大脑,它说:要跑吗?这大概是最蠢的做法。那么要攻击吗?好吧,这才是最蠢的做法。她好像分成了两个,同一时间甚至还有空想:旅游行程上可没写这个,就像他们漏掉这个村子、那座矿洞,还有矿洞里的那尊神像一样。
那尊神像。说到底,她会陷入这个境地都是因为那尊神像,那个故事,那不合时宜的灵感乍现、醍醐灌顶。它们全部都是,所以她才要跑。
她才不甘心就这么死在这里。
*
枪声就在这个时候响起来了。
王珲捂着耳朵,与其说蹲下,不如说是跌坐到了地上。子弹仿佛是擦着她的发丝飞过去的,岩壁上的动物发出一声怒吼;她没有抬头,但听见了它迅速远离的声音。除此以外还有什么东西靠近的响动,啪嗒、啪嗒,混合着雪被踩实的轻微嘎吱声,她很快意识到那是熟悉的、人类的脚步声。她转过身,满腔欣喜在看清对方的白发之后再次沉入冰谷。
它们全部都是,她想,早该知道的,在村口就看见了……它们全部都是。
不止头发,皮肤、瞳孔,除了衣着,来人的一切元素都是惨白的,在雪地与刚满三分的月光映衬下显出一分额外的虚幻。王珲看着他在自己面前蹲下,石雕一样的瞳孔对上自己的。他看了她一会儿——为什么要看这么久?他发现了她的目的是逃离吗?他——它们会如何对待想要逃离的人?王珲抑制着自己向后退的冲动,终于听见他问:“你住在哪里?”
“住……”王珲说,想起备用钥匙和便笺,那已经像是许多年前的事了。“杂货店,借住在张元吉先生那边……”
“那在村子的另一头。”白色的青年说,听不出语气好坏,“你跑得真远。”
王珲假笑了一下,如果她还控制得住脸上的肌肉的话。对方没有在意,他又说:“林子不安全,尤其是晚上,我送你回去。”
无论从什么角度来看,拒绝都是不明智的。“谢谢,”王珲说,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在发抖。她伸手扶着树干,但因为过分的疲劳或者精神压力,她的双腿用不上一点力气。……明明还没到放松的时候,王珲咬紧牙关,前所未有地痛恨自己从未注重过的体能。已经走了两步的人注意到她没有跟上,又转回来,再度蹲在她面前。
“怎么了?”
“……站不起来了。”
“哦。是因为枪声吗?”
枪声?那倒也不是。可是从哪里开始解释?王珲张了张嘴,最终只是摇摇头。
“嗯,”青年看起来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那你不怕枪?”
王珲再次摇头,然后看见他取下背在身后的枪递了过来。
“你背着。”他说,将背带套在王珲肩上,接着转过身,背对着她伸出手。“上来。”
考虑到路程,这大概是最有效率的移动方式。王珲有些笨拙的伸出手,想抓住他的肩膀;可冻僵的手指早就无法屈伸了,还是对方将她的双手往前拽了拽,然后搭扣似的勾到一起。他托着她的双腿站起身,重心改变,王珲整个人都趴在了他的脊背上。这太尴尬了,她小心翼翼地用着力,把自己撑起来一点。青年已经迈开步子向前走了。
“那是什么?”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刚才那个动物。”
“土豹子,”青年答道,“保护动物,不能打。开枪吓跑了。”
“哦,”王珲说,感到一阵宽慰,“太好了。”
