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海行—Part.1】《通往深海的材料包》
安慕希·淳甄,一个打生来,基本不太喜欢水的人,竟然真的要去深海探险了,他跟老板请假了,理由是他要去拯救自己的人生了,“如果我一个月没有回来,可能我就已经殉于海洋了。”
老板说:“年轻人,这么早早的去寻死,是没活够吗?”
“不,如果我不去,死亡会更早的找上我,与其让我死在子弹被打的连人样都没有,还不如殉葬在大海里面当个饲料。”
“看你满身刺,鲸鱼都会觉得难以消化。”老板这么说。
“不至于吧……那把我喂海兔也成啊,反正海这么深,总会分解的吧。”淳甄笑着脱下了自己的名牌,把名牌交还给了老板,“衣服我明天洗了再带过来。”说不定老板会是最后一个见过他的人也说不定。
“不用了,你自己收着吧。这套衣服你拿来当陪葬吧,下辈子生好点。”
淳甄没说什么,把自己一直悄悄收在柜子里的刀放在桌上。
老板也是个经历过风雨的人,哪怕面前这个人突然拔刀自己应该能躲得过,“你要干嘛。”
“衣服钱,用这个抵,我不擅长欠别人的。别这样看它,也是个古董啊,我有很细心的照顾它的,如果我回来了就还我吧。如果没回来,当掉也行。”
然后淳甄就穿着自己的服务生服装走了,留下来的只有一个花名牌和两把刀。
他离开的时间是AM6:34,帮他打下班卡的是老板。
最后一把刀,是自己亲自打造的,他给这把刀命名为“蜥鳞刀”。
其实这个刀的灵感来源,是从别人家里翻到的一把没有名字的刀,似乎也不是什么古董,但是做工确实很不错,是蜥蜴的鳞片镶嵌而做成的刀,所以他从这个刀上面找到了灵感。于是他按照同样的思路来制作刀,他翻出来自己掉过的鳞片,其实龙甲似乎还要恐怖一点,而且自己掉下来的鳞片意外的尖锐,而且每一片鳞片的末尾仿佛都有倒刺勾一样的尖锐。但是明明这些鳞片在身上的时候还是和自己的皮肤一样的颜色,掉下来却是变成了青色的。
所以他干脆拿自己掉的鳞片做了一把刀——用耐高温的龙鳞、作为材料,打在了刀上。
他打造这一把刀,是为了防身用的,最后的战斗,还是得用自己觉得靠谱的东西啊。
抚摸着刀上精致的纹路,自己花了很长很长时间才认真的把鳞片镶嵌完毕。无论是刀鞘还是刀身,都细致的被自己安上了特别的设计。而后又经过无数次的打磨,他希望这把刀会是自己最杰出的一把武器。
不过自己什么时候学的这些的?鬼知道,本来就是个妖魔鬼怪,学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也没什么好奇怪的。“这样一说,我的学历……”淳甄看着自己的刀,愣了半天。
这不是完全没读过书吗?!!!
在别人都在好好读书的时候,自己一直在打黑工捡垃圾……真亏活到了现在,顽强的自己都觉得有点感动是怎么回事。
是怎样让自己有文化起来的,是以前几个村口的几个大爷吗……不过那些人已经死了吧。
“我感觉我越来越没有同情心了。”他不知道对谁说,但是他觉得自己越来越孤单了。
习惯了独来独往,也习惯了不和任何人交心,他渐渐地获得越来越像一个独行侠。
他把刀收好,然后爬上了床,现在是上午十点。
每天夜晚工作早上睡觉的习性养成之后,觉得自己的身体恶化越来越强了,好像自己的血统是个夜行性的龙?
