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慌,一瞬之间浑身上下都仿佛失去了力气,一种好似下一秒就会喘不过气来的感觉席卷了纳西的全身。此时此刻,只有两件事让他觉得自己大概还是个活人。
一个是胸膛里正激烈跳动着的心脏,另一个是右手正托着的略沉的袋子。
大约五分钟前,这个袋子还并不属于纳西。当时它正挂在上一任主人的腰带上,随着步伐发出一些金属相互碰撞、摩擦的声响。考虑到纸币被发明的时间,这种袋子通常会被人称作“零钱袋”,简明地描述了其功能的同时也告诉了人们里面拢共没有几个子儿。
不过,这只是除了这个地方之外的人们的“常识”罢了。在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四瓣花的阿兰德贫民窟里流传着这么一句话:“不管是多是少,听得着响就是好包。”显然,钱袋的主人并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当然也就不会意识到有多少贪婪的目光已经循着声响锁定了她腰上的这个小袋子,有些人甚至开始在暗地里打赌会是哪个小子发上这笔小财。
这位缺乏警惕心的女士渐渐地靠近了一个巷口,好事者们也随之屏住呼吸,等待着第一匹冲出弯道的黑马——这关系到谁能够喝到下一口酒。谁也没有料到的是,从巷口里摇摇晃晃走出来撞上这只肥羊的人是纳西。
“呸,这把不算。”打赌的几个混混不约而同地嚷嚷起来。谁都知道帕斯卡老爹捡来的儿子纳西是朵贫民窟里的白水仙,但凡是穷小子们的恶习一样没沾,每天也打理得干干净净,他要是会偷别人钱袋那可比母猪上树还要稀奇。
实际上纳西也没有那个意思,纯粹只是饿昏了头,两脚发软刹不住车撞了上去而已。可这一撞倒是鬼使神差地让他把钱袋摸了去,而那位女士也没发觉,只看到撞了自己的小子虽然穿着补丁衣服,长得却是眉清目秀,身上也不像那些混混有些怪味,顿时没了警觉心。她把纳西拎了起来,随便数落了两句就放他跑了,走的时候还时不时回头看看他那少见的淡绿色眼睛。
总算回过神来的纳西感觉衣服里有什么东西硌得慌,于是走回出来的巷子里打算看看是什么东西。等他看清袋子里装的是什么的时候差点没一屁股坐到地上——虽说不是什么大数目,不过省着点花也足够一个礼拜的开销了,打从老爹过世那天起他就没见过这么多钱了。空空的肚囊适时地叫唤了一下,像是在诱惑纳西把这袋子据为己有。“想想吧,一礼拜不用挨饿了,还有什么比这更美好?”不知道哪儿来的恶魔也在纳西的耳边低语。
思想斗争了半晌,他决定还是把钱袋还给那位女士,怎么说也是不义之财,心里总还是过不去那道坎。纳西揣着钱袋小心翼翼地走出巷子,虽然没有有意做过坏事,贫民窟里是个什么样子他心里还是一清二楚,只要走到这种宽敞的大路上,没有一万也有一千双眼睛在盯着自己,一不小心丢点什么东西再正常不过,财不露白在这儿得到了最好的诠释。虽然照那位女士的样子来看就算还回去了过会儿还是会被偷,起码不是自己偷的就好,纳西边想边朝着女士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也许是发愣的时间有点久,纳西和那位女士之间隔了相当长的一段距离。他把钱袋抱在肚子上,佝着身子向前走,脑袋里思索着一会儿要怎么解释关于钱袋的事情。不过看她刚才对我还算和气,应该是个好人,我诚恳点道个歉肯定就没事了。纳西心里打着如意算盘,加快了步伐。
就在这时,巷子里蹿出来另一个混小子,直勾勾地撞上了那位女士。看到这一幕的几个大混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显然是在幸灾乐祸。果然,她发觉了在自己腰间摸索的脏手,于是一个耳光把那小子扇了出去,随即意识到钱袋不见了,又快步上前一脚踩在还没爬起身的小混混腿上,一时间哀嚎声在整条巷子里回荡着。
“老娘的钱你也敢偷?赶紧交出来,脏了老娘的鞋你赔得起吗?听到没?!”女士边骂着边用鞋跟碾着那混混的小腿骨,逼着他交出并不在他手上的东西。见他只是在地上打滚求饶,兴许是那袋钱对她来说确实没多少,抑或是不想在小混混身上浪费太多时间,撒气似的又连踹了几脚之后那位女士便气鼓鼓地走了,临走的时候还不忘骂上两句:
“人渣,你们这群垃圾早点从阿兰德消失算了,我看喂给外面的黑兽就挺不错的……”
抱着钱袋的纳西背靠着隔壁巷子的墙坐了下来,那位女士踢打小混混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人渣、垃圾,他总算真正意识到自己在外面的人眼里到底属于什么东西。纳西不禁回想起以前老爹接待过的客人看着自己的眼神,过去的他并不理解,但是现在他明白了。
那眼神里饱含着不屑与轻蔑,仿佛就是在看垃圾一般。
“原来如此……那我在傻坚持什么?”纳西在心里问自己。
“就是就是,早该想通了。”另一个声音在心里回应着他。
……
也许,从那天起,一只小小的野兽在纳西的心底里觉醒了。
序章·召唤
睁开眼睛,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天花板好久才想起来自己在一个月前已经回到了那个完全不打算回去的家,以及自己回去是为了什么……
睡在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房间怎么反倒总是有种陌生感呢?我叹了口气,起床光着脚走进浴室。为了之后的仪式,浴缸里热水早已准备好了,散发出来的蒸汽并没有让我感觉到有多温暖。将自己沉入浴缸,头枕在边缘,看着蒸汽,目光涣散。
“圣杯战争……吗?”
