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堂的黑巫师德·勃郎贵族居然落魄到给普通居民除草……这事儿要是让某个已经不在这世上的家伙听到,怕不是就算还活着也要笑死了。
亚修塔·德·勃郎一边把已经是第无数次滑到胸前的大辫子扔到背后去,一边用两根手指捏住粘满了潮湿泥土的草根轻轻摇晃,将它拔出地面,一边无奈地想。
自从灭族事件以来已经过了十年,勃郎家族仅剩的四人在萨那乌斯也住了将近十年。十年来,他们一直隐居在森林边上的一座庄园里,没有被任何住在附近的麻瓜发现黑巫师的身份——至少是到现在为止。而他们之所以能够把魔法师的身份藏得还算严实,除了家里最小的妹妹布兰奇用她的意念魔法把庄园铺了个边,还有一个次要原因,来自邻居的信任。
是的,没错,来自邻居的信任极为重要,不然自家庄园地下室时不时被大姐搞出来的巨响、还有晚上总是背着个大袋子(袋子里有时候还会传出稀奇古怪的声音)摇摇摆摆地回家的身影,就足以让他们产生怀疑了。为了让他们对自己家放心,热心地增加邻里间的互助绝对不是一个坏选择。
不过他又立刻想起来自己第一次拔除杂草的时候简直是灾难,那个时候不会拔草的自己把所有草根都留在了地里。虽然那一次可能没留下什么好的印象,不过亚修塔很确定,从第二年开始直到现在,都没有大问题。
亚修塔把手伸向了下一株面朝阳光、长得正旺的杂草。这次又是一株蒲公英。蒲公英是这一片杂草里最难处理的一种,哪怕留下一点点根茎在土里,不出几天就又能长出来新的。想要拔除全部的根茎也是个技术活,因为它们的根直直地往下扎,又很难使劲,使不对了就会造成所有的叶子都被拔下来,根还直直地扎在土里;要么就是一部分的根茎甩着白色的汁液和叶子一起断掉,在地下留下一部分摸都摸不到的尾部。
不过这都难不倒亚修塔。自从他们搬来这个小镇上第一年,亚修塔就为了给自家令人放不下心的大姐打好掩护干过这事。拔个蒲公英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熟悉的事——他轻轻拨开贴着地面蔓延的叶子,中指、无名指和大拇指捏住根部固定,接着让蒲公英根在土里划圈。这样做有两个好处,一是可以把离地面最近的表层土壤晃松,好让拔起工作更加顺畅;第二是可以把从主根蔓延出去的细小根茎弄断,这样能最大地减少留在土里的部分。
接下来就是验证以上的部分有没有用了。他觉得松得差不多了,便往上一拔!果然,和自己预想的一样,叶子带着笔直的白色根茎,随着自己使劲从土里冲出。亏这蒲公英还不算很大,要是已经开始结花苞了就没这么容易了。
即使是春日的阳光也不可以被忽视热度,亚修塔直起身,抬起胳膊抹了抹额头,没注意到一颗小土粒也粘在了袖子上,随着擦汗的动作在额头上划出了一条浅黄色的线。面前需要被清理的杂草只剩下不到一百米了,干完这些这个月的邻里互助就算是完美完成,自己也终于可以回家,窝在那个墙壁与天花板不管什么时候都被星空覆盖的研究室里继续练习魔法了。想到这里,亚修塔挑了挑嘴角,现在是接近正午,说不定妹妹也会准备茶点,等着和自己一起喝下午茶。
那我也必须要努力了,亚修塔向前跨了一小步,弯下腰,把手伸向前方看上去绿呼呼的一从草叶,如果能在一起吃点心前把身上的土与汗洗掉就好了。
这次这一株格外地好拔,轻轻一提,错综复杂却纤细的根部就伴随着哗啦啦往下掉的泥土一起被拔起来了。感觉是以前没见过的品种啊,亚修塔提着葱郁的叶子打量了一下这个似乎不知道怎么好好在土里扎根的植物。这样挺好的,他想,虽然没见过这是什么,不过如果所有杂草都这么容易拔出来,那我宁愿它多长一点。
但当他看到下一个可以说是五星级难度的任务时,先前的轻松感就荡然无存了。这次是个头疼的大家伙。它足足有自己两个手掌拼起来那么大的叶片,在中心部还往上支楞着一根茁壮的花茎,而在花茎的顶部,一朵开得正好的黄花正在随着微风轻轻摆动。