他闭上眼,却发现异常不安。
在梦中,有人喊他的名字,以美丽的火焰的色泽出现在自己的梦中,那个人握住了淳甄的手对他说:“拜托你了,我……没办法……所以……你……”断断续续的声音,好像是在拜托自己什么事情。但是自己没听清后面的话,那个人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不见。他一转头,看到的是深蓝色的深海。自己仿佛就身在其中,他感觉到了身体的血液的沸腾。是被呼唤的,是那个人深深的执念一直在呼唤着自己,那个人……是………………
一睁眼,淳甄发现自己的手臂的衣服撕裂了,自己的手臂上张开了的……类似龙鳍的东西。尖锐的针刺,再加上淡黄色的连接膜。但是可以收回去,或许是龙在威吓的时候,会张开的那种东西啊。
也是,并不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倾向了,一样是在梦中,大概一年前自己的耳朵的后面就已经又张开了一个龙鳍。
不能再等下去了,一切仿佛都在催促自己,赶快去完成使命一样。
他收拾了一下东西,其实去深海,也不能这么急促着就去,但是装备这方面吧……自己其实……还挺慌。自己知道很多黑市的人,却不知道他们到底会不会友好的对自己,也不知道能不能拿到靠谱的装备。
猎人散伙之后许多人消失在人海、又或者是彻底找不到了。
许多人的设备让他不敢相信,尤其是黑市上的,好多东西都是建立在前人基础上的,无非就是改良了一下火力之类的。不过潜水设备甚少,在资源处于稀缺状况下,人类不会特意花时间和精力尝试着往那些挑战性极大的地方发展,何况龙类入侵之后,更难说海底有什么变化了。
那自己又该怎样去立刻找到那些东西……果然,三个选项,大公司/熟人/名人。
瞄准这三个点去,肯定会有靠谱的装备吧。
自己攒钱,就是为了更好的活着,为了活下去,就更该花钱了。
(字数:3446)
丢失了大量log的我,姑且把写一半的先发出来去写别的了(卑微。
“还给我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嘶哑怒吼着的那东西,无论怎么看都只能被冠之以怪物的名号。
皮肤严重烧损,只勉强存留着人形的外观,肢干因为脱水而枯凋谢扭曲,陈年遗落却鲜艳如新的火灼痕迹在糜烂的躯体上长蛇般攀爬盘绕。
想必是遭遇事故时已紧紧烙印在背后的巨大十字架,事到如今再也没法与肌肤和衣物分离。滴落地面的水迹呈现出荧光的污红,或许是泪水夹杂血浆而形成的混合物。
它……然而我却依旧想用“她”来作为称呼,那位曾经音容宛然的姑娘,站在黑黢黢的,兽口似的大楼入口处,悲恸无助地发出惨叫,对向无法容纳她的残酷现实,乞求着绝不会朝如今的她伸出的援手。
梦魇般离奇的现实,就像是冰冷的篝火,刺破了覆盖夜空的黑暗,在我们讶然回故的视线中飘摇飞散,熊熊燃烧,终于化为流萤般无可捉摸的光点。
披星戴月返回旅馆的途中,我小跑着缀上森山雅人的影子。这位自称警员的青年身量伟岸,赶路时素来一心一意,坚实有力的髋带动着长得晃眼的双腿,信步前行也有一骑绝尘的架势。
“呼……没想到能遇到那种东西啊。雅人哥是对灵异事件绝缘的体质吗,感觉类似的场合你的反应都非常迟钝呢。”
“或许……是吧?”察觉到我想要交谈的意向,森山雅人体贴地放缓了步调,迟疑地说道。旋即摇头一笑。“在我看来,反而是大家的表现都太激烈了。”
“感知不到冷热的变化,嗅不到奇怪的气味,连最后的那个……”光是回想起夜色中溃烂流脓的怪物,以及她可能的前身……我便不由自主皱起眉头,忍不住问道。“也没有看到吗?”
他无奈苦笑:“最后的那个,倒是看到了……但其他东西似乎我都不太敏感。”
“可真是令人羡慕的体质啊~”我半数是真心实意,半数是试探性地感慨。“——是天生的吗?”
