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帆过千山,鸦骨已作土。绕梁久不去,终为野戾魂。”
卜寒州微微一愣,抬头将冷冰冰的视线压在御巳的脸上。
昏暗空旷的屋内,两人之间正横着一张两丈左右的画卷。卜寒州跪在正对着画面的那一侧,长发披散在肩上,御巳站在他的对面,脸上仍是带着那万年不变的微笑。
“御巳,你不该管你分外之事。”卜寒州咬牙道。
突然,自那画卷上传出一声凄厉的鸟鸣。御巳微微睁眼,低头向着那幅画卷,皱起了眉。
“公子。”
卜寒州没有低头看向手下的画卷,仍是死死盯着额前已经冒了冷汗的御巳。
在卜寒州的手下,此时正有一滩血迹印在画卷上,还染了他的手。卜寒州默默抬起手来,自那血液中掉出一两根白色的羽毛。而画卷上,晴天碧空中,一行白鹭正扑扇着翅膀挣扎着往远处飞去,只是本应该整整齐齐的一排队伍中,竟是打中间缺了一两只。
“……提长亭。”
“……是。”卜寒州低下头,微垂眼帘。
“这是你为数不多的儿时的东西了。”
“方才你怎般说的?‘待帆过千山,鸦骨已作土’?终是要成一抔黄土,何必在意那么多。”
“可那是浑龙峰。”
“浑龙峰有给你什么吗?”卜寒州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字一句敲在御巳向来平静的心上,像是蝴蝶扇了一下翅膀,却卷起了一场风暴。
御巳的呼吸开始急促,平日里笑眯眯的他此时几乎要哭了出来:“我、我只想……只想回……”
“御巳,你冷静一下。”卜寒州看着他几乎要上气不接下气的模样,叹了口气,“你能回去的。”
“可是浑龙图……”
御巳说的是卜寒州手上的这份画卷。这原先只是一份普普通通的画卷罢了。后来,卜寒州在其背面加了一层壳,中间贴满符咒,再托了提长亭辅以三千棋灯的三千变化,使得画卷中的一草一木,一鸟一鹿都好似活了过来一般。
卜寒州若有所思地用血红的指尖抚摸着浑龙图,仿佛要透过这薄薄的一张纸看到远山云雾下的那道山门去。
“不过是留个念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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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自蜀山上浮起千万盏明灯,悠悠往夜空中飘去。
卜寒州坐在廊下,往外伸出的手还没收回,就那样愣怔地看着从他手中离开的那盏灯。
他想起了他扔出去的那根骨头。
只是一根普通的、有些大的骨头。
他丢出去后,那条大狗飞快地奔了出去,后腿发力,在空中一个漂亮的扭身,张口把骨头接了下来。
“乖孩子!”男孩揉了揉冲过来扑在他跟前的大狗的脖颈,一把抱住了它。
大狗的尾巴左右甩得起劲,舔了舔男孩的脸。
男孩身后的屋里走出一美貌女子,只是面露疲态,平添了几分忧色。她将耳侧的碎发捋到耳后,唤道:“寒州。”
卜寒州回过头去看她,喊道:“娘!”
女子笑了笑,张开了双臂。一人一狗顿时默契地撤开,跑向女子。卜寒州扑进她怀里,抱紧了她白皙的脖颈。大狗在女子脚下边叫边摇尾巴乱窜。
“寒州,今日是十五,我们去做灯好不好呀?”
“好呀!”卜寒州兴奋地喊道,接过女子递给他的麦芽糖,塞进嘴里,“还要吃猫儿糕!”
“好好好,猫儿糕猫儿糕。你看看你,都快成一只小馋猫了。”
卜寒州咯咯笑了起来,偏过头避开娘亲戳过来的手指。
日头西落后,女子将一盘小糕点搁在了在厨房里呆了一下午而变得灰头土脸的卜寒州面前。盘中的几块糕点都是猫的形状,可爱又软糯,入口冰冰凉凉的,是卜寒州这总安分不下来的孩子最喜欢的零嘴。
卜寒州刚想伸出爪子去拿糕点,女子就突然一掌拍在桌上,截住了他:“寒州,今天你学了哪些,都告诉娘亲。”
卜寒州缩了缩脖子,老老实实地把这日所学得的东西都捋了一遍,这才从娘亲手里接过糕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口。
“娘,为什么只有每年的八月十五您才给我做猫儿糕哪?”
