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怀念的
作者:巫念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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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知江左订婚的消息,我连打了四十九个电话给他,无一例外没有接通。通过种种方式,我找到了他订婚的酒店,杀进去想甩他一个耳光,很遗憾没有得逞。在我扬手的一刹那,保安已经冲过来,其中一个挡在我与江左之间,另一个死死扣住我的手腕,到现在还留下一些淤痕。
我能够看到周围的人惊讶地起身,小声交谈,幽微的目光像夜里划过的火柴,闪闪烁烁,落在我、江左和他无辜的未婚妻身上。她被江左护在身后,姣好的面容如春水泛起波纹,看向我的眼神带着怨憎,点点如春水上的孑孓。我知道她是无辜的,但我控制不住地恨她。
待我看清她的面容,与停雁没有一点相似之处,我便更恨她。我以为,如果这个世界上到最后只剩下两个人记住停雁,那应当是我和江左。
停雁的父母在她溺亡三年后又生下了一个女儿。在她还是婴儿的时候我去见过几次,她睡在摇篮里,皮肤已经从红退成了白,手脚握成拳头酣睡着。我凑过去,盯着那张皱巴巴的脸,她长大后会像停雁吗?我用手抚摸她小小的头,她新长出了稀疏而柔软的头发。她是停雁的转生吗?我的手拂过她的脖子——如果是,她会记得我吗?
溺亡的人死前已经喝饱了水,孟婆汤想必是喝不下了,她应当是记得我的。
我怕她猛然睁眼,带着不属于新生儿纯净的眼神。
她哇哇大哭起来。
我这才惊觉般收回手。
后来,我每一次见她,都会暗自窥视她的脸与神情,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丝停雁的痕迹,那感受好像一个人站在黑洞洞的地铁站前,忐忑不安地等待着一趟呼啸的地铁,它来或不来,都是那么惊心动魄。
直到她长出方阔的下颌,那清晰而锋利的一道转折界限分明地标示着自己与停雁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后者的脸柔和,如被水冲刷得圆润的鹅卵石。这或许也注定了她最终要回到水底。
每次听到她喊我姐姐,我都会想起停雁。尽管我与江左比停雁大几个月,她叫江左会叫江左哥,但叫我从来都只叫名字。停雁妹妹高高翘起的嘴角和清亮的眼睛使我愤怒。凭什么?凭什么她却可以无知无觉、无忧无虑,而我却时时刻刻被忧思缠绕,恍若蛛网覆身,无处可逃?
于是我领着她到停雁失事的河滩。
多年过去,那里早已干涸,露出大片的砂砾和裂开的泥土。河边铺开一大片芦苇,灰黄的穗仿佛烧败了的烟在风中摇荡。我们曾经躲在那片芦苇丛里,我、停雁、江左我们蜷坐在它的阴影里,我们仰头看着被芦苇分割成块的天空,停雁说芦苇是伸向天空的利剑,江左折了一根下来握在手里挥舞,那我现在是骑士了,他说。停雁看天空,江左看停雁,我假装在揪草,余光却扫过江左的侧脸。我听见河水汩汩地流动,有鸟从水面拂过,风吹过芦苇丛,沙沙沙沙,河堤上传来狗吠和单车驶过的铃声,花蚊子嗡嗡个不停。不消说,我的手和脚一定都被咬了不少包。但我来不及去挠,因为江左一定不知道他现在的眼睛有多好看。
就这样我猝不及防与停雁对视,来不及收回目光。好在她没说什么,只是往江左旁边靠了靠。我低头,把草连根拔起揉烂,死去的青草带着一股浓烈的气息。我能看见他们不小心触碰的手臂,江左受惊似的抽回手,又慢慢放松下来,往停雁那边探。
“去游泳吧。”停雁提议。
“现在吗?”这么说着,江左已经站起来了,一边说一边拍掉腿上的杂草与土屑。他的面容与芦苇混为一体,我看不清他的脸。
