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区·街路
飘飘洒洒的雪花徐徐落下,这个天气开车上街似乎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菲尼克斯手握着方向盘,思考着接下来的事情,他感觉脖子有些僵硬。大概没睡好吧?他用手摸了摸脖子。
硬邦邦的,还有些角质层突起的粗糙感,摸起来就像动物的甲壳。
动物的甲壳?CDS的症状也是这个,难道说?
他脑海中转了无数个念头,差点让车误闯了一个红灯。
还是找人看看吧,他这么想着,继续往埃罗伊特和菲奥娜的家开过去。
远处的烂尾楼影影绰绰,那里已经没有人住很久了,但真的没有人住吗?菲尼克斯可不这么想,他的眼角瞟了两下烂尾楼的所在地,想到了自己曾经还去过那里,眼睁睁看着一个宝贵实验体的结束。不过似乎,他感觉隐隐约约看到了走过去的人影,但仔细看了看却没有,大概是自己眼花了。
一路开到两个人住的地方,刚刚停下车,就看到早已经等了很久的埃罗伊特和菲奥娜走了出来。
“怎么来的这么慢?”埃罗伊特抱着肩膀从车窗外看着菲尼克斯。
“……”面对这种人,菲尼克斯不想解释,“稍微绕了点路,办了点事。”
“哦,那走吧!”埃罗伊特没有多问,打开了车后座的车门让菲奥娜先上去,而后左右看了看,才跟着钻进车内。
“为什么菲尼克斯医生会主动想要送我们?”菲奥娜在后座悄声与埃罗伊特咬着耳朵。
“谁知道呢,不过既然他想送,那我们何乐而不为。”埃罗伊特随意的往车后座一靠,看起来似乎要睡着的样子。
“看上去有些奇怪。”菲奥娜不放心的看了看菲尼克斯。
“不要想太多了,小子,至少他现在不会让我们死掉。”
埃罗伊特说的没错,他不会轻易让自己的病人死掉,毕竟,那是宝贵的资源,他不是那个霸道的研究所,没有那么多的资源去招募可以进行实验的病人,而且受到很多的约束,不能按照自己最想去做的事情来。
菲尼克斯偶尔从后视镜看两眼后面坐着的那两个人,恰好跟埃罗伊特的目光对上,对方还眨了眨眼。
切诺基缓缓开过横跨河流的桥梁,穿过看起来不那么混乱的新城区,抵达研究所的门前。
研究所仍旧是那面白色的高墙矗立在原地,菲尼克斯一直想要进去看看,但始终没有办法。此时,有几个人陆续走进研究所,从身上的绷带还有其他迹象来看,应该是跟埃罗伊特和菲奥娜一样的病人。
“那两位,进去时候请小心,我在外面等你们的消息。”
“放心吧!”埃罗伊特点点头,满不在乎的开始向研究所的大门走过去。
“谢谢您医生。”菲奥娜很礼貌的向送自己来这里的人鞠躬,而后去追已然走了一段距离的埃罗伊特。
“不客气。”菲尼克斯轻声回答。
目送着两个人慢慢走进研究所的大门,门口的守门人就像两尊不苟言笑的雕像,冷漠的看着发生在研究所前面发生的事情。
重新上了车,他回忆了一下约好的医生所在地,老城区医院,那是他一直没怎么去过的地方,甚至连医院的样子在他脑中都没有任何的反映。
奎迪医生,戴着眼镜,有些不常见的浅粉发色,阳光一打,竟有些偏橘,看上去一本正经。菲尼克斯与这位医生算是初次见面,以前倒是偶尔在网络上会遇到,聊一些关于CDS的话题。印象中这位医生很认真负责,而且医术也没有什么问题。
“您好。”菲尼克斯同对方握手之后,便坐在了桌子前面的凳子上。
他进来时打量了奎迪所在的办公室,摆着一个书架,上面摆着一些工作用的书籍。在书架的旁边还有一个锁着的柜子,根据他的经验,那里面应该是奎迪医生存放的病人病例。
“您好,菲尼克斯先生。”奎迪起身,迎接他,而后又坐回了自己的椅子上,“请问您今天来是?”
“就像我在电话里说的,我想让您帮我检查一下,早上我好像感觉自己得了CDS解体综合征。”
“……CDS吗?”奎迪陷入了沉思,“那请您把衣服脱了吧?”
“…………”虽然知道这只是例行检查,但菲尼克斯还是露出了一丝犹豫的情绪。
“如果不好好检查的话,我想您也明白的。”
“恩,我明白。”菲尼克斯点了点头,“请让我想一想。”
过了半分钟之后,他才重新开口,“我接受,但一会看到的情景,请奎迪医生你不要外传,可以吗?”