女子看着嚼得一本正经的卜寒州,笑了笑,除了揉了揉他的脑袋外没有说什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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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为什么只有每年的八月十五您才给我做猫儿糕哪……”
卜寒州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攥紧了,叹了口气。
“寒州,我不能继续呆在这里了,你……”刚从西北城的魔爪和云想的调侃下逃出来的良英撇了撇嘴,道。
卜寒州盯着他微微泛红的脸,道:“司马遥星?”
这下良英的脸更红了。
“加油。”
对卜寒州来说,算是相当诚恳的祝福了。
良英离开后,接着来的是提长亭。她手里提着一坛酒,脸上飞红,伸出手来不安地递给他。
“师兄……这是碧月,你尝尝。”
卜寒州双手捧住那略沉的酒坛子,笑道:“如今我比你年纪小了,别再喊师兄了。”
提长亭却避开不答,道:“碧月是你……之后,夫人酿的,我用术法封了一坛在墓中,这坛还是夫人的手艺。”
卜寒州的睫毛颤了颤,覆在酒坛上的手指微微蜷缩起来。
提长亭在他身边坐下,看着他开封,在浓郁的酒香间斟了一杯酒,仰头将酒尽数倒入口中。卜寒州把酒含在嘴里,好一会儿才咽了下去,喉头上下滑动了一番,道:“苦。”
“苦?”提长亭皱起了眉,“怎么会苦呢?明明就封得好好的……”
“但是香。”卜寒州道,“是好酒。”
“是我不好。”卜寒州低下头去,手中捏着那只酒杯,慢悠悠地转着,“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师兄?”
“若娘在怀我时就把我堕了,就不必殚精竭虑地把我护到出事之前了。”
“师兄,”提长亭轻轻握住了他的左手,顿了顿,“红蝉星不是你。”
“是我,也不是我。可还有什么意义吗?浑龙峰终究是……”
“师兄,中秋快乐。喝酒吧。”提长亭打断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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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长亭被卜寒州哄回去后,来的是西北城。
卜寒州跟西北城不大熟,硬要找些关系的话,只能说是提长亭和御巳都与他认识,他还老喊良英“大侄子”。
西北城拿给他一个不小的食盒,竟是沉得惊人,应当是满满当当的,放满了吃食。
“你不去陪你的伴儿么?”卜寒州接过食盒,闻到了一股有点熟悉的香味。
西北城笑道:“就替鱼丝儿送个东西罢了,顺路。”
“御巳?他怎么不亲自来?”卜寒州打开食盒,愣住了。
“他说先前同你小吵了一次,怕惹你不快,就让我帮忙把东西送来了。没事儿,别介,他也答应下次泡人时帮我打掩护了。”西北城笑眯眯地说道。
食盒里有两层,上头的一层是一大堆的普通糕点,以桂花糕黄金糕居多,旁配一小壶月蓉酒,下层却是放了一盘猫儿糕。
西北城抱着手臂往里看了一眼:“这是什么糕点,他居然做了这么可爱的样子给你吃?”
卜寒州沉默着拿起一块猫儿糕,咬了一口。虽然与母亲所制的猫儿糕有些许不同,可与记忆中几乎一模一样的味道口感还是逼得卜寒州憋不住从眼眶中滚落的泪水,鼻子发酸,几下把猫儿糕啃了。
“你怎么哭了还?”西北城被他吓愣了,俯身问他。
卜寒州一边啃着猫儿糕,一边道:“没什么。”
御巳急急忙忙地赶到时,就听见卜寒州抽噎着,西北城在一旁陪他聊天。
“鱼丝儿来了,我先走了。”西北城拍了拍他的肩,起身离开了。
“……你怎么哭了?”御巳攥紧了伞柄,紧张问道。
卜寒州抓住了御巳的衣角。御巳不得法,只得在他身边坐下。
“你为什么会做猫儿糕?”卜寒州已经缓了过来,只是鼻尖和眼眶还红着。
御巳抿了抿嘴:“夫人教的……”
“你恨不恨她?”