江左伸出手,停雁自然而然地搭上去。我撑着膝盖起来。那时太阳西斜,河面上荡漾着银光,闪闪烁烁明明灭灭,好像一只又一只浮动推搡的眼珠。地面上还残存着热气,脚探进河水里,一瞬间就被暖和的水裹住。但没等我细细感受,无数的眼珠便朝我涌来,它们迫不及待地钻进鼻腔、喉咙,挤压一切呼吸的空间,及时到现在,回想起来还是会忍不住干呕。
江左的惊呼透过水墙传来,厚重而遥远。河水比我想象中要深,深处的水要更冷。我控制不住自己想要张嘴呼救,腥咸的河水便趁机而入。我感到肺部憋胀到要爆炸,双手死死扣住自己的喉咙,徒劳地想要把水逼出去。我在水里睁眼,光在水面浮荡,一开始是圆圈状,后来逐渐扩散开……
最后是江左跳下水救了我。我后来才看到他手臂上我挣扎时留下的淤痕,触目惊心。那时我是真想拖人一起死的。
我牵着她走到河中心,指着裂缝里升起的青草对她说:“你有个姐姐,叫停雁。她就淹死在这里,在这长出青草的地方。”
她嚎啕大哭。我就着她的哭声讲停雁,讲我们相识。我从许许多多的事情里挑挑拣拣,倒也能找到一些很好的回忆,每次捉迷藏到最后她总能找到我,天已经黑了,其他玩伴逐渐散去,她就会出现在我面前,一副“你还在这里啊”的样子。其实我期待找到我的人是江左,但停雁告诉我江左早就走了。
在停雁的葬礼上我见到了她的父母,他们一下子垮了,老了,相互搀扶着的手还在颤抖。我和江左远远地站在一边,浑浑噩噩地站着,被人催着去磕头,然后离开。
停雁就这样被下葬,她葬在山上,坟墓现在已经长满了杂草。
葬礼过后,我有事没事会跑去找停雁的父母,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我会拉着江左。他们是很善良的人,见我来像对待女儿一样招待我,我们相顾无言。停雁死去后的一年里,这两位中年人瘦得不成人形,停雁的死在他们的眉间深深刻下了无法抹去的印痕。他们拿出停雁的相册,里面有她从小到大的图片,从她是婴儿开始,白白胖胖,额头点一枚红痣。翻几页,她长大一点了,穿上了黄色的蓬松裙子,骑在公园里的玩具马车上,露出几颗新长出来的牙。再几页,她又大了几岁,穿着小皮鞋在草地上跑,手上拿着一根快融化的棉花糖。慢慢地,她开始抽条,照片里的人逐渐多了我和江左。我们和她拉着手,江左靠在她身边,我们一起对着镜头比耶。我自己都不知道原来我们拍了那么多照片。
我一张张翻着照片,停雁好像又生长了一次,然后再次死去。
后两年,他们似乎是走出来了,脸上有了精气神,再后来,他们要了第二个孩子,彻底抹去了停雁的痕迹。我再上门,他们将相册送给我,并委婉地表达他们想要继续新的生活。停雁的母亲抱住我,她说谢谢我这些年的陪伴。她说希望我也能开始新的生活。
我在葬礼上问江左是不是喜欢停雁,没等他回答,我便自己肯定了,你一定喜欢她,你每次看她时的眼睛都特别漂亮。江左的声音有点沙哑,他说他以后想跟停雁结婚。结婚,一个对当时的我们来说多么遥远而郑重的词,我信了江左的话,信他是真的想要跟停雁结婚,因为他说这句话时的眼睛是那么悲伤。
我们依旧时不时碰面,但话题总是会绕道停雁身上。后来他去了B省念大学,我留在本地,身边已经没有能听我讲停雁的人、跟我一起回忆停雁的人了。所以我逮着她絮絮叨叨,一直说到晚上,她累了,靠在我身边睡着了。我望着月亮,时间越久,停雁于我而言的面目越温和,到如今,她反倒显得平和而可亲了。河堤上传来狗吠与人声,我知道那是她的家人找来了。我叫醒她,将她带到她父母面前。黑夜中,明晃晃地手电筒灯照着我们,他们似乎又老了。她妈妈将她牵走,脚步已经迈出去了,却又几度回头,最后是叔叔扯着她走了。
我不懂她看我的眼神。
我看不懂。
就如同今早我看不懂江左看我的眼神。曾经是他自己说的,在停雁的葬礼上,他说过他要跟停雁结婚。但现在他却娶了别人,一个跟停雁毫无关系的人。
“你有病。”江左开口。
那一瞬间,我想我是真的疯了。
我不记得我是怎么从订婚现场回到家的,等我清醒过来时,我已经躺在浴缸里,水龙头一直开着,浴缸早就满了,水溢到地面上。我又一次回想起那次溺水,除了江左的惊呼,我还听到停雁在笑。隔着厚厚的水墙,我能精准地听到她在笑。
几天后,我约她又一次来到这个河边。“我们玩捉迷藏吧,”我对她说,“我来藏,你来捉,好吗?”