没错,这又是一颗蒲公英,而且即使是在亚修塔见过的所有蒲公英中也说得上是不小了。这就有点麻烦了,想要把它彻底除掉,不上铲子恐怕是有点困难。其实直到这颗蒲公英为止,亚修塔今天的运气都不错,至少没碰上需要动工具的。遇上这种事也实在是没办法,既然需要铲子来解决,那就干吧。
腰带上系着铲子的搭扣被轻松地解开,亚修塔捡起工具,对着面前的蒲公英扎了下去。首先需要把根部周围的土壤挖掉,让上部分松动,这点倒是和用手挖没什么区别;接下来只要不断地顺着根的方向向下挖掘,直到大概四分之三的根部都露出土壤,就可以用手直接拔掉了。
这花了亚修塔大概十分钟的时间。听上去很容易,其实这是个力气活,尤其对于只在特殊时候才干这种活的亚修塔来说更是这样。这颗大蒲公英完全出土的瞬间亚修塔松了口气,把它放到了专门用来收集蒲公英的袋子里。
随着大蒲公英被清除,亚修塔又可以向前前进一大步。他满意地看着这条小道尽头的最后一从三叶草,用铲子给它们松了松土,接着就像是捡豆子一样,几乎是把他们从拿起来似的,全部除掉了。
“哈!太好了……”他小声念叨了一句,往回看了看自己的伟业——一整条被清理干净的小径,感到了一丝丝满足。
是啊,落魄贵族居然到了要为平民除草来维护家族的地步,也真的是不行到一定程度了。
但是,如果是为了保护家人,让这平稳的日常哪怕再延续一天……又有什么问题呢?
中午一点,亚修塔挎着从邻居那里收到的新鲜蔬果,和填满了篮子缝隙的赞扬回到了庄园。草莓与树莓交织着酸甜的气息涌入他的鼻腔。这么新鲜真是太好了,他想,布兰奇如果在下午茶会上看到这些,一定会很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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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钟爱被聚光灯照射的感觉。
不是通常释义中的那种笼罩舞台的光柱,而是更加宽泛灵活的,投诸我身上的人们的视线。
用阿夜的话来讲,大概我从出生起就已经是这种性格了。不被好好看着就没办法活下去,得不到足够关注就会深感寂寞,像是被目光所滋养的光合作物,自由自在地汲取附着皮肤的热量。即便身处全员都是陌生人的环境,也非得立刻干出点出挑的事情吸引注意力不可。
出生时据说是离奇地不哭不吵,使得产床前的医护人员大为紧张,连我的母亲都犹疑我是不是生而携带什么气短体虚的毛病,因此,当年尚无自觉的我,已然在人生的第一场亮相中攫取了胜利,不仅率先获准迎接光明,赢得贵重的兄长称号,未来的很长一段日子内也独享了特别的看护待遇。
家人总是忧虑于我其实毫无问题的心肺,生怕这个麻烦小鬼悄无声息倒在哪里停止呼吸。但等到我长大些许,几乎在学会说话的同时自学成才了如何歌唱,在勉强能摇摇晃晃行走不久就顿悟了该怎样跟随音乐摆动身体后,这种对身体健康的关注顺其自然发酵成了别的果实——
卓有天赋的童星,活泼好动又表演欲旺盛的男孩,邻里同龄人公认的小首领。
在成年人眼中大抵是如此这般的印象吧。
演艺方面也许颇具灵性,但倒也远远不及真正的天才。唯一值得惊讶的,怕只有永远充沛过头的精力,活像一节空气充能的电池,白天黑夜轮轴转也不显乏。稍微疏忽就会立马消失在视线死角,但隔不多久又自己出现,主动制造惊天彻地的大动静——当然,是以孩子的评判标准,最严重也不过是在爸爸的鞋里丢了二踢脚——被抓住训斥却不懊恼,反而露出一副竟没被发现的遗憾表情。
那之后,岁月平稳流逝,我终于到了能独自观览文艺作品的年纪。周边的花鸟鱼虫亦终于免于遭殃。
吵闹的孩子会伴随成长而渐渐安静,而后在初中的某一天,蓦然醒悟自己的本性,因此而择取合适的人生道路,也是理所应当之事吧。
——请诸位将目光投向我吧。热切,冷漠或者憎恶,怎样的关注都好,务必要尽用力地看着我啊。
——但是,好像啊……光是被“看”着也还不够呢。
那是暑假百无聊赖的午后,齿间残余的布丁吮起来尚有牛奶的香甜。
我同天花板上缓慢旋转的电风扇,叶片吸附的苍蝇面面相觑,思考着它恶心的复眼映照出了我的多少面投影。
——只是被看着就可以吗?
