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奥利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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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蕾斯(Selese)捏着检测报告,左手往上扶鼻梁架着的廉价眼镜确保没把它戴歪,生怕自己看错了信息。
对,一定是她看错了,否则报告结果怎么会说她“没有超能力”呢?
在这个人类几乎都会有点特异功能的世界,她居然是无能力者?这不对吧。
无论广义还是狭义的毫无特殊能力的普通人类在历史上压根没有记载,最多有能力极为特殊没能得到充分开发被误认为没有超能力的情况,话又说回来,她真不能是突变了什么基因导致天生失去超能力吧?可是她家长还夸过她很聪明,她也记得自己小时候做过些令人惊奇的事,像是一口气吃掉两个鸡蛋、顶着一瓶水走路什么的……呃,所以说那些不算超能力,是吗?
检测机构的人员对她提出的论据一一否定,她像瘪了气的皮球迅速把头埋进臂弯。
虽然没有超能力也能生活,但是,现在市面上已经没有针对完全无能力者教育的学校了吧。也就是说她必须要上一所面对众多超能力者的学校,而她完全没有值得培养的地方。
儿童在十二岁时普遍表现不出多少能力征兆,因此除了特殊情况(例如有人天生能力太强控制不了自己)小学生都被视为未觉醒个体,那个时候他们表现出的特性也都无伤大雅,但进入中学就不同了。研究表明控制超能力的基因在人体青春期发育后会迅速占主导作用,大量能力者便是自那时开始“觉醒”,为了规范他们,训练能力,必须要在中学接受相关教育,可以说正是为了应对这一生理现象,所有学校都具备对能力者的教育资质及相关一系列课程,面向无能力者的定制方案反而因为一直没有案例,早已被默认不存在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她不愿接受现实,低声说道。如果学校拒绝无能力者入学,那她还有什么机会接受教育吗?她会让父母失望吗?即使在他们眼中的自己非常聪明。
“‘绝对无能力者’理论上是不存在的。”一位工作人员说,递给她一张表格,“你可以填写一些你认为你身上值得培育的能力,然后我们会重新为你做一份检测报告——虽然很遗憾的是我们只能给到F(最低)评级。”
“没关系!我会照做的。”她连忙道谢,现在这个状况她也只能寄希望有一个至少允许她正常入学、将来能正常工作的办法了。
新的检测报告出来了,瑟蕾斯看到超能力介绍一栏写的是“吃下任何食物可以变聪明,仅限5秒”,陷入新一轮思考。
不是,这能力听上去根本没用吧。
当她在开学第一天面对同学轮流介绍自己的超能力时这种懊恼无奈的想法占据了大脑,如此“无关紧要”的技能令她难以启齿,她不想当全班人面丢大脸啊!
但是老师肯定早看过他们资料了,现在编谎话也来不及,她只好两眼一闭,豁出去了。
不过她留了个心眼,把5秒的作用时间说成“5秒到数分钟”,虽然刚才她是打算实话实说,但是听同学自我介绍的时候感觉有些人说的能力持续时间挺扯的,索性她也厚个脸皮说个不痛不痒的假话——老师看起来也没追究她的意思,她得以放松下来。
放学后瑟蕾斯本打算马上回家,但以一个棕色中长发的女生为首的几个人叫住了她。这是打算做什么吗?应该不是打算针对我吧?瑟蕾斯想着,下意识抓紧了背包带。
“你的能力感觉很有趣,要不要考虑来我们社团呢?”
社团?才开学第一天就已经组建起社团了吗?这个女孩不容小觑啊,她理应是人缘很好的那种类型。
“不好意思请问你们社团是?”
“啊,是‘趣味能力社’!”棕发女生笑眯眯地介绍,“建立初衷是为了把‘有能力但实用性质较弱的人’聚集起来交朋友哦。”
咦,既然对方这么讲,也就是说她……他们,和自己一样近乎是无能力者的意思吗?
“那,你的能力是什么?”
“我吗?我是可以读心任意一个身边的人哦,只是必须前一天晚上洗过热水澡才行。”
“诶,必须是热水澡吗?”
“对,冷水澡不行。我的报告和我后来实践得出的结论是这样的。”
“那我的能力也像你一样比较奇怪。”瑟蕾斯有点无奈地笑,“我其实吃东西后聪明的时间只有5秒钟。”
“哇,你的能力也很有趣呢!下次要不要试试吃一口巧克力就做一道数学题?肯定是秒算答案吧。”
“啊我喜欢薄荷巧克力,这是个好主意我可以试试。”
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迅速熟络起来,然后趁着天色未暗,有说有笑地拎包离开了校园。
瑟蕾斯很开心,她知道自己不是唯一一个“无能力之人”了,有了这群朋友,将来的生活也变得更值得期待呢。
作者:德蔚
mode:随意
备注:两个人巧遇,于是各自讲了个故事。
大雨顺着残庙粗瓦滚落而下,树海在夜色中泛起波涛,沙沙地和着雷鸣。
“好急的雨,一时怕是回不去了。”雨滴从悟持光光的脑瓜上滑落下来,他将背篓卸下,抬手擦了擦光头上的雨滴,又拧了拧溅湿的裤腿。
悟持叹了口气,“可惜柴火淋湿了大半,回去又要被责难了。”他把背篓上层的柴火倒在地上,仔仔细细地挑了起来。一根,两根,这一把,那一把……只是拣选过后,从雨中幸存的已少之又少。咕噜噜,他一把搂起地面剩下的干柴,放回到柴篓里,枯枝嘎吱嘎吱地堆叠在一起。
忽然,殿外也传来嘎吱嘎吱的脚步声,重重地踏在地上,却迈得很急。悟持不敢动弹,轻轻往下一蹲,缩在背篓旁。小沙弥从竹筐后探出半个脑袋,屏住呼吸,“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别第一次独自上山,就碰见什么豺狼虎豹的……”
脚步声越靠越近,半破的木门被推得吱吱作响,然后是一只白净的手从门隙间探出来。“是人啊。”悟持叹了口气。
须臾又侧身闪进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雨帽遮住大半张脸,雨水从雨帽上斜斜滚落,掉在积满灰尘的地砖上。悟持仰头看向来人,屋外电闪雷鸣,光亮恰巧忽明忽暗地透入室内,一道利落的身形,他看不清面容。
“小师父,叨扰了。”来人似乎一眼就看见了躲在竹筐后的悟持,站定后有礼地拱手。声音低沉,却听得出是个女子。
竟是一位女子,悟持连忙起身,回礼道:“无妨无妨,突降大雨,也唯有此处可以避一避。”
“只是施主冒雨而来,定要修整一番。小僧在殿内恐多有不便,暂且先到檐下一避。”说罢,悟持微微欠身,正要向殿外走去。
“且慢。”来人示意性地举起左手,“我本与爱犬一同出游,正要归家时遭逢大雨。爱犬性子胆小,见不得生人。”
“是小狗吗?”悟持不禁问了一句。
似乎是听见二人的对话,它猛地抖了抖毛发上的水,扒拉着木门。尚未合上的木门处露出大半个被淋湿的身体。毛发被雨水打湿,变成一簇簇的,像刺猬。
只是一对兽眼微微泛着绿光,嘴里低低地咆哮着。好凶,悟持暗自抽了口气。
“别怕,它就是对外好虚张声势,所以不得不管着。”
“小僧削发前也曾养过一只狗,很能理解施主的心意。”
悟持点点头,“这雨一时半会可能也停不了,施主不如寻个地方坐坐,歇一歇……”,话到嘴边又打住了,这残庙早已是空空荡荡,除了案上置有一樽宝相庄严的佛像,也就只余地上不知累了多少灰的拜垫。
女子噗呲笑了起来,把身后的门合上,“既然如此,那我听你的。只是倒也没处坐,我也坐地上就好。”
“这样怎好…施主怎好……”貌似“老成”的小沙弥终究破了功,红了脸。怎么好叫别家小姐大喇喇地坐地上,悟持尴尬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你也养过狗吗?”女子打断了悟持尴尬的思绪。
“嗯嗯,不过这已经是剃度前的事了。”悟持盘起腿,用手撑住下巴,仰头看向偶尔有雨滴掉落的房梁。水珠从破瓦上滚过,顺着木头的纹理汇成一点大水珠,然后啪嗒掉在地上。
“小黄是我从小养大的,后来收成不好,大家实在没有东西吃,就吃掉了。”悟持用手指绞着裤腿的衣边,“唉,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啦,我都差点被吃掉呢,爹娘舍不得,就把我送到住持这里了。”
他讲的很简单,似乎豁达却话里有冷冷的成熟。可能这也算“成熟”吧,女子接着问,“在这里过得还好吗?”