“大概是吧?”他自己也不太确定地说。“这个,怎么说呢,也没有什么办法来检验……只是,中学的时候,有一阵子不是很流行那种心灵感应之类的东西吗?还会附加各种不知是真是假的灵异体验。嗯……从那个时候起,我似乎就在学校周边,所有会举办这种类型活动的组织的黑名单上了……”
时至今日,回忆起青春时期的糗事,他竟仿佛仍会感到不好意思,只是略微感应到投诸己身的促狭目光,便本能地偏转头颅避开。若非耳垂堪堪维持着固有的肤色,还尚未灼烫发红,简直要让人怀疑他是否被从某段青涩年华中生生铲起,来不及度过那段按部就班习惯成长,也习惯周围不断变化的视线的岁月,就忽然一下长成了自己都暂时理解不了的大人。
超龄的高中生叹了口气:“因为在参观部活的时候,一个人游离在气氛外,还搞砸了那次招新……”
他似是感到迟来的好笑,而又犹然铭记彼时场景的无措与惭愧,勾着嘴角摇了摇头:
“如果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灵感这种东西。大概我就是,完全没有灵感的那种人吧。”
“哈哈哈哈,我都能想象得到那些孩子脸上挫败的表情了。”捧场我是绝对配合的,当即就不顾夜色的沉默而笑了起来。“想来雅人哥就是根本不懂顺应着氛围表演或者说些谎话的人啊~”
“可能是因为没有必要?现在想来,那时候我也是够不懂事的。”
回忆往昔时,他目光柔和,嘴角挑含浅浅笑意,使人不禁产生如何冒犯他都不算过界的错觉——当然,我想那也仅仅只是错觉。当那浅色瞳眸映衬冷银的月光,因失神而朝向黑暗空空望去时,某种难言的寂然便径自发散了。沐在宛如隔绝空间的这一方微妙气氛中的他,看起来与正确切身处的这个环境,相距甚远,明明启唇诉说的是专属于自己的往事,却又像在翻看书本念读不相干的他人的故事。
我及时打住跑歪的危险思想,浑不在意般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嘛,嘛,倒不是坏事,这个世界上的诈欺师和演员已经够多了,偶尔诞生些认真的人来支撑柱石,也是很有必要的。”
——想来也是,那压迫感十足的东西,硬生生划破地狱的缝隙挤进现实,要想无视可太难了。
便是再如何散漫粗犷的神经,也不至于熟视无睹,强行遗漏吧。
确认过这位警员姑且还有基本的辨识能力,不至于一头扎进他所看不见的深渊,某种自我保护的本能催促着我转移话题,好避开他脱离回忆的气氛后突然的回眸。刚巧,我也不愿过多深那令人不适的场面,便若无其事与他并肩同行,问出了在意至今的另一个问题:
“说起来,森暎先生好像也非常不相信这些东西。不管遇到什么奇怪的现象,他都在拼命努力,试图用常识去解释,去说服自己。不知道今晚过后他会受到怎样的冲击啊。”
“森暎先生……”果不其然,森山雅人闻听那个名字的瞬间便一时窒住,忘了适才凭空跳过的追忆,张开口想要说些什么而又难于编织言语,许久方才复读了自己,缓慢滞涩地凑出半句食之无味的评价。“森暎先生……除了有些冒失之外,某些地方倒还意外地蛮可靠的,吧。"
“……”我盯着他,他便佯作不知地看向远方,论及装傻倒真的是世界第一流的大师。我一方面是经过这段时日的捶打,也算习惯了,另一方面是实在拿这软硬不吃的态度没有办法,便只好勉强展现出敷衍的演技,脑袋转向另一侧,轻飘飘地念叨着:“……看来好像不是那样?嘛,确实,他也是雅人先生‘不要太信任刚认识的人’范畴内的存在啊。或许他的本质,并不是表现出来的这么简单吧。再怎么说……好歹也是成熟的警部呢,我可不相信他真能从里到外都一尘不染。”
“22岁就当上警部,森暎先生也相当了不起。不过……”他话说一半,再次停顿,老毛病地留着欲言又止的另一半叫听众自行揣测。“……不,没什么。说到底,我也并不是非常了解他。”
午夜时分,深重的暗沉沉压盖在丛林上空,包裹福音镇的这片黛青色,如同守卫着洞穴的龙的臼齿,在万籁俱寂的时点呈现出异样的冰冷。
实在不擅长在蒙昧林地埋头跋涉,应了森山雅人突如其来的邀请,随他闯入厚纱般徘徊着腥浓瘴气的郊外,一言不发,也不明目的地快步行走了将近一个钟头,我再也挪不动脚步,也无力说出完整的句子,软绵绵地举手示意,随意倚靠了块坑坑洼洼的粗粝树皮,撑着膝盖呼哧呼哧粗重喘气。
“果然是有那什么结界在吗……”我抬手抹去额头淋漓滴挂的汗珠,并不意外旁边四处观望的森山雅人,与出门时毫无差别的干爽模样。洗得挺括整洁的制服衬衣,历经林木重重剐蹭,竟仍旧一尘不染,发散着皂液浅淡朴实的香气。比起警察,他果然更适宜报名参加铁人三项——不知道是第几次产生了这样的想法,我一波三折地长长叹气。“……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边际啊。就像是无限循环的迷宫,不,要更加无序一些,简直就是被撕碎后随便揉在一起的拼图游戏。”
“是啊……这地方到底是怎么回事,简直像是真的是有什么东西存心不让我们离开一样。”森山雅人同样微蹙着眉,颇为矜持地表露出一丝忧虑,但或许是层林遮掩,阴影深重,他压在帽檐下的表情总叫人感到莫名森冷。
“无论如何也没办法用唯物主义世界观解释啊。”我喘匀了气,撑直疲倦的身体,仿着大侦探的姿态将食指翘起。“阿夜平时会读很多推理小说,我也被迫懂一点梗,我听说啊,推理的时候,如果面前的所有路都走不通,剩下的那个选项,即使再不可思议,都只能是真相了。”
“唯物主义看来在这里不适用,就像是真昼你们不断遭遇的那些怪事一样。”他平淡地说,好像诉说一个理所当然的事实。旋即目光沉了沉,略微沉默后征询意见般望向我。“真昼觉得,现在……还剩下哪条路呢。”
“……我们,被神隐了啊。”我斟酌着用词,同时关注他的反应,做好情况不妙就迅即撤退——但恐怕也没什么意义——的准备,慢慢地说。“消失的,果然是我们才对吧?被抹除了在真实的那个世界的存在痕迹,从所有其他人的面前活生生消失,被无法理解无法抵抗无法言说的,什么东西,带走了的,是我们才对吧……?”