被父亲从战场上召回来的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又想出了什么花样逼我回去相亲结婚的,无视了几次之后,直到连同“邀请函”一起寄到我的手里。那是由魔术师协会发出的,与其说是“邀请函”不如说是“征召令”。
圣杯,能实现一切愿望的万能许愿机,到达“根源”的尝试,是每一个魔术师都不能抗拒的的诱惑,同样危险也是巨大的。
圣杯战争,为了夺取只能实现一人愿望的圣杯,而被选中的七人魔术师,召唤被称之为“Servant”的英灵,通过殊死搏斗来决定谁才真正有资格捧起圣杯的仪式。然而这一次却是特殊的,“当圣杯战争可召唤的7组主从为同一阵营时,将增加7位参与者,进行7 VS 7的团体战。”这是征召我去参与讨伐的理由。
到达“根源”对我来讲没有任何吸引力,实现愿望那一部分能更加吸引我一点,虽然我对这个保持怀疑态度。而且就算我没有取得圣杯赢得战争,退而求其次只要帮助魔术师协会这边取得胜利就可以了,得到许诺的条件对我来说也是没差。按理说这种“好事”根本轮不到我家这种落魄的小家族来,毕竟之前“冬木的”圣杯战争可是有时钟塔的大人物参加过的。而之前魔术师协会对那些反叛家族做了什么,也并非是什么秘密。这次也是一样,他们是不会允许这个脱离他们的管理的。虽然不知道父亲是怎样弄来的资格,他又想通过这个得到什么,但我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去给“大人物”当炮灰。啊啊……好烦,我讨厌去衡量这些东西,朋友送的小玩意儿要比这些可爱多了!这么一想需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呢……
如果我死了……父亲会不会用尽全力去把哥哥找回来呢?我的自由而又强大的兄长……
“克劳迪娅小姐,仪式的时间到快到了。”
门外侍女的声音把我发散的思维拉了回来,抬手抚上右手臂的令咒。走吧,既然下决心了就不能逃了。
“知道了。”
稍稍提高了音量回答她,起身换上准备好的衣服走出浴室,侍女对我行了一礼转身引路。很快就到了地下室的门口,那里是父亲的工房所在。
推开门,偌大的空间里地面上绘着几乎占满空间的巨大魔术阵图案,上面的祭坛已经准备完毕,放着父亲不知从哪里弄来的圣遗物。
我并没有询问有关圣遗物的事情,比起用圣遗物指定能召唤出来的英灵,我更倾向于不用圣遗物召唤和自己相合的,毕竟就算再强力的英灵,不能听话更是一大麻烦。不过看在这次父亲把家传的几样礼装都拿出来给我用的份上……我妥协了。因为这一次父亲他看起来真的是要拼一把了,稍稍顺了他的意也并无不可。
“开始吧。”父亲站在一边一脸凝重地开口。
不放心我吗?那也没有任何办法,除了我你现在没有任何选择。抬眼看到在父亲身边的母亲对我鼓励地点点头。将视线收回稳定心情,将自己的状态调整到最佳,毕竟接下来就是接受考验的时刻,如果失败了,自己也将丢失性命。不过……在找到哥哥之前,我是不会那么轻易就去死的!
站在魔术阵之中闭上双眼,抬手指甲刺破掌心,随着一滴鲜血的渗出,身体内的开关随之开启。
开始咏唱那段召唤咒文。
“——盈满吧,盈满吧,盈满吧,盈满吧,盈满吧。
周而复始,其次为五。
然,满盈之时便是破却之机”
随着吟唱体内的魔术回路开启,由魔力循环所引起的恶寒和疼痛不停的冲击着全身,这种感觉无论何时都是那么讨厌。就算再不愿意我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感觉。
“宣告——
汝身听吾号令,吾命与汝剑同在
应圣杯之召,若愿顺此意志、此义理者,
回应吧!”
可以感觉得到周围的气流围绕着我快速旋转,耳边还能听到魔力摩擦所形成的噼啪声。体内魔术回路逐个开启,越来越活跃的蠕动引起的连锁反应就是令人想高声惨叫的痛楚。仿佛身体已经不是自己的了,而是变成了链接灵体和物质的通道,魔术阵的一部分。
“——在此起誓,
吾愿成就世间一切之善行,
吾愿诛尽世间一切之恶行。
汝等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
由抑止之轮而来吧,天秤的守护者啊!”
用尽力量将咒语咏唱完毕。狂风骤停,就算闭上双眼也能感觉得到的强烈光芒消失。忍耐着体力被大量抽走的疲惫感,慢慢睁开眼,只见一位俊秀的金发青年站在面前笑着看着自己。
“你就是把我召唤下界的魔术师吗?”
对方一开口,那接近少年音的轻盈感,让声控的我恍惚了一下。这声音让他的感觉比他的外貌小了几岁,当然,和英灵谈论年龄问题纯粹就是个笑话。挥开脑中已经跑题了的想法,挽起右边袖口,把咒印给他看。
“是的,我是你的master。克劳迪娅·威尔钦斯卡。这次的圣杯战争,就拜托您和我一起战斗了。”
“啊……真是麻烦,虽然我不喜欢争斗,既然来了就看看吧。”青年挠挠头正色回答道:“Servant Archer应汝之召唤前来,至此契约成立。”
话音落下的瞬间,我清晰地感受到了一种自己的魔术回路和什么连接上了的感觉,魔力顺着连接缓缓流出。这就是契约?还未来得及仔细感应,就被父亲的声音打断。
“克劳迪娅,他的属性怎么样?”
抬头看了Archer的属性报给父亲听,听到最后,父亲黑着脸直接摔门出去,母亲默默跟了上去,没有看我一眼。我再三确认archer的属性后抽抽嘴角,扯出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好吧,这个问题可能真的是我的锅,但其中一项未免也太过离谱了吧?!
“你的真名是……?”
“————————-”
“我知道了,我还是叫你Archer吧,我们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Master?”他的微笑看着很舒心,就算这样也动摇不了我刚刚下的决定。
“叫我克劳迪娅就好。明天起我将开始准备参战事宜,等开战前我会先去这次圣杯战争所在的地方跟教会报备参战,等我将一切都布置好之后,你再过来和我会和好吗?”我认真地看向这位以后有一段时间里将会和我生死相托的伙伴。“我不想因为你的幸运值问题而影响到我陷入‘由于各种意外而导致的,没有在限定期间报到而被取消了参战资格。’这种乌龙里。”
“好……”Archer看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那这段时间需要我做什么?”
