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第一周结束还有26个小时。
手机响起提示音的时候,苏乐山正在替雷明的伤处上药。
雷明掏出手机只瞟了一眼,就立即关掉屏幕,将手机塞回了口袋。
“怎么了,”苏乐山问,“有事吗?”
“没事。”雷明赶紧答道,“没啥大事,不急。”
苏乐山取来药膏,用手指撩起他的额发:“拆线后的伤口愈合得挺好,记得仍然不要沾水,不要吃辛辣的东西,不然会留下疤痕的。”
“哈哈留个疤怕啥,我身上到处……”话说到一半,感觉到苏乐山刀子一样的视线刺了过来,他急忙改口,“好好好,我知道的。”
丝丝凉意从额角传来,雷明舒惬地闭上眼睛,感受着白大褂领边轻轻擦过鼻尖麻痒的触感,完全忘记了口袋里那条还未回复的消息。
消息来自阿兰——
“无聊死了,过来陪我。”
此刻尚是周六晚上10点。
翌日上午9点左右雷明经过护士站,突然想起昨天忘回的信息,不禁一拍后脑勺,这放人鸽子的事还得去当面解释下才好。
远远就看见阿兰在工作台后低头站着,不知道是发呆还是在干啥,雷明都快走到面前了,他都没有觉察到。
“嗨,昨天晚上哥有事……”雷明的手刚刚触到对方的肩膀,阿兰却像忽然被烫到一样,接连后退了好几步撞上了墙,瞪大的眼眸里映出了身前的面孔。
雷明的表情从惊讶一瞬间变成了愤怒,他狠狠拽过阿兰的胳膊,逼视着对方有意回避的目光,压抑着怒气沉声问道:“你这伤是哪儿来的?”
“摔的——”阿兰一扭头,露出了脸颊和眼睛之间的一大片乌青之处,眼睛红肿着,一看就知道之前哭得很厉害过。
雷明压抑着怒气,用力把阿兰往自己身边扯了一下:“谁干的?他妈的谁欺负你了?”
“没谁。”
“别瞒着,到底是谁?”
“我说了没谁。”
“靠!老子没那耐心,快说实话是……”
“放开我!”阿兰突然也发起火来,奋力挣脱了雷明的手,“老娘说摔的就是给摔的你丫的别来管我!”
雷明一眼望见从阿兰袖口露出的那节手腕上,显出尚且鲜明的淤血痕迹,就像是被什么强行绑住勒出来似的。他心下一凉,一个箭步冲上去扯开了对方的衣领,果不其然皮肤上的伤痕触目惊心。
“我操,你这他妈难道也是给摔的?!”
他抑制不住怒吼出来。
阿兰打了个寒颤,泪水在眼眶里倔强地打转就是不肯掉落。
看到对方这个样子,雷明的怒火犹如浇油般烧得更旺了。不待他爆发,阿兰猛地打开他拦着自己的胳膊,默不吭声地朝走廊尽头走去,雷明连叫他几声都不理,很快就只剩下一个单薄的背影。
雷明一肚子火无处发泄,只好骂骂咧咧地朝反方向离开。他已经隐约意识到事情是因自己昨晚无视掉阿兰那条短信所导致的,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一瞬间涌上大脑,激得耳膜发出一阵蜂鸣声——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五脏在体内剧烈颤抖,插在口袋里的双拳握得咯咯作响,就连周围的人看他的眼神也渐渐充满了猜疑和警惕……
当他巡视到住院部三楼经过某间病房时,从半开的门内传来刺耳的说话声:“咿——哭得可厉害了——”
他骤然止步。
“……哈哈哈你们不知道,刚开始在我面前还特么嘚瑟——”
一个男人的声音。
“是啊是啊,你走在后面没有看见他进门瞧见我俩时的表情……”
另一个男人的笑声。
“……哈哈哈不是有名的骚货吗,没想到那么不经操,还求饶呢……”
第三个男人的声音。
“我早跟你说那种放浪的贱货他妈的就是欠揍,你看老子一拳下去他听话不听话!”
“对对对,绑起来就老实多了……”
“你妈逼的见血就兴奋哈哈哈,是不是网上说的那种施虐狂啊哈哈?”
“你们不懂,那家伙被烟头烫的时候后面紧得可带劲儿了……”
“妈的,你们是变态配骚货,刚好正一对儿啊。”
“去你妈的,那种货色谁会正经要啊?哈哈哈……”
“哈哈哈……那你昨晚上他那么多次?让我看看你裤裆里的玩意儿现在是不是还站着——”
里面传来骂声,紧随着一阵调笑打闹。
“哎……你说他会不会去告诉别人啊?”
“他能找谁说,说他在院里瞎浪,到处找男人上床?妈逼的不想混了啊,我跟你说这种晚上不要脸的东西其实白天特么的要脸。什么玩意儿,自己发骚还怪得了别人?别忘了最开始可是他自己找上我的。”
他阴阳怪气地学着口音。
“帅哥,我今晚被人放了鸽子,你来陪我玩玩嘛——”
“妈呀,好骚!”
“哈哈哈……幸好咱们带了套,谁知道那贱人身上有没有啥脏病。”
“就是就是。”
“所以说老子昨天那是在教他做人嘛——”
谈话声猛然被一声巨响所打断。
病房的门被人一脚踢开,重重地撞在墙上,再重重地反弹了回来,踢门的人一拳打在反弹回来的门板上,骨节咔得响了一声。
病房里的三个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站在门口的不速之客,直到那人快步朝这边走了过来,这三人中为首的那个才跳起来嚷嚷道:“妈逼的,你找死啊!”
