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石碑旧日回忆起,欲承仙秘境缘再续
顺序是这样的:最左边的是柳拂衣,我师弟,在他身旁的是林凤,我师弟的师弟,然后是我,大师姐,最后是谢景宣,我师弟的师弟的师弟。
故事的开始,我应该介绍一下诸位主角,但眼下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们解决——我们四人面前的这玩意,或许与近日来传得沸沸扬扬的归虚秘境有关。秘境重启之事已是人尽皆知,五十年时光,对于修士来说算不得长,可也并非转瞬即逝。
五十年前,我那不靠谱的师父留下一封信,只身前往此地,随后再无消息,又或者说,最后传来的消息是秘境动荡,所有人飞升失败,而他下落不明。于是我四人一路打听消息至此,不说坎坷,但也颇多麻烦,按照往常,我早撂摊子离去,只是因为这个人师父,这才坚持下来,然附近除了这立于枯林之中的一块碑,再无其他。
石碑埋没春草,斜卧低枝,暮云荒凉,山鸟飞过,皆不作停留,颇有末路惊风雨之感。
师弟——最大的那一位——柳拂衣道,那碑上有字。
我自是知晓那石碑上的字,一眼便清晰,纵使风霜侵染,攥刻其中的字迹逐渐模糊,但不知为何,这首诗似是有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强迫我看过去、强迫我记住它。
尘世纷扰修真途,欲飞升者炼凡躯。
弃却皮囊之重累,斩断世俗之情缕。
魂魄归真合太极,静照丹田蕴元气。
待至三花聚顶时,五气朝元飞升际。
道心恒守自然法,乘风御剑凌霄起。
按道理,或者,按照过去我挑灯通读的那些话本,又或者是道听途说来的传言,在我念完之后,理应有事发生,要么从天而降白衣飘飘的仙人,要么有光乍破,将我几人卷入漩涡之中。
什么意思?玩我呢?我怒目而视,转头看向林凤,用眼神示意他也来试试——你,上!
我从认识林凤起,便觉得和他意气相投,柳拂衣会以各式各样的聪明理由阻止我,谢景宣对我平日里做的那些事不屑一顾脑子里只想着切磋练刀,只有林凤和我玩到一起,不管是干坏事还是干好事,我总爱拉他一起,而他往往也欣然应允。
这石碑安然无恙不动如山,简直是岂有此理,我虽不能对他做什么,但我师弟说不定可以啊!而且我有堂堂三个师弟,每一个都比我能打,这三人各司其职,我负责坐收渔利,我们四个岂不是天下无敌?
提到师弟,这里面还有一件不为外人道的事。我其实是我们四个中最年幼的那个,但偏偏我排行老大,是所有人的师姐,这倒不是有什么玄机奥妙在其中,只是当初我遇见柳拂衣,他出现在没过我整个人的芦苇中,蹲下来,温声询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上山时,我脑子一抽,鬼使神差地问,我能不能当辈分最大的那个,他起先一愣,随后笑起来,回答我道,当然可以。我二师弟确实长得好看,尤其是笑起来,晓色云开,风烟俱净,好一个花动一山春色,现在想来,恐怕也有当时被这张脸和他手里的糕点蛊惑的缘故,这才不明不白地跟着他走了。
那个时候,柳拂衣和林凤都已经是师父的徒弟了,但对于我这个强行给自己抬咖的行为,所有人都没有不满,甚至会笑眯眯地叫我一声大师姐。尤其是林凤,我俩有一次偷偷留下山,带了几壶好酒回来,趁着夜色上山,许是山间的景色如梦似幻,云雾缭绕,万籁俱寂,我们在一处亭子里歇息,本想着带回去同柳拂衣分赃,最后还是没忍住,你一杯我一杯饮了个干干净净。时间过去太久,具体发生了什么我已不清晰,但是我记得我们靠在一起,试图从空荡荡的酒壶里找出点酒来解馋,奈何最后未果,于是开始上言不接下语地聊起天,我和他讲我来到山上之前的事情,林凤和我讲他和师父的故事,末了他道,师姐,我今天好开心,我道,我也很开心。在我说完这句话后,熹微的晨光洒了进来,落在我二人手边——太阳出来了。其实我本思索着若此地不能称心如意便寻个日子溜出山门,定是在这一声声大师姐里迷了心窍,留到了现在。
后来谢景宣来了,他一开始用的名字是王朝朝,我听见这三个字,便知晓这是假名,怎么会有人长成这样,却用这样奇怪的名字,分明是文不对题。那之后没多久,谢景宣留了下来,成了我们的师弟,知晓我是大师姐的当天,他莫名其妙找到我,一声师姐刚开口,挥刀就要砍我,我大惊失色,此人竟有如此贼心,入门第二天就要手刃大师姐,难道在人间做散修的这些年没学过长幼尊卑、不懂得尊老爱幼?谢景宣的刀,是带了杀气的刀,因着毫无戾气,更显得纯粹,这样毫无杂念、一心向前的刀往往更可怕,天地良心,我一招都接不下来!最后还是因为我的尖叫声惊扰了山里的师父,在柳拂衣的解释下他才收起刀来。他在收刀的瞬间看了我一眼,我发誓,他虽一句话未说,但那眼神分明是在指责我的不学无术。
我对林凤道,你上!林凤笑着凑过来,小声耳语,师姐,要不你踹一脚?