“我为何……”
“你恨不恨我?”
“公子。”
“你恨不恨我爹?”卜寒州盯着他,一字一顿地咬牙切齿地说道。
“……”
“我爹是你现在这模样的元凶,我娘是把你弄成这样的人,我是让你活到现在的怪……”
“公子。别说了。”御巳按住了他的手,道,“事既已成,何必再去悔恨硬要求个结果。既来之则安之,等报了仇再说也不迟。你说的,我能回去的,你也一定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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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
回哪?
卜寒州看着食盒与那坛酒。
我是无家可归之人。
御巳曾说,他当平心静气,只管报仇便是。
他虽说一切都是他的错。可若没有那个人,他还能好好地同家人过完一生。
剑修杀气重,戾气重,最易滋生心魔。他虽并非单修符,却也以符修为重,剑是根本没碰过几次的。恨意难平,生了心魔,倒是可笑。
一次八月十五,竟是让他心中千般心绪翻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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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晚些了的时候,卜寒州想了想这些年在山头上认识的人。左右不多,也就那两位九月初时一道坐车的了。
方才和好后,御巳说,让他跟别人多来往。卜寒州便收拾了东西,将酒并上层的糕点分成了三份。
一份他送到了墨华章门外,一份送到了祁云窗头下。
还有一份,他放在了院里,正对着月亮。
【01#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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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李师傅的配图走:http://elfartworld.com/works/183082/
我永远爱李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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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屌文来了
关于绿洲的细节都不记得了,随便写的,不要骂我
OOC也不要骂我!!
感谢收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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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下
2045年。旧金山,美国。
严佑补从地下室里走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脚步虚浮,不知道是年久失修的铁楼梯在发出摇摇欲坠的悲鸣,还是彻夜未眠的他头在晃荡。
清晨的空气温暖又潮湿,他闷咳了几声,从怀里掏出一顶破旧的针织帽子戴上,又仔细把外套的拉链拉好。迎接他的是属于西半球的第一缕阳光。太阳从地平线跃出,照亮了整座三藩市,同时也照亮了他所在的街区——这是旧金山的一个角落,坐落着许多由集装箱和铁架子搭建的平房,废弃的汽车里钻出几个彻夜狂欢的流浪汉,一只黑猫越过一大片散发恶臭的垃圾场。
十年前的加利福尼亚大地震后,劫后余生的人们在废墟上重建了十三街区,或者你也可以称它为新贫民窟——虽然市政府极力否认这个名字。在繁荣城市的高楼背后,在金门大桥和渔人码头旁,数不清的廉价房搭建起来,三教九流的边缘人士聚居于此,国籍五花八门。而我们的主人公,很不幸,就是这些各型各色的社会边缘人的其中一份子。
严佑补的目的地很明确,是距离他所租住的地下室不足五十米的一处棚屋。
他毫不留情地大力拍响了棚屋的卷帘。力度之大宛如面对杀父仇人,几乎吵醒了整一片的流浪汉,引来一片F开头的骂声。十分钟后,一个胡须邋遢的老头睡眼惺忪地从里面撑开卷帘,严佑补以超乎想象的敏捷一矮身,便钻进了棚屋。
“打扰人睡觉是死罪!!”老头怒不可遏,骂骂咧咧道,“迟早有一天我要让你死在外头。”