话音刚落,他的领子就被一只戴着白手套的手一把拽住拖了过去,对方不说二话先是一拳揍在他脸颊和眼睛中间,然后一把按倒在地上。旁边的同伙想要帮忙,刚拉住胳膊就被顺势一记肘击强行撞开。另一人从反方向扑上来,被飞起一脚踹在小腹上,顿时闷声倒在地上一时动弹不得。为首那人见挣脱不开,张口就朝抓住自己领口的手上咬去,然而直到血腥味在口里弥漫,他的领口依旧没有半丝放松,腹部倒是遭到几记结结实实的膝袭——被迫松口的瞬间,血液立刻从白手套上面沁散开来,戴白手套的人再次挥拳揍下——当他再次抬起胳膊的时候,手套上的血就不只是他一个人的了。
被肘击打中的那人此刻从地上爬了起来,抓起凳子就对准前面用力砸下,咚的一声正中目标背心——戴白手套的人一头往前栽去,打了个踉跄却没摔倒,他随手捞起放在床头柜上的开水瓶就对着攻击者迎头回击:砰地第一声,是砸中额头的声音;砰的第二声,是开水瓶的底座松动脱落,装满开水的内胆在床头铁栏杆上开花的声音。
开水浇了搬凳子那人一身,他抱着下半身杀猪般地嚎叫了起来。
戴白手套的人由于和这人站得很近,裤腿也开水也淋湿了不少,滚烫的裤管紧贴在腿部肌肉上,导致他单腿迈步的时候,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了一下。可他像失去了痛感一样,只是随便抖了抖腿,捡起之前砸中自己后背的凳子,走到被开水淋了一身的那人前面,一脚踏上了对方的裤裆,看了会儿对方狼狈哭号的脸,冷笑一声使尽全力踩了下去。
而对方张着大嘴,已经叫不出声。
随后他来到另一个之前被踢中小腹的那人跟前,举起凳子朝那人的下腹处砸了下去,可惜凳子被拱起的双腿挡住,命根子是逃过了一劫,只是在对方鬼哭狼嚎的叫声中,也不知道那声轻微的咔嚓断裂声,究竟是来自凳子还是来自那人的腿。
最后他返回到为首那人旁边,抬腿狠狠踢中那人青紫的侧脸,一下、两下……殷红的鲜血混着牙齿从那人的口中涌出。
他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脚边那个被血糊满了一头一脸的人。
对方已然在哭着求饶。
“……大哥,饶命啊……大哥我错了……大哥……”
听着对方含糊不清的哭诉,他慢慢地露出一个古怪的微笑。
“大哥……您说什么我都听……大哥请手下留情啊……”
他走过去,踏上对方的命根子,用鞋底碾了碾。
“啊啊……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得罪您老人家,您就放过我吧啊!”
那人放声嚎了起来。
“老子今天……”他低声喃喃。
对方张着冒血的嘴,带着一脸鼻涕眼泪看着他。
“教你做人——”
他再度挥拳。
后来是怎样发展的,雷明已经记不大分明了。他只晓得自己是被人拉开了,依稀还有楚江白和德川清的面孔在眼前一晃而过。
周围开始很吵。
后来又很安静。
比如眼下,他被反锁在药品仓库的看守室里关着禁闭。由于地下室的缘故,空气像四周冰冷的水泥墙一样凝重。除了自己的呼吸,什么都听不到,大概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那样的安静,就是这种。
雷明独自坐在床边,注视着半米开外的地板。
他知道自己又闯了祸,还很严重。
只是如果让他重来一回,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他觉得自己这次大概是真的在这里待不下去了。应该会被辞退吧,或许还要赔钱什么的——赔那些王八蛋疗伤的医药费。
如果是这样……
仓库门响了一下,传来开锁的声音。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轻,来人应该穿的是软底鞋。
“喂。”
是阿兰的嗓音。
“晚上好,怎么还没睡呀?你这里倒也是分不出白天晚上,不过外面可是快午夜了呢。”
“我还以为有多糟,看样子环境不错嘛。”阿兰朝四周随意瞟了几眼,“这种与世隔绝的地方,椎名肯定喜欢死了,哎可惜他不喜欢打架,没有进来的机会。”
“说起来你这儿怎么连个窗户没有,真跟坐牢一样啊。我跟你说,昨天晚上的烟花可好看了,不然你还可以从窗户里瞅个几眼,打发打发时间嘛。”
“对了我跟你说呀,药房里的那个椎名郁可有意思了,哈哈哈老娘这一辈子还没见过那样青涩的处男——哎虽然他没亲口说过但是肯定是了嘛,那玩意儿只要看一眼就知道。这个人内向得都不敢跟人说话,天天拿个纸板写写画画逗死人了,哎我就不信了跟你讲我一定要他开口说话,哼要知道老娘的手段还没使出来呢。”
“你说,他上床时总得开口出声吧,嘻嘻。”
“话说你这里还真是冷清啊,今天情人节呢,你的小情人呢?干嘛连你也不说话啊,不会吧……莫非这几天他都没来过?啧啧,看样子你们也快要分了呢,哦不对,你们好像根本就没有成过。”
“什么嘛。搞了半天居然还是我这种人比较有良心,所以说……”
“阿兰。”
雷明声音有些嘶哑。方才一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阿兰这才安静了下来。
“我要是被开除了,你帮我给苏乐山带句话。”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我让他失望了,对不起。”
“我不要,你自己……”
“但我雷明就是这样的人,看不过眼的,我不能不管。这种性情,我改不了。”
他捏住另一只手的指关节,像是在字斟句酌地找合适字眼。
“我喜欢他,是真的。”
“靠,你自己说去!”阿兰用巴掌砸了一下眼前的铁门栏杆,转身就走。
“那个椎名——”
阿兰骤然停下了脚步。
雷明从床边站起身来,朝铁门这边走来,还是老式的那种笼子栏杆似的的铁门,他走到门边,透过栏杆打量着露出一脸不高兴的阿兰。
“喜欢的话,就跟他好好处。他要是对你不好,告诉哥。”
阿兰一动不动,板着脸看着别处。
“就算哥不在这里了,有人敢看不起你,拿你说事儿,我保准让他直着来,横着走。”
阿兰的眼角发亮,没说话。
“上次全是我的错,”他从栏杆中伸出手去,将撅着嘴的人拉过来,查看对方脸上和手上还没好的那些伤,“哥该死,让你受委屈了。”
他重重叹了口气。
“一直没机会向你道歉,对不起。”
“对不起”三个字一出口,两颗大大的泪珠就从阿兰脸上无声地掉了下来。雷明用手去擦,却被阿兰反手握住,像个小孩子似的紧紧抓住就是不放。
“以后,甭管心里有什么不痛快。”
雷明用带胡渣的脸,亲了亲阿兰的额头。
“都别再糟践自己。”
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孩童们拿着糖葫芦串笑闹着跑过拥挤的人群,过年的气氛似乎洋溢在街头小巷的每一个角落,你却在经过一个陌生孩童的身旁时,无意接过了他塞在你手上的一样东西......