“神隐………吗。”
像是被输入正确关键词的计算机,或者更失礼,也更且贴切一些,像是……忽然被戳中了痛脚的,本应只具有简单反射的软体生物,那湖泊般清透的眼眸里,漂浮着的幽黑瞳孔陡然收缩。真实的森山雅人因而如同外露于水面的冰川,因一瞬的失控而棱角分明。
他几乎是用要刺杀自己的力道扶住额头,无论神情、状态还是语气都支离破碎,喃喃地同我所无法目视的惨痛辩驳:
“之前……明明不是……明明,不一样……”
那修长伟岸的身躯竟也有站立不稳,被迫借助外力的时候,他摇摇晃晃地扶住最近的树干,注视着足底的阴翳却宛如正在用目光杀灭一个梦魇。难堪而令人畏惧的沉默持续了片刻,就在我忍耐不住,即将开口打破寂静的刹那,他突兀地弯下了腰,再度起身时手上已握着微微荧光的珠串。
“雅人哥?”
“这是……”
他皱眉看向手中不合时宜的精细腕饰,我举起电筒照过去,映泛出柔和圆润光辉的珠子,的确是曾隶属于某人的贴身物品吧,比起装饰,更像是用途明确的念珠,沾着少许湿润的泥土,陈色看起来并不簇新,但表面受损氧化的痕迹倒很稀淡,遗失时间应当不久。
“这东西……我似乎在哪见过?”
当落日的余晖沉没于海平面之后,便是那些阳光普照之下潜藏了身影之人行动的时间。哪怕是电气与灯光笼罩城市的当下,依旧有着普罗大众所不能明了的昏暗角落。金钱,欲望,利器以及各种各样怪力乱神的事物,宛如沼泽里的泥浆一般在这个城市阴暗处涌动。
在萨那西乌市中心钟楼敲响晚钟的第三声时,乔姬雅到达了她与客人约好的餐厅门前,那扇高出她许多的玻璃门开开合合,室内的喧闹与暖意便趁机随风裹挟进早春未消的萧索间,吸引了不少依旧逗留于寒冬的人。那些人不敢往前一步,踏进那看似温暖的场所内,他们害怕会因此逾越之举而被驱赶,就连远望的权利也被夺去,于是他们只能藏身在巷陌阴影之中
坐在车里的乔姬雅隔着车窗向外望去,不远处的暖黄色灯光晕作个个大小不一的圆斑,模糊了白日与黑夜的界线。站在大门两侧的门童见乔姬雅乘坐的车辆停下,立马殷勤地走上前为她开门。门童中的一人原本还想伸前身子供乔姬雅搭着,但这工作被一只带着白色手套的手抢去了。
“晚上好,菲尔玛奇小姐。”身着深色外套的黑皮肤青年搭着车顶,俯身接过乔姬雅伸出的手。还未瞧见这人面容,乔姬雅就对来者身份猜得差不多了。毕竟在萨那西乌有头有脸的异国人来来去去也就那么几个,再加上这一头宛若贵金属般漂亮的银灰色头发,凡是扎根于这座城市的商人多多少少都会跟这名青年背后的公司打过交道。
待乔姬雅站定前,他随手抽出几枚硬币打赏给两个门童。乔姬雅瞥见硬币的面额,似是漫不经心地说:“早有听闻拉赫曼先生出手阔绰,没想到所言不虚啊。”
“劳动者本就该获取其应得的薪资,我只是恰好有能力给予他们更高的报酬罢了”名为伊雷尔·拉赫曼的黑皮肤青年垂眸低笑,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其乘风传入乔姬雅的耳畔。青年侧首看着乔姬雅,空出的手抬起往前一递,示意随他一同前去。
跟着伊雷尔和带路的侍者,沿着伫立于空旷大堂内的屏风边缘拐了几个弯,两人来到了一个被玻璃罩住的阳台上——伸出去的平台像是一个温室那样被厚实的透明玻璃包围,拜此所赐他们既不会被早春的寒冷打个措手不及,还可以欣赏一下夜晚的海岸。
借室内灯光与天际星芒,使乔姬雅可以看清青年嘴角勾起的浅笑。走进阳台前,青年再次侧首,问道:“菲尔玛奇小姐对此还满意吗?希望我们可以在这里共度一个愉快的晚上。”