我藏在芦苇丛中,她在河岸边高声倒数——三、二、一——
我抱着膝盖,隔着芦苇杆看她。她嘴上说着“我来找你了”,但却只是在河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水,她一边说“你藏在哪呀”,一边扑腾水花,她不知道身后的芦苇丛里,我正在看她。直到她起身离开芦苇丛。我从就这么蹲坐在芦苇丛中,高高的芦苇化身锋利的剑,只不过剑间对着我所在的方向。我一直蹲到天色渐沉,蹲到柔和的淡紫色爬上天空又被深蓝色的夜幕覆盖。
我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听见停雁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你在哪啊——”
我知道,一如每一次捉迷藏,到最后她都会来找我。
我听见落水的声音,听见停雁断断续续的呼救。
我就这么蹲在芦苇丛里,直到再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我恨她吗?
到现在为止,到浴缸里的水已经凉透,停雁溺亡时河水想必很凉,比这池子水凉多了。她会觉得冷吗?河水灌入喉咙、鼻腔、耳蜗时她会害怕吗?她在黑色的漩涡里睁眼时,会看到白色的光圈吗……我从浴缸里起来时,手臂已经冷到没有触感,但我摸着自己的胸口,却感觉到无与伦比的灼热,好像一股火在燃烧,火焰从水淋淋的浴室一路烧到芦苇丛,烧到龟裂的河道,烧着河中央生出的青草,浓浓的黑烟弥散开去。
为什么这么多年来我无法不想她?我抬起手臂,湿漉漉的手捂住脸庞。我好像回到了那天溺水,我在水里不断挣扎,眼前是扩散的光圈,我听见她在笑,隔着厚厚的水墙,我却能听见她在笑,像天使一样。
*写之前就很纠结使用哪种视角。一开始想借助对话,一次抛一点信息,逐渐拼凑成一个完整的故事,但写到一半卡住了,还是回到了第一人称上,但可能也不是最适合的讲述方式。
4932
不知名的寒意猛然袭击了布雷恩·莫顿,他突如其来的寒颤引来了身旁人们诧异的目光。尽管春寒料峭,但对于英国气候来说三月的气温至少已经回升到让人们不用再裹紧袍子和围巾。他和一些同样无处可去最后选择在球场随便走走的人们一样站在球场的边缘,微风掠过萌生绿意的草地,青草们因此摇晃着身躯向天空中骑着扫帚乘风而行的学生们致意。布雷恩觉得个唐突的寒颤肯定不是因为日渐回升的气温。
“……你怎么了?”作为站得离他最近的人,艾利欧斯·斯卡曼德罗斯虽然犹豫片刻,但最终还是决定为自己的室友送上一个关怀的问候,布雷恩很能理解他的犹豫。这个同他一般大,麻瓜出身的金发小子总是喜欢过于考量当下的气氛,就像他现在低着头却将绿色的眼睛转向布雷恩观察着他的问题得到的反应,卡拉多克和尤拉曾经趁他不在讨论过是不是这个人有什么丢不掉的好人包袱。
“我不知道,”布雷恩如实相告,“反正不是因为太冷了,现在天气暖和多了。”
“会不会是你预感到了某种‘不祥’的征兆,就像占卜课讲的那样……”
“我一节占卜课都没上过。”
“有时候这种东西还有点灵的,不信不行。”
“是吗,”布雷恩瞥了他一眼,尽管他从来没有刻意和他的室友们深入交流过什么同学情谊,不过作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的人大家实际上都难免比旁人更加了解彼此的行动,比如接下来他要说出的事情,“那你有没有占卜出自己会不会当选三强争霸赛的勇士啊?”
这个问题叫艾利欧斯抬起带着手套的手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水,绿色的眼睛透出的视线开始四处乱飘,但就是不会落在布雷恩身上,“呃,这……那,那你呢?你没去投你的名字吗?”