伴随着耳畔轰鸣的摇滚,与夏日末尾粘腻地庸附肌肤的热浪,我呆呆地盯着唯一的观众胡思乱想。没有丝毫前兆的,骤然打了个冷战,浑身流过了前所未有的警醒与清凉。
——单单是映入瞳孔内侧,留下一瞬的影像,又有什么值得窃喜。连虫豸都能轻而易举做到这件事。
内心鼓噪的渴望自那经年累月凿破的小口喷涌而出。忽然,我意识到了,我无时无刻不在迫切妄想,想要收入怀中而又无法诉诸言语的东西,它的正体究竟是什么。
稍纵即逝的瞥视只会培酿愈渐激烈的怅然不满,若是屡屡重复被重视而后又被忽视的恶劣循环,我大约迟早会抓狂发疯。我需要的是舞台,是聚焦头顶的光线,是能够细致地刻画我的轮廓,而后竟然还能记忆它,理解它的目光的群落。
仅仅只抢占视线是不够的。我要尽可能的,在我能够拥有这些观众的短暂时间内,满满地占据他们的感官。用我的容貌,我的姿态,我的表演,我的声音,我所书写的文字和我创造的这一小段历史,填满他们所有的空缺。哪怕只是转瞬须臾也好,我希望他们能够只想到我,只拥有我——就像是在那段共处的时间之内只拥有他们的我自己一样。
我和我的观众,我们将对彼此誓约忠诚,签订矢志不渝脱手即焚的共存契约。
扮演其他角色,借助精心编造或加工的故事来获得情感回应,我姑且也曾尝试过,但很遗憾,因他人的经历而引发的共鸣,注定只归属角色本身,并不能让我产生任何成就感。演员这一大有前途的职业不幸PASS。
作家,就表达自我,寻求他人的理解而言是个不错的途径,年少轻狂的男孩自然也提笔试过。可每每落笔纸上,晕染墨迹的无暇苍白,连篇编织的蝇头文字,明明质地软韧,却能轻而易举予人刀尖般锋利危险的印象……那就像是手执尖刀,将自己慢而坚决地剖开示众,裸露出深红色的体腔,还要用漏气的喉管艰难叫卖,顾盼寻找愿意为听清这颗心脏的浊音而停留的看官。
我不禁质问自己,真的能忍受从此一生,都浸泡在漫长无期的自我凌迟之中么。
——答案显而易见是否定的。
我可是个毫无疑问的利己主义者。不如说,如果不是非得找寻到舒服的生存方式,令自己能以既得利益者的身份自在存活,我本来也没必要钻牛角尖到这种地步。
那么,书写自己,同时演出自己又如何呢?不必驭使作家那样冷酷直白的笔法,将自己货真价实切裂,五脏六腑示于人前,我完全可以另辟蹊径,假装敷衍了事,把真正尖锐的尽皆藏在诙谐调侃的浮华下面,拿讽刺作外衣,玩笑当伪饰,凑一曲迷乱晦涩的爵士小调。
不愿了解的自会闭耳塞听,而甘愿随我往地狱一行的,便会敏锐觉察那弦外之音,破除迷雾,上前拉住我的手,与我携手坠落穹宇。
相当简单随性的,怀揣着中二离奇的憧憬,与超越年龄的成熟冷静,我作出了以我的整段人生为筹码的决定。
契机仅仅是一只偶然停驻眼前的黑色果蝇。
意识到自己的性向与众不同,和决定前进的道路,差不多是前后发生的事。嘛,考虑到再往外拓展就难以预估这场自我剖析的时间,此事就暂且略过不表。总而言之,初三那年我向家里正式出柜,并在隔日分文不取地离家出走。或许是出于自家儿子和不靠谱哥哥的了解,无论是我的父母还是弟弟,谁也没有试图寻找我,当然也没有报警。而我就恍如无事发生般照旧与家里保持着必要的联系,甚至在找到打工后开始按时定量地邮寄生活费。
……
……据说人在濒死之际总不自觉地回忆往昔,眼前也会迷幻地流过人生五光十色的缩影。
万籁俱寂中独独染着鲜活色彩的我们,究竟是被侥幸漏过的幸运儿,还是不自知的受难者呢?