“好。”奎迪点了点头。
菲尼克斯轻轻脱下身上的衬衫,,外衣在刚刚进来时就已经脱掉。衬衣褪下,露出常年隐藏在下面的躯体,皮肤紧致而有弹性,色泽白皙,薄的地方还会看到有青色的血管微微跳动,腹部有六块明显的肌肉,还有漂亮的马甲曲线。
而最让奎迪医生感到震惊的大概是身上数不清的伤疤,横着的,纵向的,有些还叠在了一起,看不出最初到底是什么造成的伤痕。
“腿上我自己检查过,应该没有病变的部位,所以不用检查了。”菲尼克斯淡然的站在原地,他此时能看到胸前有部分溃烂的皮肉正在随着他的呼吸而上下起伏。
“明白了。”奎迪点了点头,他站起来,开始仔细检查。
肩头,没有病变,
背部,心脏部位存在病变组织,
脖子,靠近脑干部位存在病变组织,
胸,心脏部位存在病变组织,
腹部,存在病变组织,
病变期大概在四到五周左右,没有发现的原因可能是因为病变的部位发展缓慢,没有被触碰到。
奎迪医生在菲尼克斯的病历上不停地写着,仔仔细细记录下所有的症状。
“我检查完了,请您穿好衣服吧。”他重新走回桌后,坐在椅子上。
“结果如何?”轻轻穿好了衬衫的菲尼克斯也坐了回来,他心里大概判断了一部分情况,但鉴于背后看不见,所以他想听听其他医生的诊断。
“发病时间大概在四到五周,背部、脖子后面靠近脑干的位置、胸和腹部都有病变组织。”奎迪的眉头紧皱,“我给你开些药,注意事项的话……”
“注意事项您就不用说了,我自己会小心的。”菲尼克斯礼貌的打断了对方想要继续说下去的话。
“嗯,那就好,请在您觉得恰当的时候前来复诊,进行检查。”本来奎迪想要说让对方每天都来,但他感觉对方自己也是个医生,恐怕会有自己的判断。
“明白了,谢谢您医生。”菲尼克斯站起来行礼致谢,然后带着自己的东西转身出了门。
“不客气。”虽然语气如常,但奎迪的脸上还是露出了些担心的情绪,显然对方没有看到。
我得了CDS,而且是五周?
一边走向自己车子的菲尼克斯一边思考着刚刚确认的事情,他现在很认真的在计划后面。
如果是CDS,那么有没有可能用我自己来研究?会有什么后果?五星期,可以看到比较多的病变。脑部吗?那应该是跟玛莉亚差不多的部位。
思考间,车子启动,灰色的机械咆哮着离开了医院的停车场,返回了菲尼克斯自己的老巢,车上的他眼中放着光,是在他眼中久违的色彩。
谁也不知道他此刻计划着什么,就连他自己都没有想明白。
两周后,菲尼克斯诊所。
“菲尼克斯,在吗?”诊所门前来了一个男人,穿着有些邋遢,身上的长衣随风轻轻飘动。听见屋子里没有动静,将叼在嘴边的烟卷扔在地上踩了踩才推门进去。
门并没有锁,开诊的牌子在门关上后轻轻摇晃着。
诊所并不大,都找一遍也没花费什么时间。
男人在诊所的地下室找到了菲尼克斯,但却什么都晚了。半推开地下室门,率先进入视野的那些瓶瓶罐罐把让他有些疑惑,看清楚里面的东西之后只是觉得这位医生大概平时做的事情还挺危险的。
将门完全推开之后,他深深怀疑这里是不是被什么恶魔诅咒过。
位于房间中间手术台的上方,明晃晃的无影灯立在上方,打开着,将下面的手术台照的如同白昼,没有一丝影子。在手术台旁边还有一面非常大的镜子,正对着手术台,冷漠看着发生的一切。
而在手术台之上,是被开膛破肚的菲尼克斯医生,手术刀就掉在地上,他的胸腔被整个剖开,部分肾脏散落在手术台上,肠子大部分露在外面,大部分器官虽然都完好的留在胸腔里面,但在此时也全都停止了跳动。
鲜血从身体中漫到手术台上,又从手术台溜达到地面上。
滴答,滴答,血液低落的声音持续的传来,缓慢而有间隔,那是半干不干的红色水滴。
血量很多,差不多是成人体内二分之一的了,男人大概估算了一下,但也不敢过于确定。
他收到菲尼克斯的消息,消息有些混乱,但大概的意思是如果自己出了什么事,就让男人替自己料理后事和帮忙照顾儿子。
而男人在忙完了手中的事情之后,才有空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然看到这么一副景象。
“还是给你埋到墓地去吧,你大概会喜欢那里。”男人思考了一下,转身出门,去为菲尼克斯处理留下来的麻烦事。
两个小时前,菲尼克斯诊所。
罗谢尔吃过了下午茶,而后将手术用的器具准备好,黑森林小块蛋糕配伯爵红茶,松软配醇香,倒是也不坏,回味无穷。
给那个男人留过信息之后,他便给自己进行了局部麻醉,就在腹部那里,他准备将那里的病变组织刮下来供研究之用,这个做法虽然有点痛,但是也许能找到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总之样本越多越好,他这么想着,至于这个做法是不是恰当,他似乎并没有考虑过。
十五分钟之后,麻药的效果产生,他用刀尖戳了戳腹部的病变部分以及周围健康的皮肤,没有任何感觉,达到了手术的要求。
刀锋轻轻划过白皙的皮肤,就像一只极细的画笔在白色的画布上游走,红色的线条顺从的显现。
一朵一朵的彼岸花出现在他的眼中,如同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
“又见到你们了,实在是太漂亮了。”
他伸手抚摸着那些鲜艳的花朵,惊讶的发现自己可以碰到它们。
而在他的眼中,还有赤裸着上半身的自己,为了手术方便而脱掉了外面的衣服。此时他的手中拿着手术刀,正准备打开自己的胸腔看看。
这个感觉真是很奇妙,他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同样是赤裸上身。手术台旁边的大镜子如实反映出它眼前的一切,包括躺在手术台上的自己,这面镜子是他为了能够方便手术而特意设置的。
不过现在既然能够像平时那样进行着手术,他就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了。
运刀如飞,他再度变身一位画家,手执画笔,创作绘卷,直到他的眼前出现了一道白光。
白光中,玛莉亚化身的天使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来迎接他了。
“罗尼,一切都没事了。”她慢慢走向他,脸上带着他熟悉的微笑。
“玛莉亚,我不是在做梦吧?”他有些不敢相信,“你是真的吗?不是格瑞假扮的吗?”
看着警戒的他,玛莉亚温柔的笑了笑,而后挽起了他的手臂,就像他们结婚那天一样,温柔而坚定。
“当然不是,我就是我啊,我来接你了。”
“去哪里?”