“现在能吃上饭了!”悟持点点头,一本正经地说。
“施主出游怎么会选在此处,也没个仆从伴着。”悟持挠了挠头,笨嘴拙舌地把话题回复到最初,“小僧平日也是跟着师兄来过几次,今日倒是第一次自己来。”
悟持叹了口气,“深山老林,最是怕碰到什么豺狼虎豹的,大家说师兄就是来拾柴被豺狼吃掉的。”
“这么说来,你怎么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怕是怕啦,不过我觉得这山里应该没有豺狼吧。”悟持若有所思地说,“其实我一直觉得师兄是自己跑掉的。”
“哦?怎么说?”女子来了兴致,好奇地问。
“因为我之前跟着师兄来,好多次了都没有遇见过,而且我觉得师兄早就想跑了……”悟持语气有点激动,“先前寺里丢过几次香油,住持曾来问过我几次,我都不敢说。”
“其实,我觉得是师兄偷的。那段时间上山时,他都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些好吃的。”悟持说,“他对我是真好,常分我一点,只是大多沾了荤腥,我不能吃。”
“那他怎么吃了?”
“他沾了荤腥,又偷摸了寺里供奉用的香油,他心里早就没有佛了。”悟持顿了顿,继续说,“后来某天早上他就消失不见了,连带着平日里他用的背篓,所以大家说他可能是拾柴被野兽吃掉了。”
“可能是吧,不过他的佛心可能更早一步,已经被啃食掉了。”这个少年似乎又老成了起来,长期浸润在经义里的大脑复苏了,“唉,不过我还是希望他活着,人活着就好。”
荒庙又陷入了沉静,雨滴轻敲着屋檐,淅淅沥沥,雨好像小了。女子幽幽地开口道,“倒不见得深山里才有豺狼虎豹,我曾听过一件奇事。”
“是什么?”好奇又从那颗年轻的心流淌出来。
“据说蓟县县令家有一女,颇有才学。某年科考,崔生行经蓟县,暂住在仁义馆。此女因着雨大而在仁义馆歇脚,恰碰见了吃饭仍在苦读的崔生。”女子淡淡地描述着这一场“邂逅”,“她见崔生正口中喃喃念到什么'摽有梅,顷筐塈之。求我庶士,迨其谓之',便上前去搭话。”
“然后便是情投意合,私定终身?”悟持猜测地接续着说。
女子轻笑道:“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一个寻郎婿,一个盼伯乐,自是金风玉露一相逢,相谈甚欢,然后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了。”
“听起来是个很美好的故事呀,那豺狼虎豹在哪呢?”
“话是这么说,只是待崔生中举,中举后又是历考不得意,最终在吏部大选里熬出头新官上任,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
“二人相互扶持,历经困难,终于时来运转,也是很好。”悟持点点头。
“可能是吧,此女心知丈夫不易,便生儿育女,打理家宅,丈夫也不负所望,一心科考,终于柳暗花明。”女子逐渐压低了声音,“只是,当二人携子上任,途中又经过那仁义馆。”
“仁义馆早已改换了门庭,成了私宅小院。崔生和女子就站在小院外的矮墙旁,追忆起往昔。”女子缓缓道来,模仿着故事中男女对话的语调。
“那崔生见小院探出一枝红梅,便顺手折下,对妻子笑着说:'这就是你我初遇的地方啊。'此女也笑着说:'也不知此处现在是何许人家,我们途径此地,也可拜会一二。'”
“恰巧主人正在宅内,听闻此等故事便招呼一家子暂住一晚。”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叹气道,“只是次日便有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怎么回事?”悟持身子前倾,紧张地睁大了眼睛。
“不知怎的,第二天主人遣奴仆去叫一家子用膳,推门只见遍地鲜血,崔生和小儿的衣物被撕扯地支离破碎,那女子则是不知所踪。崔生的到任文书被展开置于案上,上面有着带血的爪印。”
“大家说,那大小得是只老虎。”
悟持倒吸了口凉气,“真是骇人,市井之中竟然有只老虎入室伤人。唉只是可叹,不知那女子结局。”
殿内亮了几分,许是雨停了,女子站起身推开了门,“常言道,宁睡荒坟,不住破庙。虽说到哪都可能有豺狼虎豹,不过这种荒僻之地,倒是极有可能有的,小师傅以后可要当心啊。”
“走了。”女子利落地迈出了门,那只毛色灰白的大狗嗖地一下冲了出去,一人一狗就这样往山林里去了。
外面的阳光射了进来,悟持揉了揉眼睛,“唉?是我看错了吗,她是狠狠踢了那狗几脚吗?”
作者:林树
评论:无声
这个月实在没有时间和灵感,完全为了存活下来炒冷饭混的随笔,没有多少看的价值,就不用看了吧。
世界计划东云绘名 · 朝比奈真冬同人,没什么cp浓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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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五点,新建画布。几天没清理的回收站又多出一列废稿,标题无非是乱起的,毕竟早就知道自己不会在几版之内纠结完,已经不敢给空画布率先取一个好听的名字了,这样只会妨碍变成废稿后自己把它折叠拖入垃圾桶图标的速度吧。
咖啡已经见底了。又一个没有任何产出的夜晚,无数废稿团成剪不断理还乱的头绪。不管是漫画里还是SNS上,逆风而行的人总是钟爱觉悟式的书写,决心、信念、勇气一类的词在追梦的道路上一字排开,随便从这些虚无缥缈的名词中拣一个咀嚼,如咽下烧灼胃黏膜止痛的布洛芬,便可以缓解缺乏才能的痛苦。这样就可以了吗,这种程度就满足?只靠把话语咽下,获得消化不良的饱腹感。我的道路,本来不应该在这种地方终止才对吧?越是想要专注眼球反而越是对焦不了。这不是一件没有答案的事,桌旁的化妆镜这样告诉我,不知道是泪水还是血丝,混杂在一起把眼球染得红红的。多么自然的晕染,足以让我的灵魂也被镜子吸走,这可是我燃烧了生命才得以显现的。这样的一刻,我还要花上多久才能用自己的双手描绘出来?我还是饿了,于是我再度动起来,饥肠辘辘的笔尖刮擦着数位板,描摹得越久就越是找不到可以依傍的实体,小刀般锐利的边缘如奶油化开,失去形准的画作落入脏灰之中也是可预见的结局。
讨人厌烦的光线总是这个时候从窗帘缝伸进来,爬上书桌,够到打开的画布上,像要揭穿我藏在阴影里的怯懦。我知道它:我的老朋友,告别又一个不眠夜的摆渡者,光线教给我狡猾地增加画面完成度的方法。如此就能逃避、逃避那些自己无论怎样认真都修缮不好的细节。我想起真冬总是说,绘名,你的画很脏。尽管那时候她的眼神没有一次对准的是我本人,可这种屈辱,果然不是简单就能平复的吧。是啊、是啊,这种事我自己当然知道!犹疑的笔触顺着磨损的笔尖层层叠加,在数位板上蹭了一道又一道,最后还是用涂抹晕开——不行、不行,总是这样就画不出体积了!必须加点什么……不,要对自己的画作再自信一些,总这样顺着一时恼羞成怒的意识走算什么,看着吧,我也可以像她那冰冷听不出感情的声音一样,不容质疑地,卡死结构的边界,这样完成度就——
啊、真倒霉,又把局部细化过头了。
“绘名,需要休息一会吗?我也差不多要睡了。”耳机那端传来奏的声音,她总是太温柔,连作曲时都不会漏听一声隔着网线的叹息。
“不,没关系”,我的视线在空白画布上游离了几秒,软弱地补充道,“现在大概还想再多画一会”。
真冬的头像是灰色的,让我想起我与她共同迎接过的那个早上。她做事时很安静,即使日夜两栖,也不需要像我和瑞希一样,不时依靠聊天来打起精神。即使坐在旁边,气息也像快要消失了一样。决心、信念、勇气……她也许是最缺少所谓觉悟的一个,却令人艳羡、令人嫉妒地干净利落,没有一丝旁逸斜出的笔划,凭直线就能到达目的地。我曾经抓心挠肝地嫉妒过她,也拼尽全力地拉住过她,如果不是听见她如孩童一般的呼唤,迷茫地触碰着尚未成长的那份自我,庞大的阴影之下掩埋着一颗幼小的心,我又怎会(对自己)忍得下心,建立这微妙过头的连接?啊啊、为什么,也许我只是希望有谁能够来告诉我,或是让我自己去找到答案,为什么这份自我不管是缺失还是成长过度,都叫人如此自卑呢?