我眯着眼直面福音镇明灿的清晨,阳光笼盖的大地清幽沉静,气候既不过分炎热,又有些恰到好处的煦暖怡人,本应是郊游的绝好时机。然而,纵览四面八方,除去这间旅社,哪里都没有活物存在的迹象。
一夜间,我们这些本素不相识的旅客,被空落落地遗忘在了大地上。
——啊啊,多么旷大的舞台啊。我情不自禁心生感慨,难得担当观众,挑剔地检审着斧凿的痕迹,却不得不承认,这场浩大的失踪呈现的效果既突兀又自然。突兀当然是指时机,自然则是对遗留在面前的,仿佛只是戛然而止的日常生活般的布景的称赞。
创造出这一不可思议的布景的家伙,究竟是在期待怎样的演出。
简直像是提前于末日而降临的审判。无形的洪水淹没万物,空气的墙扉拔地而起。自以为安全的羔羊便在静默中迎接注定的消亡。
随口拼凑着消极的预言,顺便构思新作歌词,我站在门前考虑今日的行程。视野的角落,仍板正地穿着制服的森山雅人慢慢地走过,警帽硬挺的边缘切出了日光的金线,发色与眸色被动地呈现出有别于常态的柔和。或许是被这种晨时限定的亲切蛊惑,我思忖片刻,露出笑容跟了上去,同他打了招呼。
坦白讲,实在有些在意警察先生早先的某些说辞,若有机会,果然还是想与他同行,看看能不能试探出更详尽的线索……要么,单纯就聊聊天打发时间也不错。
这位先生温和而礼节周全地回应了邀请,惯常装饰在脸上的笑容可称滴水不漏。
聊了些可有可无的东西,夹杂插科打诨与顾左右而言他,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他们对所谓超自然的事物绝不陌生,那件讳莫如深的案件也隐情复杂。不知道要混熟到什么程度,或者……事态危急到什么程度,才有可能进一步地了解他呢。
穷追猛打会引人厌恶,但要我就此放弃也不可能。揭开一角的潘多拉魔盒,可没有办法简简单单重新盖上。
集结探索队伍后,兴致勃勃又心怀忐忑的住客们踏上了第一回的短途冒险。
若是明日仍找不到穿过竹林的归途,要再羁旅一夜,就继续把我这延长的“走马灯”讲下去好了。反正,值得一说的人物还有很多不是吗。
自后方观望着这些陌生的背影,以及警察先生永远如松柏般挺拔的脊梁,我像是忽然得到了新玩具的孩子,明明前途艰险却不由自主翘起嘴角。
盛大空旷的新舞台啊,得有多少演员才能组成一个首尾俱全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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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不及写完了只让警察先生出现了一点点!冒犯了的话抱歉!