然后他们又没有话题了。青年走得很稳,好像王珲的体重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她随着他的步子微微摇晃,有一点像坐轿子。……虽然她也没坐过轿子就是了。她想起自己从小见到的那些被长辈背着的小孩子,含着棒棒糖或者举着彩色的风车,高兴起来两腿直蹬,简直要从长辈的背上跳起来。虽然白色的青年看起来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但她总归知道被人背起来是什么感觉了。
身上有点发冷,大概是因为这个,王珲不知不觉间就把胳膊收紧了。她的整个身子都靠上了青年的脊背,脸颊严丝合缝地贴在肩膀与脖颈的弧度间。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路过其余村民的房子时,能清清楚楚地看到灯光从窗户映出来。一扇接着一扇,像一种别出心裁的路灯。王珲盯了一路,眼皮渐渐便打起架来了。
“到了。”青年突然说。王珲惊醒,赶忙直起身子;门已经被青年敲过了,打开得非常快,屋里的灯光洒出来的时候王珲正狼狈地从人背上滑下来。对上张元吉似笑非笑的眼神,她不知为何有种心虚的感觉。
“你可算回来啦,王珲小姐,”刚分别不过几个小时的男人说,“谢谢你送她啊,卧太桦。”
渥太华?怎么会突然提到渥太华?这个村子和加拿大没什么关系吧?王珲一头雾水,被张元吉握着手腕拉进了门里。白色的青年还站在门外,借着灯光她才看到他鼻头有点发红,不知道是不是冻的。他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看起来格外乖巧。他转身走了,门在王珲眼前合上。
“呃,”她有点尴尬地开口,“总之,是因为我迷路了……”
“在你从矿洞跑出去之后吗?那也难免。”张元吉松开她,淡淡地说,“你的体温好像有点高,可能是要发烧了,赶紧去洗个热水澡吧。”
王珲把“谢谢”“不好意思”“真是麻烦你了”排列组合着说了好几遍。从行李里找换洗衣服时她突然想起来,自己还没问那个青年的名字。
张元吉走在前面,先用钥匙开了门,然后伸手摁开了灯。他右手边立着一盆高大肥壮的狗尾巴草,紧贴着一组既能置物又能隔断的矮柜;视线前方偏左一点则是垫在地毯上的灰色沙发和小圆几,意外地是非常现代的款式。“你先休息一下吧,”他说,随意指了指客厅的方向,“我还要去村长家……哦,不过电视没连线,恐怕看不了什么,不好意思。不然我给你把影碟机拿出来?”
“不用不用,那太麻烦你了,”王珲连连摆手,“没关系的,我等一会儿就好了。”
张元吉回过头,他的眼睛是细长的形状,有一点像狐狸;神色却远没有那么魅,而是像这间房子的配色一样,有点冻人。王珲就这么被冻了几秒,然后他把眼光转开了。
“好吧,那我也不过多客气了。鞋子你先穿这双凑合吧,”他指了指矮柜下方一双黑色的毛绒拖鞋,“新买的,我还没穿几次呢,回来的时候我再给你带双新的。暖气已经开了,卫生间在卧室里面,我应该不用很久就回来。”
“好的好的,”王珲赶紧点头,“不好意思,谢谢你。”
张元吉笑了笑。王珲侧过身让出门口的位置,但地方还是窄,他走过去的时候两人的外套结结实实地摩擦在一起。屋外落着一点小雪,张元吉走进去;要说路上小心之类的吗?说了也太奇怪了吧?但不说点什么好像又不够礼貌……王珲正想着,门已经在他背后合上了。她松了口气,肩膀沉下去好几寸。可紧接着门又开了,她一下子站好。
“鞋柜上面有把备用钥匙,”张元吉探回头来说,“院子侧面这个就是我的杂货铺,你要是缺什么可以过来翻翻看有没有,注意看着点保质期。”
“哦哦,好!”王珲真心实意地说,“太谢谢你了,路上小心一点啊!”