我并没有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我也不知道这是对谁说的。那个时候的我正对着临时起意给她画的肖像画出神。她说,绘名大概有喜欢的才能,因为就算画得很烂也不会停下。喂,这又是什么意思?我受够了、我习惯了,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有多烦人。是啦我就是这样,总之结构呀调子呀什么都不对,偏要这样不知好歹地画下去。因为我生来就是要以画画为生的,明明已经经历过一次艰难的复健,为了重回这条路就连所有的羞耻心都抛下,现在才要再来谈论放弃的事也太晚了。深夜中熬煮了一晚的脑袋早就变得干瘪,我叹了一口气,密密麻麻的话语就自动地随着从嘴边流出,究竟倾吐了些什么都没有清醒的记忆。我只记得印象中她沉默了。这沉默没有许久,刚好够她干净利落的脑子思考:“调子?应该不是音乐的调子,我不是很懂,但是差不多的原理也说不定。想画的话,去画不就好了。我只知道绘名一定会坚持画下去,所以在抵达那个正确的调子之前,所有碰壁的回声都是在调音而已。”
“调音?”
“嗯。不停地听声音校准,最后调到合适的音高上。”
哈哈,那我说不定要用一辈子来调这个音呢。说到底真的有抵达的一天吗?被她说出来就像扭动几下琴弦一样简单。
“只要一直走就能找到了,这不是很容易吗。”
“啊啊是啊,不用你说我也会一直走下去。既然现在的才能还成为不了画家,就一直画到成为画家为止。等着瞧吧。”
“嗯。我会等。”
“你也会做这种承诺吗?”
“那个时候我又还没死。”
“你这人啊!”
作者:阿氪
评论mode:无声
为了参加竞赛我实在是没办法再写篇新的了,炒了个大冷饭,不好意思再要评论,可以看个乐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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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现在已经找不到我的家乡,我出生的地方。那里永远地面泥泞,狂风呼啸,人们住在树上。
你也永远不会再找到那个地方。人们要从树上下来,鞋子深深陷入泥巴里,上面覆盖着一层腐烂的树叶。有一条细细的小路,艰难穿行在树木粗壮的根系之间,从天上你也什么都看不见。人们会站在树枝上看着扎喇巴出去。这小路只不过是扎喇巴踩出的步径,一直通向森林的边缘,外面是黑色的荒漠,空气里弥漫着草木燃烧后粗砺的气息,枯黄的草茎从灰黑的灰烬中长出来。那时候我一直认为扎喇巴是他的名字,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扎喇巴”原来说的是诗人。他带着死猴子出去换东西回来,猴子是我们猎死的。森林里和我们一样住在树上的,最常见也不过是猴子。一个晚上,我点燃蜡烛时,就看见一个黑影躺在我拿干草铺来的床上,那就是一只猴子,头上长长的一条黑色的形体,那是它向上伸着的手臂。那一晚我没有任何想法地睡在床的边缘,第二天起来它已经不在,生活就是这样。我们为什么猎杀它们呢,我们每日沉默,连扎喇巴也忘记了语言,我们也只是睡在树上的一群猴子。
我们一群猴子的猴王是我的祖父,所有人里只有他还剩一杆猎枪去猎猴子。他的猎枪是三十年前的八九式步枪,在我记忆中就已经是要散架的样子,护木和枪管用布条绑在一起,火药和子弹是外面换回来的。他会坐在我们那棵大树最粗大的树枝上,打到的猴子就从树上掉下去。扎喇巴扯着那只死猴子的手臂提起来扛在肩上,那只死猴子就好像他的背包,头上的弹孔汩汩流血。那只死猴子手臂伸出的样子和那个晚上的黑影重叠在一起,我坚定到武断地希望它们不是同一只。每天我们除了开枪已经不会产生更多的声音,这样我们就能够独立于世界之外,直到我的祖母盯着那条步径延伸的方向,扯动她已经衰老的声带,说:“有人要来了。”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不是因为要来的那个人,而是因为很久都没有再听到别人说话。祖父扛起步枪就指向那个方向,下意识地骂了一声“狗日的”,他总喜欢这么骂,打死一只猴子他就骂一声。但是我现在知道他当时是无望的,无论是谁来,那支步枪都谁也不能保卫。沉默让人的听力变得敏锐,马上就听到在一棵大树后面传来的簌簌的声音,那是鞋子拨开树叶。一个男人骑在马上,一身的泥巴。衣着不太整齐,只是一种灰黑,四处有红黑的结块,现在我知道那是军服褪色后展现的样子。他的旁边跟着一个女人,也许是他的妻子,扶着马的笼头。那马是怎样过来的呢?我不得而知。后面跟着的一大群,应该是他的孩子们,在那马的身后排成一排。每个人步态都不太自然,走近后才能看见,他们每个人的右肩膀都不正常地向后移位。孩子那样多,简直让人怀疑他们根本就不是他和那个女人的孩子。孩子和女人看着比那个男人要干净得多,可为什么是他坐在马上呢?我不得而知。那男人抬起头,和枪口就那样对上了眼,他从马上翻身下来,朝着祖父大喊着,“这里也是我的家啊!”