明天大概是鱼王传奇(xx
总字数:2278
自然醒的感觉非常好。
尽管因为小说家这个职业过于自由,我每天都是自然醒的。
说起来我也稍微有一些抱歉,自己与那位人尽皆知的作家祖先虽然有一丝被稀释得近似于无的血缘关系,但混得非常惨。
相信看到这里的你能够知道为什么作为小说家的我会如此落魄。
第二天早上,我怀着至少和大家打个招呼的想法,先是下到了大堂吃早餐。
温泉旅店的配餐都非常美味,月鸣庄显然比平均水平要超出一些。即使是像我这样口袋接近空空的人,在众多的希望当中也包括了享用美食。
不得不说小春确实是非常勤快的员工。看她端着盘子出出进进的,总让人有一些想要爱护她给她帮忙的心情。
吃过早餐以后我想着去跟小春打听一下大家都起床没有。也许有的旅客需要客房服务,那么小春一定会知道他们是不是已经醒了,总比我自己像是无头苍蝇一样去敲门要好得多,万一打扰到他们就是我的罪过了。
“应该醒了的,”小春停下手上的动作回想了一下,“可以去敲敲门看看。”
“谢谢。”和小春道谢以后,小春重新回到了工作状态。
昨晚回房间的时候留意到了那对热恋中的情侣的房间似乎和我是同一层的,所以想着去打个招呼。
我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是两个人都醒着,而且像是连体婴一样活动。
昨天就是因为两个人像是被红线紧紧地绑在了一起,加上我有一些不敢打扰的胆怯,才一直没有和他们两位说上话。
我轻轻地敲了敲门,站在走廊上等待。
很快,门就被打开了。
光一似乎是刚出浴,随意穿着浴袍就来开门了,发尖上还挂着水滴。
“华子姐姐还在睡哦。”他提醒到。
也许是看见我有些慌乱的表情,马上换了话题:“早安,好像昨天没来得及互相认识一下?”
我马上接话:“是的!抱歉,不知道有没有打扰到你们……”
“没有。”他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或许要出去走走吗?站在走廊里似乎有些奇怪。”
“好的,今天的天气挺好的,出去散散步吧。”
没有华子小姐在,光一显得容易接触了许多。
刚刚还在忐忑着“万一被华子小姐知道我约光一出来聊天会不会被误会成是约会吃醋以后对我使用柴刀”的心情被月鸣庄外清新的空气和晴朗的天气缓和了。
“我住在安曇。”我先进行自我介绍,“叫我千里就可以了。”
“我叫光一,本名就不需要在意了。”
“嗯嗯,我懂的。”我点头。
和小说家有相似的地方。有一部分老师会用自己的本名来发表作品,也有相当一部分的老师选择了用笔名来发布。
我个人是后者,而且喜欢换着不同名字来玩儿。哪个红用哪个继续发表,糊了就换一个。
“光一是和柳洞小姐情侣出行吗?”我有些好奇。
“可以这么理解,但是……”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千里应该可以明白我们这样的‘情侣’关系,是需要用实际物质来维持的。”
爱情和面包是一个永恒的话题。
但是由于我什么都无,没办法说出什么实际建议来,只能努力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敷衍地说:“实际一点总是好的,哈哈哈。”
在这个时候想起了自己的穷,还有华子说开就开的香槟塔,不由得干笑了两声。
“生活不易。”
光一说出这句话,让我产生了同感。
“光一在工作的时候,有没有遇到什么有趣的事情呢?”
他形容客人光顾牛郎店是“愿意花多少钱就会得到多少回报”。我可以理解,用数字量化感情,以此来衡量爱的程度,我觉得仍然是欠缺了一部分。
总感觉,有点悲伤。
我不可控地开始填补脑内的奇怪剧情,比如说如果光一不当牛郎了,那么华子还会喜欢他吗?华子喜欢的,是“光一”这个面具,还是名叫光一的这个人?
在散步的过程中,我和光一闲聊了很多。我提出的有些无礼的“希望可以听听看你和华子小姐一起的经历”要求,光一也没有拒绝,反手就塞了我一嘴的狗粮。
我总觉得,要是与这两位相识,变得熟悉的话,我也能写出那种恋爱的感觉。
至于光一的同伴,柳洞小姐,则是我碰巧在月鸣庄到处乱逛的时候遇到的,然后我又邀请了她一起散步。
和光一的情况一样,只要身边没有对方,我就能和她搭一下话。
照例先介绍了自己,我偷偷看她的表情,没有表现出不耐烦,应该还好。
华子仍然是聊着聊着总会谈及光一。她热情地说,“如果想取材我和光一君的恋爱的话随时欢迎哦!”。
也许这是本人转型的一个契机。
“这次旅程是华子小姐提出的还是光一提出的呢?”