“你的房间已经准备好了,我先带你去。开战前你在这里休息或者出门都可以,只要你别被其他魔术师发现。至于我父亲母亲那里……你不要太在意就是了。”带着他到他的房间,顺便塞给他一个笔记本电脑,教他怎么用。“用这个可以查到很多现代的信息,如果不想出去用它也能让你了解一部分现代的状况。今天很晚了,早些休息吧,晚安。”
三个月后——
冬季的圣马洛并不是观光的好时机,但独特的海面仍然会让人着迷。随着潮汐出现的通路,狭窄的小巷,放晴时的湛蓝天空美得令人心醉。下定决心在战争间隙一定要好好拍拍这里。
一下飞机,趁着天晴拿着地址找到魔术师协会指定的教堂,跟神父报了备才算安下心来。
自从开始正式向圣马洛的这处教堂进发,经过了3次买错火车票4次改签飞机5次坐错公车之后,终于能在时限内到达并报上名,其中艰辛简直能说上整整一天。明明Archer不在我身边,怎么还是会受到影响啊?都准备完毕之后早早出发是正确的的选择啊……
回到落脚点,一边组装着朋友帮忙给运到的小玩意儿,一边研究地图。忽然听到门铃在响,迅速将组装着的东西收进箱子里,起身时顺势将箱子踢到床下,留下地图和一些衣物散在床上,呈现出自己刚进门不久还在收拾的状态。打开门,对着站在门外有着熟悉气息的拎着几个包的男子怔了一下。
“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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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发个文字版,配图后补。
重头到尾都充满槽点,反倒不知道从哪里吐才好…………
帮黑C组上传,黑C组暂时还没有ELF账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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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利安在唱歌。
虽然歌声时有时无,虽然曲调断断续续,但她确实是在唱歌。
这间位于巴黎19区的地下室狭小、昏暗,孤零零悬在中间的电灯在角落处留下了过多的黑暗,尤利安用水银溶液补上魔法阵的最后一笔,然后自上而下地注视着自己的杰作——消去中画上“消灭”、“退却”四个阵即为召唤之阵,这作法她在脑内实践过许多次,不可能出错。她又拿起一旁已经研磨得极细的硫粉,一点一点洒进地上的水银里,她往上加施了一个升温的魔法,使水银和硫更快进行反应,黄色粉末甫一落下就从液体里升起凝固的黑。她看着被黑线重新描画了一遍的魔法阵,不禁笑了起来,那断断续续的歌声也变得更大声些了,让人能听清含糊不清的歌词:
“……Debout ,les damnés de la terre……”
“…La raison tonne en son cratère …C’est l’éruption de la fin……”
她就这么一句一句地唱着国际歌,时而停顿一小节,之后又从这一句的开头重新开始。尤利安出生在东德,这个国家的每一天伴着国际歌开始,又伴着国际歌结束,她就出生在这当中某一个广播里播放着国际歌的时刻。很快两个阔别已久的国家合而为一,可她的街区又因政治体制的转变而陷入了混乱,“融合后的阵痛”,是的,他们管这叫阵痛,从物质紧缺到失业,在这些痛苦里沉沦的人们不是个体的人,而是历史潮流中模糊了面目的消耗品……于是她继续唱着国际歌,从出生开始,唱过童年、唱成少年又唱成青年,离开父母去主家时哼着这个曲调,又哼着它回到欧洲大陆,或许在未来的某一天死神也会哼着这个调子来找她。“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这个明天到来了吗?没有,永远没有,威权主义社会垮台了,资本主义又卷走人们的时间与金钱,人民永远痛苦、永远天真、永远在痛苦的两极里震荡着,她上过街、抗议过、也走到过那些被侮辱与损害的人中间去,然而她看得越多,左翼的理想宣讲得越多,她越觉得不知所措。怎样可以消灭苦难?平等、公义这些理想怎样才能实现?她不知道,她的伙伴不知道,就连那些提出左翼理念的人也无法提出解决方案,所以尤利安永远走在没有终点的道路上,所以尤利安永远唱着国际歌。
但若世俗的斗争无法解决,总有一些超乎常人想象的方法可以带来希望。
转机发生在三个月前,尤利安截下了一封寄给戈德斯坦主家的信,寄信人是阿本德罗特家的家主。阿本德罗特与戈德斯坦一样都是曾有过辉煌而今却日渐沉沦的家族,两者忽然通信,必定不会只讨论今天天气真好,于是尤利安拆开信封上的火漆印,而后,一份馈赠降临到她身上。
这是一封圣杯战争的邀请函。
圣杯,传说中能实现一切愿望的愿望机,只要赢得圣杯战争便可获得圣杯的使用权。而阿本德罗特邀请戈德斯坦参加的,又与在东木发生的、由七名御者与七名从者互相厮杀的圣杯战争不同,阿本德罗特希望能将七名英灵全部据为己有,而后以这七名英灵的力量向魔法协会发起战争。于是他发邀请函给所有日渐没落的家族与对魔法协会中高高在上的贵族们不满的人,希望以他们的力量来一齐打开大圣杯,向魔法协会全面宣战。
倘若是能实现一切愿望的圣杯,那必定可以消灭世上所有苦难;而这场圣杯战争本身的意义,就是为了反对魔法协会那些以出身论否定一切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小家族的腐朽之徒。这是一场魔法界的革命,尤利安最终下了这样的结论,没有什么比这样的战争更适合尤利安了,她生来便是为了此道,倘若一场革命是模糊却炽热的火焰,那她愿意当其下的木柴——“旧世界打个落花流水,奴隶们起来,起来!”而戈德斯坦,那个总是挂着一副鄙夷的神情、每天想的只有怎么让自己那小小的家族重现虚幻的光荣的自私鬼家主,圣杯给了他又有什么用呢?最后往复循环的,只有人类的贪欲与无尽的战争,一切都不会得到改善。
这场战争应该给世界带来更好的。
“这是最后的斗争,团结起来到明天!”
在此之前,尤利安从未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参与圣杯战争。戈德斯坦向来是一个小家族,十九世纪时出现过一段时期的辉煌,如今则日趋没落,纵然家主心存不甘,想要make Goldstein great again,但衰落也无可避免。上一任家主为了重现辉煌,将所有旁系里资质尚可的孩子都要到主家来统一培养,尤利安是其中一员。她的父母在社会主义的强压下早已忘了什么是魔法,但他们不希望尤利安继续留在混乱的东德,于是他们同意主家的要求,将尤利安送往英国。
年幼的尤利安还为踏上异国而兴奋,更别提她是以一个魔术师的身份,社会主义国家可容不下魔术;然而随着年岁渐长,她愈发为此地感到不适。那些戈德斯坦家的魔术师个个挂着虚伪的笑容,眼睛里却都是无法掩饰的蔑视,他们看不起彼此,却又需要利用彼此,每个人都认为自己是那个能让戈德斯坦家复兴的天选之子,每个人都能讲出自己的一千条理论却又禁止他人谈话,就连孩童都被规训得压制一切、反对一切,陈腐空气与熏香芬芳混合在一起,几乎让尤利安窒息。当你们在这里夸夸其谈的时候,你们的亲戚在挨饿、在受苦,你们凭什么能站在这里什么都不做?你们凭什么让这个家族强大呢?尤利安这么想着,甫一成年她便逃出了英国,重又回到欧洲大陆。
她不是戈德斯坦家当初集合的那一批孩童里魔法回路最好的一个,却也不是资质最差的,主家也对她的叛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唯一幸运的是她有着一项被这个家族的魔术师都弃若敝屣的东西——一个不错的脑子。哪怕是去普通的大学读了自然科学,她也没有完全放弃对魔术的研究,在叛逃后她开始监视着戈德斯坦家,戈德斯坦不会满足于现在的地位,有朝一日他们必定会为更大的光荣而战,她若介入他们的战争,倘若不能捞到一些利益,也能将戈德斯坦家彻底摧毁……
