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都被打的我,终于要奋起反抗了!哼,看我儿子狠揍你儿子!
泽野苍看着面前放满了咖啡杯的桌子,觉得手指很痒。
“怎么?”身后传来一个不陌生的声音,泽野苍不用回头就可以想象出他脸上那愉悦的笑容。“浪费可是坏孩子的习惯,巡警大人只是喝不惯这种苦咖吧,多多练习应该会好很多。”
赤隼土轻快地走到桌旁,弯下腰捻起最靠近泽野苍那杯的咖啡匙,探入杯中缓缓搅动着,热气腾起,泽野苍盯着他勾起的嘴角说道:“我喜欢加了糖和奶精的。”
“可是店里的方糖和奶精都被巡警大人给吃完了。”赤隼土停下搅拌的动作,被放下的咖啡匙碰到了杯碟,发出叮——的一声。“巡警大人总是这样,我们会很苦恼的。所以,以后巡警大人来店里,只能喝苦咖了。”
笑容越来越大的人脸上分明一点都找不到苦恼的影子,伸手端起那杯咖啡递到泽野苍面前:“来,喝吧。这可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特训。”
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咖啡,泽野苍接了过来,却转手把杯子放下。然后唰——地站起身,拽住赤隼土还未收回的手。“你这家伙!”
……………………
泽野英习惯性地叫着:“哥哥,起床了。”推开了门,却惊讶地发现床铺上的人已经坐起了身。“哥?你居然自己醒了?”
“嗯。”泽野苍不适地抓了抓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无意识地应了一声。
“咦?你怎么出这么多汗?”
“做梦。”
“噗!哥!你都多大了?还做噩梦了?”泽野英忍不住笑个不停,“原来你今天是被吓醒的么??”
“不是噩梦。”泽野苍终于清醒了,皱着眉想起自己在梦里把那个总是笑着捉弄自己的混蛋狠揍了一顿。他松开眉头,忍不住勾了勾嘴角。“是好梦。”
昨夜闻笛落梦中,去也匆匆,寻也无踪。
楼外华灯应幢幢,旧瓶新装,对影成双。
城南有双儿,五岁入朱门。
钟礼模模糊糊地觉着有人牵着自己在往前走,转头看时却发现那人太高大,脖子仰疼了也见不着他的脸。钟礼叫了那人一声,那人也只是点了点头。
“等你们长大了,就不用仰头看人了。”
那人一手牵着一个孩子,两个孩子却像一个模子里铸出来的一样从衣物到五官都分毫不差。从孩子的高度只能看到那人的佩剑,那把剑好好地装在鞘里,又狭又直,泛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光芒。剑的主人也像剑,也是又狭又直的,一脸难相的男人牵着他们,不知要走到哪里去。
“……这世上毕竟没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男人不知走了多久,在一扇门前停了下来。回廊是雷家本堂的回廊,房间是大当家的房间。两个孩子对望了一眼,他们都听得出那声音是霹雳堂的徐长老。
“两个都是一般的机灵懂事,可悟性这玩意儿毕竟是天给的,求也求不来,甩也甩不掉。就算他们一般的潜心习武,有希望能成一代高手的也只得那一个。依我看,着另一个跟着堂内的行家学习经商之道,将来富甲一方,也不算丢了钟小姐的脸。”
房里有人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像是霹雳堂的大当家雷掣。
跟着又有一个人咳了两声,这人的声音却不像雷掣那么沉,那么重,倒像是对徐长老说的那些都无甚关心一般。
“你要说机灵,那可就说对了。你是不知道,前几天礼儿到我房里玩,我出去再进来,他已经乖乖坐着在玩我的火药了,乐儿就更加了不起,他拿着我画的图纸啊……”
“四……四当家,这些东西让小孩儿乱碰不太好吧!?”
房里的人像是起了小小的争执,两个孩子垂下眼睑不约而同地拉了拉那人的衣袖。那人一句话不说,便牵着他们慢慢又走远了。
“你的剑是好剑么?”
一个孩子突然这样问他。
“白浪是我的爱剑。”
那人答得有些牛头不对马嘴,孩子却也没有追究。
“真好啊。你是在哪里得来的?我也想要一把好的兵器。”
“归剑门里有不少铸造兵器的名家,你若想要的话,我就帮你问问。”
“真的吗?”
