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寒料峭,黄昊宁好不容易搓着手进了办公室回回暖,却看到桌上除了月琴后续跟进资料,还有一纸外勤通知。
“龙皮回收任务……”黄念着大标题,伸出手敲了敲对面桌高高摞起的待审资料。
方寻从电脑屏幕背后探出了头:“早,怎么了?”
“怎么回收任务还叫我一个灵兽科的出外勤,不是搞错了吧。”黄感觉奇怪。
“我看看。”方寻接过了通知,粗略扫视了一下,还没翻页就还了回去,“我有印象了,这也是老任务了。龙褪皮以后,虫从中甲而生,化为红色蜻蜓……”
只听一声Oh amazing的低叹,一个金灿灿的头就从两人之间突然出现。黄方两人抬头,那明显外国长相的同事正满面笑容地等他们继续对话。
“我还是不习惯布莱兹你的脸在这里出现。”黄昊宁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出了非常人种歧视的话,连忙改口,“南京欢迎你。”
“你还不如不加后面那句。”方寻忍不住指出。
但是布莱兹“嘿嘿”两声满不在意,他的确是最近才来的新员工,六扇门中本来就没有什么外国人,感到新奇也正常。再加上布莱兹自我介绍的时候就说了,他是一个乐观开朗阳光友善温柔善良宽容大方的好人,他并不会和人计较这细枝末节的语言用法。和他的前缀一样丰富的,还有他对动物昆虫的热爱,就是让他双眼现在闪闪发光的东西。
“拜托,两位好同事,再讲讲这个红色蜻蜓的事。”布莱兹开口催促。
“好吧,这个红色蜻蜓叫做龙甲,书面记录不多,倒是很早就有抓龙甲的人会生病的说法。这个说法……”方寻看了看两人表情,才满意地接着说,“是真的。但是其实就像蜜蜂,一生只有一次有效攻击罢了,另外龙甲基本上是食天地灵气而生,现代生活这种没有灵气的环境,龙甲也就能活个……”
“三个小时。”黄昊宁念着通知,“上面说,先用灵气罐头催化龙甲诞生,然后保证三小时内龙甲不被外人接触,然后龙甲就会自然死去。”
“噢!就像昙花一现!”布莱兹感叹。
“昙花一现你都知道!厉害!”黄昊宁笑了起来,用手拍了拍布莱兹肩膀,“布哥,要不,你代替我去出这个外勤……”
方寻用一种混合着震惊和怀疑的眼神看着黄昊宁:“真的?其它部门会看着你的工作证,然后当布莱兹是队长吗?”
“什么?我是队长?”黄昊宁这才翻页看后面的任务人员名单。
“我不用看都知道,这龙甲任务向来都是灵兽科做队长。”
“免灾科夏墨,执行科莫要……他们选人的时候主要是讲究一个通顺吗?”黄昊宁接着念组员名单。
方寻听到莫要二字忍不住抬起头,张嘴想说点什么,又感到羞赧和不合时宜,于是只低头张口闷闷提醒:“别忘了及时给褪皮的那位龙小姐报告情况。”
再抬头,面前只有正在收拾箱子的布莱兹,黄昊宁已经跑没了影。
“你收拾箱子是要做什么?”
“我……想请个假!”说完,布莱兹提溜着箱子也追了上去,边追边喊,“龙甲,我是说黄昊宁,等我一下!”
小轿车上握着方向盘的是黄昊宁,他考驾照不过才半年,跑高速也是头一回。但是他明显对自己的驾驶技术很是自信,一直在最高限速徘徊。
“黄昊宁你可松松油门!”在副驾担心受怕的是长着兔子耳朵的夏墨,他本来还说要帮忙看地图导航,现在只能一心想着行车规范。
主驾背后坐着的黑发男子便是莫要,抱着一把唐刀像是在假寐。副驾后面的是请了假挤上车的布莱兹,他正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黄昊宁从后视镜里看见,便松了油门问:“布哥,你写的是啥?”