可她没想到他们采取的方法会是圣杯战争。
尤利安算不上一个优秀的魔术师,魔术用来防身尚可,但用来战斗?她很少伤人。在给阿本德罗特回信之后尤利安伪造了一份记录,向学校提出延迟毕业的申请,从而暂停了此后一年内的所有学业,之后便租下19区这个鱼龙混杂处的地下室改作自己的工房开始着手圣杯战争的准备,她翻阅了所有能找到的与魔术相关的书籍——包括当初她从戈德斯坦家带出来的、学习战斗的方法、制作可以用来应急的礼装、委托朋友找来可靠的圣遗物,诸此种种。三天前她看到手臂上出现称作“令咒”的红色印记时不禁跳了起来,这是圣杯认可其作为圣杯战争参与者的证明;而阿本德罗特家也还未发现与其接洽的不是戈德斯坦家当任家主,只是某个流落在外的叛徒魔术师。
一切顺利,眼下唯一需要担心的便是召唤。
她又抓了一把盐,撒到因加入硫而变黑了的魔法阵上,水银、硫磺与盐,炼金术的神圣三元素,代表了命运轮的三个方位,用这三样东西画成的魔法阵应该能召唤出足够强的英灵。之后尤利安拿起一旁包裹在白布里的圣遗物,这件圣遗物是她的一位二手古董商好友找来的——“关于那位国王的传说真真假假,我们也分辨不了……”那位古董商不停地道着歉,最后却还是拿出了尤利安想要的东西,“但这个应该是真的。”
尤利安剥开层层缠绕的白布,她拿到的圣遗物只是小小的一片金属,据说是查理曼大帝的佩剑Joyeuse的剑鞘上损坏脱落的一片。就欧陆而言,能召唤到的最强英灵莫过查理曼大帝,倘若能成功召唤出他,不仅在战力上足以弥补尤利安本人的缺憾,其强大的力量也大大增加了获胜的概率,尤利安无比希望延续至今的强运能继续延续下去。
她最后确认了一遍魔法阵,画法没有错误,也没有任何歪曲或斑驳的地方,而后她将那片小小的金属放了上去,金属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锈迹斑斑,但从锈里暴露出来的部分能看出其原本工艺之精湛。国际歌的歌声停在了“Le soleil brillera toujours”一句,一切准备都已作绪,尤利安沉默地望着魔法阵,她摸了摸左臂上的纹身,“liberté、égalité、fraternité”,然后是其下鲜红如出血的伤口的令咒。
这是从无解的困局里跳出来的唯一机会,越过这场战争便可看到理想的光明世界,一个尤利安愿意赌上一切去换来的世界。
不应该有任何犹豫了。
“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满盈吧。”
“周而复始,其次为五,五然,满盈之时便是废弃之机。宣告汝身听吾号令,吾命与汝剑同在。”
昏暗的房间慢慢被魔法阵发出的光所照亮,复杂的音节回荡在空气中,魔力自尤利安的身体里被拉扯而去,脚却像生了根般的矗立在此,尤利安恍惚间有种自己将要被撕裂的错觉,她强迫自己看向面前愈发大放光芒的魔法阵继续下去。
“应圣杯之召,若愿顺此意志、此义理的话就回应吧。”
让这光芒照亮所有苦难,所有不自由。
“在此起誓,吾愿成就世间一切之善行,吾愿诛尽世间一切之恶行。”
毁灭世所不公,消灭世所苦者。
“吾即手握其锁链之人,汝为身缠三大言灵之七天,来自于抑止之轮、天秤之守护者!”
而后光芒更盛,尤利安用手遮蔽着双眼,她扶上一旁的墙壁好让自己不彻底倒下去。白色的光芒中复又浮现出金色光芒,那金色逐渐成型为一个人影,自明亮得如同太阳般的光芒里、自这无限美丽之巴黎的某间地下室里,重现那曾在法兰西上空回荡的声音:
“召唤郑重现法兰西的,可是汝?”
尤利安躺在地下室之上的某个房间里,痛苦地捂上了双眼。召唤出来的那位英灵被她暂时安排在了隔壁房间,但显然这位国王对这间旧公寓的环境十分不满,打开房门便咒了咒眉。她准备好了一切,也检查好了一切,这应该是万无一失的,却没想到一个不大不小的错误将她的计划导向了完全不同的地方。
问题的根源在那圣遗物上,Joyeuse虽是查理曼大帝的佩剑,却也是法国国王世代用来加冕的剑,因此她特意向那位古董商反复确认这金属片是来自公元八世纪的,但目前看来在古董商面前利益大过了友谊,这碎片的年代也十分存疑了。
所以该感谢他好歹没有给赝品么?尤利安自嘲地想着。她回想起召唤时的场景,召唤出来的那位国王有着比起常人显得过于矮小的身材,面目用金色的面具遮挡住了,唯有一双灰蓝色的眸子露了出来,身上穿着繁复的十五世纪行军服,然而黑色的袜子下脚踏的却是一双高跟鞋,就连盔甲上都系着一个红色的蝴蝶结,这样的服饰比起行军打仗,似乎更适合用来做展示。
而且这真的是……太gay了!想到这里尤利安更用力地捂住了眼睛。她在看到这样一位英灵之后愣了两秒,从而失去了发问的机会,反倒是那位国王皱起了眉,问道:“汝即为郑的master?”尤利安这才反应过来,她低下了身子以拉低二人之间的距离,然后指着上臂的令咒说:“我是召唤你到现世的master,名为尤利安·戈德斯坦。”
“郑名为路易,乃Caster职介的servant,汝将郑召唤至现世,郑便将你视为master。”
尤利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后更仔细地打量着这个英灵,身材矮小、路易、身材矮小、路易……忽然她睁大眼,她知道这是哪一位国王了,他虽然不是如查理曼大帝那般战斗力强悍的英灵,却在知名度上丝毫不逊于他,尤利安差点激动地握住拳,这实在是天赐的幸运,幸好在这么多的路易中,偏偏是这位路易响应了她的召唤。
这时路易看着她又皱起了眉,他似乎无法忍耐他人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他刚想开口,尤利安便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我希望能夺得圣杯。“
“原因?”路易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调侃的意味,“你有什么愿望一定要借助圣杯?”
尤利安看着面前的国王,他面上的金色面具象征性的刻了一个棱角分明的唇形,显得冰冷且讥讽。一位封建王朝的领袖,一位俯视着王位下的一切的上位者能否理解这种理想?“我希望能消灭世上一切苦难。”她最后还是如此答道,“我希望能打造出一个没有贫穷、不义与不公的法兰西,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且都能得到幸福——不,不只是法兰西,而是全世界。”
路易灰蓝色的眸子暗了暗,然后他长久地盯着尤利安,直到尤利安差点放弃与之对峙,想要直起身来时,方才开口:“我不赞同你的理想。但我会全力帮你达成。”
直至现在,尤利安仍觉得召唤的过程如梦似幻,那真的是借由她的力量来到人间的灵魂吗?她借着窗外投入的灯光看到手臂上鲜红的令咒才有片刻实感,它不再像流着血的伤口了,更像结了痂的,她已经召唤出了一个国王,尽管这个国王看起来不完全赞成她,但怎么能希望一个上位者真正为人民而战呢?所有宣言都是为了个人的利益,自上而下的改变都是过度美化的幻想……既然路易也表达了战斗的意愿,那接下来要做的只有战斗,不停战斗。
她伸开手,五指在微弱的灯光下显得冰冷且易折,而后她将手指紧握成拳,抓住那窗户里透进来的一丝光。
“汝要去哪里?”
尤利安正在把最后几件衣物放进行李袋内,地下室的东西她也已经收拾好,路易靠在门边看着她把房间清空。“我们要横穿整个巴黎,去蒙帕佩斯车站……”尤利安答道。
“去哪里?”
“圣马洛。”尤利安拉上行李袋的拉链,“你对这个地方有印象吗?”
“……英国和荷兰的海军经常骚扰此地,郑唤沃邦卿于此修建了防御要塞,替郑抢先这两国的占领圣马洛的海盗首领也是从此地出发的。”
“那看来这个选择还不错。”尤利安点点头,然后她背上行李袋,“该出发了,我们要在蒙德纳斯车站坐TGV。”
“TGV?”