承他吉言,乔姬雅忽然觉得她今晚大概会有一顿令人愉悦的晚餐。
“我也是这么想的。”她顺着侍者拉开椅子让出的隙间入座,拢过耳后的头发里有一缕借身体倾斜之势垂落,抚过她的脸颊。乔姬雅坐定后收了收自己散开的裙摆,手肘撑在桌上,十指交叉挽出优美的曲线——熟知她的人若是在场,便会知晓这是她对某件事物感兴趣的征兆。
另一位当事者见她摆出如此一副姿态,便知道自己的谈判对象业已进入状态。于是他也不多作寒暄,屏退待命的侍者后缓缓呼出一口气,往后靠上柔软的椅背,直视对面谈判对象的双眼。
“感谢您的应邀,红色学会的乔姬雅·菲尔玛奇小姐。我想此次邀请您的目的,您已经在我上司的信件中获知了吧。”
“关于里政府与菲尔玛奇家合作的相关事项,则由我来与您详谈。”
——菲尔玛奇家,这个名字变得经常出现于公众面前还是他们从事军火生产时的事情。然而时过境迁,这个家族渐渐地将自己的产业重点变成那些香香甜甜的葡萄和金绿色的橄榄油、以及夫人小姐们身上不停变化的漂亮衣服。
不过对于另一个世界的人来说,菲尔玛奇家族立足的根本是他们制造的武器:岩浆炸药。顾名思义,这种炸药的原料取自于火山溢出的岩浆能量,其威力寻常火药根本无法比拟。经过了长久年月的实验及改良,这种炸药的威力愈来愈惊人,结构也变得更加精巧。
而里政府看中的不仅仅是这可以使他们的敌人千疮百孔的武器,还有这个家族发掘这些能量的敏锐手段。
如果说里政府只是想找个能提供大杀伤性武器的盟友,可以说人选是数都数不清,但是他们还缺了一双可以指挥武器如何攻击的眼睛——而菲尔玛奇家族则恰好是符合这两个筛选条件的选择。
仅是提出“希望菲尔玛奇家可以提供岩浆炸药的制作详情”这一要求,伊雷尔便能够清晰地认知到乔姬雅的戒备,她也许是认为自己面前这个说话不经大脑的谈判对象从一开始就放弃了与菲尔玛奇的交流。虽然掩饰得相当完美,但是微微眯起的双眼泄漏了不少信息。不过伊雷尔也不急,他拿起摆在最外边的勺子轻轻敲了一下高脚酒杯的杯壁,唤来一名侍者,低声吩咐了侍者几句。听罢,侍者点点头,接着就小步疾行退出阳台。
未等两人再挑起话头,去而复返的侍者双手抱住一瓶细长瓶颈的酒走进来,将金黄色的透明酒液倒入两人左手边上的高脚酒杯里。因酒液的低温,透明的杯壁蒙上了一层水雾,阻隔了他人投来的视线。
接着侍者将一道颜色鲜艳的菜式端出,使用好几种蔬菜的餐前沙拉在寒意未消的日子里看起来是多么珍贵。本着尊重食物的念头,两人没等多久就拿起了餐具开始进食。生鲜蔬菜特有的涩味和清甜融入了其所包含的汁液,在进食者的口腔里蔓延。拜此所赐,先前还有些滞塞的气氛松动了不少。
“若是要求菲尔玛奇提供炸药的制作方法给我们,乔姬雅小姐一定会认为我是在狮子大开口——那么我们先退一步,把要求改成‘请菲尔玛奇家定时提供一定量的最新型炸药’的话,这样如何?”青年放下小巧的金属叉子,屈起手指摩挲自己的嘴唇,微微阖起的双眼里满是被刻意掩盖住了的探寻。
“这听起来合理多了,如果仅仅是这样,菲尔玛奇十分欢迎里政府的订单。”坐在对面的年轻女性也停下了进食的动作,不知何时抬起的右手食指上缠绕了几缕发丝。
“当然不止这些,我们需求与菲尔玛奇家有更进一步的合作关系。除了你们的武器,我们还想借一下你们的眼睛。”
乔姬雅玩弄头发的右手食指在听闻此言后骤然静止,她抿起双唇,笑问道:“可以听一听您的理由吗,先生?”