“我又不想参加比赛,投那个干嘛。”
其实布雷恩对艾利欧斯的印象不错,抛去此人总是深更半夜在宵禁时间外回来给他造成一点违纪方面的小麻烦外,其实他是个很不错的室友,同学,朋友。所以布雷恩愿意给他做一些关于自己性格上的预警让他免去一些糟心事。
“另外我觉得如果继续这个话题你会听到一些你不想听的话,所以我建议我们换个话题。”
“你说的很有道理。”这就是艾利欧斯最大的优点,从善如流。大部分格兰芬多都学不会。艾利欧斯看起来也早就准备好了别的话题,这个宿舍的人都已经对布雷恩糟糕的说话习惯有所了解,“所以你怎么有时间跑到操场来看我们打魁地奇?尤拉呢?”
眼下卡拉多克·帕克尼正在和别人一起在天上乱飞,他们胡乱地抛球、接球,并将此当做热身运动,叫喊声也跟着球飞行的轨迹在天上盘旋,因此布雷恩没有反问同样和艾利欧斯形影不离的卡拉多克跑哪去了的必要,他从天空中收回自己的目光。
“复活节之后的考试不是取消了吗,所以暂时没必要那么紧张。而且我最近也想歇一歇,尤拉应该去火焰杯那里投名字了,我在这儿等她。”
“嗯哼,虽然你们俩之前就总是黏在一起,但是最近感觉你们俩氛围有点不一样了。”
“你说得对,我们俩下一步就要马上结婚。”
“什么?!”
“骗你的。”看来他脸上得意的笑容最终还是惹恼了这位朋友,不过好在他心情不错,布雷恩决定今天就到此为止,“怎么这种话你都信。难道除了汽车杂志你还喜欢看爱情小说?”
尽管了解布雷恩天性如此,但作为正常人这种程度的作弄已经实属欠揍,秉持着良好教养和对方是级长的双重考量,最终艾利欧斯决定不和对方一般计较。
“谁让你们俩以前就天天待在一起,尤拉三天两头跑到咱们宿舍来就差住下了。你说这怎么能怪别人真的会信你们要结婚。”
当然该讨回来的还是要讨回来。
“是吗……也还好吧。”
但是这个稀松平常的回答却叫艾利欧斯马上瞪大眼睛看向他,现在这双绿眼睛里又满是困惑不解和怀疑了。他这幅如同生吞了一支鼻涕虫的模样可叫布雷恩摸不到头脑,这句话才六个字,难道还能出什么错?
“你,你……”他的好室友结巴好一会儿才重新组织好语句重新向他提问,“你没事吧!又是休息又是帮尤拉说话的!”
“我哪帮她说话……”
艾利欧斯立刻皱起眉头做出一副与布雷恩别无二致的不耐烦模样,“你平常的话肯定会说‘都是那家伙自己想来的’,要不就是‘有本事帮我把她赶走’什么的!你不是布雷恩吧?!快说!你到底是谁!难道是斯莱特林喝了复方汤剂的卧底?!”
“少看点麻瓜奇幻文学吧斯卡曼德罗斯!你才没事吧!我不过是今天心情比较好而已!”
“你们在干什么!!”
忽然从球场的远处传来了女生的叫喊,他们一同转过头去,那个姗姗来迟的身影已经换好衣服,紫色的发尾从她头顶的黄色头巾下伸出,深色皮肤的女孩一边跑来一边朝他们挥着手,飞天扫帚被握在她另一只手里。看到尤拉的身影,原本在天上做热身练习的家伙们也纷纷降落。
布雷恩和艾利欧斯不约而同地因为在被好事分子们发现前及时停止纠缠而松了口气。
“听说你去火焰杯那投你的名字了,”艾利欧斯问,“怎么样?”
“还能怎么样,那只杯子唰地一下变红了呗,妥妥地没事。到时候你可别觉得很失落。”说这话时尤拉微微扬起下巴,从鼻子里哼出一个轻声的鼻音,似乎已经对被选作勇士这件事胜券在握。
尽管被艾利欧斯如此评价,但布雷恩并不觉得他和尤拉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变化,他们仍和以前一样该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用尤拉的话说就是“他们成为情侣后最大的变化就是没有任何变化”。
“我可不觉得失落……”艾利欧斯小声嘟囔着,好在他说这句话时尤拉的注意力已经转移到了布雷恩的身上。
“你终于不在图书馆了?”