旧金山是整个美国华人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之一。这一点在十三街区也得以体现,这个邋遢的华人老头,是十三街区里为数不多的赤脚医生。大家都叫他“隔壁老王”,严佑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便也跟着叫了,大概是老王那个年代、半个世纪以前的流行语。
严佑补仿佛听不见老王的粗口连篇,他自顾自在屋内唯一一把还算干净的椅子上坐下,掀了掀眼皮——这让他像是在翻白眼,道:“老王,我头晕,给我开点药。”
大概是医者最后剩下的那一丝仁心,闻言,老王便转过身在柜台上翻找了好一阵子,严佑补眼尖地发现,老王最终又取出了上次的那个灰色药瓶。事实上,严佑补觉得,他在老王这儿看病了这么多次,无论他是头疼发烧眼热失眠拉肚子便秘,老王都给他开同一种药。如果有哪一天,这个无证医生告诉他,这其实是维生素B2,治阴囊炎的,严佑补也觉得一点都不出奇。
“赶紧吃,吃了走人。”老王掏了一把药片扔在桌面,严佑补就着桌上的可乐吞了药。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这维生素着实有效,他感觉头晕在渐渐好转,于是他终于暴露了来老王这儿的真正目的:严佑补坐在椅子上,靠着墙,从兜里掏出一副破旧的VR眼镜,缓缓戴在脑壳上。
在老王的“不要来我这儿蹭wifi——”怒吼之中,严佑补心态愉悦地登陆了绿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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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上
绿洲时间,夜晚九点十五分。
一阵紫光闪过,严佑补从圈子里钻出来,成功登陆了游戏。
他出现在酒吧后巷的垃圾堆里,严佑补环顾四周,很快想起来这是哪儿——这里是号称宇宙中转站的冰冻蓝莓号。
在建立初期,冰冻蓝莓号不过是游戏里万千个普通的贸易中心里的一个,眼看逐渐没落,这儿被各种黑帮占领,黑商入驻,却反而让它的客流量起死回生,生意蒸蒸日上。时至今日,冰冻蓝莓号成为绿洲里臭名昭著的黑商交易中心,有句话叫“虎落平阳被狗操,不如来冰冻蓝莓号”,多少一无所有的人妄图在这儿一夜暴富。
可见,这里藏污纳垢的本领非同一般。当然,严佑补不是什么妄图在这儿发大财的傻瓜:他不过是常驻在这儿的黑商之一。
“嗨,夜王!”有路过的人和他打招呼,严佑补点了点他那个骷髅羊头做回应——现在该称呼他为夜王了,这是他线上的名字。即使是在各种奇形怪状物体层出不穷的绿洲,他的骷髅羊形象还是蛮引人注目的。
夜王刚刚接触绿洲的时候,他正被一出古早的电视剧迷得死去活来,在得知这剧只有八季并且HBO已经在五年前倒闭了而原作者还没写完之后,难过了三日三夜的他便取了这个名字。
虽然事后有朋友告诉他,在LOL选手的取名定律里,一位选手的强度是X酱>X男>X帝,夜王郁闷了半分钟之后,终于明白了为何自己的MOBA游戏打得如此之烂,原来从取名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
夜王穿过后巷走进酒吧,夜色正浓,华灯初上,酒吧里正是群魔乱舞的时刻,并且这震耳欲聋的宇宙乡村迪斯科还要持续到后半夜。他来到自己的专属座位上,前凸后翘的机器人服务员为他端来一杯招牌的黑桃皇后,夜王挥动手里的骨杖,扔出一枚金币的小费。
机器人服务员念叨着“死吝啬鬼”逐渐走远,夜王假装没有听见,打开招募频道开始刷了起来。
不出所料,他两天前挂上去的招募依旧没有人接。混在一堆杀人放火偷窃打劫的招募中,夜王的招募格外显眼:诚购五百头成年猪,男女不限,要求膀大腰圆、肤白胜雪,有意者私聊。
夜王又阅读了一遍,感觉自己的措辞没有任何问题,但为何走过路过的兄弟姐妹们,却如此吝啬自己的目光,没有人去点一下收藏呢?虽然道理他都懂,大家玩网游都是为了爽,没有人想去搬猪,但是现在的网友当真如此富有,有钱都不赚了吗?
他感觉到头很大,或许是心有灵犀,正当这时,他的私聊“嘀嘀嘀”地响了起来,夜王瞥了一眼,竟正好是委托他买猪的雇主,被他备注为“PDD”的黑先生。
夜王点了接通,一个面具男的虚拟形象出现在屏幕上。从视频上看,黑先生正在一个漆黑的小屋子里,片刻不停地磨着他那把锋利的斧子。
“晚上好,P……黑先生。”夜王道。他瞄了瞄黑先生围裙和斧子上的血迹,虽然知道是绿洲卖的杀人狂皮肤贴图,还是感觉到头皮发麻。
黑先生头也不抬地问道:“两天了,我的猪呢?”