于是祖父把枪收起来,男人一个呼哨,马儿就向前奔去。它怎么避开大树呢?我不得而知,我们不知道的事情那样多,生活就是这样。
男人和女人停下来,祖父就阴沉着脸将工具从我们的木屋里扔下去。他扔得很小心,因为那些孩子们——看着也就十几岁吧——并没有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前走着,连绵不断,像一条长长的爬虫。两个稍大的留下来,捡起祖父扔下去的斧子和刨刀。过了不久一棵树就轰然倒下,一棵又一棵,一个小木屋就奇迹一样建起来,建在地上。孩子们仍然在沉默地走着,右边肩膀不正常地向后移位。他们是什么时候走完的?没有人知道,因为从白天到黑夜,你从上面往下看,都只能看见沉默地前进的孩子们,当时比我大个几岁吧。祖父指着其中一个孩子信誓旦旦地对祖母说,他已经三四次看到了同一个人,他们只不过是在绕圈。祖母不说话,只是看着每一个走过去的人。“他们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这声音是祖母的,但是却不知道从哪里传来。我怎么知道他们究竟是不是独一无二的呢?在我看来每个人好像都长得一样。
就这样,那个男人,那个女人,还有他们的两个孩子——也许在那个队列里还有他更多的孩子,或许所有小孩都是他的孩子——就住在地上,十分新奇。
这不是唯一一件新奇的事。
打这家人搬进来开始,这里就全是怪事。太阳下山的时候,那个父亲就会拿出一个奇怪的,圆形的空心木头桩子,拿手指扫着几个连接着桩子两端的线,那线似乎很坚硬,因为即使那男人如此用力地扫来扫去,那线也并不像弓弦——没有猎枪的人用它猎猴子——那么容易弯曲。后来我摸过那个东西,没有拨动它的弦。他们那时候就大声地说话,四个人一起喊什么,但是并不能好好地说话,因为他们的音调居然上下浮动……啊,唱歌!我想起来,那就是唱歌吧,一种奢侈品,就好像酒,扎喇巴从外面带进来的那种将祖父的脸弄得像猴王那样红的东西。后来我到处寻找那种神奇的粘稠液体,却总是尝不出那种味道——我后来喝掉了祖父剩下的酒,天旋地转——最后在扎喇巴走出森林会遇到的那片黑色荒漠里找到了一户农家,他们用装在桶中,表面飘着树叶的酒找到了我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东西,漂浮在火一样辛辣味中塑料颗粒带来的阵阵令人呕吐的气息。他们也喝那酒,然后歌唱得越发卖力,大多数词语我根本没听过。十年后我在街头到处都能看到,于是学到几个词:“自由”“斗争”“解放”,说出来感觉像是树叶被风吹过带来的沙沙声,连绵不绝,多么好的语言课。
祖父更加沉默,他们唱歌的时候他就在猎猴子的树枝上坐着,有时候喃喃地跟着念词。那个男人看见祖父,也不管他,让祖父大为光火。
晚上的哭声也变得尖锐起来。我多么相信,在那几个特殊的,用一种我不知道的方式组合起来的日子里,他们总会成群结队地回到这里哭泣。那是你约瑟夫叔叔,祖母在这种晚上举着蜡烛坐在我的床边,那时候距离这男人过来还有无限长时间,祖父也那么壮实,那把枪至少还有个托。他在大街上被棍子打死,她如此说,声音单调机械。那是你那塔娅姑姑,她怀着你的兄弟,但是只拿到一个人的配给,所以就那样饿死。为什么不吃猴子肉呢,我当时如此想,但是毕竟还是没能问出来,原因我现在才知道,事情就是这样。那是你安德烈爸爸,他在树上被一枚子弹打穿脑袋死掉了,那是你玛丽亚妈妈,她在树上患了热病死掉了……子弹!啊,意思就是说他也会像猴子被祖父吃掉一样被别人吃掉。我用手指头敲着头上那块相对而言软软的凹陷,现在我要用太阳穴去指代,想象着那种可以穿过我用手指头感受到的那种无坚不摧的力量,就像大树被砍倒时不巧呆在树下的那只猴子那样的感觉。大街就好像支撑着我的家的粗壮的树枝,你从这里能走到另一棵树,生活就是这样。祖父这时候就会拿点什么东西从窗户那里掷出去,于是树底当啷一声,哭声应声而止,原来灵魂也会被砸到。第二天我们睁开眼,太阳出来,就不再有那哭声。男人带着黑眼圈,用一根锄头扒开泥巴,然后把种子撒下去,种子就是果子里那些东西。而在那里,它们什么都没长出来,没有变成新的树。树冠是多而且密的,底下没有多少光线。某一个下午太阳向西去,天空又变红,那个男人顺着树爬上我家,坐在沉默的祖父旁边,今天他们没有大声的说话,也许是因为昨天晚上的哭声那么尖。
“怎么回事呢?”祖父盯着森林那边,旁边摆着酒。
“败了。”
“狗日的。”
那男人粗野地笑起来,伸手就拿祖父身旁的酒,他是唯一一个能拿祖父的酒的人。
“十三年前也是这样的。”
“十三年前可不是这样的。”
“是啊,没有你们,就没有逃兵,十五前就不是这样的。”
“你也是逃兵。”
“我们是撤退,不是逃跑。”
“拉波西亚人永远不撤退。”
那种粗野的笑声又回来了。那男人不再说什么十三年前十三年后,随意地拿着两根小树枝来回打磨着。
“没有哈波维亚了。”
“狗日的!”
“现在都叫布鲁罗斯,整个布鲁罗斯被帝国统一了,现在外面得叫总督大人。”
“戈沃比加和哈波维亚也是?”
“也是。”
“狗日的!”祖父差点把那瓶酒扔下去。“哈波维亚那群狗娘养的外国种也能和拉波西亚平起平坐了?”
“败了就是败了,就是这样的。”
“你是哪边的人?”
“哈波维亚。”
“狗日的!”
祖父当时的样子就好像要一脚把那男人踹下去,但是他毕竟没有这么做,那把破步枪打一颗子弹都能把他累够呛。而我?我在大树的另一边对着一只路过的猴子尿尿。那只猴子一阵慌乱之后果断地尿了回来。
“是哪里人重要吗?我们都是布鲁罗斯人。”
“是拉波西亚人,有必要就能住树上。”
“但是首先我是一个人!人有尊严,人不能像猴子一样,住在树上!”
哦,尊严!听起来像唱歌!尊严是什么呢?我当时觉得那像是我脚下的那棵树的脚下所覆盖着的那种混着石头的泥巴。没有泥巴就没有树,没有了树——啊,我们就要住到地上去!
在那之后那男人不再说话,太阳完全落了下去之后哭声就要起来,那时候他爬下去,我当然就回家,身上还有猴尿。那天晚上哭声又起来的时候天昏地暗,从地上传来一声木头落地的巨响,第二天所有人醒来时,发现我们的屋顶不知怎的在地上摔个粉碎,那天大雨滂沱。
我们很快找到了新的地方,因为人在莫名其妙地消失。直到扎喇巴也消失的时候,我们才真正意识到这是个大问题,因为想要换点东西首先要能出去,其次能比划,很明显剩下的几个人已经无法做到同时这两点。扎喇巴消失后太阳升起五次,祖父居然开了口,把那男人叫到树上去,指着天边问那男人他是不是眼花了。那男人并不傻,因为就连我也看见那天边有一条细细的黑线,不规则地颤动着。
“鼠潮。”
不用祖父说,我已经知道我要做什么,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住树上。我们要朝着森林深处游荡,直到鼠潮退去,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退却,而没有后退的人都被鼠潮吞噬,连骨头它们都想办法吞掉。鼠潮那么高,压在底下的老鼠会被压死,但是到最后鼠潮无物可吃,总是吃那些被压死的同类。男人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祖父。
“你们之前是不是经历过?”
“的确。”
“什么时候?”
“十年前、九年前、七年前、五年前、两年前。”
男人好像明白了什么,但是并没有马上下树,远处的鼠潮在蠕动。
“收拾收拾东西上树吧,什么都剩不下的。”
哭声骤起,晚上还没来。
男人沉默地下了树,在那之后他再没有上来,没有人再去在乎男人,因为每个人都在想办法离开他们生活了两年的地方。所有人对着一个用树枝随便搭起来的五角星沉默地跪下,我看着那个星星,意识到自己如此熟悉那个图像隐含的含义,那东西现在我们叫信仰,但是有一根树枝弯弯曲曲,让人发笑。
星星拜完了、木板拆掉了,剩下的钉子毕竟是好东西,用一个少一个,收起来了。所有人一副准备好要走的样子,没有人再想起扎喇巴。那时候祖母往下看了看,男人一家人的屋子没有声音,没有影子闪动,没有准备着去死或者去活的人。祖父思考半天最终还是下了树,现在我想起来我当时应该意识到他在我记忆中第一次下树,我想起来他当时应该意识到这一点。他狠狠一跤陷进泥巴里,不得不用四肢在地上爬行。他去了又回来,好像太阳升起一次那么漫长。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是他拿着一个哗啦啦响着的东西,那应该就是一本书,我现在经常见。他爬上树就快多了,好似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所有人的眼神在鼠潮和祖父之间跳动,距离鼠潮来到这里太阳还能再升起三次,每个人都学会看着鼠潮计算时间。鼠潮还在蠕动。
祖父用一种近乎狂热的喜悦打开了那本书,大声念了出来,他的语言在那时回来了。
“斯坦尼斯瓦夫·阿赫涅耶维奇·舒尔金斯基!狗日的!”