张元吉又笑了一下,这次是真的关门走了。王珲对着门站了一会儿,门板厚,外面又刮风,她是没可能从脚步声上判断人有没有回头的。所以她等满了三分钟,确定对方不会再杀个回马枪了,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暖气效果来得很快,王珲已经觉得有点热了,于是一边拉开羽绒服的拉链,一边弯着腰脱掉了短靴。她从鞋柜下面把张元吉指的那双拖鞋拿过来,刚才没看清楚,现在才发现鞋子的外形竟然是一只黑猫,鞋面上用彩线细致地绣着一对绿眼睛,鞋底后侧拖着一截短短的尾巴。就是码数差太多了,她的脚一直冲到最前面,脚后跟与尾巴之间还能挤下一只真正的猫。王珲趿拉着拖鞋走到沙发边,把外套搭在一侧扶手上,自己坐在旁边;人和衣服加起来勉强占满半个坐垫。
她这样坐了一会儿,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脊背挺得笔直,双手轻握着放在膝头上。她只是发现自己坐得有点累了,于是又站起来,在客厅里小小地转了一圈。电视是真的没接机顶盒的;电视柜是干干净净什么装饰物都没放的;矮几是只摆着遥控器和小盆栽的;就连门口那盆狗尾巴草她都看了,应该是真的,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让毛絮结结实实地黏在上面,一簇都没掉。至于剩下的餐厨区域和卧室……这毕竟是别人家,主人不在场的情况下自己进去乱看,总觉得不太好。要不然在沙发上睡一会儿,打发一下时间?王珲小心翼翼地躺下来,眼睛却很难闭上;就算闭上了,她也一点睡意都没有。……对了,她已经在旅游大巴上睡了太久了。她再次爬起来。
手机收不到信号。王珲把充电线全翻出来,将手机和充电宝都连上,然后又没事做了。她盯着充电宝的呼吸灯,数了不知道十几下还是几十下,总算诚实地将那口叹息吐了出来。太无聊了。替换的大巴车应该明天就会来吧……不然难道还要在根本不认识的居民家里打扰更多时间吗?还要想办法度过更多这样无所事事的时间吗?唉,这村子的居民平时都靠什么娱乐啊?
想到这里,她终于记起张元吉说的备用钥匙了。要不然出去逛一圈熟悉一下好了,王珲天真地想。她先去鞋柜上找出钥匙,还特意开了门去外侧试了是这一把没错,才将钥匙收进口袋;然后想找张便笺给房主留个言说明自己的去向,未果,干脆打开自己的行李找了纸笔,写好压在用来放备用钥匙的小碟子下面;最后回头看手机充了多少电。83%,这么一点时间并没有充进去多少,主要还是得益于她在车上一直睡觉,几乎没玩手机。她又把自己的手机号也加到纸条上,万一出去以后有信号了呢……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她穿回外套,换上短靴,抓着手机,在玄关里站一会儿反复检查——好,只是熟悉一下路而已,能有什么事呢!
王珲打开门,也钻进了微风与小雪之中。
作者:蓁煌
mode:评论随意,但是更希望获得一些关于结尾的评价
这是一个普通的故事,但是很抱歉我要分两次更新,如果任务期内没有成功更新可能会放入笔耕不辍的标签里,另外很抱歉我拉胯的起名水平
00
郁郁丛林间,闪着微光的人们运送着一样东西缓慢地向远处走去。她们是轻巧又小心的,命运却没有因为这份谨慎选择眷顾她们。突如起来的石子绊住了她们,琼额玉面的神像从锦布中露出了半面脸庞差点从怀中脱出,索性是没有掉到地上。
金戈与混战之后,终于还是成功回到了根据点。神识所过之处,不用眼看便可知那些试图寻找神胎之人已近到此处。仙障尚能维持隐匿,可往后该如何办。那人抱着神胎,队伍里的最后一个人把她推入仙障后自己倒了下去。惊惧之余,见到那安居此处的同伴的眼神却是不解的。
“既已早知如此,就不该费劲。”照顾她的人如是说道。
01