视频通话里不断传来斧头和磨刀石摩擦的嘶嘶声,夜王搓了搓手臂上的鸡皮疙瘩。正一筹莫展时,忽然,在酒吧的乡村迪斯科音乐的启发下,他有了灵感。
“我已经顺利收购了五百头猪!当然,这当中的波折不值一提。但是那些黑心的农场主,嗯你懂的——”夜王对着视频对面的黑先生挤眉弄眼,难以想象,一个羊头骨上竟然能展现出如此丰富的表情,“那些猪虽然肥,但是肉质不行!我现在每天在给它们在雨中拉肖邦,以提高它们的音乐素养,从而提升肉质。大概还需要两三天,猪才能出圈!”
也不知绿洲这VR游戏是否如此真实,听歌的猪真的会好吃一点,黑先生似乎被夜王说服了,可有可无地点点头,片刻后才道:“三天后——我要看见我的猪。”说罢就挂了视频电话,留下无尽的潜台词。
夜王松了口气,拍拍胸口。小命要紧,为了防止三天后黑先生因为五百头猪和他的订金提刀杀上冰冻蓝莓号,夜王就算是从厕所里抠也得给他抠出五百头猪来。没人肯运猪,夜王转念一想,修改了招募的内容:
急聘杀手,目标为田园郡牧场三个农场主,信息如下:[图片][图片][图片]
本人坐标[4008,517,517],冰冻蓝莓号午夜酒吧,有意者面谈,工作先到先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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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王歪着头,坐在酒吧专座里打了一会儿瞌睡,就有人找上门来了。
“嗨!羊头哥!”一位粉绿色双马尾的少女踩着直排轮从天而降,全身的闪电特效噼里啪啦,一脚毫不留情地踩碎了夜王的酒杯——要是他的手再收的慢一点,踩碎的就是他的手指了。
少女从桌上一跃而下,翘着腿在沙发上坐好,闪电渐渐消退之后,她打了个响指,吩咐机器人服务员道:“一杯红心骑士。”
夜王掀起眼皮看了眼面前的少女,视线从她分层的发色移到了她架在桌上的脚,心想这人倒是完全不把自己当客人。在绿洲混了这么久的夜王,基本上熟悉掌握这一片地头蛇的资料,眼前的女人也算是冰冻蓝莓号的风云人物——当然是负责惹事的那一类。少女名叫8424,熟人都称她为西瓜。
每次看见8424,夜王总会想起招募板上跟在她名字后面的那一长串仇杀。当中都是当事人声泪俱下的控诉,诸如“我不过是路过为什么要砍我”、“今天我走在路上莫名其妙被打死了”、“刚登陆就被爆头”这种。由此可见8424以前乱砍人的性子,不过现在倒是收敛了不少,夜王恶意猜测是因为她上中学作业多了。
夜王心疼了一下自己那杯没喝几口的黑桃王后,才开口打招呼道:“西瓜。”
“委托呢?”8424问道,她从机器人服务员手中接过酒杯,顺便拍了拍机器人的屁股,“没有小费,亲爱的,你可以走了。”
夜王手指一滑,委托的详细内容便化作一道流星,飞至8424手中。8424打开虚拟信封阅读了起来,片刻后挑眉道:“这不是有鬼吧——就杀这么三个人,一千万金?”大概是任务内容太简单而报酬太丰厚,让8424罕见地迟疑了起来。
“这些都是我精心挑选的对象。”夜王道。当然了,他可是在网上观摩了很久,这三个农场主家里的猪个个都健壮无比,一个顶俩,一看就是好猪。
8424又看了一遍招募,仍然找不到任何疑点。她面色纠结,虽然招募可疑,但夜王猜测大概是因为她最近缺钱,最终,8424点点头,妥协道:“好吧,我——”
然而,8424话还没说完,放在桌上的信封便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走。
粉绿发少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平时素来横行霸道惯了,只有她抢人的,没有人抢她的,在她的眼皮底下竟然发生了这种事情,震惊程度不亚于白日撞鬼。
只见一位身穿黑色修女服的曼妙女子从黑暗处缓缓走出,而她的食中二指,正夹着原先躺在西瓜手下的委托信封。在迪斯科五颜六色的灯光照耀下,她白色的卷发折射出炫目的光线,整个人都散发出性感的迷人味道。
“这个任务我接了。”女子笑着说道,把委托信封收进怀里,“晚上好,夜王。一点小小的见面礼,收下吧。”
女子轻轻抬手,宛如魔法一般,血液从手腕汇聚至指尖低落,化作一颗漂亮的血色结晶,飘至夜王的手里。夜王伸手接过,这颗小结晶上面能够感受到一定的魔法波动,虽然不知道有什么鬼用,但考虑到绿洲里的人都是有各种各样的神秘怪癖,要是他不接受,说不定下一秒这颗东西就会出现在他的脑袋里,于是他从善如流地表示感谢。
夜王扯了扯嘴角,强行露出一个笑容:“谢谢你,血魔。”
8424眼睁睁看着身边的女子——也就是血魔,当着她的面贿赂夜王,而夜王竟然也收下了礼物,她简直要气炸了,怒道:“羊头哥!!明明是我先来的!!”