“瓦西里·伊万诺维奇·马尔哈!狗日的!”
“彼得·斯捷潘诺维奇·阿梅耶夫!狗日的!”
他一个一个念着,那应该是名字吧,我没有名字。每个名字后面都大骂一句。翻动的纸张那么脆,翻过一页就那样破碎,要不是背面的黑色印记透过纸面,背面是否写着东西我们根本不得而知,而现在纸张那样破碎,背面写着什么我们也再也不能知道,生活就是这样。所有人围着祖父沉默着,他们知道即使离开的人也站在这里,这树枝也不会就那样断掉,而没有祖父下令,没有人敢在枪眼底下乱动。他在那一个一个念着,声音那样狂躁,带着狂喜。太阳落下,今晚没有哭声,仍然无人敢动。我看着一个人从地面上缓缓漂浮起来,没有人敢指出来。他来到我面前,没有人敢打招呼。那个人的脑袋也碎了,面目模糊,但我近乎武断地相信那就是我的安德烈爸爸,因为他的头那么像那个头脑破碎的猴子。在伴随着恐惧、愉快、不安和喜悦的愤怒中,我想起我的安德烈爸爸居然那么残忍,不能把我早日带去他的那个世界,不让我与号哭的亲人相见。于是我猛的睁开眼,泪流满面,外面正是白天,距离鼠潮来这里太阳还能再升起两次。
没有人敢尝试最后一刻千钧一发的逃脱,相信的凑巧往往让人失望。月亮升起来时我们将号哭的约瑟夫叔叔和那塔娅姑姑扔在身后,没有人再记得背后的那个男人,啊,他的所有的孩子,和他都不是一个姓氏,那前进的无头无尾的浪潮,每一个孩子和他都没有任何关系,机缘巧合的失败构成的家庭就那么失散了。
再次回到原来的地方已经是两年后,鼠潮来了又退,我也学会如何辨别鼠潮到来的时间。约瑟夫叔叔和那塔娅姑姑,安德烈爸爸与玛丽亚妈妈再也没有来过,安宁也永远抛弃了我们。祖母染了热病,像玛丽亚妈妈那样死去了,祖父再回来的时候双手已经很难攀住树枝,枪没了子弹和火药,在祖母染热病那时候丢到火里当柴添了。老人死了大半,但森林却没变。森林总是这样,鼠潮退去了就重新长回来。我现在才知道一棵树长到我们家那个高度要花上上百年,森林是怎样在鼠潮的冲击下一次又一次复原的我们已经无力去追寻,生活就是这样。
在死寂的疲劳中我总是会想起那拨弄着弦大声吼着的男人,他那毫无关系的同伴就坐在他旁边,看不见他们的表情。那塔娅姑姑和约瑟夫叔叔又跟着我们回来了,但是我再也没梦见安德烈爸爸,也不再向自己追问为什么我没有梦到玛丽亚妈妈。
在祖父终于老到只能靠我去猎猴子的那个晚上,狂风再次呼啸起来。家里已经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扔,连钉子都已经全部锈掉了,所谓的房屋不过是木板搭起来的棚子。当约瑟夫叔叔和那塔娅姑姑的哭声在森林中游荡到撼动了树冠时,地上传来一声沉闷的响声。摇动的树冠将祖父甩到地上,当我下到地上时,他已经是喘不过气的状态,但是狂笑着,享受着他弥留的时刻。就在这时候,那首歌在四处响了起来。
“自由的呼喊传遍四方,
我们的人民团结为解放!
誓要与那侵略者时刻斗争,
直到恢复我们光荣的家乡!”
那薄雾般的声响渐渐高起来,四处回想着,身后响起笃笃的马蹄声。那个男人又回来了,右手搭在嘴边吹着口哨,那就是我们每日听到的狂风呼啸,那就是我的叔叔姑姑,我的兄弟,我的父亲母亲,我的祖父祖母的哭号!他的军服仍然脏污并且褪色,已经变成了一片灰黑,但是他的口哨我绝不会听错,那就是每日我们提心吊胆时候他们的语言,他们的呼唤。我们这群猴子他们也要带出这片森林!
“岂能无视人民在血海中哭泣,
放任屠刀落在他们头上!
岂能无视那‘总督’高踞府邸,
将我们的兄弟送进屠场!”
孩子们在背后和着唱,每个人的右肩都向后移位,凹陷刚好放下一支步枪。每个孩子除了歌唱就是沉默,但是步伐整齐,每个人看起来都一样。
“让我们前进,亲爱的朋友们!
让我们紧紧抓住对方的手臂,
步伐一致!
我们可以失败,
但绝不会投降!”
在那滚滚前进的人流里,我看见了扎喇巴,那是我到现在唯一记得的人了。
“我们的语言都汇作一句话:
直到彻底的胜利!”
“直到彻底的胜利!”祖父用尽最后的气力,终于转过身来向着那男人呼喊起来,骨头破碎后的血肉在地上痛苦地滚动着。当那男人走过我和祖父时,他突然间抓住了男人的马镫。猛然的平衡变化让那匹马绊了一下,差点倒在泥巴中,等到男人稳住自己的马时,祖父终于安详地断了气。
男人回过头来看着我,那马也随着他转过身来,地上那样暗,我看不清他的脸。
我已经不再有什么可以留下,但我已经没什么可以旁观,于是走入他那歌唱着的队列中。
如今,我不能再找到我的家乡,但狂风仍在森林中呼啸。那是约瑟夫叔叔、那塔娅姑姑、安德烈爸爸、玛丽亚妈妈的哭喊。随着那狂风刮过一棵又一棵巨树,那是祖父坐在树枝上,手里仍然拿着那只三十年前的八九式步枪。随着他枪口的准星,那是无数用枪指着同一个方向的士兵,那是扎喇巴在守护他的家乡。我们学会了像抵抗鼠潮一样前进后退,如有必要就重新回到森林。人可以上树,但是人有尊严,绝不至于一辈子活在树上。我们可以撤退、逃跑、回到树上重新成为一群猴子,但我们将永久寻求着一个新的时代,让我们能够走下大树成为新世界的直立人。
直到彻底的胜利为止,狂风将永远在灰黑的荒野和灰暗的森林里呼啸,在那里,枯黄的草正从灰烬里挣扎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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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兰舰长的手指划过冰冷的控制台边缘,目光停留在主屏幕旁一个不起眼的小窗口上。那里播放的,是几十年前前超光速探测器最后传回母星的影像片段。不是令人兴奋的科学现象,也不是新发现的行星,而是一幅令人窒息的图景:在深空之中,有一个巨大的、不断扩散的泡泡。它无声地吞噬着沿途的星光,以宇宙最古老的速度——光速,坚定地推进。
有人说是某种无法解释的自然现象,也有人猜测是某种高级文明的超级武器,没有人知道那个泡泡的存在原因。但是计算冷酷且清晰地表明:它将在二十年后,抵达晨星系的边缘,并且摧毁一切。
晨星文明花了六千多年经营自己的母星系,而他们只有二十年来告别这一切。
从石头到焊枪,晨星人一代又一代人用尽了汗水与智慧,让一座座城市拔地而起。突破重力的限制之后,他们又用穿梭的飞船在整个晨星星系编织出繁荣的网络。而当他们终于有能力将目光投向更遥远的深空,他们却只看到一个横亘在宇宙尺度上的死亡宣告。
他关闭了影像小窗。主屏幕上,是方舟七号舰桥此刻的景象:前方是一颗编号为旅者7的褐矮星及其稀薄的星周盘,在导航灯的照射下泛着微弱的暗红色光晕。
方舟七号是庞大流亡舰队的一员,像一头疲惫的巨鲸,在虚空中缓缓游弋。控制台前,船员们专注于各自的屏幕,各种颜色的光亮映照着他们平静但难掩倦意的脸庞。