“去一个我们可以一起生活的地方,那里还有阿莱斯。”
“好,只要你在,哪里都好。”
他丢下了手术刀,毫不理会微弱的叮当声。
他与她缓缓走进白光,在房间中消失,只留下他曾经被困着的躯壳。
后日谈:
黑夜中,一个男人慢慢走到墓地中菲尼克斯的墓前,他低声抽泣,却拿起了手中的铁锹,一铲又一铲,声音微小,但黑夜中却清晰可闻。
“罗尼,你怎么不经过我的同意就死了,我绝对不会允许这件事,我一定要让你复活。”
覆盖在棺材上面的土被慢慢挖走,露出了底下黑色的棺材。
“罗尼。”红发的男人跳下深坑,用力打开棺材的盖子,里面躺着安详微笑的罗谢尔·索多玛·菲尼克斯,他心中一直都想得到的男人。
“格瑞。”躺在棺材中的菲尼克斯突然开口说话,还睁开了他那双略带忧郁的眼睛。
“罗尼,你回来了,你要跟我走吗?”
“当然不,我回来是为了……”菲尼克斯缓缓从棺材中坐了起来,“为了将你带去见路西法。”
路西法,众所周知的地狱之王,只有在那座充满了混乱的地狱之中才能见到他。
“不!”男人尖叫着挥舞双手。
他从自己的床上惊醒,身上出了很多的汗,床单也湿了一大片。
原来是一场梦,他思考着下了床,为自己倒了一杯柔和的白兰地缓解情绪。
这个男人就是一直想要得到菲尼克斯的格瑞·兰斯,在听说到心爱之人死的消息时,他将自己关在房间中三天,不理会任何人。他只是喝着酒,任凭眼泪流下也不去擦一下。他不明白为什么对方就是不肯接受自己,无论他做了什么。
不过现在,他没有空去想这件事了,有一件麻烦事开始缠上了他。
有一个黑客出现在他的生活中,不断给他寄来电子邮件,那是他在其他地方收受贿赂的照片,还有他曾经和菲尼克斯会面的录音,他假扮玛莉亚时的照片,署名R·R。
他不明白这个人是谁,为什么要这么做,但他只知道自己的麻烦大了,要尽快处理才行。
虽然他不知道,但已经死去的菲尼克斯却清楚明白,因为这正是他进行的委托,给那个一周只接三单的杀手。
一封莫名的披萨饼广告出现在他的邮箱中,其中一句话引起了他的兴趣,“如果有什么坏披萨想要被处理,也可以找我,只要您付得起酬金。”
面对这封没头没尾的广告,菲尼克斯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他得了CDS。他知道自己一定会死,只是在死前他不打算放过格瑞,于是他给那封披萨广告回了一封信。
“请帮我处理掉这块坏披萨。”邮件的正文只有这行字,而附件中则带着格瑞·兰斯的照片,详细资料文档,以及一些听起来很私人的录音文件。
“收到,请将酬金打到如下账户。”邮件回的很快,还附上了一个银行账号和要求报酬的数字。
“明白了,报酬会及时奉上。”在按下发送键的后一秒,他便将酬金打给了对方。
“已确认收到,请耐心等待结果。”
“谢谢。”菲尼克斯并没有打算等待什么结果,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这个结果。
乌鸦于天空破碎,奔向太阳,终会燃烧自己。
·全文完
作者:语谖
方礼给自己选的临时落脚点距离Firework并不远。
Firework所在的第七大道是繁华的娱乐场所一条街,但是离它不远的第九大道,却是藏污纳垢的地区。这里尽是拥有几十年历史亟待维修老旧住宅,里面被分割成无数小房间单独出租。租户们不仅要公用厨房和卫生间,有时候甚至需要穿过别人家里才能到达自己的房间。这里嘈杂不堪,每个人都别想有什么隐私,你的一举一动别人都能听到。也正因如此,这里的人反而对任何事都见怪不怪,也漠不关心。
方礼在这里算是有钱人,独自拥有一整个阁楼。虽然大半区域都没法站直身体,然而总归是个独立的区域,让它的主人得以拥有一点难得的隐私。阁楼很陈旧,地板踩上去会发出吱呀的声音,冬天也冷得可怕,屋顶的天窗还漏雨。但是方礼很喜欢那座天窗,躺在地板上的时候,如果天气还不错,空气污染又不怎么厉害的话,可以看到星星。
方礼盘腿坐在地板上,身上披着一条暗灰色格子的羊绒毯子,抬头看着橘红色的天空:“不知道今天是不是个好天气呀……”
“不是,有雾霾。”天窗被从外面打开,周炎将头探了进来,他褐色的头发在夕阳温暖的光的照耀下,就像烛光般熠熠生辉。
方礼抬头看着猫在窗口的人,周炎的表情很轻松,橄榄色的眼睛闪着光。
“哦呀,阁下看来不怎么生气呢。”方礼抬起头,像是在仰望天使一般,眯起眼睛滤掉多余的光。
“你是个混蛋,从见你第一眼起我就知道。”周炎轻巧地翻进房间,落地时悄无声息,“你的枪。”他从后腰处摸出来一个袋子,随手扔给方礼,“追踪器我给拆下来了。”
“您这算是破坏公物。”方礼气定神闲地说。
“是你保管不当。”周炎毫不客气地回敬。
楼下的嘈杂声大了起来,外出工作的人陆续回来了,这所老旧住宅从沉睡中醒来。叮叮咚咚的锅碗瓢盆的碰撞声,开门声,关门声,男人的大笑与咒骂,女人的尖叫与寒暄,还有小孩子的跑来跑去的脚步声,一起随着袅袅的炊烟一同向上,占满了整个阁楼。
方礼知道自己栽赃陷害的小把戏并不光彩,周炎如果直接冲上来打自己一拳,或许气氛还会稍微好那么一点,可惜周炎没有这么做。尴尬的沉默在周围蔓延。
底下传来一声巨响,接着是男人和女人的争吵声,在这里,人们有时候为了什么小事争吵,有时候不为什么小事争吵,争吵总是常态。争吵让方礼觉得好些了,总比窒息的沉默好。
“你,不生气吗?”方礼忍不住问道。
小孩子发出尖叫声,但后是一声巨响。似乎有人模模糊糊地说了些什么劝和的话,但都被楼下叮当的菜刀声盖住了。那家一定是打算做饺子或者包子,剁肉剁得无比起劲。