见夜王举起双手表示无辜,8424转而把怒火对准了血魔:“怎么又是你!盗图狗!”
两人不知道有什么新仇旧怨,夜王看着她们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眼看要发展成肉搏,简直想溜之大吉。废话,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这一位半路截胡的女人,名声在绿洲里和8424不相上下。夜王的思绪开始飘往外太空,虽然血魔长得很美,一袭贴身修女服,黑皮肤白卷发,是个男人看了都要喊“卧槽,社保”,但光是从名字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人,和雷电法王8424一样惹不起——
放过我,我只是一个弱小、可怜、又无助的中介人!
“血魔,西瓜,要不这样——”夜王企图和稀泥,“你们组队接委托,完成后报酬55开?”
“这不可能——我8424就算是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和这个盗图狗组队的——”
在8424的怒吼声中,夜王看着她俩一边吵一边出门去了,正是前往田园郡的方向。这大概就是传说中的革命情谊吧,夜王用羊头骨翻了个白眼,心道。
“对了!记得把农场里的东西都打包发给这个地址!所有东西!”对着两人的背影,夜王假装不经意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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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线下
严佑补脱下VR眼镜,叹了口气。
玩游戏还要做生意,做中介,天天提心吊胆被仇杀,简直丝毫没有游戏乐趣。人生为何如此悲惨,天底下怎没有白吃的午餐,他丧了半分钟,不得不爬起来面对更残酷的现实。
小破诊所里传来阵阵饭菜香,是老王又在煮腊味饭,严佑补再怎么厚脸皮也不好在老王这儿蹭饭,于是向老王道个别就走了。老王在他身后骂骂咧咧,让他下次记得还这个月的药钱。
严佑补裹着薄薄的外套,在春末的街头晃荡,想找一个适合的地方开始“工作”。他绿洲里的中介不过是消遣娱乐,真正赚钱还是要靠这份现实的工作——在街头卖片。
无论是什么年代,黄片和枪版电影都是有市场的。他对于这份工作还是很满意的,上下班时间自己定,也算是半个自由职业者,就是收入不太稳定,还要被机器人城管撵着跑。
身为四肢健全的成年人,严佑补又何尝不想找一份正经工作,就算是在中餐馆洗碗洗碟,好歹能吃顿饱的。但可惜,他身上还欠着法院的巨额罚款,早些年犯下的错不提也罢。讯息如此发达的现代社会,只怕在招工的地方一报名字,就会有警察蜂拥而上把他带走。他还不起钱,又不想坐牢,只好跑路了。
他又自得其乐地想:住在十三街区的,当真没有一个是简单人。每个人背后,都有着你所想象不到的故事。
严佑补慢吞吞地离开了十三街区,找了一个没什么人的便利店蹲着,这种地方的客人虽不多,但正是因为客人少,店员也不会急着把他赶走。
但大概是今天太倒霉,他从早蹲到晚,竟然没有卖出一部片,前些日子的钱又正好花光了,一穷二白的他晚饭都成了问题。
“唉——”严佑补对天长叹一声,便利店拉闸关门了,他心好累,感觉自己甚至没有力气从地上爬起来。
就在严佑补长吁短叹生活不易之时,他听到了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你在这儿蹲了一天了,还没吃饭吗?”一个红发亚裔男孩在他身边半蹲下来,迟疑着道,“这个要吗?是我们便利店里卖剩的蕉……”
严佑补转过头望向他,他认得这个男孩,他就在自己身后的这个便利店里打工。
今天严佑补在这儿蹲里一天,男孩就在店里的收银台站了一天。碰见华人并没有让严佑补感觉到亲切,在十三街道生活了这么久,看什么人都不亲切,更何况这男孩子长得凶神恶煞的,严佑补还怕他会出来赶人——但是没有,他俩一个在里,一个在外,相安无事过了一天。