“是我哦!因为想带光一君一起休假,觉得这里的温泉会很舒服所以就来了。”她笑眯眯地说。
只要是提到光一,她就会像光一提到她一样,但是少了光一的一份无可奈何。
我觉得,他们是真的喜欢对方的。但是可能是因为社会地位的差距,让其中的一方不是那么有自信。
“华子小姐真的很喜欢光一呢。”我向她描述昨天我看到的情形,“像是有一个透明泡泡包裹着你们两个,那个是你们的小世界。”
“毕竟我从踏入那家店起,第一眼就看到了光一君。”
一切影视和文学作品都是以现实世界作为基础。我认同这句话。尽管一见钟情从来都不会发生在我身上,但不代表没有。
如果说华子对光一一见钟情,我信了。
然后她花钱指名光一,而光一也在许多客人中
这之后的谈话,基本上都是以“我真的好喜欢光一君”,“光一君也喜欢我”为中心。我隐约地感受到了恋爱的酸臭味。我知道你们真的很相爱,知道了。
“如果可以,谈一次普通的恋爱也很好。”
华子这么说的时候,让我感觉她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
但是谈着不一样的恋爱。
世界真奇妙。
有没办法谈恋爱的,渴望谈恋爱的,正在谈恋爱的,还有谈着不一样的恋爱的。
在这个诡异的早晨里,我在月鸣庄散了两次步。分别和一对情侣聊了聊天。我觉得自己应当有新灵感了,但是仍然需要思考应该怎么样才能写下他们的故事。
和我以往写的悬疑向的不同,他们一定是都市言情小说,有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写成人向内容。
原本我打算再打听一下福音镇最近发生的事情,但是华子显然没有在意这些。她看着我,说。
“如果是和光一的事情,我还可以说很多噢!”
那我洗耳恭听。
雪维利尔一点也不缺乏耐心。面对一群调皮学生的时候她都可以保持温和有礼的微笑,拿着她的指挥棒提醒大家要安静了。
但现在的她举着钓竿忽然觉得有点挫败。
——鱼为什么不上钩呢?她有些郁闷地把拂到自己脸上的碎发拨开,预知到自己的耐心快要被眼前平静的水面磨没了。
穆萨听到一声叹息,侧过头看了身边那人一眼,便悄悄地笑起来。她身边的小桶里已经有两三尾鱼了,游来游去把桶里的水都搅乱了。钓竿还是稳稳地握在她手里,不知什么时候鱼线又会牵动一下。
这个时候,太阳也快要落山了。
雪维利尔捕捉到穆萨眼角还未隐藏起来的笑意,还有她眼中落日余晖的温柔的金色,反而也笑了。
水面模模糊糊地倒映出大片大片晚霞的影子,却随着水流流走了,只有人们的低声私语始终在岸边——唯恐吓跑了鱼。偶尔有两声从远处来的大呼小叫,让大家齐齐抬起头来看向那个方向,不约而同地暗中摇头,目光还紧张地落到鱼线入水的地方。
偌大的节日里,也只有这里还能称得上安静。雪维利尔不无郁闷地想;她倒不是不喜欢节日,只是一想到街道上人来人往沸反盈天,她就只想捂着耳朵逃跑。
至于为什么要把穆萨拉来……
雪维利尔盯着安而缓的水向下游流去,卷入其中的一两片落叶也远去沉没,思考着这个问题,渐渐出了神。
又走神了呀。
穆萨心想,这已经不是雪维利尔第一次走神了。她坐在这里两个小时半条鱼都没钓上来,神游天外倒是很多次了。不知她有多少心事可以供她走神的……节日不应该开心一点吗?
这么想着,穆萨朝她那边挪了挪。她才要开口,雪维利尔倒先清醒过来,似乎是被突然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人吓到了,微瞪着眼一句话也不说只愣愣看着她。
穆萨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雪维利尔连忙撇过头去。穆萨笑道:“想什么呢?”