“啊,无所谓吧。”周炎坐到了床上,这房间比之前被炸的那个差了很多,不但面积小,家具也都很陈旧,还很吵,“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盯着我不放,但是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你的,我也不排斥伸出援手。”
像是和那剁肉声较劲似的,有人吹起了萨克斯。那萨克斯听上去也是陈旧而破烂,走了音的调子像是有人拿金属在黑板上刮来刮去,盖过了吵架声,也盖过剁肉声。整座大楼有那么一瞬间的安静,像是在欣赏这不成调的萨克斯一样。
“这样啊……”方礼低下头,周炎的回答不能消除他对周炎的愧疚。周炎是无辜的,是他自己把周炎卷了进来。这是唯一的真相。
“你有什么吃的吗?从早上到现在,我就吃了一顿早饭。你知道顺着你枪上的编号找到你这个窝点有多麻烦的吗!”周炎在方礼说出什么让人难以回答的话之前抢先一步开口。
方礼叹了口气,将其他话咽回嘴里:“跟我来,咱们去底下蹭饭。”
顺着地板上活板门下面的梯子一路趴下去,周炎跟着方礼穿过迂回的走廊,来到二层一处角落。
“来叔,老样子,两份。”方礼将自己妥帖地缩到最不起眼的一个角落,熟练地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一个白瓷碗和两支不成对的筷子,“另一份给那边那个新面孔。”
“哦。”老板又盛了一碗递给周炎,碗里是一团类似炒面的玩意,“好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吗?”
“啊,照旧。”周炎双手接过碗筷,“好久不见,来叔。”
“你俩搞一起可真是……”来叔摇了摇头,“我可是没想到。”
方礼抬眼看他,无声地问:你们认识?
周炎点点头:“爷爷的朋友。”
第三轮结算
卡尔被吓到了一点点。
莫蕲被吓到了一点点。
南瓜月被吓到了一点点。
埃奎拉·赛尔温被吓到了一点点。
血月被吓到了少许。
加西亚·深歌被吓到了少许。
索娜塔·轻歌被吓到了少许。
索娜塔·轻歌被吓跑了!
劳拉·普西妮被吓跑了!
弦理被吓跑了!
月光公被吓到了。
稍后,月光公又被吓到了少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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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莫蕲的作品并未涉及精灵或月光要素,因此仅算作防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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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搜索了月光公消失的楼道。
在那楼道上有一处隐藏通道,那通道无法供人通过,却可以让衣物顺其滑下。
顺着那通道,你们发现了一些散落的衣物——那正是月光公的伪装。
在那衣物之下,有可以改变身形的机关在。
这天,有人目睹了月光公离开了会场,然而下一刻,却又有另一位月光公出现在你们眼前。
“以为我这么容易就被吓跑吗?”
你们意识到:
月光公不止一个人。
并且剩下的月光公就混在你们当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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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位月光公被吓跑了!
关键词:不明符号,幽闭,异响
1547(躺平
“……醒醒。”
在他的摇晃之下,风元素裔慢慢睁开眼,重若千斤的困意挂在他的眼睫,让他将抚摸的动作变成了对同伴柔顺头发的摧残。
“怎么了……又是那个噩梦吗?”
“抱歉……又是这些不着边际的事情。” 水元素裔的眼中似乎还浮着一层水汽。手掌终于找到了正确的地方,传递给了他一些温暖,
“放心吧,我的背上除了那时候的伤和烙印应该没有其他的……最近也没有用过魔焰。不过,也快到天鹅堡了,不行的话我们去问问祂……吧。”
回应他的是沉默的颔首,察觉到了对方的心绪,风元素裔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静默再次笼罩在岩洞里。水元素裔看着头顶的暗色。
现实世界中的黑暗是有形的。你可以用微弱的光,猫头鹰的咕咕,同伴的睡梦中的呼吸声去定义它,拘束它。而梦境中的黑暗不同,失去了桎梏,如同所有水元素裔族群记忆中那片幽深的海洋,无法抗拒,无处可逃。在他的梦中,他总是从海底向着漆黑的高处看去。巨大的怪物们在黑暗中优哉游哉,不时还能看到蠕动爬行着的巨大海百合将鱼类一口吞下,慢慢消解成骨渣。海底本身也并非安全,在鲸落之处偶尔会有巨大的裂隙张开,将鱼骨与腐肉,还有依附在上面的食腐动物一口吞下,只剩下扬起的细沙和地底深处的咀嚼声。
而总在他仔细观察着其中某只巨兽的行为时,海水会突然开始沸腾,再变得冰冷。在急速变化的温度中,巨兽们哀嚎着,扭曲着。蜷曲成薄薄的图样。他大口喘息着,这似乎是水元素裔第一次尝到几近溺毙的滋味。而在他喘息着的间隙,鲜艳得扎眼的颜色让他快速清醒过来。
“——!”