其实真要说,严佑补仔细打量起来身边的人,对方的年纪应该有二十多了,早就过了被称为“男孩”的年纪。但是他还是愿意这么叫他。因为他的眼睛很干净。
见严佑补沉默着不说话,男孩连忙解释道:“你别误会,都是好的蕉!如果你不要,我就拿回家自己吃了……”
“谢谢你。”严佑补接过香蕉,露出了一个不大明显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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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佑补拿着这一根熟透的香蕉,饿着肚子回到了租住的地下室。
当你步入十三街区,如同为人生开启了一种全新的可能:我的意思是,在这里,你完全想不到,人还能够以这种形态存在,还能够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
严佑补的这间地下室,面积不足五十平米,却能够划分出三个房间。他有八个室友,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什么头发、肤色、口音都有,关系错综复杂,这个小小的地下室,正如整个十三街区的缩影。
他和一个有狐臭的墨西哥人住在一个房间。这位墨西哥的大兄弟从搬进来的第一天,就一直在回忆自己当年制毒贩毒的辉煌岁月,并且认为他至今拿不到绿卡都是因为身上黑帮的纹身太过显眼——如果他在手舞足蹈吹牛皮的时候狐臭的味道能小一点,严佑补大概还会信上两三分。
“你回来了!”在严佑补走进房间的时候,墨西哥兄弟那双鹰一般的眼睛亮了,“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香蕉!”
他以严佑补不能抗拒的力道,从他手中夺过那根可怜的香蕉,而在严佑补徒劳的反抗过程中,他口袋里的iPhone32(五年前的老款了)一阵风似地滑了出来,砸到了凹凸不平的地板上。
墨西哥兄弟胜利了,他喜滋滋地拨开香蕉皮吃了起来,而严佑补瞪大眼睛,蹲下身,捡起自己头身分离的老手机。
严佑补爬上自己的上铺床,一边在心里念大悲咒:我不能生气,生气多无益……
不得不说,苹果手机还是挺牛逼的,正在严佑补研究如何把屏幕暴力安回去的时候,碎成蜘蛛网的屏幕竟然亮了,上面的短信显示,严佑补的绿洲账号进账一千二百万金币。
看来是血魔和8424完成任务,猪肉王子黑先生收到五百头猪了。
按照理说,这一千二百万金里,有一千万金应该打给被委托人,严佑补操作着破破烂烂的手机正准备打钱,忽然间,他停下了按确认的手指。
严佑补打开谷歌,在墨西哥兄弟鬼哭狼嚎的厕所歌声之中,他搜索了一下绿洲的金价,转而找个工作室把这一千两百万金给卖了。短信提示他现金一千美元到账,严佑补想:
就算要被两个女魔头追杀,我至少得搬家!!
【虽然没时间跑主线但是感情线还是要跑的】
【想不到吧我还有后面一段】
——————
仓木决有些忐忑地站在桃花树下。他本是一个性格安稳的人,言行举止不会有太过夸张的起伏,紧闭的双眼则似乎能将一切秘密都关在黑暗之中。
而如今,要守护一个秘密却有些困难。他的手心沁出薄薄的汗水,风吹草动都足够让他心焦。他要小心地,滴水不漏地维护好这个秘密,不要让她察觉。然后再带着这个秘密离开,让还未开放的蓓蕾彻底烂在泥土里。
他知道自己很快就要离开这里。那个姑娘只是半途中让人留恋的风景,就算再有不舍,他也得按照自己命运的方向前行。但至少在剩余的时间里,他还能见见她。于是他主动约了她下一次的会面,用的理由却再俗套不过:
“我这件衣服破了,能不能请阿芷姑娘帮个忙。”
善心的姑娘莞尔一笑,毫不犹豫地接过了他的袄子。他有些心虚地望着她检查衣物,祈祷她不要发现所谓的破洞其实是他故意剪坏的,因为这样他就能多见她一面。但内心的慌张很快被喜爱之情所淹没,只顾一味盯着姑娘瞧了。他庆幸自己可以闭着眼睛,这样她才不会发现他眼神中那满溢出来的秘密之情。
“啊,这个口子还不小呢。”姑娘说道。
“嗯……被勾到的……大概是被树枝勾到的吧。”他略带结巴地回答,连汉话都险些说不利索了。
对方倒是丝毫没有起疑心,只是皱了皱眉头有些担忧地道:“先生你没有哪里摔伤吧?”