那两个孩子放开了男人的手,肩并着肩仰头看他,两双眼睛里都闪着奇妙的光芒。
“那我要一把刀。”
十二执斧钺,十二修百草。
正午的太阳烤得路上的黄沙都像是冒出了一阵阵的烟,人烟稀少的荒道上没有几棵树,却有不少影子。十数个手执兵器的男人正围成圈朝一辆运货马车慢慢接近,拉车的马已经被解了下来,马车上只有一个男人和两个十二岁的少年,奇的是那两个少年相貌生得一模一样,神态气质却大不相同。
“子岐,你骑马回去通报大当家,叫他派人过来接货。”
看上去老成稳重些的少年一动不动地盯着慢慢靠近的强盗们这样说,稚气未脱的声音里还有些颤抖。那中年男人同样紧盯着不速之客们,只用右手轻拍了拍马背。
“季离说得对,你年纪虽小,功夫却已颇高,你从西南角冲出去,那里守备最弱,三五个贼人轻易拦不住你。”
那看起来机灵活泼些的少年逡巡一瞬,随即用力点了点头。
“我马上就回!武叔,季离就拜托您照顾了。”
最后一字的话音还未落地,说话的人已经翻身上马朝包围圈的西南角疾射而出。也许是他势头太急,那些强盗竟一个个都退了一步,像是给他让开一条道。骑马的少年去得极快,到他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他都没有再回头一次。
自然也就看不到雷武的刀已经抵在了留下的那个少年颈上。
“季离,你虽然武艺不高,却很聪明。只是你运气不太好,你不该轻易相信人的。”
雷武本来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人太紧张或太高兴时都容易管不住嘴。
“我没什么才能,但毕竟给雷家卖命大半辈子,这些是我应得的。季离,我是看着你们长大的,别人认不出你们,我认得出。你的那些鬼主意对我没有用。”
雷武越说越快,声音里逐渐带上了笑。那些强盗——现在该说是他的那些手下——也稀稀落落地跟着他笑了起来。雷武的笑声很快停了,他发现那个叫做季离的少年也在抖着肩膀笑。
“我们让你认,你才认得出来。雷家让你活着,你才能活到现在。”
那少年还在笑,像是他眼里看见的,心里想着的,都是这世上最快活也没有的事情。雷武却已笑不出了。
雷武直勾勾地瞪着那少年从货物顶上拖下来一个比他自己还高些的布包,慢条斯理层层解开,精钢的寒光从旧布底下若隐若现。
“您不该轻易相信人的,我才是钟子岐。”
钟礼早就下了马,盘坐在土路边摊开几个小包,一心一意地调着些什么。曾几何时的那人就站在他身边看他调药,仍是那把又狭又直的长剑,仍是那身素衣青袍。
“武功再高的人也会受伤,所以我就去学药理。”
钟礼也不管那人有问没问,只是头也不抬地淡淡说了一句,就将调好的药粉装进小罐里站了起来。青衣人看着钟礼悠然上了马,往回行得几步,忽然又转过头来深深看了他一眼。
“托你做的刀,做好了没有?”
十八广交游,十八通商贾。
雷威总是青楼花街里最受欢迎的那一类人。年轻俊秀,豪门之后,出手阔绰,既通音律书画又会猜酒扯笑,也不会与某个人过分纠缠。他请客吃饭总爱设在花街,客人和花街的人都总会给他几分面子的。只有跟钟乐吃饭喝酒的时候,他不太爱去花街。
雷威受欢迎,钟乐却比他更受欢迎。钟乐像是跟一块石头也能做朋友,他能让人人都觉得遇上自己就是钟乐这一天最快活的事情。雷威不愿意跟钟乐去花街,钟乐却是最爱跟他去那些地方的,两人在街上走走停停,不时遇到跟两人打招呼的认识或是不认识的人,见着了合眼缘的酒肆就进去喝一杯再出来,行过三四间的时候,听见酒楼的掌柜在门前陪着笑谢客。
“真是对不住,今儿钟四爷已经把这二楼全包了,这位爷不如还是另择个日子……”
钟乐和雷威对看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
“钟四爷,你也是钟四爷,楼上那位钟四爷往家里带银子的时候你在干什么呢?”