转眼间,孩童就跑得没影了,你便只好望向手里。
红包。
一封大红色的纸包,上面印着烫金的四个大字“大吉大利”,你却是心里一沉——打开红包,抽出里边的东西——是一张有些发黄的纸,那可不是钞票,你盯着纸上似乎隐约还带着暗红色的印记,还有纸上煞气逼人的两个墨笔大字,就彻底明白这是什么了。
地下战争,就要开启了。
在某人讲了一个关于我妻由乃和黄濑凉太悲伤的爱情故事(什么鬼)后,我觉得死亡也是爱的一种方式(不)。然后我就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以下正文。
“换洗衣物,水杯,毛巾......”
“生活必需品是一定要带的。”
“课本,作业本,文具......”
“嗯嗯,小清水还是一样勤奋呢。”
“爱心便当,提前写好的每天一封的情书,准备随时记录爱意的信笺......”
“......看在你是初恋的份上原谅你。”
“开锁针,安眠药,解剖剪,石膏粉,防腐剂......”
“等等那是什么鬼?!”
“只是防止出现需要制作标本的情况,一般不会使用的。”我安慰着反应过度的美佳姐。
“到底是什么情况会需要制作标本啊姐姐我好担心......”美佳姐轻声嘟囔着,然后叹了一口气。
这是合宿前一夜,我和美佳姐在收拾完毕后检查着行李,以防出什么差错。然而我的注意力已经无法集中在行李上了,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到对合宿的想象中去。
合宿。多么美好的词语。白天的一起学习当然值得期待,但是夜幕降临之后会发生的事情对我更有吸引力。在黑夜里避过老师的查寝,悄无声息地穿过走廊,用工具打开宫城同学的房门,注意不发出太大的声响,然后就可以欣赏宫城同学毫无防备的睡颜了。为了达到这个目标,说不定还需要使用安眠药......不,使用药物就没有刺激感了。一边警惕着可能经过的老师同学,一边担心着可能醒着的宫城同学,这样小心翼翼地入侵才会显出我的诚意。不小心吵醒了宫城同学的话,就顺势倾吐出我的爱意吧,如果宫城同学依旧怀疑我的诚意就只能用行动来证明我的心。想象一下,寂静的夜晚,朦胧的月光从窗中透出,少年从梦中醒来,映入眼中的是床边羞涩的少女。多么完美的展开——
“我说,你到底在想什么?露出痴汉一样的表情。”
最终想象以美佳姐的一记手刀告终。
合宿第一天的夜晚。
在确定查寝的老师已经离开之后,我把开锁工具和以防万一的标本制作工具放进包里,背起包放轻脚步走出房间。同班同学的房间都相当接近并且是奢侈的单人间,我不禁感谢起这座学校的赞助商。不过即使如此我也想要吐槽,到底是怎样不差钱的赞助商才会为合宿提供单人间啊,这种不靠谱的公司真的不会倒闭吗。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接近目标房间。房间的位置已经提前调查好了,剩下的问题就是开锁。在收到合宿通知的那一天我开始自学这项技能,并且依赖发达的网购得到了工具,之前也对着自家的门锁进行了实验,我想打开房间的门锁应该不成问题——啊,果然,稍微用锡纸工具摇晃了一会锁就打开了。之前还担心如果需要暴力开锁第二天被发现锁头损坏怎么办,现在连这种顾虑都没有了,这意味着我以后可以每天晚上欣赏宫城同学的睡颜,在他的房间里留下我的痕迹,甚至可以偷偷地睡到宫城同学的身边......我握着门把的手不禁因为激动颤抖了起来,呼吸也更加急促。不行,要冷静,不能发出过大的声音,如果吵醒了宫城同学这些准备就没有意义了。我深吸一口气,闪身进入宫城同学的房间,再缓慢转动门把,无声地把房门关好。
现在,寂静的房间里,只有我和睡着的宫城同学。我站在床边僵直着身体,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我的目光从宫城同学微乱的发丝扫下来,在他微颤的睫毛处停留了一段时间,又继续向下,掠过他鼻梁边的阴影,在唇边逡巡数周,最后落在他的指尖。那是他最初吸引我的地方。修长,圆润,指甲修剪整齐,但是浮在皮肤上的那层月光带给我不该有的错觉,让我觉得它苍白透明,失去了生气。
不对,不是月光带来的错觉。我突然意识到,这个场景和我记忆里的某个幻影微妙地重合了。我以为我已经走出了那个影子,但是实际上我只是放任它沉睡在我的记忆里,而在我看到宫城同学——更准确地说,宫城同学的某个特征——时,它苏醒了,从记忆的海里浮出水面。
时间好像倒流了。那是一样的夜晚,一样的月光,一样躺在床上安眠的人,和一样呆立着的我。不管对我还是美佳姐,那都是一段特殊的时期。白天我们努力伪装出轻松的样子,带着微笑面对彼此,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那些白天刻意忽视的可能性就从心底复活,抽芽生枝,长成荆棘缠绕整个心房,让每一秒的呼吸都带着疼痛。可能下一刻,我就再也见不到那个人,这个想法带来的痛苦让人无法思考。而在这时,放弃思考的头脑中就会自然地产生那个可怕的、梦魇般的声音:
那样的话,做成标本就好了。
我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病床上那人自然垂下的手,在我眼里它完美得就像是艺术品。
把那双修长的手浸泡在福尔马林里。放在书桌旁。这样就能像她没有离开一样每天打招呼,倾诉学校中的烦恼,带着它去任何地方。
就能欺骗自己她还没有离开。
但是,等等,有什么不对,哪里是不一样的——
他还活着,而她已经死去。
我从回忆里惊醒,面前的人不是苍白的她而是健康的宫城同学。没错,我现在不是那个十岁的孩子,不是在医院,面对的也不是面临死亡的她。龙树君有着在我眼里同样完美的双手,同样和善的态度,同样温柔的笑颜,于是我不自觉地追逐他的身影,如同看到了还活着的那个人。但是不管我怎样欺骗自己,她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姐姐......”呢喃着这样的话语,我小声抽泣了起来。
“要不然,就到此为止怎么样?”
恨不得一头栽倒在地的奇诺娅似乎是听到了这样的话。
“想离开或留下都随你们。不过,深海旅社就此解散。”
哦?原来我们这个团队叫这个名字啊?
疲惫像是泥沼,女诗人放任自己的意识沉入黑暗,她在一片混乱中抓到了这样一个一瞬而过的想法,然后陷入睡眠。
当她睁开眼睛能再次清楚思考的时候,奇诺娅才明白唐吉诃德的意思。
半精灵就这样靠着墙坐了一会儿,然后她整理仪容,直接走下楼,并没有去敲队友——前队友们的门。她挑了个座位坐下,叫了一杯加了小半杯糖的咖啡,她就一边喝着这杯咖啡味的糖水,一边让自己沉浸在旅馆的信息流里。
在头几天她过得还挺悠闲,毕竟,奇诺娅从来就不是那种特意苛求自己的类型,倒不妨说她乐于享受。喜爱闲谈和世俗的诗人总是坐在酒馆里那个特定的位置,那个小桌子在唐吉诃德的特定席的后边。她当然是故意的,有一次奇诺娅还和唐吉诃德的一个熟人打了个照面,对方投过来一道忧心且疑惑的目光,她笑着举杯示意。
她也没一直闲着,奇诺娅会在无名之城四处闲逛。她找着个好地方练习,带着她在武器铺挑的剑和短刃,剑很轻便,吟游诗人清楚知道自己的长处不在力气,短刃则用来刺、劈。在半精灵不算漫长但也比大多数人活得久的时间里,她有机会和时间去学习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最近无名之城开始下雪,奇诺娅还没见过这样大的雪,菲薇艾诺从不下雪,她对此有种不好的预感,她得提早准备。
第五季举办了一个抽奖活动,祂甚至还特意叫住经过的奇诺娅,询问她是否参加。天性随意的诗人当然不会错过这样的活动,所以她的成果也很随意。奇诺娅看着手上已经过期的咖啡店优惠券,心中好奇与愉快多过烂运气的懊恼,无伤大雅的坏运气与她难舍难分,她早已习惯。奇诺娅按照优惠券背面的地址晃到冒险者们主办的咖啡店,照样点了一份咖啡味的糖水。
“于是……”
奇诺娅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你要跟着我到什么时候?”
我这次可不是故意的呀。奇诺娅将这句话掩盖在一个微笑下,抬起手让咖啡杯和唐吉诃德的酒杯相碰,物体撞击发出“叮”的脆响。诗人顺势挪到游荡者对面的座位,她用真诚的眼神看着唐吉诃德,尽管她也明白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十分漫不经心。
“你之前对我们说去留随意,我可不就决定跟着你混了嘛。”
像是听到什么笑话,游荡者眨眨眼:“这么没前途的选择你也选?”
“那又怎样。”这是奇诺娅最喜欢的一句话,然后她说出自己第二喜欢的句子,“我高兴。”
“说得对。”唐吉诃德一口喝完手里的一大杯,他站起来转身走了,奇诺娅自觉地跟了上去。大概只是单纯的散步,他们踩着厚厚的积雪,一路上没人说话,只有沙沙的落雪声和在寂静中被放大的脚步声。
老实说有点冷,半精灵把去服装店找一件抗寒的斗篷排上自己脑内的日程表,说起来,还可以去武器店试试双手剑……一阵欢呼将奇诺娅从沉思中惊醒,她抬起头,恰好看见一只粉色头发的猫妖精跳进看上去就很冷漠的游荡者怀里,而这个看上去就很冷漠实际上也很冷漠的人竟然还兜住了对方并转了几个圈。
……有趣。
奇诺娅在任务来之前一直挺闲,她每天固定地会练习,剩下的时间就用来发呆、闲晃,和跟着唐吉诃德——倒不是说她有什么特别的癖好。
那是一个晚上,结束练习和闲晃后她又去找唐吉诃德打发时间。对方似乎刚结束什么事务,地上散着的全是木屑。
“山里只有檍木做出来的才算最佳,”唐吉诃德说着拉了拉弓弦,似乎是在试手感,“买来的弓弦的成品也粗糙,只能凑合,不过总归比武器店买的大路货好些。”
游荡者将弓抛出来,奇诺娅接下。
“会用吗?”