“……我以为你们在英灵座里至少会了解一点当代生活。Train à grande vitesse,高速列车,就是能很快去往圣马洛的交通工具——”
“郑知道高速列车是什么。”路易近乎生硬地吐出这句话,“郑知道现世的生活大概是怎么样,但这就如同雾里看花,如TGV般具体的缩写是不可能了解到的。”
尤利安又点了点头:“行啦,我低估你了,皇帝先生。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吧?”
“不。”路易一反常态地轻轻摇了摇头,语调也变得异常地柔和,“郑想请求master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尤利安握紧了行李袋的带子。
路易没有急着回答。他先摘下了一直戴着的金面具,露出其下的真容,这张脸也令尤利安疑惑许久,太阳王绝无理由隐藏起自己的面容,当她看见面具下的面容时终于理解这一切的理由——这是一张太过年轻的脸,像是一位方才褪去稚气、迫不及待想要证明自己的少年,虽已有了足够稳重的神色,但从细微处总能体会出几分因早年的流亡而留下来的惊慌,站在她面前的这位虽然是经历了一生的伟大国王,其外表却仍然是在反对、蒙骗与贪污中刚刚亲政的年轻国王。“郑想用实体看一下今日之法国。”
“也不是不可以……”尤利安思索片刻后回答道,“但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说吧。”
“请改掉你那使人厌烦的称谓。”
路易又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在思考这要求的含义,而后开口道:“请允许吾——”
“不对。”
“……请让我——”
“可以,可以,没问题。”尤利安笑了起来,但她看了一眼路易后面色又沉了下来,“你的装扮要改一改,这样会让人误会。”
“误会些什么?”路易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装扮,“郑——吾,我的装扮是欧陆之风范,王室之表率。”
“这可已经过了四百年了,皇帝先生。您若是这么穿着出去,会让现世的人误会您是和您弟弟腓力一样的人……”
路易的神色又难看了几分,他拉下了唇角,而后才点点头。所幸尤利安平时因版型剪裁而买了一些男装,都是普通的套头衫、外套与牛仔裤,虽然在路易身上显得有些大了,却也不是不能穿。尤利安看着换完装的路易,觉得愈发不对劲,她想了想,走过去将路易的长卷发扎了起来,而后又想了想,从包里掏出了一副黑框眼镜给他戴上。
“行啦,这样你看起来像会活得久一点。”尤利安又笑了出来,“看起来还像个艺术家。”
“我那个年代的艺术家可不会留这样的卷发——”
“已经过去四百年啦,皇帝先生。”尤利安打断了路易的话,而后突然像是想起来什么,又补充道,“对了,我忘记说一件事了,因为我只买了一张TGV的票,所以到了火车站请您继续灵体化……”
“……礼节,madamoiselle,礼节。”尤利安看见路易极小幅度地翻了个白眼,“至少请做到诚信对待他人。”
尤利安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她看到站在一旁的路易时再次感到惊讶,他就那么站在那里,却只有自己能看见他,多么神奇啊!她看向自己的左臂,衣物遮挡住了那鲜红的令咒,但尤利安却仿佛依然能看见它,那时刻提醒着她,她不再是这茫茫人潮中普通的一员,此去是要迈上战场,她要去实现人类历史上最伟大的理想,这是她这一生最大的赌注。
火车启动后尤利安开始整理关于圣马洛的情报,她时不时看向路易,按照caster所说,这里是他曾建筑防御工事的地方,虽然caster在海军的交战中从没占到好处,但他在此的名望也十分可观。路易只一直靠在椅子上,他眼睛望着窗外,看着所有的城市与田野,专注得如同凝视最爱的情人。
“你很喜欢现在的法兰西?”尤利安掏出手机,装作是在打电话,以便和站在一旁、灵体化的路易说话。路易点点头,而后又摇摇头:“说不上喜欢,一个没有国王的国家……对我来说很奇怪。但这很繁华,是很好的法兰西。”
尤利安无奈地笑了笑:“毕竟是皇帝先生,总得为自己的阶级利益发声,没有离不开国王的国家,也没有不会反抗来自贵族阶层的压迫的人民。”
“法兰西曾在我治下成为欧洲最强大的国家,尤利安——不,master。”
“这强大和人民没有任何关系。”尤利安摇了摇头,“您让您的法兰西达到了巅峰,却不是人民的法兰西。”
路易看着面前这个头发蓬松且胡乱披散在肩上的少女,她的脸上流露出一种不服气也不想任何人低头的神气,而那神气中又满是天真,让他没有任何争论下去的打算。正如尤利安所说,他们代表了两个不同的阶级,而他来到现世不是来为自己的阶级发声的,所以他转而问道:“所以你想打造一个没有苦难的世界,拯救所有被压迫的人民?”
“没错。”
“你应该清楚,你的理想永远是虚幻的,mademoiselle。没有不与苦难结伴而来的幸福,也没有平等的均质的幸福。”
“所以我需要圣杯,圣杯的力量可以满足我这一个愿望。”
路易摇摇头:“这是一种捷径,不靠自身得来的理想世界是很危险的。”
“……你的意思是?”尤利安沉下了脸色。
“你的理想很危险,mademoiselle。小心它,小心圣杯,小心……你自己。”
一些没卵用的设定:
*穷学生尤利安得到自己想要的水银是假造了一份实验报告再用魔术让其通过从而得到了足够的水银。
*这里面有一个很冷的梗叫做“英特那雄纳尔停在了Le soleil brillera toujours一句于是召唤出了le roi soleil”,可以说是命运啊(。
·HB to 月行(的后一天
·和初子一起写的突发惊喜!第一,三段BY我,第二段BY初
·关联本篇角色:六手春
·因为去年月行桑说过喜欢大春就想写写如果大春看过崩响的演出会是怎样的心情,准备的有点仓促,希望你能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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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手春」
气温逐渐降低日子里,学园里那棵引以为傲的枫树终于露出了光秃的枝桠。冷风构筑出的是灰色的天空和萧条的空气,日光隐蔽了起来,整个世界的色调变的冰冷而灰暗。这种日子总是能看到仍然穿着薄丝袜的女孩子和只是在夏季校服的外面套上一件长外套的男生,和他们相比,已经用围巾把脖子严严实实的裹起来的我好像变的格格不入了起来。
午休的铃声响起不过一会儿我就在料理教室暂时变回了自己,不出意外地,那个向我拷贝了钥匙的同班同学正趴在试吃的台子上睡觉,空旷的房间里他的气息隐隐约约的化作细小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听上去有些紊乱,恐怕是昨天并没有安眠吧。
把他吵醒的是碾碎咖啡豆的声音,寒河江几乎是瞬间睁开了眼睛盯着我看,视线投过来的瞬间的我不知为何背后感受到些许的凉意,那碧蓝色里总是带着刀刃般的锐利,我蜷缩起微微颤抖的指尖,刻意的避开他的目光别过头去,"醒了吗?"