森林的边缘全是慕名而来的人,驻扎在这个地方。茂密是树冠遮蔽了阳光。浓厚的迷雾让这里充满危险。他们再无力向前了,而那令人神往的流星也一样,隐藏在这里的某处。
所有见到祂的人都知道,远远的见上一眼,祂就能让人心旷神怡,只要靠近祂,就算是什么都不做,也能够永不愁吃喝,永葆青春。但那些带走祂的人狡猾地很。自从那些女人发现了他们,就用某种能力隐藏了这宝贝的气息,愣是让他们只能寻找痕迹,却完全见不到人影。
营地里来了个冒险队。奈登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人。他们没有看到过流星,只是为了找一个让人舒心的生活,从更远的南方一路闯荡到这里。他以领头人的身份接待了这些勇敢的人,他们的队长大大拉拉地把东西甩在桌上。
这真是天大的惊喜。他们的货物是从那些狡猾的巫婆身上搜罗来的。
奈登热情地招待了他们。几日后,他向冒险队邀请道:“留下来吧,这里将会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成为一个幸福的新世界。”而那冒险队的首领,星期三听闻此话,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
02
日月轮换,斗转星移。当然如果这里能见到日月星辰的话。
没人注意这个,因为这是一个幸福的城市。这里的所有人都有工作。人们各自按部就班地生活,不用愁苦吃穿,能够在夜晚安眠。只要不违反这里的规矩,就不会在盛大的祭祀场面上被选中,让自己和亲人在这个人人欢庆的时节成为那个唯一的悲哀和不幸。远处的白色建筑泛着光华,那是一种这里的人们不能理解的宏伟,他们觉得那里住着带着神力的神仙,能够惩罚所有不守规矩的人。
深深的庄严和恐惧烙在人们心里,正如同城市边缘的那个险恶丛林。那是他们来的地方,如今却成为了所有人的阴影。他们害怕隐藏在幽暗中的怪物,没人看得清它们,它们带走了那些没有能力又擅自闯荡的人。
没有人敢远行,而那些选择远行的人在选择抛弃自己生命之前,又注定要先永远抛弃自己的亲人和故土。这里神圣的律法为了保护所有人的安全,禁止擅自离开城市。
然而死亡的威胁永远无法束缚那些天生热爱自由的人。有一个姑娘她学不会依照规矩走自己被安排的那条路,她今日没有去此间首领的城堡做学徒。第一天就缺席的狂野行为引起了统治者的注意。无论她的父母为了她的安危做出何种努力,她终于还是被盯上了。
盛大的祭祀就在几日之后,在这欢庆的时刻里,注定要有人垂泪。
03
神庙的气氛近日十分地微妙。那场灾难让她们的力量凋零,如今的圣城早已暴露在那些外人的眼中。虽然即使她们能和那些人和平共处,今后恐怕就再也无力威慑了。那些人好像看出了什么,带着一众人们拿着武器不怀好意地赖在了这里。他们说,今年的祭祀想要双方一起参加。
姜平本身是不关心这些的。她只是一个学徒,费尽心思地溜出来只是为了遇见星期三。她和那个热情奔放的小伙相约夜半,要在这长廊中幽会。
月入中天,寂静的回廊上却出现了脚步声。他们躲入了神像背面,却见一人愁苦地看着他们。真巧,正是她那古板的死对头。一想到她和她那谈论命运的老师一样令人厌烦。总是诉说着与神失约必然会引来天罚。神的力量分明眷顾着这里,美好的生活怎么可能结束呢。
祭司们却不这么想。她们点着蜡烛围坐在了神像面前,秘密地讨论着。谁都知道力量的衰弱意味着什么:如果现状不再能维持,外面那群愚蠢而不明真相的人定然会暴怒而起,将她们钉在祭坛上。然而谁又知道,她们最初决定停留在这里的时候,心里又有多少隐秘的心思和外面这些人是一样的呢。
姜平看那死对头的脸就知道这人从中听出什么,然而她那探究的眼神却抛给了空气。那人肯定看到了,但不肯分给她一点注意。她捅了一下这个人,却还是毫无反应。没等她继续有下一步动作,导师们却要起身离开了。然而尚未等她们走出听力范围,身边的星期三却意外从神坛上滑了下去,声音将女祭司们重新召了回来。