“会一点。”奇诺娅将弓拿在手里感受着木头的重量,她不常用这个。
“撞上港口的那玩意儿不说,这雪已经下了好一阵子了,不太正常,八成要出事。”唐吉诃德又递给诗人一个弓箭包,“你既然要跟着我混,那我总得有点表示。迟到的见面礼,不用谢。”
奇诺娅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弓,又抬头看了看唐吉诃德。她虽然不常用弓,但好歹跟精灵沾了点关系,对弓还算有些了解。一把好弓的制作手续繁多,每一步都有讲究,而且这一把实在有点朴实过头。
“试试看?”唐吉诃德说。
奇诺娅将御寒的斗篷脱下来丢在地上,她依照记忆摆好姿势,肩、眼、指。诗人射中了不远处的树干,飞出去的箭矢在最后没了力气,斜插进树干里。
往好处想,起码还是射中了什么,这弓也的确好用。
“姿势错了。”
善用飞刀的游荡者走过来,他仔细调整了奇诺娅的姿势,肩、眼、指,他又从包里抽出了一支白羽箭。唐吉诃德比奇诺娅要高一些,他站在诗人背后,他的手握住她的。
百步穿杨。
“原来你还擅长这个?”
“其实还会其他的,”唐吉诃德打了个响指,一棵树的树枝弯下来蹭了蹭游荡者的脸颊“我们总共就两个人,还不一人分饰三角的话迟早玩完。”
奇诺娅不可置否地耸耸肩,她走过去捡起射出的箭矢,将练习弓箭添上了脑内日程表。
要是唐吉诃德还能站在身后挡风那就更好啦,她还有点怕冷的。
有时候奇诺娅想问问命运之神,自己是否同祂有什么过节。
令人毛骨悚然的吼声传进耳朵,奇诺娅拉紧了身上的斗篷。唐吉诃德叹了一口气,他对奇诺娅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巧地行进在雪地上,游荡者向前跑去。
奇诺娅看着打算单独侦查的唐吉诃德,不知是该叹气还是该笑。她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决定还是不要去打扰唐吉诃德的行动。冒险开始后,她发现自己的那一半血偶尔挺有用的,半精灵潜意识里总是模仿着人类生活,这也许同她的人类母亲有关,可毕竟人类只是一半。奇诺娅发现自己并不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畏寒,在雪中行走也灵便轻松。吟游诗人隐约听到不属于人类的嘶吼,她潜行到一块巨石后,紧握唐吉诃德做的弓。
奇诺娅探头看着缓慢逼近的一只野兽,她做了个深呼吸,从箭袋里抽出一支白羽箭搭在弓上,瞄准了往她的方向移动的物体。
——那真的是活物吗?身上耷拉着自己的肉片,血液已经变黑,肠子拖在地上,走一步晃三步。
奇诺娅选的地点还算隐蔽,照理说那生物应该看不见她,可它仍然在缓慢地靠近。也许这些东西活动时并不依靠视觉,而是依靠别的,奇诺娅保持着拉弓的姿势,在脑内搜索和这些移动的物体有关的消息。遗憾的是她暂时想不起来,那也许是在十几年前听到的,也许她从没听过类似的东西却以为自己听到过。
她轻轻摇了摇头,再次将注意集中到此时此地。
奇诺娅松开手。
经过一番练习,这次箭矢没有在轨迹的末尾丧失力气,而是钉进野兽前臂。然而和奇诺娅预想的不一样,这生物没有因为疼痛停下,相反,它像是确定了什么一样奔跑起来,它的吼声也引来了另外几只半死不活的东西。
奇诺娅皱紧了眉头,她再次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白羽箭,感谢第五季的大放送,她带了好多这玩意儿,这一次,临时担任弓箭手的吟游诗人瞄准的是喉咙。
“你需要帮助吗?”
奇诺娅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差点把弓磕在石头上。站在巨石上的是和唐吉诃德一起出现过的猫妖精,似乎是在奇诺娅加入深海以前就离开的队员。粉色头发的少女一脸轻松,她的尾巴绕了几个弯,如果是在可以悠闲度过的时间,奇诺娅一定会想要揉一揉对方毛茸茸的耳朵。
现在野兽已经快冲到眼前了。
“先去通知唐吉诃德!”她冲猫妖精喊,“我只能撑一会儿!”