“我在往你嘴里带酒啊,威哥。”
楼上正是一片觥筹交错,华光之中的钟礼并听不到有两个人正在楼下说他的长短。钟乐跟雷威在街口分了手,回身就见到了那个人。那人正板着脸将他的剑入回鞘中,钟乐却像是见到多年的好友一样,笑嘻嘻地走上前去一把揽过了他的肩膀。
“嗯,是你啊!我记得你,你怎么总是一副不开心的样子?”
“你才见过我几次,说不定你刚好都碰上我不开心的时候。”
那人盯着他认认真真地这样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是在说笑。
“说不定我也不过是你做的一个梦。”
他不像是在说笑,但钟乐还是放声笑了起来。
“你真有趣。今天没空招呼你,改天一起喝酒吧!别忘了托你找的那把刀。”
“……就快完成了。你要去哪里?”
“挡酒。”
秀气的青年朝他眨了眨眼,随手指向刚才走过的那座酒楼。
“两个人一起走回去,总比一个拖着另一个回去好吧?”
龄二十二,习刀术。
钟礼给自己斟上小半盏酒,细细品着喝了,背后传来一个轻而稳的脚步声。很少有人能这么接近他背后,但他一点也提不起回身攻击的念头,不知怎么的,他就是觉得这人不会对自己有威胁。
“你来得不巧,我没准备多的酒杯。”
“也不用。那把刀找到了,我只是来送给你。”
他站起身来回头去看那人,现在他的视线已经足够高,不必再仰起头来才能看见那人的脸了。那人手里掂着一柄刀,刀身色泽沉郁,造型古朴,像是有了些年头。钟礼淡淡道了声谢,伸手去接,手却扑了个空,他看着那人手里的刀,不知怎么的突然有股淹没全身的疲惫感。
“是了,我都忘记问你了。报酬要什么?钱还是物?”
“都用不着。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
那人垂下眼睛看着手里的刀,跟着视线又落到了那把叫白浪的剑上。
“那时候问我要刀的,究竟是哪一个?”
“……!!”
钟礼猛然惊起,才发现自己仍躺在床上。手边自然没有什么古刀,那个青袍素衣的剑客即使在梦里也不认得曾经在哪里见过,醒时自然更记不起何时何地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钟礼摇着头下得床来,顺手拿过桌上的酒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杯。酒早已冷了,但他一仰头一饮而尽,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自己的声音回荡在狭小的房间里,听起来既陌生又困惑。
“什么怪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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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深沉的,如同黏着液体一样的黑暗逐渐变得稀薄了,虽然合着眼,仍然能够感觉到房间里渐渐充盈起来的光线。感官似乎慢慢变得敏锐起来,能听见旁边传来和缓的呼吸声,胸腔中吸入了早晨带着凉意的空气。
他睁开眼睛,视野中出现了在微弱的晨光中仍然模糊不清的物体。
首先是灰白色的天花板,遮着百叶窗的厚实的窗帘,然后是墙壁、衣橱,以及——
——还真是一片狼藉啊。
原先盖在被子上的薄毯子堆在脚下,床头柜上的台灯滚落在地上,乱七八糟的衣物散落一地,旁边的被褥形成一个小丘,正在微微起伏。
头脑中响起了轰鸣,阻止他去回忆夜里发生的事情,于是他只好用手肘支起身体,低下头去端详身边那个人的脸庞。
“黑羊”正在以一种精疲力竭之后彻底解脱的放松模样沉沉睡着,总是微微蹙着的眉舒展开,而时常摆出刻薄与促狭表情的嘴唇也微张着,嘴角还带着一点干涸的血迹。
那个人的肩膀上,脸颊上,可以看得见脉搏跳动的颈项上都留下了痕迹,记录仪附近甚至还有指印和淤青,自己大概太过粗暴了,他深深吁了口气,想要用手指把从那白皙光洁的额头上垂下来的一缕发丝拂开。
但是,就在手指要接触到对方皮肤之前,他停了下来。
——不想吵醒他。
只要看到这张脸,心中就涌起一种甜蜜而苦涩的感觉,这一刻他等了很久很久,但却来的这么猝不及防,好像虚幻不实的梦境一样。他能体会到对方无法抑制,但又不知道如何释放的情绪,或许不管是作为能力者,还是普通人,年轻医生从来没有和谁如此接近,也没有和谁并肩而行,因此也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袒露过心迹,以至于不知道如何用言语表达吧。
不行,已经没办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所以也无法克制住想要亲吻的冲动了,他们说“羊”会因为“犬”的抚慰而感到放松和舒适,因为这个也会主动接近“牧羊犬”,但是,“犬”也会被“羊”吸引,沉溺于其中无法自拔吗?