抬眸直直地接下对方眼里投来的诘问,伊雷尔也不掩饰什么,直截了当地回复了乔姬雅的疑问:“据我所知,那些专职研究火山的研究所,至少有那么一部分背着菲尔玛奇的姓氏。在探知火山能量这一领域,我想菲尔玛奇家绝对称得上是专家。您说是吗?菲尔玛奇小姐。”
“您倒是调查得相当清楚啊……既然里政府想要借用我们的双眼和武器,那么你们又能提供什么给我们呢?”
“里政府的一个承诺和庇护。”
被隔绝在外面的西风忽然躁动了起来,猎猎作响,击打在玻璃上刮出令人不安的晃动声。然而在场的两个当事人并没有在意这些事情,他们都在盯着对方,希望可以从谈判对象的身上任意一个地方看出他或她的用意。
这场无声的对峙的结果是乔姬雅先松口询问,她对先前伊雷尔提出的“承诺”和“庇护”可是相当感兴趣。
“里政府承诺与菲尔玛奇交为盟友,在不伤害民众的基础上,我们将协助你们隐藏和消去那些我们双方都不希望曝光的事实。”
“这个条件,我想您不会拒绝吧。”黑皮肤的青年眯起他那双银白色的眼眸,那副神态使乔姬雅想起了小时候在野外瞧见的狐狸。
狡黠却又令人无法拒绝。
“这还真实提出了一个相当不错的报酬呀,这就是您那有劳者有所得的原则,是吗?”乔姬雅掩嘴轻笑,言下之意便已是认定了伊雷尔提出的合作条例。
“您如传闻里所说一般聪慧,菲尔玛奇小姐,与您这样的聪明人交流还真是省功夫。”察觉到谈判对象向合作者转变的趋势,伊雷尔举杯与乔姬雅庆祝同盟的诞生。
最后一道餐点撤去,乔姬雅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既然我们已经说完了里政府的要求,那么可以说说您自己的要求吗?”
这可以说是女人的直觉,伊雷尔自认自己的种种行动都掩盖得相当好,但乔姬雅就是从那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里发现了他在想什么。
“您的愿望是什么?”
“我想找一个叫泽南尼亚的男人。”
“为什么要找这个人呢?他于你而言很重要吗?”
“不过是一点私人原因,随意打探他人的隐私是很失礼的,菲尔玛奇小姐。”青年再次垂下眼眸,但个中原因不置可否。
“出于个人的好意,我提醒您,请别随意接近这个男人。”伊雷尔抬起手招来侍者,黑衣服的侍者在客人站起身的同时拉开椅子,使得客人可以更自如的行动。
“真是严密呢。不过是顺便找一下,也不是不行。”乔姬雅这时心里漫起了扳回一城的隐秘快意,她嘴边勾起的幅度更大了。
伊雷尔朝乔姬雅伸出手,将人拉起后状似亲昵地凑近年轻女性的耳旁低语:“毕竟,谁都不会讨厌长命百岁和家财万贯。”
言罢,他便转身离去,仅给乔姬雅留一下一个背影。
01
深夜,从海边吹来一阵微风,不声不响,只是摆动了几下窗帘。
接下来是一阵狂风,窗帘被迫远离墙面,拂过了因为粗心而放置在书桌角落上的玻璃杯。玻璃杯就是这样跌到了大理石地面上,在无人知晓时碎裂。
这就是道恩一早起来后在书房地面上发现玻璃碎片的原因,道恩弯下腰,拾起一块玻璃碎片放在书桌上,放在阳光正好照射的区域。穿过玻璃的阳光被肢解,形成一到彩色弧线,那并不是彩虹的颜色,它残缺了几种色彩,像是粗制滥造的仿品。它本不应丢失那几种色彩,它理应完整,即使出现在书面上而不是广阔的天空中,它也只是一种现象,根本没有正品与仿品的分别。