奇诺娅小心翼翼地把弓靠在巨石上,她可不敢想唐吉诃德发现她第一次使用就把弓弄坏时的表情,然后诗人抽出在武器店拿的长剑,双手握住劈砍下去。多少有点厌烦砍东西的时候被溅一脸血了,所以她还挺感谢这次的寒冷环境,虽然活动起来不那么方便,但也有一些好处,比如不用被血糊一脸。
剑刃切入皮肉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奇诺娅抽出武器,解开斗篷向另一只野兽抛去,织物恰巧罩住野兽的头。奇诺娅没指望这些不依靠视觉的生物会因为突如其来的黑暗而到处乱撞,她抓住对方被绊住的那一瞬间,轻盈跃到野兽头上。半精灵侧身躲开一只没有左后腿的野兽挥舞的利爪,差点因为失去平衡而摔在地面,她把剑插入野兽背脊作为支撑,又使劲踩了踩脚下僵硬的肉块,奇诺娅将武器拔出,借着脚下的野兽扭动身躯试图将她甩出去时的力道再次跃出,她伸手攀住巨石的边缘,另一只手抓住箭筒和弓翻身上了巨石。
“有弓箭的时候只有笨蛋才会和一群野兽肉搏。”奇诺娅平复了一下呼吸,张弓射箭。
这一次箭矢终于如愿以偿地插进野兽的喉咙。
从开始到奇诺娅伸手摸了个空,时间并没有经过太久。半精灵侧头看了看另一只落在地面上的箭筒,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只有笨蛋才会忘记射出去的箭迟早是要捡回来的。
巨石旁还剩两只野兽,幸运的是它们的喉咙被破坏,因此无法发出声响,而即使只有两只,奇诺娅也没有把握自己能一次性对付所有。
也许人生就是要放纵一回,奇诺娅这样劝解自己,何况抱着空箭筒蹲在石头上不仅是个巨大的活靶子,还非常蠢。
诗人做了几次深呼吸,她紧紧握住手上的剑,选了个角度跳下巨石。半精灵再次落在其中一只野兽的头上,她一手抓住皮毛,另一只手试图用武器将对方的头给割下来。等她注意到的时候,另一只野兽已经扑过来了,奇诺娅只能松开手放任自己跌在地面上,她就势打了几个滚,雪黏在她的发丝上,那可不太好受。奇诺娅抽出佩戴在腰间的短刃,挥向野兽的前足,她的眼角的余光看见一个粉红的目标在快速靠近。
“接住我!”Zyme以比半精灵更轻盈的姿态跳上巨石又落下来,奇诺娅丢掉手中的短刃冲到Zyme 的下落地点伸手接住了对方,她模仿着当时唐吉诃德抱着猫妖精转圈的姿势抡着对方转了半个圆然后将小巧的妖精抛向那只脖子上还卡着剑的野兽。武僧的拳头击中野兽头颅,几乎将野兽锤进雪地里。奇诺娅趁着这个机会试图把卡在野兽脖子里的剑拔出来,时间刚刚好,她用剑斩向那只被砍下前足的野兽。
“唐吉诃德说待会儿就过来。”猫妖精抓住这个空隙对吟游诗人传话,而奇诺娅选择翻个白眼作为回应,反正唐吉诃德看不见。
她们并没有放松很久,野兽群依旧在行进,队伍还有壮大的趋势,就像是别的地方死去的生物都来了深海所在的区域。奇诺娅一支一支地回收插在野兽尸体上的箭矢,她想避免再次一手摸空的情况。要不是情境不对,吟游诗人甚至想为眼前这从来没见过、别的世界也不会有的画面弹一支曲子唱一支歌。奇诺娅探出身子准备拔出被压在最下面的那只野兽脖子上插的箭,却不料那东西张开嘴咬了上来。吟游诗人突然感谢唐吉诃德为自己准备的弓,她为了练习从无名之城的武器店里扒拉出一个护臂,如果没有这个,她就得和自己的左手说再见了。奇诺娅用右手猛击那个野兽的头,指望对方松嘴,她想喊准备Zyme帮忙,却没想到不知从哪里出现的野兽向她扑了过来。
一把属于战士的重剑将黑色的野兽拦腰斩断。
“我来晚了吗?”
库勒·耶索德笑起来,露出一口白花花的牙。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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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4176
奇诺娅:诗人前面除了吟游两个字,其他的像什么弓箭手诗人、战斗诗人,全是邪教
李白:啊?
【上接【http://elfartworld.com/works/92791/】】
“啊啊……是嗎。現在擦掉了嗎?”我擦拭著嘴上的泡沫,問八尾,對方眨了眨眼後點了點頭。
“嗯,現在掉了喵。”
老實說這家咖啡店的氣氛和想象中差太遠了。我一般會在咖啡館裡睡著,但現在被好幾個穿著軍裝的彪形大漢包圍著,完全睡不著覺。總覺得睡著會被罵。八尾倒是完全沒有受到店的氛圍影響的樣子,一臉興高采烈地打量著墻上的模型。
“啊!那個!好像經常在電影裡見到手持著使用呢!”
“只有施○辛格的電影吧。”
“嘿嘿~”八尾好像很高興的樣子就是了,“這家店的無糖綠茶嘗起來意外好喝呢,還以為會是軍人的味道喵。”那是什麼味道啊。
“啊,是啊,泡沫牛奶也很好喝,有加鹽……”我隨意地進行著評價,卻沒想到八尾突然來了興趣,從桌子旁跳起來問真的?!引得店裡的其他客人側目。
“我可以交換著喝嗎?”
“直接拿去喝也行。”我把杯子推給對方。八尾心滿意足地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嘴巴上也沾了牛奶泡沫,然後又笑嘻嘻地推回來。一邊笑著說好喝好喝,一邊把自己的杯子遞過來,讓我也嘗嘗看。八尾點的就是普通的綠茶,沒什麼特別的味道,不過也蠻好喝的。
“八尾。”
“喵?”
“你也長牛奶鬍子了。”我指指上唇,對方聽到這話後笑了起來,掏出手機擺在半空中,還招呼我到他背後去。相機被調整到了自拍模式,我還沒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聽到咔嚓一聲。
“啊……淺井君的表情不太好,笑一下嘛!再來一張喵!”八尾拉住我的手臂,我看向手機屏幕上的兩個人像,試著扯動起自己的嘴角。
“這樣?”