“龙甲的记录。”布莱兹举起本子给他看,上面画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红色蜻蜓。
“哇,画的真不错。”黄昊宁由衷地称赞。
“黄昊宁啊,我觉得好像要错过出口了。”夏墨突然开口道。
黄一听,亮了灯,方向盘打满,直接就往出口匝道拐了过去。
假寐中的莫要睁开了眼,看了一眼指示牌,又看了一眼眼神飘忽的夏墨,道:“我记得,夏墨是讹兽来着。”
“对,没错,但是他原型长得可真像巨大兔子,我在后山抓着他一回,本来想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吃了,没想到是我们同事……”黄昊宁见莫要主动说话,于是也有意破冰地谈起趣事。
“所以,他喜欢骗人,虽然他的反应很明显在心虚……”莫要指着夏墨的方向,让黄昊宁也看看。
黄昊宁一愣,只见那兔耳男看向窗外,小声说着什么哇风景真不错,兔耳朵却在不安地扭动。
“夏墨!”
“怎么了嘛!我是讹兽啊!谁知道你马上就信了!”
停车,靠边,对夏墨的脑壳儿进行短暂而友好的思想教育,上车,黄昊宁一气呵成。
“这个出口出去,有办法绕道回高速吗?”黄昊宁从捂着脑袋做哭脸的夏墨手上拿过导航,递给了坐在后排的莫要。
莫要接过看了看:“没有信号。”
布莱兹凑过来看:“确实没有信号。”
黄昊宁抬头看,面前也只有一个方向的路,下出口前也开了两个小时,离苏州太湖估计也不远。干脆就一条道走到黑,便打着了火。
半个小时后。
“我去,这路怎么越来越崎岖了。”胆大心不细如黄昊宁,此时也在怀疑他们是不是偏离了轨道。
“这是村里的土路吧。”莫要从颠簸的窗外看去,道路上不少灰尘石子。
夏墨有些晕车,开着窗户透了透气,突然看见窗外不远处有一小孩面朝下倒了下去,“黄昊宁,快停车,那边有个小孩摔了一跤。”
“哈哈!我这次可不会被你骗到。”黄昊宁笑着回道。
“黄昊宁,看看我,我这次真没骗你。”
黄昊宁听他声音带了认真,于是瞟他一眼,确实不像平时撒谎的样子,这才把车靠边停下。
四人下车,见不远处荒地里确实像是有个小孩倒着,于是加快脚步跑了起来。
夏墨第一个发现小孩,怀着责任心,也是第一个跑到小孩跟前。
夏墨把小孩翻过来一看,是个小女孩,来不及细看又拍了拍小孩的肩膀:“醒一醒,能听见我说话吗?”
女孩虽然没有回应,但是沉重地喘着气。
莫要看了看她打扮,像是个村里的孩子,伸手就抱起她准备回车上:“好烫……她在发烧。”
黄昊宁二话不说转身跑回去,打开了后车门。
这下夏墨和布莱兹调了个座位,夏墨虽然只是出于兴趣,但是对紧急治疗也有一些知识,先上了车。
莫要抱着小女孩,也钻进了车里。
刚关上车门,小女孩在莫要怀中转醒,明显还有些神志不清,傻笑着伸手,想要递出什么东西。
那小女孩张开手,夏墨伸手要去接,出乎意料地东西没有落下来,而是从她的指缝飞了出来,越过了夏墨的长耳朵,被布莱兹伸手一把抓住了翅膀。
“这是……”布莱兹才来得及看清,手上抓着的是一只红色的有角与须的蜻蜓,“龙甲?”