“嗯,对了,演出怎么样?”说的是上周寒河江送给我票去看的演出,这句驴唇不对马嘴的问话让我停下手头的工作,对上他的单目,寒河江的表情还是让人看不懂的轻笑,睡眠留下的痕迹从他的脸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觉得你应该问「他」才对?”
“不要啦,那孩子跟我不熟,而且问你的话能听到一些有趣的事情不是吗,记忆的碎片编织的画面在我看来更加宝贵。”寒河江转而变得低沉一些的声音让我意识到他是真心的想问的话,我叹了口气,取出一边的笔记本,“你知道,阿一死了以后我就很少享受生活了,可能没办法告诉你你所期待的东西。”
走到他身边翻开了笔记本,刷啦刷啦的声音在我们之间回想,[他]留下的一个名字突然间吸引了我的注意,“池田...崩响?”念出这几个音符的同时,我的大脑突然间剧烈地疼痛了一下,之前看到的并不完整的画面作为碎片炸裂在脑袋里。
散碎的光,红发和几缕白色,紧闭的双目,音乐。
唯一清晰的刻画在我脑海里的碎片,是作为指挥的少年(他看上去似乎与我的年龄相差无几)细长的手指抬起来的那个瞬间,他恍若音乐浪潮中的一轮明月屹立在那里,平静而井然有序,却使得音乐波光粼粼。
那个瞬间,我是谁呢?是这个记忆明确的篆刻在了我和[他]共用的大脑里,还是那个时刻我就是我自己,答案已经不重要的,我所能确信的,只有那少年的身姿,让我产生了一种淡淡的仰慕,仅此而已。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太阳穴的疼痛终于缓解了一些,一股冰冰凉凉的触感隔着衣服沁入皮肤,是寒河江缺乏温度的手心。
“好点了吗?你头疼总是来的好突然啊,真吓人。”他那轻松异常的声音让我放松了一些,缓缓的将吸入肺部的气息吐出,头脑变得清爽了一点,“嗯,好多了,我慢慢跟你说,我印象最深的...是一个指挥的少年。”
“哦...?”寒河江挑了挑眉,似乎是饶有兴趣的样子。
我缓缓地开口描述了那个画面——这时我突然因为贫乏的描述能力而有些怪罪自己,我本不是个具有太强欣赏能力的人,可此时却非常的想将那个画面勾勒出来,“...就像,于海面之上缓缓升起的...明月一般。”
寒河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笑着拍了拍我的肩膀,“我想想,你应该是,非常喜欢古典乐吧,不过海上明月吗...总让人想起那部电影[1]呢,虽然那个是钢琴师。”
“是吗,有空的话,给我讲讲吧。”
听着寒河江的话语,我将研磨好的咖啡豆放进了机器里,苦涩的香气和不知何时顺着窗缝泄露进来的带着冬日独特的冰凉味道的稀疏阳光一齐向我扑面而来。再次回味着那个画面,那散碎的一幕像是被拉长至绵长的程度的尽头一般,少年所拥有的极为出色的才能让将要死去[2]的我死水般的心脏里漾起了涟漪,它们轻轻的波动——继而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怕是羡慕着那样的才能的。
——正是因为羡慕着这样的才能,才希望可以用这双眼睛,再一次又是第一次地,好好目睹着那一轮明月升起的模样。
那是属于,已经无法睁开眼睛的少年,一个如同砂砾般渺小的心愿。
[华节奏]
“话剧?”
十五岁的少年坐在摩托车的驾驶座上,任凭我像是刮带在后座的某种类似于水藻或是珊瑚般的生物般无意识地随着颠簸摇摇晃晃。我向着身后望去,仿佛看见道路两旁的电线杆面朝远处倒塌。
“嗯,小华节你参加过吗?”
引擎的轰鸣声不知何时已经销去了全部的声迹,黄昏却早已显现了端倪。我双手捧着寒河江秋彦递来的冰水,似乎一心一意地沉浸在柠檬切片、三块碎冰和水面漂浮着的落日中了。用了很久时间我才反应过来他究竟问的是什么——我晃动着瓶子出神地思考着,直到冰块相互碰撞的声音在某个瞬间与地平线不断奔涌而来的浪潮所结合的那一刻为止——回忆也就此涌现出来。我想起钢琴的声音、想起空无一人的观众席、想起在聚光灯下演奏着的,红发音乐家的身影。
人总是容易记住出乎意料的事情,而所有按部就班的顺利进行的计划却一向在完工的瞬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这么想着我对寒河江秋彦点了点头,为了不令他失望般搜寻着寥寥无几的记忆,最终越过我意识先一步响起的却不是我的言语,而是出自我口中哼鸣般轻声的曲调。
那是池田崩响所弹奏的,也是名字不为我所知的乐曲片段。
像是雨水打在地上,像是花朵飘落在水面上。
“——”
“——。”
寒河江秋彦听完后没有开口说些什么,他露出笑容来轻飘飘地开始鼓掌——我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月光奏鸣曲》第一乐章?”他问道。
确切来说,我也不知道这首钢琴曲的具体名称,但是听到他这样说的时候却不由自主地相信着他的判断。
“是这样吗……”我应答着,心里想的却不是其他,而是听到演奏时的第一感受——是月光仿佛都要为之融化的平静的大海。想到这里我抬起头看向寒河江也看向远处的海线,在逐渐黯淡下来的光线中,少年的轮廓不知为何变得近乎透明了。
“这是那个人弹的曲子。”也许是我一厢情愿地相信着寒河江可以透过这样的解释,从而理解到我没有完全表达出来的含义,而更多的是我觉得只要将其付诸言语,所有的景象都会在一刹那消失无踪。
会再次见到他吗?我问自己,这个时候我和寒河江秋彦已经重新行驶在通向落日的公路之上。这个时候我忽然发觉,我与池田崩响、甚至与任何人的距离好像从来没有改变,直到如今我还一直对“再次相见”这种事抱有隐约的确信——倒不不如说是从未怀疑过世界上所有的不期而遇。
道路两旁的风景一晃而过。
“——见到他的那天在下雨。”
我突兀地打破了沉默,在静谧的仅有风声的道路上,我对寒河江秋彦讲述起红发的音乐家与他的钢琴的事情。
当我踏进齐踝的海水时冰冷而又清晰的波纹缓缓展开,我闭上双眼,透过夕阳的余晖与奔涌不息的海浪,仿佛再一次听到了池田崩响的奏鸣曲,又好像在眼睑中看见鲸鱼融化在满月的光辉中。
“不管在哪里,请一定要好好地生活。”
我忽然这么想——现在看来大致是因为幸福这件事情格外虚幻,因此才会那样一厢情愿地希冀着奇迹发生,但我似乎确信那个时候的池田崩响是幸福的,即使希望只是绝望中的一瞬——那么就从绝望中寻找幸福、寻找希望吧。
——请好好地生活、好好的活着,继续弹钢琴与拿指挥棒吧。
无论是在故事开始之前还是一切结束之后,最初与最后的愿望只有一个。
[寒河江秋彦]
“秋彦君,振作一点,现在还不是你该倒下的时候。”
瓦砾和灰尘让空气里的杂质浓郁的快要喘不过气,嗅着浓郁的近乎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道,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映入眼帘的沾着点点血迹的红色让寒河江突然间回想起来了一些东西,却是极为不适时的回忆。止血剂沁入伤口引发的疼痛让他蹙了蹙眉头,视野更加清晰了一些,他看到了池田崩响绷得紧紧的脸颊。
轻轻的笑声。
这声音却被池田捕捉到了,他的眉毛皱的更紧了,“现在不是笑的时候。”而秋彦只是依旧保持着微笑看着他,但却又是在注视着池田背后的,某个虚无的记忆的彼方。
——有机会的话,可以让我看看你的表演吗。
话语消失在喉头,他转而望向了其他的同伴,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一些。
END
[1]:《海上钢琴师》
[2]:春原本是想杀掉里人格作为表人格活下去
序章时候摸的鱼,时间不对就放到现在才发……
看不到的人也有看不到的乐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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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感觉到视线。
转过头时,却空无一人。
「……」晓之助沉默地看着那把似乎想假装自己只是路过、但一直竖在原地还可疑地颤抖不停的扫帚,不管是左看,还是右看,都没有看到有人操纵的痕迹。
他看到一把浮空扫帚自己在动。
有那么一瞬间,晓之助突然想起了那些关于这座宅子流传的传言。
他曾经觉得那些「幽灵宅邸」什么的都是无稽之谈……所以传说还是有那么些可信度的吗?!