与此同时谢景宣跟着道,要不我来劈开?
你劈开和我踹有什么区别?我瞪他一眼,只觉得林凤的话很有道理,不如说是茅塞顿开——这玩意不给我面子,我又何必给它面子?我义愤填膺,拎起自己的裙摆,全然不顾身后柳拂衣未说完的一句“等”,一脚踢了上去。
如果在踢上去之前有人告诉我,在进入秘境时要回忆起自己的过往,我必定会绕到谢景宣背后踹他一脚让他来干这件事。至于为什么踹的是谢景宣而非另外两人,当然是因为我是睚眦必报的小人。
在成为修行者、跟着柳拂衣上山之前,我的日子被割裂成两段。因为身体不好,又是家中幼女,父亲母亲乃至于家族里其他人都对我极其宠爱,就算我想要摘星夺月,只怕也会想尽办法让我满足,现在想来,在这样溺爱的环境中成长,恐怕鲜有人能有一个好脾气。所以我也没能例外。仅仅一次的想法没被达成,我便赌气离家出走,等我再回家时,便只有将要燃尽的大火与断壁残垣上的一道模糊的身影。漆黑的,混沌的,快要熄灭的火花仿佛发出了尖叫,比风声更刺耳,那个人背对着我,手中握着一把长剑,没有转头,整个人被深色的披风罩住,甚至分不清是男是女。
我不介意忆起这一天的场景,但不应该是这里,不应该是此时。但心里又隐约觉得,这或许是一种征兆,也许在这里,不仅仅是关于师父,我自己的那些事情也能找到答案。
vol.227【感情】《辞呈》
作者:舞舞纸
评论:随意
背景:请喜欢日料店甜点的朋友们务必看下这个视频,这是日料店里常见的南瓜挞:https://www.bilibili.com/video/BV1Du41177aK/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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辞呈
店长:
展信佳。
现正式向您提出辞呈,辞去“南瓜挞”咖啡厅女仆一职。
自您收留我来,已有十余载,如今我不再是少女的年纪,扮演的女仆也无法再取悦到客人。继续留在店中,只会成为您的负担,所以我决定自行离开,不再给您增添烦恼。
我此番离去,绝非是对您、对您的书店有所怨言。忆起十多年来的种种,我对您只有感激。尽管您一直在我面前扮演着一个愚蠢、肤浅、自作聪明的商人,但我知道您的作为,实际上保护了我,保护了一个愚蠢肤浅的人绝对不可能去保护的东西。不过不可否认,您确实有点子自作聪明,您以为您拙劣的演技可以欺骗到我,这是我所见到的,您最愚蠢的一面了。
我简单说下,这十年来您在我眼中是个什么样的人吧,这样也可以让我的感激变得更加真诚。
十年前的我,只是一个十岁的小女孩。所有人都以为我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鬼,不但没有将父母的罪迁怒于我,还将我塑造成了一个自小就被苦难教育戕害的受害者。一般的孩子,十岁多半没有把字识全,但请不要忘了,我家曾是书店,我的父母是苦难的歌颂者,我开智很早,父母对我实施着严苛的教育,每天逼着我听说读写,十年前我已经记事,自然知道发生了什么。
十年前,伴随着新青年的觉醒,苦难之城变成了快乐之城。人们意识到人应当快乐地活着,歌颂苦难、赞誉牺牲……上一辈人的天经地义变成了有违人伦,那些载了错误思想的书本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违禁品。我家里堆满了违禁品,觉醒青年们将这些违禁品一件件地卸在我父母托着的木板上——他们歌颂苦难,让他们遭受苦难是对他们的尊重与祝福,让他们被知识压垮是对他们的成全和奖赏。
我的父母被祝福和奖赏压垮了身子,接着又被笔记和书信呼了当头一棒。觉醒青年们在书店里找到了了订货单和留言簿,按图索骥,像挖土豆一样挖出了一串错误思想的拥趸。骨折和瘫痪没能杀掉我的父母,但对友人和爱书之人的愧疚能。
如果不是您的收留和收购,一个无依无靠的十岁女孩如何长到今天呢?