他侧躺下来,用手臂从背后环绕着对方的腰,抚摸那瘦削但结实苗条的躯体,用脸颊轻轻蹭着对方的耳朵,然后在嘴角已经变成深棕色的痕迹上落下一吻。
2、
他从未拥有过只属于自己的东西。
不管是小时候和父母、兄弟生活在一起的时候,还是在学校求学的时候,他都尽可能地让生活过的舒适、便利,并认为那是减少花在不必要的麻烦事上的时间,以便专注于学习和研究的必要前提,而家庭对他的要求也并不吝啬。但是,所有的事物,都只是“为了使用”而聚集到他身边的,并不带有任何额外的意义,也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情义”。
奖励、礼物、纪念品,全部都只是冷冰冰、敷衍了事,好像履行义务一样送到他手里的。就像周围的人际关系,带着笑容和亲近的态度靠近的,是有求于他的人,恭恭敬敬,小心翼翼地靠近的,是惧怕他的人,而在远处窃窃私语,每次接触他都像碰触什么脏东西一样的人,是蔑视与嫉妒他的人。
但那个人不一样,他拼命想要接近自己,为了自己背弃信仰、赔上性命都在所不惜,他无法彻底弄清那个人的行为、举动与言语的含义,因为他所重视的事物与自己如此不同,但是,唯一可以理解的是一件事,假如人们把那些复杂的、痛苦与期待并存,有时显得温柔而有时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情绪统统暧昧地称为爱恋的话,那么这份感情的指向完全属于自己。
——我爱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吧,我想把失去的,可以和你共度的时间弥补回来。
他一遍一遍地这么说着。
但是,不可能一直这样下去的,“牧羊犬”似乎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即使岛上的设施和人员正在逐渐恢复,外界的形势仍然在不断恶化,这里不可能永远是和平安宁的伊甸园,基于对这个环境的认识,和与在这个岛生活的居民之间的关系而构筑起来的那个人的信念,会不会从根基上一点一点地被慢慢拆毁,最后分崩离析呢。毕竟他与这个地方的联系,比自己要紧密的多。
一想到这个,他就变得有些心绪不宁,让某个人的事全然占据自己的思绪,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的。
失去其他加在身上的负担,他注视自己的时间会不会更长一些呢?虽然这么想有些残忍,但只有离开岛,他才能真正进入曾经抛在身后的,充满混乱和危险,但凭借努力可以获得自由生活的世界。
——我也同样需要他,无论岛变成什么样,只要能和他在一起就行了。
他感受着从身后传来的温度。曾经让他心理上产生拒绝的安适感觉,现在只让人想完全抛开一切沉浸其中。
他抓住对方的手,手指交缠在一起。
对方似乎因为这个动作而吃了一惊,大概之前是以为自己没有醒来吧。
他轻轻勾起了嘴角,转过身,慢慢睁开眼睛。
微弱的光线逐渐充满了视野,而那张面孔正俯视着自己。
他张了张嘴,想要表述自己的想法,可是注视着对方的眼睛,最终却只是吐出了几个音节。
“……赫西亚。”
那双眼睛睁大了,黑色的瞳孔中映出自己的模样,对方深深吸了口气,再缓缓吐出,发自内心的惊喜表情逐渐为一种眯起眼睛,非常温柔的笑容取代。
因为自己的举动,而让别人产生伤心、动摇、恐惧、疏远,这种场面不知经历过多少次,但让人显露出这样纯然的快乐,这对“黑羊”来说还是新鲜的体验。
这时,他才想起,这是他第一次呼唤他的名字。
——即使不去考虑为迷雾笼罩的未来,也希望这样的时光可以一直延续。
也许这就是幸福吧,暂且这样停留片刻,无论是谁都不会反对,不,不管是怎样的反对,都根本不必在意。
他伸手摩挲着“牧羊犬”的脖颈,用力让身体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