“这不是等着你的‘好消息’吗?到时候要是别人被选上你可别觉得失落。”
艾利欧斯急忙捂住嘴,但仍一声气音仍从他的指缝间偷偷溜了出来。
尤拉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她张开嘴吸了口气,但不知为何最后没有如他们所想的那样当场发作,她甚至只是有点不服气地顿了顿她的扫帚。
“哼,从你昨天和我说‘火焰杯才不会选傻子’我就知道你不会说什么好话,”这会儿她又抬起下巴成了那副得意洋洋的模样,“要是火焰杯只选聪明人的话岂不是莫顿先生很有可能当选啊。”
尤拉向来很少能说出什么别有深意的话,但今天她的话却叫布雷恩心里咯噔一下,一瞬间他的脑子里想过无数种可能,但是每一种他都不是很想面对,偏偏这些事尤拉都做得出来!“你什么意……”然而没等他问完尤拉已经应了别人的呼喊骑上扫帚一溜烟地飞走了,只给布雷恩留下了一个阴谋得逞的鬼脸。
“喂!给我回来!!”
但是布雷恩的叫喊完全已成徒劳。
木制高脚杯中蓝白色的火焰安静地摇曳,不受任何人干扰地左右摇晃扭动着它的身姿。地面的年龄分界线拦不住布雷恩,他才能因此近距离地欣赏这件公正的魔法物品。然后堂而皇之地站在火焰杯的旁边想着怎么把这个破杯子搞报废,或者让它把那个尤拉扔进去的写有他名字的纸片子吐出来。
他完全可以肯定尤拉为了报复他不假思索地将写有他名字的羊皮纸也扔进了火焰杯,而这只杯子欣然接受了他的名字,用红色的火焰回应罪魁祸首,接着会在之后的时间里将他的名字与其他人一起用一些他们难以参透的标准加以比较,最后中标的倒霉蛋的名字会被再吐出来搞得全校皆知。
虽然布雷恩知道自己或许、大概率不会被选做那个勇士,但是万一呢?他对自己不受待见的人品有着充分的自知之明,但却无法相信自己的运气。所以他从不进行那些所谓的赌博活动,与其赌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概率,为什么不让事情发生的概率变成百分之百?于是行动就会变成要么不做,要么去做——直到完全成功。
所以他接下来该做些什么才能让自己完全选不上?
“不好意思,你要投名字吗……”从他身后忽然响起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不,我不投,不好意思。” 布雷恩急忙从杯子前面让开,身穿红色校服的高大男生走过他身旁时低头向他致意,他浅色的眼眸在酒瓶底般厚实的镜片后隐约可见。很快火焰杯用红色的火焰通知了这位德姆斯特朗的先生报名结果,而他在离开时再次同布雷恩致意。
之后他又待了一会儿,既看到了熟人也遇见了些外校的陌生人。但最终布雷恩还是不得不得出结论:他确实拿这个杯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这个令人泄气的事实取代了之前的噩梦,直到宿舍里的灯都熄灭了,男生们的打闹声也完全停止了,布雷恩还在想着这件事。
该死,他又睡不着了。
“你真的不用去医疗翼看看吗,”鼻涕虫果冻从卡拉多克的嘴里滑出来,艾利欧斯发出作呕的声音扭过头去对他这幅邋遢的样子表示不忍直视,卡拉多克嘎嘎地笑两声,这次他好好地吃下了他的果冻,“我怎么感觉你比圣诞节之前看起来更差劲了。”
“我一直都这个样子。”布雷恩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显得对室友的问候并不在意,浅浅的黑眼圈已经再次爬上他的眼底,这个星期他的精神压力已经累加到无以复加的状态,整个宿舍——就连平时粗神经的麦克·布索里也向他表达了慰问。如果“你别猝死在这儿把这屋子变凶宅”也算是问候的话。
但是不管怎么说,等一会儿那只公正又诚实的杯子就将选出六名勇士来,他的噩梦也将宣告结束!他这段时间甚至找了斯莱特林的同级生德尔斐·曼纳斯旁敲侧击地询问这件事的结果,尽管对方言语中的诧异让他有些不快,但至少根据占卜结果来看他的担心纯属多余。然而实际上布雷恩对于占卜实际效力的信任程度还不及对尤拉能突然变成全霍格沃茨第一大聪明这件事的百分之一,因此德尔斐的占卜对缓解他的焦虑起到的作用微乎其微。
“还好意思说我呢,”眼下旁边的聊天对象能够帮助布雷恩有效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于是他决定先和卡拉多克侃上几句,“我看你也没好哪去,你不是也没投名字吗,担心个什么劲啊?”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嘛,老兄。”卡拉多克耸耸肩,便停住了话头不打算继续说下去了。
布雷恩对别人的家事没有兴趣,而且他也只是想转移注意力,于是他结束了话题,“确实如此。”
尽管这个话题唐突地结束了,但好在布雷恩身旁的聊天仍在火热进行中,尤拉眉飞色舞地和诺玛·戴维斯猜测到底谁会代表霍格沃茨被选中成为勇士。
“说不定到时候咱们俩一起被选上!”尤拉说,“‘来自格兰芬多的两位勇士’,听起来就很酷!”