如果要这么想下去,当时十文字政纯热情邀约他住进来的态度也变得可疑起来……
突然「啪」的一声,就在他胡思乱想到天边去时,抬头一看那把扫帚已经被突兀丢在了原地,而刚刚的视线感也瞬间消失。
他一头雾水地走过去,蹲下身看着孤零零躺在地面,怎么看都是普通竹帚而已的扫把,陷入无限困惑。
「什么跟什么啊……」
「嗯?那个哦……」
次日听到他的疑问,屋主则是也露出茫然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啊」了一声,「我明白了,你说的那个嘛……」
「不用管也可以的啦?」然后男人吃吃笑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般,拐弯抹角地不打算解释更多,「总之,不会有伤害的,倒不如说也许是『幸运』也说不定呢。」
「幸运……」
晓之助无言,完全不知道自家房东在卖什么关子。
正打算追问时,就被塞了很难找到的偏僻书籍,他下意识地啃下去、再一抬头,时间不知不觉已经转到傍晚,而对方早已逃之夭夭。
……结果,他的困惑反而更增多。
又是转天之后,他无意中再次目击灵异扫帚。
还是同一把,在中庭里勤勤恳恳地扫着落花、落叶似乎没有注意到他的靠近,过了一会儿才像突然发现晓之助已经站在原地看了许久的样子,扫地的动作整个僵住。
不会有危害……吗。
看着那把扫帚、或者说是他看不见的扫帚使用者战战兢兢的模样,他不知为何忍不住笑出声。
确实啦,如果说是做的事情只有在扫地,甚至被人看见还要怕到逃走的幽灵,那确实没什么好怕的。
该不会不是幽灵,是所谓的座敷童子也说不定。
「辛苦了,座敷小姐。」
这样想着,他朝自己无法看到的对方微鞠了个躬,觉得自己再待下去大概又会目睹扫帚被吓到丢下落跑的惨状,于是也就直接离开。
深宅里有辛勤扫除的座敷,写成故事的话,或许会变成一桩美谈吧。
「兄长会想听这样的故事吗……」
喃喃自语着,晓之助开始为下次能和兄长攀谈的话题打起腹稿,并再次忠告自己,谨慎斟酌用词和说话方式。
而在他所不知道的身后,视线紧紧跟随,长发的付丧神满脸迷茫。
「座敷……小姐?是在说我吗……」
名为夜半的男性灵体百思不得其解,最终只得将其归为人类美好的误会。
失踪人口的回归。一个序章(的上半部分)
约好的互动都还没写到……等、等我把下半部分补上(吐血
管不住自己乱开嘲讽的破毛病。这大概,仍然还是,一个略感遗憾的故事。
————————
1<<<
…………
……
……您好? 您好呀。
……
不知您是出于怎样的缘分,才看到了我写下的这些东西,不过,请您大可不必将之当做什么重要的文稿,或是满溢才华值得收藏的大作之类加以对待。因这不过是不值一提的人物写下的,一些既无甚么条理、又半点不打动人心的无聊琐事,若您有兴趣,当然观之无妨,若对执笔之人的切切叨叨感到厌烦,我却还厚颜请求您,只看一看最后一面——或是最后几行也好,请您暂且忍下不耐,请听一听、听一听我的请求吧。
——这已是现在的我,唯一能够为她做的了。
2<<<
我姓甚名谁,实在无关紧要。不过既已提笔,便权且粗粗写下,也算作在这世间坦荡一回罢。
在我祖辈,一时也曾煊赫过,祖母是居于三条的贵重人物,虔心礼佛,便连发都绞了,可见心诚至极。至于我父亲,在京中也素有薄名,称得上是人人艳羡的人物。提起家柄,或者您曾稍有风闻,也未可知。然父亲逝后,到底尽了气数,家道中落,现今已不值一提了。
至于我呢,据下人们嚼舌说,我出生在母家破败的草屋屋檐下,生母原也是破落了,但凭祖上那点值得尊敬的血脉,到底生了一副好颜色,尽管破落,还是显出了贵人之后一丝半缕的风采来,不算很辱没这血脉。
因这样,父亲也爱慕她,站在屋外的花枝旁朝她吟诵和歌,尽管连个使女也无,寄托这绵绵情意的纸笔也无,三日三夜后仍是喜结良缘,甜蜜自不用说了。母家的人也俱都沾光,香米华服享之不尽,好受周遭艳羡。却说这一段风流美事,最终触动了父亲正房的贵人,使这尊贵的夫人生出怨愤,结局远称不上完满。
人人皆道,可见这份福气,非是上等人,还是享用不起的。瞧呀,公子甚至从来未曾起念将她带回家宅去,这便是体恤她,恐她毕竟落魄了,承不起这样的福气。可便是这样,到底还是受不起,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魂断花叶间了。
可怜,可叹。可怜,可叹呀。
我似乎便是因这样,才被抱养在了父亲家中。类似这样的话,从幼时起不知听过多少,连那些使女们暗自飞扬的情态,因并无人在我面前避讳,见得多了,也在我的心中活灵活现起来,只消这样想一想,就好像那些面孔近在眼前似的。
如今这般写下此言,竟分毫也不觉心痛,可见我果已认清自己的身份,多少也算是一桩幸事罢。
……见笑了。
真是叫人烦恼。我本只想简单向您介绍一番,却成了这样枯燥的长篇大论,还请您不要嫌烦呀。只是一想到要介绍自己,便生出些许犹豫来,不论怎样写,似乎都显得唐突。这样说吧,往日家中唤我,多半是叫“椿”,“椿姬”,幼时更常见一些的,诸如“偏院的那一位”、“无品花”之类,随您的喜欢罢,原也说了,这不过是无关紧要的琐事罢了。
那么,就请您听一听罢。
听一听我的……我同她的故事。
3<<<
我初次见到她,是在七岁那年——
4<<<
椿姬初次见到那女子,是在七岁那年。
这样说,实际上并不准确,但她说不清,只觉得的确该从七岁那年数起。