“舰长,”导航官的声音打破了舰桥的宁静,“我们已抵达旅者7附近。扫描显示,其外围冰质天体编号旅者7c,存在符合标准的水冰和挥发性化合物储量,适合进行地表补给作业。”他的声音平稳,汇报着又一次例行的资源采集任务。
卡兰微微点头,声音沉稳有力,带着舰队指挥者应有的,能安抚人心的节奏:“通告全舰,准备执行采集行动。登陆组、工程组准备,四小时后投放勘探与采集单元。安保组,维持二级警戒状态。”舰桥内的气氛随之变得更为专注,轻微的键盘敲击声和通讯确认音交织成背景白噪音。
他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在低重力环境下依然保持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感。“我下去转转。”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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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里灯光恒定,空气循环系统发出低沉的嗡鸣。卡兰搭乘内部穿梭梯,抵达位于舰体下层的登陆准备区。巨大的空间被各种登陆艇、地表作业载具和物资集装箱占据。工程师和技术员们正进行着最后的设备检查,气氛忙碌而有序。空气里弥漫着金属、隔热材料和推进剂的味道。
“舰长。”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工程师直起身,他穿着沾有些许油污的作业服,是从母星造船厂一路跟来的骨干之一。
“准备得如何,托里斯?”卡兰走到一艘登陆艇旁,看着工程师们检查着它的着陆支架。
“登陆艇状态良好,7c的重力很低,大气稀薄,作业难度不大。”托里斯拍了拍艇身,但目光扫过旁边一排正在维护或等待零件的其他登陆艇和工程机械,显得眉头紧锁。
"有什么问题吗?"卡兰注意到了这一点。
“舰长,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说吧,我们都多少年交情了”
”唉,老伙计“,托里斯叹了口气,“我们一次次下去,一次上来。......感觉,就像滚轮里的松鼠。”
他指了指登陆艇,又指了指远处堆积的待维修设备和零件箱。“每一次着陆,我们挖矿、采气,上来提纯、打包。把新资源塞进库房,很快又把库里的资源掏出来补充登陆艇、维护耗损的引擎、供应生活区,填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窟窿。”
托里斯的声音带着疲惫。“精炼厂刚处理完上一批矿石的尾渣,新的矿石又堆到了门口。曾经看到这些我会很兴奋,但是五十年了,我们一艘新船都没造出来。“
“我们不是在积累财富,卡兰,我们只是在......维持一种奇怪的平衡。每一次补给,都感觉只是把沉没的时间推迟了一点点。”
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茫然。“......看不到头啊。”
卡兰再次拍了拍托里斯的肩膀,这次的动作似乎更沉重了一些。“我明白,托里斯。不好过,这就是我们的生活。 舰队需要这每一次的......推迟沉没。”
他没有说“希望”,因为那太奢侈。他只能强调“需要”,这是冰冷的事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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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忙碌的登陆区,卡兰来到了教育区。教室是截然不同的景象。柔和的模拟日光洒下,空气里有淡淡的、人造的青草气味。十几个孩子正围坐在一位年轻的教师身边。墙壁上巨大的屏幕展示着晨星系的星图,中央是标志性的双星,图像清晰,却遥远得像一个童话。旁边则是他们前不久路过的恒星系图像。
“……我们的故乡,晨星系,拥有两颗美丽的恒星,”教师的声音充满感情,“一颗是明亮的金白色,一颗是温暖的橙黄色。它们共同照耀着我们的母星,晨星。晨星上有广阔的海洋,绿色的森林……”
一个七八岁左右的男孩举起了手,脸上是纯真的困惑:“老师,两颗太阳会比我们之前看到的那个红太阳更亮吗?它们会不会撞在一起呀?”
教师顿了一下,努力解释道:“嗯…两颗太阳不会撞在一起,它们离得很远。它们的光……很温暖,比我们见过的任何一颗单独的恒星都要特别。”
另一个小女孩指着屏幕上的单恒星系统图像:“我喜欢那个红色的太阳!它看起来好暖和。我们的两个太阳,会比它加起来还暖和吗?”
卡兰靠在门边,静静地看着。孩子们见过恒星,甚至见过不同的恒星,但母星系那独一无二的双星系统,对他们而言已是难以具体想象的传说。他们的故乡,是这艘巨大钢铁舰船里狭窄的舱室、循环的空气、恒定的人造光。那颗曾孕育了整个文明的蓝色星球及其独特的天空,在他们的意识里,已经褪色成一个需要努力想象才能理解的背景故事。那下一代人呢?卡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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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教育舱,飘忽的思绪将卡兰带到了舰船腹部的公共活动区。这里空间相对开阔,模拟着某种社区广场的氛围,有休息座椅,小型餐饮供应点,还有一面信息公告墙。此刻,公告墙附近聚集了几十个人,气氛有些不同寻常的躁动。一个中年男人站在人群中心,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格外响亮。卡兰认出他是维修部门的一个技术员,名叫塞隆。
“……我们已经被这所谓的毁灭泡泡驱赶了五十年!”塞隆挥舞着手臂,他的听众大多是些普通船员和工人,“五十年了!我们就像惊弓之鸟,在黑暗里乱撞!谁能证明那探测器看到的东西真的会摧毁一切?那群科学家吗?他们当初甚至没搞明白那到底是什么!一个模糊的影子怎么就成了我们永世逃亡的判决?说不定它穿过我们星系时,就像一阵微风吹过,什么都没有影响就消失了!为什么我们要抛弃我们伟大的晨星?为什么我们要把孩子们关在这铁罐子里,永无止境地逃亡?”
人群中响起一阵嗡嗡的低语,有人点头,有人皱眉,更多人脸上是茫然。
“也许停下才是出路!”塞隆的声音更具高昂了起了,“建设我们真正的家园!就算那气泡真的来了,我们伟大的晨星人也绝不畏惧它,面对它总比在这虚空中耗尽最后一点希望强!我们不是囚犯!我们有权利选择停下,甚至……回家!”