“那样的话咱们俩在争霸赛里也是竞争对手关系了。不是我自吹自擂,到时候你要是输给我可别跑去和莫顿哭鼻子。”诺玛的声音里多了些意味深长,不过布雷恩并不知道尤拉有没有和别人说过他们之间已经变质的关系。
“谁要找他哭鼻子,我又不是受虐狂。”
很有道理的分析。布雷恩想。
“是嘛,我还以为你们圣诞节以后有了什么不得了的进展呢,难道我猜错了?”
忽然那双瞥来的黑色眼眸和布雷恩对上视线,但是又马上触电似的转回身前,尤拉干笑两声,清了清嗓子,她换了个故作无事发生的坐姿,“能有什么不得了的进展,你看我们和以前也完全一样嘛!”
“哦——”这下可叫诺玛逮到了她的小辫子,布雷恩已经不忍心再把这场对话听下去,好在校长已经站起身,到宣布结果的时候了。
科宾·费格斯仍是面带微笑和蔼可亲的模样,但是布雷恩对他说的开场白几乎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现在只想迫切地知道到底谁会被选上。
终于漫长的寒暄结束了,火焰杯早已等候许久,蓝白色的火焰跳跃的频率似乎要比平时快上许多,好像它也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宣布选拔的结果。
在大堂中所有人的注视下,那蓝色的火焰猛地灼烧成刺目的红色,第一张羊皮纸从火焰中被吐出,科宾伸出手接住这张轻飘飘的纸片。
“菲奥雷洛·罗伊泽!”
一阵欢呼从斯莱特林的桌子那里爆发出来,不过斯莱特林的学生们只是礼貌地鼓掌,对欢呼爆发的地方施以注目礼。是德姆斯特朗的学生,布雷恩对处在欢呼中心的那人瓶底厚的眼镜有些印象。
宣布名单的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欢呼声或来自德姆斯特朗,或来自布斯巴顿,斯莱特林的桌子传来第三次欢呼后终于只剩下一个霍格沃茨的名额。
那张承载着所有人期望的羊皮纸同样被吹出红色的火焰,只是这次之后火焰便从杯中熄灭,火焰杯变回了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高脚杯,而它下一次迎接众人的欢呼将会是在五年后。
那张羊皮纸被科宾拿在手中,他紫色的眼眸将上面的结果映入,当他抬起头时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诺玛·戴维斯!”
欢呼和掌声瞬间从格兰芬多的桌子上炸响,尤拉和其他人一起紧紧地将诺玛抱住,大声尖叫着她的名字。
布雷恩并不为这个结果感到失落,但还是隐约地为尤拉捏了把汗。尽管对方眼下正忙着祝贺她的朋友,或许他应该提前做点准备来安慰尤拉。
只不过在之后的庆祝会上尤拉的表现证明了他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因为尤拉甚至还有精力来嘲笑他。
“看来也不是只要头脑聪明就一定会中标嘛。”尤拉轻哼一声,摇了摇头,手里拿着蘸着巧克力的手指饼干。
“或许吧,但是显然脑子不好使的话一定不会被选中。”
“你说什么?!”
他感觉自己的心情变轻松了许多,布雷恩有预感今晚自己会睡个好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