“我做了个梦,我在温暖潮湿的黑暗中伸展,这使我感到安全和喜悦,我肆意吸取来自母亲的养分茁壮成长。扑哧一声我的视角转变,我看见树枝破开皮肤,从我的身体里挣脱。”
“梦中的我恍然大悟,原来,我的身体里藏着一棵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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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阳羽从溺水一般的梦里挣脱,办公室内部几乎忙成了一团浆糊,基地内部资料外泄,新树的出现,新树附近居民的疏散……好累。
“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蜷缩的姿势很舒服,欧阳羽放弃让四肢挪动的想法,眼前内督司的白色制服在这里有些扎眼:“怎么了,曼森先生。”
欧阳羽的称呼太客套了,卢伊特尔的表情显而易见的迟疑了一下:“你至少应该把眼罩摘了再睡……羽小姐。”
“下次我会记得的,”欧阳羽的回答显而易见的敷衍,金色的眸子跟着因卢伊特尔附身晃动的那段织绳滴溜溜地转,“我猜你不是来串门的。”
“我在试图发出请你同游的邀请。”卢伊特尔不可置否地直起身子,试图让欧阳羽的注意点回到自己身上,“而你看起来不太有兴趣。”
养猫的人多少会沾上点猫的习惯,不出卢伊特尔所料,欧阳羽的手在下一秒勾住了那段织绳。
“旧北极营地有70%的面积都处于损坏状态,我相信内督司不会没有收到报告。”欧阳羽不情愿地借了点力站起来,把自己藏在卢伊特尔的阴影下,“就算探测报告显示有遗留数据库,你也完全可以等我们将东西带回来不是吗,好先生。”
“我还没说这次的目的地是旧北极营地。”欧阳羽靠得太近,以至于卢伊特尔需要微微俯视才能与她对视,“……不可以?”
“你的申请表被驳回的时候我可看的一清二楚……”欧阳羽小声地嘟囔了句,“我觉得不可以。”
“真的么。”卢伊特尔眨眨眼继续抛出橄榄枝,“我记得你搞到了两张电影票。”
面前的女孩儿闻言皱起眉头,欧阳羽不算是非常柔美的长相,皱眉就看起来有些凶,这表情换谁都会觉得她生气了。
“罪魁祸首”却垂下眼与她对视,一秒,两秒……
欧阳羽恶狠狠从卢伊特尔的手里抽出那张申请表,即将在那张可怜的申请表上泄愤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为什么没有若月飒斗?”
“难道你觉得能指望他在我出事的时候拉我一把?”卢伊特尔从善如流地耸了下肩。
“可是你的应急药剂都是他负责。”欧阳羽的脸色肉眼可见的黑了下来,“包括你的外骨骼。”
“话是这么说,但是……”欧阳羽平静地打断了年长者的辩解:“你根本没打算带上他。”
“为什么不是他不愿意和我一起去呢?”卢伊特尔并不掩盖他的意图,他甚至像一个长辈一样,带着点儿循循善诱的意味。
这点儿循循善诱像颗刺扎到了欧阳羽,她侧着头凝视这个应当是有求于她的男人,唯一暴露她内心的大概就是她手上转的飞快的钢笔。
基地的温控系统好像除了故障,二人之间的温度随着沉默降至冰点。
“你说的对,我确实救不下两个人。”欧阳羽率先打破了沉默。她低下头将自己的名字工整地签在了“卢伊特尔•曼森”旁边,甚至贴心地为他补足了外勤装备申请的疏漏。
申请在欧阳羽的应急办公室buff下顺利通过了,说不清是早有预谋还是卢伊特尔的处事能力确实出众,若月飒斗知道这件事并且对此表示强烈谴责却已经无可挽回。
欧阳羽发现自己被若月穿小鞋,短了她的应急药也是后话了。
空白的雪原上,树依然伫立在远处,它依然雄伟,关注它的每一个人却知道它在走向倾颓。
树在成长。
欧阳羽驱车前往旧北极营地前做了个梦。
是梦,她想。
有什么在悄然改变,而总会有人对此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