雪维利尔险些答一句“想你”,心里转了一遍终究没好意思这么说,就随意答道:“没想什么……胡乱想的。”
“钓鱼的时候可不能走神——”穆萨叮嘱道,下意识往雪维利尔的鱼线看去,忽地露出惊色。“——快看!”
鱼线竟然动了!雪维利尔眼见竿头微沉下去,连忙提起鱼竿,鱼线那头的重量却让她觉得有点不对。
太轻了……她提上来的难道是条鱼苗么……
……不,是一片布。
穆萨目睹雪维利尔皱着眉毫不费力只提上来一片破布,有点啼笑皆非。雪维利尔略显疲惫地坐在小椅上,面对破布神情复杂。
穆萨好奇地上前看了一眼,顿时明白这“复杂”是因何而起。
这显然不是普通的布。布上画有复杂的符号和阵图,古老到难以辨认;即便是这布的材质,也足够令人生疑……像是羊皮纸,但在水里浸泡的羊皮纸怎么可能还保持得如此完好?
里政府的职业素养使穆萨第一时间想到了很多,比如魔法,比如古老的研究与禁忌的咒术。
她不知道的是,雪维利尔想到的也是这些,甚至比她想得更具体。
只是,这些东西应该很有参考价值吧。要想办法给组织看看……雪维利尔应该不会介意自己把它借走几天的。
穆萨犹豫地抬起眼,看到雪维利尔摇头叹气着正准备把“羊皮纸”放进自己的水桶。
“请等一下!”她的声音急促得超过她自己的想象。
雪维利尔的动作顿住了。她放下羊皮纸,看向穆萨的眼睛。那一瞬间穆萨从她眼里看见了不一样的意味,足以让时间凝滞、让情绪变得难以捉摸,就像是……
有什么危险被隐藏了起来。
然而沉默十分短暂。疑惑而不经意地,雪维利尔轻轻问道:“怎么了?”
穆萨把心底的不安强压下去,声音放得尽可能自然如常,微笑道:“这纸上的纹样很有趣,我想借走两天看看,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雪维利尔说着把羊皮纸重新拾起来,“不过还是先放我这里吧,你的桶里都是鱼了。”
这话让人无法反驳,但穆萨觉得更不安了。她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回到自己座位上——这时她的鱼饵恐怕已经被叼走了。
她只好重新挂上鱼饵,安安静静坐好,就像先前那样。水色和水声依旧,可她还想着羊皮纸和雪维利尔那一眼——这种不安几乎是没来由的。
那句“钓鱼的时候可不能走神”,现在还是送给自己吧。
这时她耳边传来了乐声,很熟悉的。
……是雪维利尔的口琴。
安静而舒缓,她们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乐声,像是微风吹过水面,或林中的鸟唱和沙沙声。落日变得很朦胧,不知是不是起了雾;人的声音也随之远去了。
不知为何,她从口琴声中听出了安抚的意味。似乎隐隐约约有哪里不对,可她竟然一点也不愿意多想。
她只想看着波光层层叠叠地流向尽头,直到夜幕温和轻浅地降临在这个缺少星星的傍晚。
而傍晚真的降临了。
雪维利尔将口琴擦拭干净,仔细收起来,望向天际不甚明显的飞鸟。她也不甚明显地笑了一下。
穆萨这才意识到乐声停了。眼前的景象竟然就这么黯淡下来,河岸的人纷纷收拾东西,热烈讨论着今天的收获,准备回家。她提起鱼竿,不出意外地看到鱼饵再一次被小鱼叼走了,鱼竿上是空的。
穆萨苦笑起来,似乎每一次雪维利尔奏乐她都会不自觉出神。“你怎么突然想起吹曲子了?”
“节日应该有音乐相伴,做个纪念。”
“……有道理。我们也回去吧?”
“好。”
两个人收拾好渔具,往城镇走。
今天的夜晚与郊外稀稀落落,城里仍亮着通明的灯,弥漫着观星派的香气和羊角的影子。
不知明天穆萨看到的羊皮纸,又会与今天的有哪些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