在同伴的背上,那些巨物像是强行压扁成薄薄的一片,再被熨合在皮肤上。而在他惊恐万分之时,那些图腾慢慢地消融了。
开始的几天他只是将其作为某种想象和记忆的重复,并且严肃地退回了风元素裔的各类恐怖小说,并难得强硬地勒令同伴暂停使用魔焰。但他的幻觉完全没有好转,那些图腾出现的时间越来越长。
十几天的转瞬即逝的幻象,或许也已经是现实,还是他已经开始精神错乱了。
不,不能再想了。
他努力地让自己头脑放空,而睡梦也趁虚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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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如同白垩,而脚掌踏足在上的时候传来的是温暖的质感。远眺而去是白色的原野,而在更远处,地动声在连绵的纯白色山脉远处响起,像是湖泊破冰,也像是鲸类的鸣叫。
水元素裔顺着山脉,向声音的始发地跑去,或许因为清楚自己身在梦中,他不像在平日里那般瞻前顾后。蓝色的身影在无垠的大地上穿行着,快过了风,快过了闪电,最后快过了人们一闪而过的念头。空间的概念似乎也在渐渐消失。天空中交错着青白色的微弱光球,而耳边的风带来了海边潮湿的气味与火焰吐出的热浪,而只有逐渐清晰的地动声提醒着他越发靠近的终点。
“就是这里了……吗。”水元素裔环顾着周边。风灵灯般的光点绕开了这片天空,而风声驻足在几尺之外。一切近乎于死寂,唯有地动之声越发清晰。 疲倦突如其来的涌上,把他压倒在地上。
“先休息一下……唔,其实也快醒过来了吧……诶?”
地面仿佛承受不住这常年的撕扯,陡然开裂。白色的山体中,雪白色的岩石之下是深红色的水流。这几十天的噩梦已经迫不及待的破土而出,没等水元素裔反应过来,潮水已经将他淹没。熟悉的窒息感觉又包裹了住他,与水相似,比冰更冷,比火更热。在反复的煎熬中他又看到了那个幻象。暗红色的巨大腕足从腰侧蜿蜒盘旋包裹而上,苍蓝色的鳍足和森然利齿也刻在同伴的皮肤上,魔焰从战锁身上爆发出来,那些鲜艳生动的图腾也在烈焰的灼烧下褪去了部分颜色,变成了干枯纵深的黑色。
包裹住他的“水”变得更烫了,在极端的折磨下水元素裔的意识慢慢抽离,而在水中蜷缩的身体,也如同凶兽的身躯般,被硬生生剥离拓印到战锁的身体上。色彩逐渐被剥夺,身躯逐渐消失,扭曲,暗色的涡旋图案盘踞在风元素裔的胸口。
“□□——”
想要张口,无法发声。想要逃离,无处踏足。
暗色的涡旋将他的意识吸入,尖刀般的边沿切割着他的思绪,破坏着他的理智。水元素裔在无边的暗色中匍匐着,消失着。
没有人知道他最后的所思所想。
字数:7079
B级片写手上线,我在干什么……
一写这种乱七八糟的场景我就停不下来了(。
关键词:幽闭、虫群、针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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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孩在一片漆黑中睁开眼睛。
他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无论在一天中怎样的时刻里,他的房间,书房的露台,院子里的秋千——他惯常睡觉的那些地方,都不会有这样彻底的黑暗。他总是在菲薇艾诺婆娑的树影之下睡去,在夜空中星月的荫庇下睡去,然后在自己的小床上醒来。窗前的薄纱会拢住外界的天光,让直射进房间里的晨曦不会那样刺眼,也给朦胧的月光留下飘散进来的空隙。他的身上流着精灵的血,他的眼瞳在微光之下也依然熠熠生辉。不论他在什么时间里醒来,总是应该能看清四周的陈设的,但这次他不能,四周只有黑暗,像是要把一切都吞没。
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男孩意识到这一点,但还并没有感觉到害怕。他向来都是同龄人当中胆子顶大的那个。他总是敢爬上其他人都不敢爬上去的高树,将底下唯恐他摔下来的大人都吓得一惊一乍;他也总是敢钻进别人都觉得阴森的破旧仓库里,摒着气一躲就是一下午,叫其他一同捉迷藏的伙伴们怎么也找不到他,最后吓得放声大哭;他能把精灵建筑纤细的房梁当做独木桥在上面蹦来跳去;也经常在月河湍急的水流边上流连。为了这些,他没少挨亲长的训斥,可该说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吗?不论怎样批评或是惩罚,都只能叫他安静很短的一段时间。等到他觉得这风波已经过去,周围的人已经不再因他上一次的违规而生气了,便立刻故态复萌,死性不改。总之,在他仅有的五十年左右的生命里,一直都是他叫别人提心吊胆的,而他自己,尚还不怎么清楚恐惧到底为何物。
但即便如此,他也很快意识到,现在他的情况应该已经值得恐惧了。无论怎样转动头颅,他的眼前都是一片毫无起伏变化的黑暗;他的鼻尖充斥着翻起的新土中特有的泥腥味,敏锐的尖耳甚至能捕捉到虫豸挥动细细的触足翻动土砾的声音;他躺在某种坚硬的东西上,双手被结结实实地绑在背后,手腕被箍得发疼,肩膀也被扭到一个很不舒服的角度,后脑也传来一阵阵的钝痛。
他被什么人抓住关起来了。男孩这样得出结论。