杂乱的脚步声正重新靠近这里。一片忙乱中,姜平果断地将死对头踹出了隐蔽处,带着星期三逃离了这里。
04
他们再见面时互相站在对立面。姜平在主祭的身边,而星期三则在奈登的身边。神圣的银盆见证了这场和平契约的缔结。高台下人头挤挤,所有的眼睛都是这场盛会的见证。他们共同走向那主持的高台,不论过去如何,他们的誓约达成了,这意味着最终他们还是将要携手走向未来。在这幸福的时刻,只有那高台下,被选做祭品的人的父母惊恐又害怕,他们背过了脸去。然而祭品缺席了,这是天大的犯罪,所有与之相关的负责人员都要承担来自国王的怒火和问责,一时间又愤怒又焦虑。
不过不论是那些想要将对方推下祭坛的隐秘心思,还是那些担忧害怕无法交代的烦恼,都不必再思索了。青天白日下,三颗飞星划过,烈焰灼烧了这里的祭坛。随后就是爆炸,崩裂,人们尖叫踩踏。在这忙乱的时刻,高台上的所有人意外地与龙对视,而龙移开了目光。一条龙冲入神殿,爪子捣毁了建筑,带着神像离开了。
再没有任何事再发生,火焰很快被破灭了。然而即使命运放过了所有人,他们却没有放过自己。不是所有人都知道这个地方是怎么来的。有人想要顺从新变,就会有人想要维持原状。那些更加年轻的人们决定去把那神奇的活像追回来,而留下的人们除却没有能力的老弱病残和幼童,却都要受到不怀好意的窥视。
不维护这里的人当被驱逐。
05
纵然龙在飞行,他们的沉重不堪的背负却令他们难以摆脱那些追逐的人。而地面上奔跑的人们,则在龙的替换中迷失了目标。终于,正当他们的目标要进入射程时,但见那三条龙,一条喷出了火焰,一条喷出了碎冰,最后一条卷起狂风,于是所有人都迷失在了浓雾中。
这片森林怪得很,起初只是昏暗,后来雾却越来越浓。所有人都疲乏地很,力量的流逝让他们逐渐地记不起自己是谁,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终于,姜平摸到了那浓雾的边缘,在那条边界上,她见着了一个人。那人的怀里抱着圣殿的锦布,那里漏出一个面目不明的婴儿,惊恐地看着她。那人的眼神让姜平停了下来,她的脑海中闪过了一瞬过去从没有过的东西。然而就在这思考的一瞬,她被赶来的同伴绊倒了。女祭司们当然都知道这是个不能摔跤的地方,她的老师们告诫过,只是后来这些不重要了,因为再没有人深入过这片森林。不过事到如今再现在说这些,也不重要了,她已经摔倒了,黑暗向她袭来。
等姜平游神回来时,他们已经退到了有光的地方,索性人没有少,只是星期三却缺了一只眼睛,他本人却不甚在意。星期三兴奋地描述着他们屠龙的时刻,那条龙的血从脖子里喷出来,就像泉水一样。他说他被淋透了,却觉得比以前更好,所有的辛劳都是值得的。他们又分食了一些龙的部分来补充体力,以支撑他们继续走出这片森林。
空中的信号弹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安宁,他们的留守的人报送了危险。星期三只能提出,让队伍里尚有体力的人先走,其余的人慢慢地回程。事从权宜,姜平点了头。
尾声:
当姜平心急如焚地赶到时,故地只有一片焦土。她们四处翻找,终于,城市边缘森林里的响动引起了她们的注意。他们在一个地洞里发现了一部分幸存者,一对尚能说话的夫妇告诉他们:大家都郁郁寡欢想找点什么打发时间的时候,他们听到了远处混战的声音。他们不得不找地方躲了起来,那火焰热度很高,就像是那天的龙。有一些人成功逃了出去,但更多人被落下了。他们非常幸运地找到了这个地洞才躲过一劫。
烈焰过后,他们原来的家彻底不能居住了,于是姜平休整了这些人,带着他们踏上了寻找家人和安居之处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