道恩沉默的看着这块碎玻璃片。他不认为一大早起床后看见的一件事物是碎裂一地的玻璃是好运的象征。不过是失去了一个便宜货,也没有可惜可谈,如果把这归于糟糕运气的象征也出奇的可笑。
不管怎样,这代表着道恩一大早就得拿起扫把打扫卫生。
在后来翻阅书本时,道恩看见了书页上一条细红的血迹,这才意识到自己在打扫那些碎玻璃片时不小心被锋利的裂缘划破了手指。廉价的玻璃杯,原本就只是毫不反抗的、接受一切液体的脆弱容器,即使碎裂也不引人心疼,反倒惹人心烦。
治愈这种程度的小划口,只需稍微念出几个音节的咒语。
道恩合上书,站了起来。
“Prince send to Dawn”,这四个单词写在书本的第一页,点明了这本书的来源和现在的所属人。犹如隐喻诗人写下的诗句,包含着只有二人明白的打趣。
道恩看着书桌上摆着的空相框,相框上落了灰,那应该是前些天柯利弗从不知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旧物。
道恩拿起一个包装精美的小袋子,又将什么机器塞进了包中,接着跨出了家门。
02
西玛的人生浸泡在糖罐子中。
并不是说他一生甜甜蜜蜜,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只是因为他吃很多甜食,就好像整个人扎在糖罐中。或许他本应度过蜜糖般的一生,怀着对科学的信仰,对魔法的好奇,以自己的兴趣为路标,走向那光辉的未来。
这令人羡慕,西玛明明每天摄入着大量的糖分却从未见其体重上涨。他好像离不开糖分,一旦长时间得不到糖分补给,就会显出无力的样子,简直像以糖分为动力源运转的机器。
或许只是太爱甜食的小孩得不到心爱之物时的撒娇模样罢了。
总而言之,西玛需要补给站。
那是一个意外之喜,走出大学校门没几步路,拐进一条窄小的巷子,离巷口不远处就由一家甜品店。西玛不知道这家店不开在大街上的原因(可能是为了节省门面费),但他知道这家店生意不错。假若他去的稍晚一些,他的目标就会消失不见,最终只能看到一个“售完”的牌子。
既然生意红火,那不开在大街上倒也没有什么影响。
西玛悄悄对比过这家店与其他店的点心,得出的结论是这家店的点心味道的确更胜一筹。可能是因为在门面费上的花费相对少,这家店的点心价格还比其他店要略低一些。更奇怪的是,明明是相同的分量,此处出售的点心似乎能让机器运转的更久。
西玛此时还得不出原因,那时他猜想是这家店糖放的比较多(可是这样会引起成本上升),直到好些年以后,他才知晓了真相。
这家店成了西玛的补给站——他单方面认定的。
03
道恩坐在广场的长椅上抬起相机,他想拍点什么来填补那个空相框。
道恩最终放下了相机,用镜头捕捉高速移动的生物——鸽子,并不是道恩的强项。
但是来做个假设,如果他按下了快门,他的胶卷在未来会呈现出什么?
是趴在石板上懒洋洋晒着太阳的波斯猫?又或者是随着旋风在街角打转的纸屑?还是天空中漂浮着的棉花糖?将云彩比作棉花糖确实老套,但我仍要这样做,因为我从未见过与棉花糖相似度如此高的云,或许只是我嘴馋了。
或者,会呈现出那片云彩下的少年——纠正一下,青年。
他茶色的短发在阳光中伪装成金色,不过无论如何也不会和真正的金子混淆,美中不足的是他的头发乱作一团。这种凌乱程度并不能用天生卷发来解释,那几撮毛翘起的弧度控诉了青年没有梳理头发的事实。不拘小格……姑且这么说吧。啊,他是不是快要撞上树了?