放在普通的小孩身上,这应当是足以令人惊慌失措,嘶声大喊,乃至放声哭泣的遭遇,但我们的主人公并没有那么普通——或者说,他自觉并不普通。他的父亲是树之音里的一位德高望重的德鲁伊,他的母亲是被奥伯森林覆盖的区域中鼎鼎大名的游侠。诗人们将他双亲的事迹写进歌曲,四处传唱他们的名字,这让男孩常以英杰的后代自居,因此也总是试图证明自己与别人不同。
是以,他咬紧牙关,憋住了即将出口的叫喊,即便他已经害怕得发抖。男孩急促地呼吸着,他记得有时会来照料他的战士阿姨曾经说过:如果你感到紧张害怕,那么深呼吸几次或许会有效。因此,他试着这么做了,可这只叫他呛进了一大口泥土深处才会有的腐烂气味,并且因此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男孩拼命想要忍住自己眼眶中的泪水,但在这一阵生理性的痉挛过后,已经有些温热的液滴顺着他的面颊落到他身下坚硬的表面上去了。男孩不得不承认自己因为恐惧而哭泣的事实,这或许令他感到懊丧,又或许他太害怕了,来不及分辨这些细微的情感,不过总之,他因此而在这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啜泣了起来。
他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事情或许发端于左城。他和他的朋友们打赌,看看能不能在那里遇见几个其他种族的牧师:他们都对那些时常能够听见的教诲有些生厌了,瑞图宁、优泽乃至珂宁牧师的颂唱已经不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这些小精灵们试图依靠异教的信仰掀起绿林故都之外世界的一角。然后的发展和之前任何一次都一样:他的朋友们在面对鱼龙混杂、各色种族齐聚一堂的尤尔-艾佐的街道时胆怯了。他们一直以来的活动范围都处于精灵聚居地的保护范围之中,这种陌生的情景令他们忐忑不安,但我们勇敢——又或者说鲁莽——的男孩一如既往地展示了英杰的后代所应具有的勇气。他巡林客母亲的队伍中就有许多其他的种族,矮人,妖精,甚至卓尔,所以他认为这没什么好怕的,只是人多了些而已,于是便独自一人深入了这个相对混乱的城区之中。
若只说他是否找到了异教的牧师,那么他显然成功了。他在城市的阴影之中发现了一些聚集在一起、低声商讨着什么的人类,他们都披着深色的斗篷,看起来不怎么起眼,然而在其中的一人动作时,隐约露出的双色火焰圣徽昭示了他的身份。
那是宵银的圣徽。这位神祗在菲薇艾诺的信仰不彰,仅作为春天的季节神被祭拜,因此年幼的精灵未曾听说过宵银的教义,也尚还不知世事险恶。因他自己从前接触的只有善神的牧师,便武断地认为世上所有的牧师都是好人。因此,他便带着好奇凑上前去,小心地试着搭话。
再然后?再然后他就被敲昏过去,关进这一片黑暗里了。
男孩的泪水是为了什么而流的呢?是因为对超出常理的现状和未知未来的恐惧吗?还是对于自己之前草率行动的悔恨呢?他自己也分辨不清。他不知道现在已经到了什么时刻,但他的确不可遏制地想念起脆生生的蔬果被切碎了之后拌成的沙拉,又或者被煮得融化在一起的奶油土豆浓汤……他隐约意识到这些东西可能就要从他的生命中消失了,又或者是他的生命要消失了,因此而变得更加难过。
但他是英杰的儿子。珂宁保佑,这个念头不知怎地突然钻进了他的脑海里,强令他鼓起了一点勇气。英杰的儿子不应该哭得这样没出息,在面对困难的时候也不应该坐以待毙——故事里和诗人们都是这样说的。这想法指引他开始尝试逃离这片黑暗。他还太小了,也没有谁曾教导过他在这种情况下应该怎么做,但在这种时候,先把双手挣脱出来总是没有错的。
于是,年幼的精灵便从这里开始,试着把自己的手腕从束缚中挣脱出来。从粗糙的触感来看,死死地捆着他双手的应该是一截麻绳,足够结实,以男孩现在的力量肯定是无法挣开的。他一边流泪,一边试着用手指摸到绳结的位置,但是失败了,除了皮肤被磨损的热度和过度强迫关节而造成的疼痛之外,他什么也没有得到。
那么至少应该试着把手臂从背后调整到身体前面来。双手一直被折在身后是个叫人难受的姿势,况且大家总是习惯将手放在身前进行解开绳结之类的细致工作,即便黑暗叫他不能视物,这也或许能令他的工作取得一些进展。男孩的双手被麻绳在手腕处捆得死紧,但他认为如果他蜷起身体,然后努力伸长手臂,是能够把自己整个儿从两条胳膊之间圈出来的那个圈里塞过去的——这个年纪的小精灵们有时也会这样相互比较自己的柔韧性,和他相熟的伙伴全都能这样做,他自己当然也不例外。
男孩做好了打算,便曲起双腿,准备开始行动。他认为对他来讲,完成这动作并不会很困难,事实上也应该如此,但是在他把整套动作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他的膝盖却“咚”地一声磕着了边上的障碍,再也没法向前。
空间上的限制叫他有些慌乱。些微的痛感在此时并不重要,男孩因此才想起自己该探索一下周围的情况。他稍微移动了下位置,把手臂翻到身前来,便在无光的黑暗中用四肢摸索着。这是一个非常狭小的空间,六面都由有些粗糙的木板封死了。男孩只有五十岁左右,还没有成年精灵的一半那么高,却也只能在这个小小的空间里弓着身子勉强爬行着前进——而能供他前进的距离也很短。根据他并不精确的估算,这个狭窄的暗室大约只有三尺到三尺半那么宽,长度稍好,但也绝对不会超过八尺。
他想起,在他刚刚醒来的时候,还被翻起的新土所特有的腐败腥气给呛到过一次。男孩在之前的时间里一直有意无意地拒绝思考自己正被关在什么地方:一个黑漆漆、完全见不到光,能够闻到强烈的新土的气味,四周都是木板的狭小空间里——是怎样的地方才会符合以上所有的条件呢?