您将我连我家书店一同买下。
书店的书架被您重新扶起,您将架上的书换成了觉醒青年喜欢的彩色读物,您将半个书店改成咖啡厅,你让我穿上了连膝盖都盖不住的短裙,用最假的声音唤客人“主人”。
不得不说,这是我最不满的一点,你把我当洋娃娃打扮,还让我说蠢话,当我被客人调笑、骚扰的时候,当我被觉醒青年尊重、祝福的时候,你都没有站在我的这边。你就像一只皮皮虾,你不清醒、不进步,只是不想得罪你惹不起的人罢了。
这没什么不好的。
在快乐之城,追求快乐和回避苦难是绝对的正确,你只是做正确的事罢了。
而且相比你的优点,这些缺点并不足以让我厌恶你。
我在这里,再次,正式地,向您表示感谢。
感谢您留下了我家的书。
苦难之城的人背负着原罪,这里原本是思想犯的流放地,我们身上都流着思想犯的血。我家的书是思想犯和思想犯的后代写的书,它们记叙着有罪的思想,按进步青年的说法,是旧时代的大毒草。
有的毒草鼓励青年踏足未知险地,有的毒草鼓励青年质疑科学真理,有的毒草鼓励青年无私奉献,有的毒草鼓励青年为爱牺牲……这些毒草否定了物质的唯一性,将虚无缥缈的思想情感当做了生命的全部意义,最终只会得到一具残缺的身体、一个毫无意义的谎言。
我的父母因为贩卖这些书获罪,我家书店的客人因为在书信和留言中表达了对这些书本的喜爱获罪,把这些书留在书店——哪怕是书店上锁的仓库——也是非常危险的。
不知是不是您刻意安排,那天晚上您在吧台落下了钥匙,我则寻着灯光撞见了您偷偷看书的模样。
你知道我有多吃惊吗?
我真的没想到,在书店摆满卡通画和写真集,对赠品和工艺如数家珍,只会向客人推销哪本书哪个角色适合当妻子的您,居然会倚靠在仓库的书架上,流着泪读《真理亚》。
《真理亚》讲的可是试管婴儿和克隆技术成熟的时代,一名想要体验爱情、想要结城家庭、成为母亲的女性的故事啊。觉醒青年是反对生育的,觉醒青年将生育视为对女性的剥削。快乐之城里没有产科大夫,快乐之城里的所有人都将自己视为最后一代,毫无后顾之忧地挥霍着祖辈积累的财产。我没想到你会看《真理亚》看哭,毕竟我当时并不觉得您是会读书、会体验的人。
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那是你故意做给我看的。
但不管那次是不是故意的,我都要承认,您在那之后也是一名非常优秀的书友。
在愉快之城,不对他人读书指手画脚的,就已经足够优秀了。
我今天的辞职,您应该早已预料,或者说这本就是您一手安排的吧。
之前您指名我接待国外来的客人,特地吩咐了不能怠慢。您说这样的贵客可不能吃店里南瓜挞,让我带他去最好的点心店吃现烤的手工蛋糕。
他说他是书之国的旅行者,也是书之国的移民官。他邀请我到书之国,那是一个没有进步青年,只有爱书的人的国度,每本书都能在那里找到爱它的人,爱书的人也能在那里找到所爱的书。我的天,我有多久没有听过这句话了呢,这可是我父母曾天天挂在嘴边,我家书店的宗旨理念啊。这位贵客希望购买苦难之城的书,他承诺会将书好好存放在一个照得到阳光的房子里,让它们可以被人捧在手中阅读。
我只是一个寄人篱下的咖啡店女仆,书本的买卖我本无权过问,您能在卖书之前征求我的同意,我非常感激。我希望我家的书能有我们以外的读者,但卖书一事最终还是请店长定夺。
另外,您能将我作为一名爱书之人推荐给这位贵客,我感激不尽。我与他相谈甚欢,相见恨晚。
我从他那里得到了书之国的签证,您看到这封信时,我应该已经坐上了前往书之国的火车。
我将移居书之国,这也是我向您提出辞职的原因。
为感谢您这十年来的照顾,我附上两件饯别礼。
一是关于南瓜挞的。如果忘记把南瓜挞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话,可以放进烤箱150度热五分钟。
二是关于书之国的。我用我的签证保证您的人格,如果您对南瓜挞厌倦,或者对书之国有所向往,可以来书之国居住几日,签证已经为您申请下来。欢迎您来我的书店,如有需要,我可以为您准备女仆的装束^ _ ^
此致
敬礼!
您的书友xxx
xx年xx月xx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