回家这个词像一颗炸弹,低语声更响了,夹杂着零星的赞同和更深的迷茫。
卡兰站在人群外围的阴影里,听着塞隆那带着绝望的蛊惑。在无尽的流亡中,任何关于停下、回家的提议都像黑暗中的一缕微光,哪怕明知它可能引向更深的黑暗,也会让人向往。他看到了几张熟悉的脸孔的眼神里开始有了动摇。这颗名为回家的种子,在希望日渐渺茫的土壤里,悄然滋长。
卡兰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通讯器,发出一个简短的加密信号。
塞隆继续着他的演讲,当他再次高呼口号时,两名身着安保制服、表情严肃的队员从人群外围挤了进来。他们的动作干脆利落。
“塞隆技术员,”其中一名安保队员声音平直,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你涉嫌违反舰队安全条例第17条。请跟我们走一趟。”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塞隆和安保队员身上。塞隆脸上的激昂瞬间凝固,转为错愕和一丝惊慌。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辩解什么,但在安保队员冷峻的目光下,最终什么也没说,被两人一左一右地带离了公共区。聚集的人群在压抑中散开,只剩下窃窃私语和不安的眼神。
卡兰目睹这一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刚才的插曲与他无关。他转身,走向另一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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舰长室的门在身后无声滑闭。卡兰坐到书桌前,调出私人日志界面。冰冷的蓝光照亮了他的脸。
“航行日志补充,标准历法第53年流亡,第19374日。”他的声音低沉,对着拾音器,也像是对着虚空,“旅者7c地表补给作业按计划准备中。托里斯报告物资周转压力巨大,易耗品库存持续低位。”
他停顿了很长一段时间,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塞隆被安保部门带走了。”他继续道,语速缓慢,“他代表的微风幻想,比预想的更具蛊惑力。回家……我能理解那种渴望,流亡半个世纪后,对任何停止信号的疯狂渴望。但我必须掐灭它,用最直接的方式。秩序是生存的基础,尤其是在这太空之中。”
屏幕上,光标静静地闪烁着。
“那种能量扩散模式,它所蕴含的熵增烈度。晨星,我们的星系,当它被那潮汐触及的时候,已经被毁灭了。没有掩体可以抵挡,没有侥幸可言。”卡兰的声音压得更低,“其实我明白,我们并非奔向某个已知的希望之地。我们只是在逃离一个注定的结局。”
他闭上眼,脑海里是探测器影像中那吞噬星光的、不可名状的泡泡边缘。
“但是停下?”他近乎耳语,“那等于我们整个文明进行自杀。塞隆他们不懂,或者不愿去懂。他们只想结束这漫长得令人发疯的逃离,哪怕终点是彻底的虚无。这种……返乡的冲动,比真空更冰冷,比任何敌人更危险。它腐蚀着坚持下去的意志。”日志记录的光标在黑暗中固执地跳动,等待着他最后的陈述。卡兰深吸一口气,舰船内的循环空气涌入肺腑。
“我必须成为那道闸门,”他的声音重新凝聚起几分硬度,清晰地刻入日志,“阻止这绝望的洪流。无论前方是什么,哪怕是永恒的流亡,也好过自我导向的终结。舰队必须前进。这是唯一的生路,即使它通向的,可能只是更漫长的……流亡。”
他关闭了日志界面。舰长室彻底陷入幽暗,只有控制台几颗指示灯像遥远星系的孤星,微弱地亮着。
卡兰唤起了太空的投影,外面并非纯粹的黑暗,旅者7占据了视野的一角,散发着微弱而恒定的辉光。它缺乏主序恒星那种耀眼的光芒,却足以将附近的太空染上一层近乎不祥的暗红。
舰队其他舰船的轮廓被旅者7黯淡的光晕勾勒出来。舰船零星闪烁的导航灯,如同点缀在巨大暗红幕布上的微弱萤火,固执地亮着,在庞大而压抑的天体背景中,显得渺小而脆弱,仿佛随时会被吞没。
卡兰转向后方,晨星系的太阳,那两颗曾照耀了他们六千多年的恒星,在这里看过去还会在平静地燃烧着,对即将到来的毁灭毫不知情。它曾经的光芒花费了六十多年才到达他们此刻的位置,带来它活着的影像。
一种荒谬的悲怆攫住了他,他们逃离的,正是故乡在时间长河中投来的最后的目光。
舰长室内的闹钟响起。卡兰挺直了脊背,将那份几乎要将人压垮的悲观压入心底。他转身,脸上所有的迷茫瞬间敛去,只剩下不容置疑的权威。他按下通讯键,声音清晰地传遍舰队指挥中心:
“我是卡兰。采集行动按预定时间表继续执行。登陆组,开始投放。”
作者:刘果强
MOOD:水的
“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这个词时,脑子里浮现的,是小时候吃炸鸡,拿到鸡胸那一块的感觉。没有多少肉,也嚼不出什么味道,但也没到难吃的程度,于是总是在嘴里嚼啊嚼,一边皱眉,一边不甘心丢掉。
其实现在想想,我生活里有很多东西,也像那块鸡胸。
前阵子,我删掉了一个联系了七年的人。我们曾经很好,从学生时代就开始分享生活、交换秘密、为彼此出头。他陪我走过了很多难熬的日子,也在我最不想说话的时候发来一条“我知道你没事,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在”。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变得越来越远。他有了新的圈子,我也在忙着过自己的生活。聊天变得像打卡,每次都是“最近怎么样啊?”、“还挺忙的,哈哈。”、“哦,那你加油。”像是两台还在运作的机器,却早已没有了温度。
我犹豫了很久都没有删他。不是因为他对我还有多重要,而是——我舍不得。我舍不得那个我们曾经那么亲近的样子,舍不得从这个人身上抽离出的那一部分“我自己”。仿佛只要留着他,我就还能记得那个更轻盈、更相信人的自己。
但我也知道,我们已经没有真正的联系了。
那天我删掉他之后,心里居然没有太多波动。没有解脱,也没有悲伤。只是静静地觉得,好像一个放了很久的石头,终于被悄悄地放下了。
像鸡肋一样。不是不重要,而是再重要,也不能再继续下去了。
我发现我们有太多这种“鸡肋”的东西了:
放不下的人际关系,不再喜欢的旧物,甚至是一份“还行”的工作,一段“也许还会有希望”的感情。
它们曾经都重要过,甚至在某个时刻给过我安慰或光亮。可现在,它们就像一盏早已熄灭的灯,我却还傻傻坐在原地,等它再亮起来。明知道不会亮了,却总是想着:“万一呢?万一哪天它又亮一下呢?”
我也试过维持一段已经没有爱的恋爱关系。每天的见面像履行任务,我们一起吃饭、看剧、睡觉,但我们之间仿佛总隔着一层雾气。他不再问我在想什么,我也懒得解释自己的情绪。可当别人问我“你还爱他吗?”的时候,我却总说:“我们还不错吧。”
现在想来,那不是“不错”,是“没力气结束”。
我们总是对那些不够好、但也不算太坏的东西特别执着。可能是因为我们都怕空下手,怕丢掉一段习惯、一种归属、一个身份以后,自己会变得更不完整。
但有时候,真正让我们无法前进的,恰恰就是这些鸡肋。
它们不是彻底错的,不是彻底坏的,所以我们没有离开的理由。但它们也不再让我们快乐、滋养我们、让我们有成长的空间。
那段恋爱最后是我提的分手。他只是沉默,然后点头,说:“你说的对。”
我以为我会哭,或者起码会难过。但我没有。那天我一个人走回家,天灰灰的,风吹得有点冷,我坐在公交车最后一排,看着窗外发呆。然后我突然想起一句话:“有些东西,不是不爱了才结束,而是爱已经不足以维系它继续存在。”
我想,“鸡肋”其实就是这种状态:它曾经是爱,但现在已经不够爱了。
生活里还有别的鸡肋:我买过一本特别贵的画册,封面超级好看,但翻了三次之后再也没打开过。我也有一双磨脚但很贵的鞋,一直想等某天拍照穿。结果它们都一直待在角落,提醒我“当初不想浪费”的那点执念。
有时候,我们不是输在失败里,而是困在“不甘心”里。
可人怎么可能不放弃东西呢?我们不是垃圾处理站,也不是博物馆。我们是活着的人,活着就意味着不断选择,也意味着不断放下。
而放下,从来不是一种背叛,而是一种成长。
如果你手里正拿着一块鸡肋,不管它是一个人、一件事、一份工作、一段习惯,我希望你可以认真的问自己一句:
我,是还想要它,还是只是不甘心丢掉它?
这句问话不会立刻解决问题,但它会像风吹过屋檐一样,慢慢地提醒你:你其实不需要一直嚼着它,硬撑着它,等它再变回好吃的样子。你可以放下,也有资格选择不再忍耐。
我们的人生,不应该被“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定义。
我们值得更香的、更热的、更刚刚好的。
Young and the Red Drago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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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多斯瓦拿起讲台上的课本,一页纸从书中掉出来。他弯下腰,拾起纸张,读了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可能没有那么久,只是人们下意识将过去发生的事遗忘了,总之,很久很久以前,连古籍都不曾记录的年代,奥庇沙的广袤大地上有一个人类王国。它建在一片茂密的森林边,被绿树、鲜花与湖泊环抱着。王国里的人们过着与世无争的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年迈的国王与王后一直没有生孩子,但夫妻俩并不着急,因为国王的兄弟已有了三个健康的子嗣。大儿子建立起一支精锐的骑士团,二儿子专心钻研空气中涌动的魔力,而小女儿能够通过观察星象预知未来。
在王国骑士团中,有位小伙格外受人瞩目,他英俊潇洒,正直善良,得到了所有人的喜爱,大家都亲切地称他为——
“拉多斯瓦、拉多斯瓦!红金的疾影、赤焰之风!”