他听见昆虫在土壤当中钻动时会发出的轻微窸窣声。这本来没什么,一点也不吓人,可现在却叫他浑身发冷,忍不住把自己蜷缩起来,好留住自己身上的一点温度。
其实答案很简单,也叫人很不愿意去相信:一个刚刚被埋进地下不久的棺材。
这个男孩被装在棺材里,活埋在地下了。
即便遭遇了这一切的是个成年人,这也会产生足以令人崩溃的恐惧感,何况我们的男孩只有五十岁左右,还完完全全是个幼小的孩子。但,就像我们之前所说过的那样,故事的主角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在如此年少的时期便已经有了过人的勇气,而且还刚刚从自己所谓“英杰的儿子”这样的出身之中汲取了一些虚假的精神力量。英杰的儿子是不会坐以待毙的,因此他也决定尝试寻找逃脱的方法:
首先,他试图弄断手上的绳子。将双手重新折回到身前之后,他便能通过自己面颊的触觉确认绳索的粗细和绳结的结构。诚然,这也是件很困难的事情,但总比双手还背在背后时乱摸一气要好得多。他在这个环节上便折腾了很久,试图用自己的牙齿解开绳结,而那个结打得很紧,结构也复杂,起码是当时的男孩所从未见过的一种结构,因此这工作不顺利。他撕咬一会儿,歇息一会儿,可一旦闲下来,就会立即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感到恐惧,于是便强撑着驱策自己再接着进行这项工作……他柔软的唇边很快被麻绳粗糙的纤维摩擦得发热、疼痛,然后渗血;他的牙根也一阵阵地钝痛,仿佛牙齿就要松脱;他的舌尖尝到鲜血的味道,说不清是来自牙龈还是嘴唇,又或者两者都有;他已经非常努力了,手腕上的束缚却几乎没有因此而松动下来,甚至于他的指尖已经变得冰冷麻木——即便年幼,他也知道,这是血液无法达到肢体末端时才会产生的现象,如果时间过长,他的双手可能会就这样渐渐死掉。
不甚明了的逃脱计划在第一步就受到了重大挫折,恐惧与绝望逐渐压垮了男孩的精神——即便他确实很勇敢,但也只有五十岁左右。他在狭窄而幽闭的黑暗中呜咽,忍不住思考自己是否就会这样渐渐死掉——在无人知晓的地下,纯粹的封闭环境之中,像是一朵被从枝头折下来的花儿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得干瘪,枯黄,奄奄一息,最后腐烂发黑,从内部败坏出脓水,散发出难闻的气味。他会想自己的玩伴会不会奇怪于他的突然消失,会猜测双亲会不会四处奔走寻找自己的下落,会祈愿有谁能够在他还一息尚存时找到这个被埋在六尺之下的狭窄棺木,将它从泥土里挖掘出来,让自己能重新回到森林的环抱之中,或是菲薇艾诺的天光之下。
“救命!”他在黑暗中试着大喊,“有人吗!救救我!”然而孩童雌雄难辨的尖锐嗓音除了惊扰到地下的虫群之外,没有起到任何效果。男孩喊过一声之后就会凝神静听几秒,然而精灵血脉之中外显出的出色听力这一次带给他的只有失望、失望,以及下一次失望:除开他歇斯底里的呼唤声之外,此地四下里只有虫鸣。
男孩维持了一段时间的呼救,直到他的声音嘶哑,周围的寂静也再次令他感到绝望。但因为小孩子总是没有足够的耐心,所以也并不能肯定他的呼救是否持续了足够长的时间。他在棺木之中侧躺着休息了一会儿,忍不住又想要哭泣,可他的双眼已经干涩,喉咙疼得像是有火在烧,恐怕小小的身体里已经没有更多的水分支持他流泪了。年幼的精灵并不想这样无人知晓地死去——这不是一个英杰的儿子应该有的死法,甚至于,他还没有长大,成为一个能令自己的双亲感到骄傲的精灵。他说不清到底是悲惨的死亡更令他恐惧,还是未能达成自己还显得天真而不切实际的理想更叫他不甘,但总之,这些负面的情感再一次驱策了他的求生欲,叫他能再一次打起精神来,寻找让自己离开现在这个绝望的困境的方法。
他没继续尝试解开自己手腕上的绳子,反而开始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四处摸索,试图寻找一些可能用得上的东西。幸亏他只有五十岁左右,而这个棺材显然是给成年人准备的,是以身处其中的男孩虽然也会感到逼仄,但缓缓进行移动还算是方便。他强迫自己安下心来,仔细地通过触觉寻遍了整个空间,还真叫他在侧边的木板上找到了一块略有突出的尖锐金属——可能是因为做工不良而刺进棺材内部的小钉子。这情况在这种连内衬都没有的便宜货上很常见,可我们的男孩在这之前哪囫囵个地见过棺材啊?自然,他也不清楚棺材的里面可能会无心藏着这一类小小玄机。
这个发现很令他感到鼓舞,一个金属制的尖锐物品会对他现在的情况非常有帮助:他将手腕上的麻绳贴在那个几乎只有针尖大小的锐器上,努力摩擦试图弄断它的纤维——初时还不得要领,但随着麻线一点点破裂的声音传进男孩的耳朵,他逐渐找到了合适的角度与力道。绳索没能被完全割断,因为在那之前,它已经松脱到了令小精灵纤细的手腕能够从里面抽离开的程度,因此他也就不再在这工作上耗费更多的时间。双手获得了解放之后,他的手掌和指尖很快因为血液回流而感到了针刺般的强烈疼痛。男孩忍住呻吟,交握双手揉搓着,又试探着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毫不意外地发现上面已经被勒出了深深凹陷下去的痕迹,些许碰触也会令它们生成一阵阵钝痛。