“再笑得開心點喵!”八尾點了點自己的嘴角,我照著他的話把肌肉扯得更用力了點,效果卻不盡人意,看起來像受了折磨,不過已經晚了,只聽又是咔嚓一聲,相機屏幕上的畫面定格成一張相片。
這次搭配起咖啡館的背景,看起來像軍官和受辱的戰俘。
“哎——還是不太對勁喵。算啦,以後多拍幾張,淺井君要慢慢練習哦喵。”八尾煞有介事地點著頭,用餐巾紙擦去了上唇的乳白色泡沫。
“嗯,嗯,說的是啊。”我舉起軍綠色的馬克杯,將最後一點液體喝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八尾也喝完了綠茶,招呼著侍應生要買單。過來算賬的是一位看起來還算普通的女孩子,打扮得很麻利,一束馬尾梳在腦後,即使穿著軍裝看起來也並不奇怪,反而給人一種性別模糊的奇特美感。
將賬單分別遞給我和八尾後,女侍應生隨口問道:“兩位要拍一張照片嗎?”
“喵?”
“如果不麻煩您的話。”我將手機遞給女軍人打扮的女性。對方在雙手接過後,麻利地為我和八尾拍了一張照片。之後,我們便在一聲“長官您路上小心!”的洪亮聲音中出了咖啡館。
“呼——”一旦出了那種氣氛緊張的地方,睏意一下子就上來了。我看向八尾的臉,對方好像很滿意的樣子。啊,先說一句,我肯定是不會再來了。
“剛才那個軍人大姐姐好酷啊喵。”
“嗯……”說酷倒也沒錯,不過,原來八尾喜歡的是那種類型啊,“不是軍人,而是侍應生吧。”
“是軍人侍應生吧。”八尾說著些無關緊要的話,在人行道的邊緣張開雙臂,好像在過獨木橋上似的走著,“接下來要去哪裡?”
“書店吧。”我看向由建築群構成的天井,天空的殘片被午後的陽光渲染成亮白色。街道上,在星期六休息的人們悠閒地走在街道上,或是在店鋪的櫥窗前停下腳步,或是與戀人十指相扣。整條街道瀰漫著雙休日輕鬆的氣息,和暖的日光溢滿建築之間。
我好像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這樣的景象了,不知道上次和父母來到類似的地方是多久以前。正當我這麼想著的時候,微風起了,穿梭在街道中的氣流將十字路口的盡頭的風向標裝飾吹得微微轉動。
啊,距離我出家門已經過了四個小時左右了,是不是要打個電話給母親比較好。我這麼想著,打開了手機的通訊錄,拇指卻在上面游移不定,最終還是沒有按下撥打鍵。
八尾站在幾步之外,為我指向對街的一家店鋪。玻璃窗內,是陳列得井然有序的書架和站讀的客人。
“到了喵,淺井君。”
“啊,謝謝。”
打開書店的門,油墨和紙張的香味撲面而來。最近因為網絡書店和電子書的盛行,實體書店越發不景氣了,但是,紙質書與實體書店也仍然保留著其獨有的魅力。不要誤會,我並非時實體書的死忠,硬要說的話,電子書方便攜帶,又能省去翻頁的苦惱,也不用一直支撐著書去看,這些只屬於電子書的特點,還是讓我蠻喜歡的。可紙質書帶給人的感覺仍然不一樣,或許是因為紙質書散發著的奇特清香、又或是翻動紙頁時發出的清脆聲響吧——那畢竟是無論平板電腦還是電紙書都無法做到的事情。
一進入書店,八尾也一改在外面的街道走路時的小跑小跳,變得步伐平緩了起來。書店內幾乎不聞人聲,只是一直在放著舒緩的背景音樂。能看到不少站讀的年輕人,也有目標明確的學生幾乎在書架前站了幾秒就將書本拿走——往往是參考書一類的書籍。
雖然說是要來書店,但我也沒有明確的目的,所以只是和八尾一同在書架間閒逛。過了會兒,八尾在暢銷書書架前停了下來,拉了拉我的袖子讓我看看擺在最前面的暢銷書。書的封面是隻看起來十分嬌小可愛的貓咪,上面寫著《~絕對肉球!貓咪可愛的日常~》,在標題之下還有著被設計得花花綠綠的評語,不外乎是什麼治愈心靈之類的評價。
八尾的目光似乎被完全吸引了,立刻就翻看起來了《絕對肉球》,時不時對著紙頁上的貓咪肉球特寫發出歎息。仔細想想這傢伙似乎從平時的行為就能看出非常喜歡貓。
“你這麼喜歡貓啊。”我小聲說道,盡力不驚動其他站讀的客人,八尾愣了一會兒,才會點了點頭,視線卻並沒有從書上移開。
“家裡開貓咖的說喵,所以有很多貓。”
“這樣啊,我家也有一隻,不過不可愛就是了。”我家的皇帝說是黑幫老大般的霸氣似乎要更合適些。
八尾似乎對我對皇帝的評價有些小小不滿:“不會啦,只要是貓就可愛的說喵。”
“啊,可是他已經是老貓了,所以不像以前那樣愛向人撒嬌。”況且,我也說不上是貓派犬派之類的,只是在小學的時候恰巧撿到了,又送不給別人,才一直養到現在,“與其說是可愛,不如說是帥氣、或是有點像黑幫電影裡的大老闆之類的角色吧,幾年前還能把附近的狗全部擊退呢。”
“噗。”八尾輕輕笑了一聲。
“嗯?怎麼了?”