道恩认出了那个青年,那是西玛,道恩交往多年的好友。
下班后西玛经常是这种迷迷糊糊的状态。
你可是里政府的职员啊,多小心一点吧,道恩曾这样叮嘱过西玛。
身为红色学会的成员、Lava学院教师的魔法师和里政府的员工是关系亲密的好友,这就算是当作谣言散布出去,大抵也是没人相信。然尔事实有时就是比胡编乱造更让人匪夷所思。至少道恩在认识西玛时,对方至少个在读大学的普通人,谁能想到这个看上去天真的小家伙后来会进入里政府。
看着西玛去往的方向,道恩起身,离开了广场。他大致能猜到西玛的目的地。
一个人的加入或离去并不会使广场显得更空旷或拥挤。它太大,太平坦,要用整体的力量去影响。个体只是小小的点缀,无法决定整幅画面的平衡。
但换个舞台就不一样,甜品店内只有狭小的空间,每个人的地位因此反倒得以凸显。
04
浓郁的奶香在鼻腔扩散开来,巧克力与糖果重新充填腰包与口袋,左手一袋新鲜出炉的曲奇饼干,右手的端着的盘子上乘着布丁、芝士蛋糕。双手被占用,取钱包只能用嘴叼?还没到那种程度,西玛不舍的暂时将曲奇饼干们放下(那一刻他或许产生了再去买几个蛋挞的冲动,原味的经典让人回味,草莓味也值得考虑)。
“不,我不带走,我就在店里吃。”西玛指了指玻璃窗前的小圆桌,站在柜台后的店员会意,给西玛取来一个大盘子,将所有西玛选中的点心放了上去。
这是道恩家人开的点心店,道恩时不时会来店中帮忙,因此眼熟了几乎天天往店里跑的西玛,有时他还拉着一个女生,那个女生看上去比西玛要年长,与西玛关系很好的样子。
道恩从两人的互动中推测出二人是单纯的朋友。
如此大量的摄取糖分,体型却没有横向发展,这引起了道恩的注意。
“你不觉得这个孩子……”道恩小声同家人交谈着,而西玛并没有自己已经被盯上的意识。
05
午后强烈的阳光照射在甜品店的玻璃上,从外面看起来,店中的一切都笼罩在阴影里,一片昏暗。
这是没有客人的时间点,唯一的店员(也就是店长)正趴在柜台上午休。
客人推门的发出的声响让店员重新正坐,在看清顾客后,店员又趴回了桌上。
这家店也已经与西玛很熟了。
“又有好一段时间不见了。”
“毕业后工作的地方不像学校离这里这么近嘛,”西玛挠着头,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道恩不在吗?”
“可能会来,也可能不会。你们没有事先通过书信约好时间吗?”
还真没有。西玛只是来碰碰运气。
“……给我来一份牛奶布丁吧。”
06
“你一个学生买那么都甜品小心发胖哦?”
“没事的我从小就不会胖!”
道恩笑了笑,将一瓶酸奶放到西玛桌上。
“是赠品。”
那是最初的对话,道恩记得,那时西玛的嘴边沾着蛋糕的奶油。
07
道恩来到了甜品店,看着叼着布丁勺子的西玛,关上了门。
“我刚才在广场上看见你了,你看上去有心事。”
西玛点头。
“上二楼吧,我做一个隔音的结界。”
困扰西玛的是最近的失踪案,道恩已经猜到了这一点。
“你已经决定了吧,毕竟你是你啊。”
西玛用和店员相同的姿势趴在桌子上,二楼没有开灯,正午不需要开灯。道恩看着撒娇般的西玛,从包里拿出了那个精致的小袋子。
“是饼干,我施过咒了,可以保存很久。”
是天鹅形状的蔓越莓曲奇饼干——看不出来是饼干,因为饼干外裹了一层白色的巧克力,天鹅的眼睛,撒着棕色的巧克力粉。
头戴皇冠的小天鹅。
“是Prince哦。”
西玛明白道恩指的是什么。
08
西玛享用着蛋糕,他在尝了一块饼干后,便不舍得吃了。
饮食却有调节人心情的作用,至少现在西玛脸上的表情不再显得心事重重。
道恩拿起了相机。
鸽子难以捕捉,云没有捕捉的必要(即使它再像棉花糖,它也吃不到),点心不能激起道恩拍摄的兴趣。
“是幸福而又满足的表情呢。”
如果西玛能把嘴角的奶油擦干净,照片的效果或许会更好,但这样或许反倒更加生动。
或许。无所谓,谁知道啊。
这副样子到很像是多年前相遇的那个下午。
那时的一切都很简单,可以简单而快乐的享受生活中的一切。
道恩得到了用于填补相框的照片,他不知道,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那个相框会再次变空,因为他无法直视原本放在相框里的那张照片。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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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篇文章有两条时间线,一条是现在,一条是过去
除08外的偶数都是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