“没有没有,只是勾到了。”
姑娘露出安心的微笑:“原来如此,那我现在就去拿针线来吧……”
“不急的!不急。我过几天再来拿便是。”
“行,那先生几时要?”
“明天。”答案刚说出口他就悔得不行。
对方的回答倒也是不假思索:“明天也行。哪天都行。”
他回到家中已是黄昏,却觉明日都太晚。
但当衣服完完整整地交还到手里的时候,他却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原先破洞的地方。
“嘻嘻,”她笑盈盈地走上前来翻开衣物,朝肩膀连接衣袖的部位一指,满脸得意:“喏,是这儿。怎么样,我手艺不错吧。”
少年扬眉,三分惊讶七分喜悦,但当他抬头见她冲着他笑,剩下的三分也全化为了欢喜:“这就是汉人说的天衣无缝吧,阿芷姑娘真是一个心灵手巧的人。”
得到赞扬的少女眼睛发亮,旋即羞涩地捂住脸蛋,激动地开始自顾自絮絮叨叨起来:
“哎呀,说我手巧我挺高兴的,但是心灵什么的我哪儿配得上这个词呀。人家姑娘有着七窍玲珑心,我只有一个木头做的脑袋。说不出委婉言辞,也不懂人间规矩。想什么就做什么,做了什么就说什么。开心就笑,难过就哭,不高兴了就说出来,喜欢先生了就天天来见你。我这样直来直去的都被店长说了好几次了……啊对不起对不起,先生夸我我太开心了。一开心我就又犯话唠了,先生一定觉得无趣了吧。”
仓木决木人似的摇了摇头,一句话也说不出。脸上虽没有什么表情,但染得通红的耳朵倒是愈来愈烫。脚下像是踩了棉花,站也站不稳。听到那个词的瞬间,连呼吸都差点接不上了。
真是再糟糕不过了,他亲耳听见了暗恋着的她说喜欢。
可是,知道这段恋情注定不会有结果的又何止是他一人。
这也是她一开始就明白的事。
她心里清楚,如果这个异族少年当真同她有缘份,他也定会像曾经那些客人一样,向她提出结缘的请求。如果是他的话,她甚至愿意放下内心的固执与骄傲跟他走。
然而他并没有。他只是一个误打误撞进了徒然堂的陌生人。徒然堂四季如春,对于画师来说,没有比这儿更适合画画的地方了。他和所有人一样,是她生命中的过客。
她没有询问过他的名字,只是单纯地叫他“先生”。她知道名字若不再被呼唤,就会被遗忘,更何况她又是可以拥有漫长岁月的灵魂。她已经忘了待她如母的夫人的名字,她无法承受第二次遗忘。她只要知道自己曾经喜欢过一个常来店里画画的年轻人就好,这样就足够安全。
于是她仗着对方天生的温柔,每日每日地去见他,同他说说话,为他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仅此而已,仅此足矣。也许是因为她依旧未褪去非人之物的脾性,总是遵照自身本能行事。哪怕是人类口中所谓的告白,对她而言也只是如呼吸一般自然。只要他不嫌弃她,她就还能任性下去。
“若是他也喜欢我呢?”
这个念头也曾在脑海中闪现,却被她断然否决。她不敢,也不想奢求更多。只要她能傻傻地喜欢着他就好,这样临别的日子到来时她就有勇气道别。
“心爱的人啊,请不要告诉我你的答案,否则对我来说恐怕是一场恶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