——红毛。不过,在红头发格外流行的奥庇沙,叫一声红毛会有至少二十人回头,所以他们还是叫他切尔温,意思是红发的人。
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三个年轻人都逐渐成长起来。可怜的小女儿却不幸患上了一种怪病,她不能晒太阳,不能吹冷风,红润的脸蛋变得苍白,常年挂在嘴角的笑容也消散了。为了更长久地继续研究她最爱的星星们,小公主住进了城堡的塔楼,每天由侍卫送来食物和饮水。她的哥哥们常来探望她,给她带来绿叶、红花与清澈的泉水,但她的内心依旧渴望去外面的世界走一走。
“基亚拉殿下真是温柔又美丽,今天她朝我挥了挥手,说我会有好运气呢!”
小伙切尔温听过很多这样的传言。出于对这位公主殿下的喜爱,在被调至担任她的近身侍卫的当天,他带去了一块如星星般闪耀的莹白色的石头,作为献给她的礼物。小公主很是高兴,眼里闪出明亮的光,于是,切尔温便常常去寻找这些散落在王国四方的珍奇石头。
又一次骑士团的惯例巡逻,切尔温来到一处空旷的山洞,立刻被山洞中随意散落的大量金银财宝震惊了。他俯下身去,拾起一颗晶莹剔透、折射出日光的水晶。公主殿下会喜欢吗?在他仔细端详的时候,洞穴深处传来灼热的气息,紧接着,一双深红的眼眸睁开,牢牢盯着这位小伙。
“龙!”
他失声惊呼。被坚实如盔甲的鳞片保护着的正是一条庞大的红龙。即使切尔温速度再快,也无法胜过一条真正的龙。他发抖着将手中的水晶放下,而红龙随意地扫了扫尾巴,落石滚下,堵住洞口,将闯入者困在了山洞中。
短暂的震惊后,小伙很快重归冷静,既然没办法逃走,他索性在洞里住了下来。他把满地散落的金币聚拢成堆,把洁白圆润的珍珠摆到低处,又拿棕榈叶和鸟类的羽毛把山洞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红龙一声不响地盘坐在洞穴深处,既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也没有对他表示出任何情绪。
清理工作足足持续了三天三夜,当切尔温忙活完时,红龙才直立起来,在小伙来得及做出反应之前,用锋锐的爪子抓起他的外衣。
呼啸的风从耳边刮过,小伙意识到这个山洞大得不可思议。他被红龙带着,飞过一段带着积雪的冬青木枝、一枚不停旋转的二十面骰、一架自动演奏出美妙音乐的钢琴,最终来到一面布满雕刻痕迹的石墙前。
红龙把切尔温放下,他狼狈地在地上打了个滚,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随后打量起眼前的痕迹。
“月相图?”
他惊讶地问出声,考虑到刚才所见的魔法物品,一条红龙会钻研天文学知识好像没有那么骇人了。切尔温看看红龙,又看看石墙,随手沾了沾角落里的灰,在其中一幅图像上画了几笔。
“你能听懂对吧?我不如王国的公主殿下了解得多,但我相当确定昨夜是新月。”
眼前的龙低下脑袋。一阵沉默后,红龙忽地倒退几步,眼眸中流露出几分人性化的犹豫,随即再次展开那双庞大的龙翼,转头从后方冲向天空。
“真是奇怪的生物。”
切尔温摇摇头,跟着红龙消失的方向走出了山洞。他辨认出方位,回到王国中,从此再没能找到这个山洞,再没有见过这条红龙。
“有什么发现吗?超自然事件的记录?”耳边传来问话。
明月高悬,柔和的白光打在基亚拉脸上,小姑娘正好奇地打量他手里的纸。拉多斯瓦把纸张放回书中,合上封面,耸了耸肩,“只是中学生写的童话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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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擅自的造谣式互动(。
mode:笑语,求知(随便写,随便看)下为正文:
声明:为了行文便利,所有出场的生物都会被称作“人”即使他们可能不属于智人科
案:国王“raj”一词,虽在日耳曼语族发展出了另一个词:king,cyning,koenig,但这个表示“王”的古代词仍然可以在“reach"的词源中找到。在印欧语系中,国王的概念是“伸出或伸展他的手来保护其子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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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总是喜欢偷懒的,这和保护生命的能量需要有关。往年的祭祀盛会有人缺席也就缺席了——大家都乐得躲懒——只要在高台上的首领点名时别被发现不在就行。但今年的所有人都汲汲营营地进行着这场从居所到会场的短距离迁徙。在这里居住的任何一个人都不准掉出去往远处那雾霭中泛着白光的城市的队伍。因为没人敢保证那些首脑在想什么,又会喊上谁。到时候若是喊了却无应答,那戏台子就该塌了,而公认地,没人能承受得住首领们的怒火。
这就是这年祭祀的一桩不幸。而接下来要说的,是这年祭祀的幸运。
诚然,因着这繁琐的规矩,包括那姑娘在内的,每一个被上面那些领事啊,首脑啊,注意到的人都如丧考妣地装作一个没事人似的站在那空地上等着仪式宣判自己的死期,但今年的祭点又实在是不同。乌央乌央的人群挤挤挨挨在空地上,空气中充斥着人们散发的汗水和呼出的热气,平白地让这地方比别处高处了几度。他们的注意全在着磨人的环境上,没有资格站的离高台近一些,视力又不那么好,错过了高台上那些人的表情。因而他们不知道的是,今年的星期三和奈登——现在是人们的首领了,不关心这个,他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们要和这些居住在仙境的女人们进行一场谈判。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洽谈了好几天了,而今天,是他们洽谈结果的缔结仪式。但那些祭司们面无表情的脸上确让星期三产生了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他头一回觉得这些女人们除了躲藏和毫无公德的杀人之外还有可怕的另一面,那似乎是一种超出生命本身的毁灭欲望。这样的感觉只持续了一瞬,好在她们最后行动了起来,开始举行仪式。不论如何她们同意了共同执掌祭祀权力的协议。
女祭祀们希望被包围的困顿境地能减轻一些,星期三希望臣民的死亡不要那么地不受控制。不论如何,他们的期望至少在祭祀这件事上是一致的。若是这项协议真的能够成功的话,这里能够再和平几年。至少,在他们耗光那从天上来的流星之前都如此。
只不过,这些居住在隐秘之地的女人们已经搁置了天外之物的信约,普通人的信约在她们的眼中重量又有几何。
在递交条约那一刻,星期三切实地感受到了那伸手的女人宛如实质的毁灭欲降临到了自己头上,他的寒毛树了起来。然而他正欲向人群中的卫队发送信号时,却听得狂风从背后呼啸而起,那是从未出现过的振翅和摧折声。热浪从头顶喷涌而来,差点把他烧成秃顶。随后一个巨物砸了下来,把女祭祀们看似坚不可摧的神庙压塌了半边。
空气似乎凝滞了那么一瞬,随后人群开始尖叫,踩踏。混乱中,这些高台上的人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们宝贝一样,流星送来的神像,被带走了。
那些年长的女祭司们脸上露出了一种板着脸和怒火之外的松乏感,这让星期三见了有些怀疑:这些女人保守的到底是什么。但随后,珍宝被盗走的怒火占据了他。不论如何,维持这里的流星被带走之后,原来的生活都没有办法再继续。因此,星期三提出了结盟后的第一项合作:将那神像找回来,至少他们不应当让那合作的期望全都落空。
但那些年长的女祭司们在他开口前就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和忧虑,她们说:“我们的使命已然结束,本不应该再出现在这里。”于是便带着众祭祀离开了,仿佛此前的一切全都从未发生过。然而那些年轻的却都留了下来。她们出生在这里,如此的不幸发生,她们应当维护和挽救。
卫队的效率非常的高,很快,躁动的人群便平静了下来。他们得知首领们组织了猎龙,很快队伍便会组织整齐然后出发。事情必会如首领们承诺的那样,等他们找回失去的流星,生活会如长久以来所期望的那般安宁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