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绿鲤
02地狱在嘤鸣
「那年他拄着拐杖走在平原上,远处的地平线上慢慢冒起了一个圆圆的穹顶。
——那下面是不是有一个大坑?地图上没有记录说这里有盆地。带着一丝好奇,他走向那个地图未曾记录的地方。
"索恪斯最近魔导科技发展得如火如荼的,各种各样的研究所遍地开花,地图都来不及更新了。"他已经能想象地图商人一脸抱歉向他解释这缺漏有多理所当然。但是当他走近,看到那个有三层楼深,占地相当于一座好样的魔法堡垒的巨坑的时候,还是铁了心要回去跟地图商提意见。
在那巨坑里,涂了寂静之油的铁皮制建筑像一头用箱子和球垒成的怪物。上面少有窗户,也很少安灯,于是少数的几个窗口就像一只只眼睛半死不活地窥探着外面。通往建筑的桥梁也是新铁做的,没有石砌的安全感,他完全没打算正式拜访,却拎起袍子的边角顺着坑边的泥土走向巨坑的深处。
建筑的周围绿植环绕,空气中到处都是植物和寂静之油的味道,有一丝腥气和一丝铁锈味混在其中,从下方深深处透过层层植物的气息飘上来。也许能蒙过周围的居民,但逃不过他的嗅觉。
底下有什么?直觉告诉他这里并不像看起来那么和平。
越是向下,血腥味越是浓郁。林木只到垂直距离的一半就变得稀疏,逐渐没有了。昏暗的下方土地愈加泥泞,而腐臭的味道也翻上来使他头昏眼花。当他确认这个深度不会引起上面的注意,点亮火光往下照去时,耳朵里瞬间充满了地狱般的幻听。
骨骼、碎肉、内脏、内脏的内容物、没能完全打碎的肢体、头颅、撕得七零八落得皮毛,从散落在周边的干燥的,到深坑中央腐烂着积成泥潭的,每一个还未腐烂到分辨不清的部分都伤痕累累,不知多少尸体在向他嘶吼着自己生前遭到了怎样的折磨,又在死后——也许那时他们还没有死。他们在上面那个铁皮怪物里面被切割、被电、被缝合、被使用烈性的药剂、被禁忌的魔法改造,等身体失去了作为试验品的价值,又被什么东西切碎掉落到这里腐烂。
他拉上罩袍也无法屏断这可怕的腐臭,浑身的毛都像被吼了起来,努力忍住想吐的冲动,不知该离开还是继续向下。
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再回溯到这些人被害之前,对他们所受的苦难无力回天。
他就站在地狱的面前,被这惨剧震慑在那里,直到一个微弱的,喘气的声音从那尸潭的深处,像一个气泡咕嘟冒了上来。
有生还者?这里还会有生还者吗?
他忍着强烈的腐臭下到最深处,蹚过漫过脚面的泥泞,擎着光源去寻找那个细小的声音。终于在一个螺旋着通下来的巨大圆管的管口看到了——
它好小。
他把它捧起来,它就发出了更重的喘息声。它浑身都沾着肉泥,毛上结着血块被黏在一起,有些地方被剃秃了,许多伤口正在溃烂,一双明显是被另缝上去的爪子连同胳膊正像两团增生物一样挂在它的身体两侧。看长长的吻部是犬科的婴儿,口鼻眼都被糊起来了。
这个小东西,或许正是因为个头太小了才躲过了粉碎,不能动就一直趴在这里,舔着嘴边一起被倒下来的死者的血,活了下来。
他的手掌能贴着小东西的肋骨感觉到小小心脏在微微跳动,然后他听见,它在这静静的地狱之低,从那层层结了块的血沫深处往外哼出了柔软极了的一声嘤。
没有任何情绪,只是在对他的到来作出反应,表明自己还活着。还想活下去。
于是从那天起,他的身边多了一个孩子。」
是给冰激凌的配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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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来聊聊大海吧。
年长的仙灵来自大地,她见过很多的山和水,包括白垩崖下深蓝的海。但由于偏执和幼稚,她确信自己体内没有大海的元素。
直到穿着泰戈尔设计的泳衣,和莫罗韦诺埃站在露天海洋浴场旁边。脚下是用深色马赛克瓷砖拼成的浴场,不远处白色的大伞和金色的沙滩,陌生但不排斥的美丽。
于是她的碧绿的眼睛映着青蓝澄净的海面,白色的泳衣裙摆随微风和海浪一同微微起伏。俄国的小狗一点不排斥,两三步的朝大海冲去。古怪的仙灵觉得自己吞下了一条小鱼,胃中翩翩起伏着淡蓝色,却也在向往前面的海。
巴萨罗那,西班牙,拗口的地点和国家,泰戈尔收到客户邀请,带着自己的使魔来到这里。离英国的地脉越远,她就觉得自己越轻,像广场上的鸽子,只要拍拍翅膀就会到空中。
风中带来贤人的话。
“也许你也得尝试下新的事物。”
“我马上就要去美洲旅行了,也许下个仲夏节会回来。嗯,乘船去,我想沿途看看。”
是那天晚上蓝色魔女对她说的,当时山坡上起了雾,深色的流体裹挟着她们两个,一切普通的对话成了隐喻。远处是人类的舞会,歌声和灯火一样在雾中显得模糊。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沙滩的边缘,海绵蛋糕似的沙滩会吞咽人的脚趾。就像新鲜的事物和最高处的祸果,诱人又多汁。
能听到旁边有人大喊,应该是对她说,却听不懂什么意思。曼陀罗回头只看到比自己高的海浪朝自己扑来,之后是一声古怪尖利的仙灵语,但在发出一个声后被水淹没,绿色的女孩仰面躺在沙滩上,眼前是明晃晃的太阳和周围的光圈。
不坏也不好,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糟。咸味海水冲淡了绿色的沉淀,她站起身,惊讶的发现自己变得更轻,身体里的小鱼也随着海浪一起游走去了远方。比深邃的水潭灵活,比泉水更有力量。明明身处异乡,土地的精灵却少了彷徨。
“这就是你20多次冲进海浪的原因,莫罗韦诺埃最后都快急哭了。恭喜你,你回到青春期了。你应当饮满这杯葡萄酒。”喝着西班牙冷汤的泰戈尔如是说,她把调羹放在一旁,这里并没有什么美酒,一旁的侍者端来海鲜烩饭。“尝尝这个,青春期少年少女。”她的面前是毛茸茸头发的曼陀罗,毛茸茸的莫罗韦诺埃,后两位肚子不约而同发出空腹的低语,妲妃因为世博的舞会已经在酒店呼呼大睡。
绿色的仙灵一声不吭,距离浑身海水咸味的大笑的女孩不到两个小时,已经重新变回古板老陈的女仆。
“不坏也不好。仙灵应该在水上行走。”她低着头,开始铺餐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