“淺井君很喜歡自己家的貓呢喵。”
突然被這麼說,我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好答了句:“是嗎。”八尾卻極為肯定地點了點頭,隨後又攤開了另一本貓咪寫真,一臉幸福地看起來了照片。我看了眼寫真的價錢,為寫真集的昂貴定價而嚇得後背發涼。
過了會兒,八尾抱著兩本貓咪寫真,還有他從遊戲廳裡迎來的玩偶,和我一同穿行在高聳的書架之間。書店對不同種類的書籍排布設計非常讀出心裁,巧妙地將同為學生需要的書籍排列得相近,在看完試題冊後,很快就能找到學校要求的課外閱讀書籍,接著便能找到其他的文學名著。
我徑直走向放著古典文學書籍的書架,隨意地抽選了一本自己沒讀過的標題,翻開來看,八尾在我身旁好奇地打量了了起來。
“《憤怒的葡萄》……是講葡萄精靈的故事嗎喵?”
“我也不知道,之前沒看過,”我隨口答道,翻向下一頁。
“啊!那就是老婆婆在河邊恰巧撿到了一顆葡萄,於是帶回家裡,在切開的時候裡面突然蹦出來一個少年,少年憤怒地向鬼怪復仇的故事啦喵!”不,應該也不是那樣吧,而且吃葡萄根本不需要切啊。
我和八尾的聲音似乎稍大了點,沒過多久就被其他客人瞪了,我只好壓低了音量:“嗯,大概是那樣吧。”
八尾站在我身後,似乎也在閱讀我翻開的書:“淺井君好像很喜歡看書呢。”
“一般。”我絕說不上好學,只是對理解不同的事情感興趣而已,“看書比較容易一點,不會太累。”
“比什麼容易啊喵?”
——我還是第一次被問這個問題。以前只是覺得看書比較方便,也不會太累,卻一直不知道其實和哪種行為作比較“不會太累”。一時間被八尾問了這樣的問題,卻完全答不出來,只好支支吾吾地說了幾句不相乾的話。八尾似乎也無所謂我的回答,只是接下來又問道:“淺井君好像很喜歡看這種晦澀難懂的名著哎喵。”
“只是比起其他書籍而言,不需要去判斷書的好次,因為已經有人事先判斷好了。這不是很方便嗎?要是看了半本之後發現這本書並不值得自己閱讀,是很累的事情。”而我很討厭累到自己,另外,說句實話,比起文學氣息比較濃厚的古典名著,漫畫因為更方便閱讀而得我青睞不淺。
“淺井君是倭黑猩猩呢喵。”
“嗯?”
“什麼事——都沒有喵!”八尾又恢復了往常的表情,做了個敲頭的姿勢。接著,站在我身後,專心致志地看起來書來,偶爾還讓我慢點翻頁。八尾看得似乎相當投入,我卻因為他在身旁而走神了一陣,回過神來時八尾正小聲地為故事裡人物的命運而唏噓。
我隨後又挑了幾本文學書籍。手上的東西越發多了起來,令我有些後悔來的時候沒有帶背包。我和八尾到了書店的另一角,這裡比起其他的書架就要大不少了,擺設出的暢銷書架也更寬闊。立起的廣告牌上寫著“動畫化大熱!”或是“大人氣!漫畫突破十萬卷!”之類的標語。比起其他的書架,漫畫專區顯得更為色彩斑斕,令人目不暇接,氛圍也要更輕鬆點。
八尾只是隨便看看擺在書架最前的幾本漫畫,我是“看到有趣的東西就走馬觀花式的隨意看看”那派,一旦八尾看到了有趣的東西,就賴著和他一起讀完。
因為書裡的梗而輕笑出聲是在漫畫區站讀的特權。
八尾因漫畫故事裡的人物行為而忍俊不禁的臉,不知為何也有帶動人一起笑起來的情緒。哪怕他的笑點對我來說其實沒有那麼好笑,卻也讓我忍不住短促地笑上幾聲。
“決定要這本了嗎?”
“再看看喵!”八尾拾起旁邊書架上的另外一本,說起來,他好像對封面是穿著暴露、內褲外露、短裙驚為天人的女性角色的漫畫並不怎麼感興趣。
等到我和八尾竊讀完,書店玻璃窗外的天色已經暗了下去。商店街點起了燈光。八尾抱著他的戰利品和貓咪寫真,我拿著以《憤怒的葡萄》為首的其他名著,兩人一同站在收銀機前的隊伍裡,等待著大部分由學生組成的長龍向前緩慢地移動。再到兩人都結算完自己想買的書籍後,已經是七點半了。
稍稍有點弄得太晚了,母親大概會著急吧。
八尾似乎仍興致衝衝,但也要回去了。我們在車站揮別後,各自去了自己回家需要的月台。週六晚間的電車意外的擁擠。我拿著買來的東西,在月台上的隊伍裡發呆。從身旁的乘客微妙的不耐煩裡,我隱約感覺到等待列車到來的過程很漫長。就在電車終於從遠處駛來的時候,我才聽到有人在背後喊我的姓氏。
“淺井君!淺井君!”
月台將從遠處來的電車全部吞入,電車門在提示廣播中緩緩地開啟了。八尾一臉汗水,能看出方才為了趕上我,而費了一番力氣。我停下腳步,出了等待上車的隊伍,站在電車出入口旁問趕來的八尾:“怎麼了?”
八尾低下頭去,在放著自己戰利品的櫃子裡一陣翻找。隨後,他拿起一隻灰色的毛絨貓玩具。
“這是……?”
“因為夾重複了,所以我想給淺井君。”
“啊,謝謝。”我接受了他的好意,抱過來八尾遞來的灰色玩偶,“非常謝謝你,今天很愉快。”
“哎——喵。”八尾輕巧地抬起手來,恢復今天剛見面時的那種活力,滿臉笑意地離開了,“那,週一的時候再見!淺井君!”
與此同時,列車門無情地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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