该从何处谈起呢。在椿姬生活在偏院小小一方世界的前七年之中,她偶尔也曾得到父亲的怜爱,自沉闷的障子中喘过气来,得以偷偷瞧两眼大得不可思议的庭院中的花草与鸟木。次数虽不多,但她亦曾见过她的祖母,那清卓的老妇人面光融融,总在手中持着一串被捻得温润发亮的佛珠,在幼童看来,只觉慈善祥和,有说不尽的神采。
她瞧见老妇人身旁总跟着某种模糊的虚影,颔首垂眸,翩翩而立。隐约能辨出女子姣美秀致的容貌,可那模糊的面庞从不改变分毫,飘忽空茫无有半点生气。
椿姬并不知晓自己窥见的是怎样脱离人世、本不该被人之子直视的东西。父亲教她唤祖母,她便天真可爱的将老妇人同虚影瞧做了不可分割的人物,丝毫不觉怪异,俨然认定那定然便是祖母了——多自然呀,毕竟从未有人教过这小童,从未有人温柔的梳理她的发辫,或用手轻轻拂过她的额头,教导她一切她合该知晓的事。
没有人告诉过她,这世上总有些人之子目不能视的存在。她自夹缝中窥视某个世界的零星碎片,自己尚不自觉,一只脚已踏在此世同彼世的分界线上。
然后到了椿姬七岁那年。
礼佛的贵人早已随着隆重的丧葬睡在黄土之下,家中的男主人也在这一年同正妻先后困于怨咒,终于双双逝去了。
作为唯一的子嗣继承了大宅的女童茫然四顾,这突然间归她所有的屋宅空旷而陌生。使女们的悲声哀叹与远远传来的神乐皆使她更感茫然,她在空宅中走了几步,自己的足音清晰到让人轻轻颤抖。
小女公子默不作声的走至灵前,案台上搁着那串熟悉的佛珠,黑珠玉润圆融,在蒙蒙薄光中温和而静谧。
那女子的虚像仍影影绰绰瞧不真切,椿姬却不知何处生出一股力量,她伸出手,本能的想要抓住些什么。是什么呢?或许是已离她而去的血脉亲缘,或许是旁的一些什么。
“我只是、我只是想要……”
想要在空气冰凉的黑夜中,有谁能够以温柔的手掌,轻轻抚过她细软的发丝,让她能够在香甜的梦中安睡,子守歌轻轻远远的响在耳边。
只是想要变得幸福。
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
椿姬紧紧拉住了虚影的衣袖。
而那不哭不笑不说不动的人,似是被这小小的手掌赋予了某种生意。女子的面容渐渐清晰,椿姬仰头看她,看那张面上缓缓升起融融清光,看那额心一抹朱色,女子亦垂首,沉黑的双眸被半垂的眼睑和羽睫遮掩着,她略有些僵硬的偏过光洁的面颊,忽的弯一弯唇,朝小女公子眨了一眨眼。
——付丧神正是因稚子的殷殷期望而“活”了过来。
5<<<
我重获的家人,便是这样一个不同寻常的人物。据说是器物生灵的九十九,常人无缘得见。除掉我,在这家中谁也瞧不见的。
说来惭愧,往日里我也曾有机会见过她,却从未想过她的身份。祖母日日不离手的那串黑檀佛珠,便是她的本体,许是正因这一点,付丧神的身上也带着沉静、安然的氛围,面上隐约带着浅笑,看不分明,却叫人放松。因她称是随我的愿望而生,我便替她取名,定下叫她真黑,真黑也无异议,只微微笑着点头应下,瞧不出是否满意……但我猜,该是满意的罢。
我自然不必说,对真黑可说倚赖非常了。那之后几年的时光,于我来说珍若至宝,是什么也替换不了的。我总想,这的确就是“幸福”了,除此之外还能是什么呢?因有真黑在,逐渐破败的屋舍倒也显得不那么紧要起来,与京中贵人们的交际在父亲去后便也断了,我时常觉得这座逐渐破败的大宅便如乐园一般,住在其中,好像再没什么可担忧的。
真黑曾对我说:“正因你许愿,我才会出现。”
我便问她:“那么,是你实现了我的愿望罢?”
九十九微笑不语。她将手放在我的额上,指尖微微泛凉,轻而缓的梳理我的额发,正如我曾期盼过的那样。
尽管我对九十九的事情一无所知,但我还是坚信,的确便是真黑实现了我的愿望。确乎如此,再没有什么旁的解释了。
而我那时绝料不到,这幸福竟是不能长久的。
6<<<
渤海国的使者据闻已许久不来了。
前堂的种种政事,在家中男丁断绝后,便几乎同椿姬再没有什么干系。无意间听闻仅剩的几个使女们窃窃私语,她也并未放在心上,仍像往日一般伏在付丧神的膝头,如幼时一般撒娇耍赖,嬉笑连连。
又过一段时日,便再度听闻风声,说渤海国的使者果真不会再来了。外海的国度说是遭了灾,这百年内,往来已几乎没有,如今终于已成昨日黄花,不复当年人人追崇的盛况了。就有京人言说,小小渤海国,且比不得我朝繁华,种种物产土仪丰饶,更不必说与唐国相比了。
且就是唐国的渡来物,也不乏稀罕个三五十年,转眼又弃若敝屣的。
世道总归是这摸样:
曾盛极一时的,终于盈满而转亏,一路跌入尘土里,再没有人肯多看一眼了。
这小女公子长到已着裳的年纪,容貌出色自不用提,性子却还一团孩子气,对穿用浑不在意。但凡捧着秘色青瓷的小皿,便心中满意,不再想琉璃盏的事情了。冬日寒冷,便拖出厚实的黑貂毛皮大袄来取暖,至于衣裳用料讲不讲究,是否簇新,合不合体面,都不甚在意。使女们跟着这样的主家,实在为难不已,终日叹息,好叫人哀愁。
付丧神却还是寻常模样。使女们瞧不见她,而她呢,或许也未将旁人放在眼里。这礼佛之物面白唇红,只发与眼是沉黑的,眼角染着淡淡的红,微微笑时,便同眉心一点赤红一同显出超脱出人之子的气质来。
她极爱坐在正面朝院子的那边缘侧,拨弄三两合香,将之投入小巧缠梅枝银香炉中,瞧着烟雾徐徐飘散。而椿姬则更爱叫她不紧不慢的替自己梳理一头长发,付丧神不论做怎样的动作,都不疾不徐,自带有某种独特的韵律,叫人着迷。
她感到那双持着发梳的手忽地顿了顿。
小女公子疑惑的抬起头,便见使女掀起垂帘,面带喜色,手中捧着一封染着熏香的高丽纸,并一束花枝,急急报喜而来。
她呈上的,是椿姬着裳以来接到的唯一一封情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