现在情况有所好转了。虽然不是决定性的颠覆,但也令男孩得到一些安慰与希望。他稍事休息,等自己的双手和腕部不那么疼了,便开始计划自己下一步的行动:他再次在棺木之内摸索了一番——这次他的两只手能分开行动了,因此探查得更快也更仔细些,但令他失望的是,他没能发现什么非常明显的缝隙,或者容易松脱的结构。
男孩因此感到沮丧,因为他不知道该从哪里、怎样开始。他试着敲打顶上的木板,但除了被土地闷住的“咚咚”响声以及从木板缝隙之中滑落下来的尘土之外没得到任何东西,也看不到可能的进展。他试着探索了周围三次,最终依然只能绝望地接受这个现实:没有什么能供他逃脱的缝隙或者疏漏。
但他没有就这样放弃。死亡的威胁会把任何一个生物逼迫到你难以想象的地步。这孩子慌乱了一会儿之后,依然打起了精神,决定用自己的指甲对付四周的木板。他首先选定了那有金属针尖突出来的一块木头,试图从那里一点点将整个钉子抠出来,用作挖穿木板的道具——可以想见,这是一件漫长、折磨,鲜血淋漓并因此令人绝望的工作。那孩子身处全然的黑暗之中,不知道时间,也因此没日没夜地工作着。他原本被修剪得很好的指甲很快被磨秃了,指尖也渐渐变得鲜血淋漓,甚至有指甲因为使力不当而从皮肉上翻起。十指连心,这些都会给人带来钻心剜骨的痛苦,不过男孩被求生欲激发出了惊人的毅力,即便硬捱着难熬的痛苦也没有停息——于是他成功地拿到了那颗钉子,然后又尝试着顺着那个被指甲挖出来的洞口尽量拆下一块大小可以被拿在手里木板,准备用它来挖土。
即便他有了工具,这也花费掉了更长的时间:他很久没吃东西了,体力也遭到了很大的消耗,逼仄的棺木里可供呼吸的空气就只有那些,男孩逐渐觉得自己越发喘不上气,并因此感到头晕眼花。他的工作效率被极大的降低了,或许休息一下会更好些,但他不敢这样做:故事里都这么说,遭难的人因为疲惫而睡下之后便再也醒不过来了。一般情况下,因为失真,这个套路都是被用在雪山上的场景中的,不会被用在活埋的情景里;又因为一般情况下,能念给小孩子听的故事中不会包含如此真实的活埋要素,所以男孩也并不清楚事实上应该是怎么样的。不过这里,这还是一个歪打正着选对了的决策:棺木之中的空气有限,他没有睡觉的时间,必须尽快打通去往地面的通道,否则便有可能窒息而死。
男孩觉得自己花了一个世纪才终于拆掉了一块能让自己勉强通过的木板,又花了一个世纪才弄明白到底应该如何处理那些土壤才能叫它们乖乖待在原地不滑下来。他将清出的土堆有些吃力地堆进棺材内部的空间里,自己一点点往上爬……身上又痛又累,可他不敢停下。一旦停下,他便肯定会被恐惧与绝望压垮,再也拿不起手中的木板,也提不起继续向外挣扎的勇气了。
不知经过多少时间,终于,沉重的土块被顶开了一点缝隙,外界清新的风从那里吹进来。草木的清香和温凉的气流令男孩鼻子一酸,他多用了些力,让那个缝隙逐渐开得更大。这是令人雀跃鼓舞的实质性进展,他身体上的疲惫和疼痛在此时似乎都变得不值一提了。小精灵就这么拼着一口气让小小的缝隙变成了小小的洞口,外界的天光从开口处照下来重新落到他的眼里——很幸运,现在是夜晚,外界只有昏暗柔和的月光,因此精灵敏感的双眼不至于因为适应了黑暗之后突然接受了太过耀眼的光芒而出现什么问题。
男孩呆坐了一会儿,靠在身边的土堆上。他实在没有力气了,意识也逐渐变得昏昏沉沉。他听见微风拂过树梢时叶片摩擦发出的温柔沙沙声,他从前总是在这样的声音里渐渐睡着,而这声音仿佛令他回到了家中的庭院,父亲以木板和绳索为他简单拼凑出的秋千上:那里也和这一样,微风轻轻吹,树叶沙沙响……
他阖上双眼,鼻尖能闻到森林吐纳呼出的湿润水汽。耗尽了体力的男孩几乎就要这样睡着了——然而精灵敏锐的听力告诉他,在不远处的地面上有别人走动和低声交谈的声音。
或许他终于交到好运了!这想法令小精灵一个激灵便睁开了眼,在求生欲的驱使下大声地求救——他还是太小了,在此前的生命中又没有真正地遇到坏人,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会徘徊在犯罪现场且不对受害者进行施救的人,基本上只可能是凶手。
“救命!”孩童尖细而虚弱的声音划破了浓重的夜色,成功地吸引到了附近人的注意力。男孩听见一些通用语的句子,语气上表示疑问,然后是其他人向自己的方向靠近的脚步声,震动顺着大地和土壤传递过来。
“救救我!”只勉强能看得到外界的男孩在坑底恳求。几个脑袋从外界凑近,以打量的目光俯视着他。年幼的精灵尚还并不能完全理解那些眼神中所蕴含的感情,但那让他本能地觉得不妙,因此停止了呼喊。
可是已经晚了。这些人——他在失去意识之前的最后所见到的那几个人类,已经发现了他。
“看啊。”打头的那个说。月光从斑驳的树影间洒落下来,这些人已经全都脱去了不起眼的斗篷,显露出其下装饰繁复华丽的血红色长袍,“我们的小英雄自己逃出来了。”
男孩一时间说不出话。食尸鬼身上的腐臭味令他作呕,对不死生物的本能恐惧也叫他瑟瑟发抖。他似乎隐约明白了这些人聚集在此处的目的,但又拒绝去思考,拒绝去相信。
只是这场小小演出的策划之一,已经决定要向不知情的演员透露他们的剧本了:
“我没想到还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不过这也证明了,他是一个非常鲜活的祭品。”一个低沉沙哑,因此而显得邪恶的女声愉快地说,“我建议提前举行仪式——主会喜欢他的,因此也会原谅我们的小小逾越。”
皎洁的月光落在静谧林间尚未完成的简陋祭坛上。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