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是会欺骗自己的。
远坂唯名从很久以前就知道这件事。
人是会欺骗自己的。不论什么身份地位,不论人格优劣高低,人在真相面前总爱遮住双眼,捂住耳朵,对摆在眼前的事实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像是这样就能说服自己,事情总不会坏到那样的境地,又或者有些事情从未发生过似的。
他盯着手里一家三口的照片发了一会呆。
搜救队现在所在的这家废弃化工厂,曾经的用途在搜索的过程中逐渐变得一目了然。散落在各处的古怪白色粉末与一笔笔交易记录,让前一天还在因邪教祭祀的话题而各处奔走寻找线索的众人皆心生出一种难言的古怪来,一直以来遭遇的非科学的离奇经历,也因这一处赤裸直白的交易表的出现,而生出了一种别样的现实感觉。
该怎么说呢。
或许比起怪力乱神的邪神祭祀之类的事,反而是这里的这一类事情因有前例可寻而叫人稍能放下心来。至少这里的一切,说白了——也不过就是那么回事嘛。
一日不见人影的榛名今天也出现在了队伍里,小警察推拒了众人的担心,笑着拍拍自己的胸膛,显出毫无异状的模样来。而唯名无言的站在他身边,看那张与自己一般无二的脸上细小的变化。同胞兄弟的眼窝微微凹陷,血色褪去了一些,在露出些微憔悴容色的同时,气息却极平稳,目光一丝不乱,显得像是当真没有什么异状的样子了。
榛名偏过头,兄弟二人目光相接,双方都平静而坦然,弟弟甚至还有余力活泼的眨了眨眼。
唯名于是就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像是明白了一些什么,没有询问对方的行踪,也没有问他这之后的打算。
就像榛名也只是看了一眼他手上的照片,然后轻轻叹了一口气一样。
那傻小子最后对他说:
“大哥,我好像挺久没给爸妈打电话了……你说他们这一趟公差也该回来了吧?”
他沉默了片刻,回答:
“……是啊,就回来了。……出去之后给他们报个平安吧。”
这段对话就在这里戛然而止。
唯名没有加入对地下保险柜的搜索。
当众人对那些药粉猜测纷纷时,他正盯着在这里找到的两张照片,分不清自己到底是想要叹气,还是因早有预想而更加烦心起来。
背面写着凉宫家的照片上,一家四口人的身影同山庄电视柜中那张照片上的人一一重合,而另一边,另一张照片上牵着父母的手笑得露出门牙的小女孩的轮廓,就这么一点一点同他记忆中的那副音容叠在了一起。
唯名想起那天夜里。他走出那个令人窒息的黑红色房间,不祥的雨水一直落下,连月光也不再洒落在他们身上。
他忘不掉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幕,心越发坠下,脚步越发沉重。
可在目光触及那人时,心头种种却又忽地淡去,一时间没有其他话要说,只相对沉默。
——然后唯名就这样抬手拥抱她。
……
化工厂内,搜索仍在不断继续。
唯名攥紧了两张照片,连带着先前捡到的军刀一起小心的收起。
他挥开脑中的其他杂念,暗自想着:
白石沙耶香。
从第一次见面起,她便她自己是白石沙耶香。
……或许至少在这件事上,她是没有骗他的。
下午的时候,难得看见司龙主动来到我们营地,微微鞠躬之后便弯下腰说:“各位,我之前往林子更深的地方走了走… 嗯,看到了些各位可能会感兴趣的东西……”
司龙一直以来对搜救队被困住这件事都十分内疚,并且这几日的搜索毫无进展,有一点细微的发现就足以让我们雀跃。于是我们二十六个人就跟在司龙后面,熙熙攘攘地走向了神社。
司龙说地地方是在那个小树林那边,小树林的有一边是水池,另外一边看不见底,害怕危险我们也没有怎么探索。
他带着我们在没有路的林子里走了不短的一段路,面前出现了一块空地。
在森林里的,平平整整的一块地。
等到走近我们才发现地上其实凹凸不平,土壤里面插着一些白骨,看离我最近的那一节伸出地面的骨头,我觉得这个应该……
应该是一个人的前臂尺骨……emmm
司龙停了下来,磕磕绊绊地开口说道:“我也是第一次来这边……恐怕下面都是骨头……”
一股不祥地气氛从脚底升起。我感觉有什么冰冷地东西正在攀附着我的脚踝,一点一点地向上蠕动着。
因为来的时候司龙已经示意我们去孤儿院取了铁铲,现在在座的几位男士都将袖子撩起来,拿起铁铲在挖下面的是故。
谢今十分不好意思的说:“抱歉了在神社到处挖……”
司龙犹豫了一下:“这里已经不是神社的范围了吧……”
也是,神社的范围不会有这么的尸骨。
下面是一层层的骨头,因为没有了血肉的链接只能一节一节的断在那里。但是根据随处可见的头骨就可以判断出下面的尸骨多到难以计数。
随性的几位脸上已经露出了明显的不适感觉。
“素川先生之前都不知道这个空地的存在吗?”
“我没有来过这边……”司龙皱着眉头,小心地铲掉了卡在肋骨之间地泥块。
我们现在可以看见地范围估计有五六十人。下面因为骨头堆叠着所以不能继续挖掘下去。我们大概挖出了三层左右,越靠下面地骨头看着越脆。
有孩子的,也有大人的。有和服,也有现代服饰。这个骨坑中的随机率像是薛定谔的不确定高速粒子一样。
突然,有一块骨头微微想上拱了一下,下面似乎有什么东西,试探着想上蠕动,一下一下地更加用力。司龙表情凌厉地张开双臂,将我们所有人拦在后面。
接着,终于破土而出。
一个小小的骨头,应该是属于十岁地孩子。和别的尸骨不一样,她地关节还是连在了一起,但是缺了几根手骨。她有眼睛,腐烂的,干瘪的,如同死鱼一样地眼睛在眼眶中转动着,颚骨和上颚骨不断敲击着,似乎要说些什么。
在她那个只能从黑色地深灰分辨出来地瞳孔,每一次无意间正对我的时候,我总觉得血液冰冻了一份。我有一种把司龙拉在后面护住地本能,但是司龙却死死站在那里。
脸上是我从未见过地凝重。
那个小小地骨头爬了出来,向着我们地方向走了过来。随着她的步子,我发现血肉一点点出现在她惨败地皮肤上。尽管是腐烂的,粘稠地,但还是切切实实地长了出来。
如果放在平时我肯定会开始研究爱因斯坦地守恒原则在她身上地适用情况,但是此时站在司龙后面,我只能听见自己冰冻住的血液和血管摩擦,发出粗粝的声音,伴随着直达灵魂的灼烧感。
我从没有这种感觉。
等到她走得再近一点,终于能看清楚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眼睛里面充满怨气,嘴唇被划开,身上流脓生疮,手指不自然的肿胀发黑。
她不停地蠕动双唇,但是发不出一点声音。突然她那对不停旋转的眼球停了下来,直勾勾的看着我们,然后立刻扑了过来!
我向拉着司龙转头就跑,但是司龙却轻轻地挣脱开了我的手臂。我被同行地人拉倒了比较远地地方,只能远远地看着司龙和那个怪物……
越来越近
如果我们第一次见面地那样司龙张开双臂,那个怪物挣扎了一下,猛地向前扑去,一把抓住了司龙的胳膊。
我感觉血管里面那种热胀冷缩的液体在将我的血管一点点撑大。全身都传来剧烈的疼痛。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会这样。司龙在我们心中的样子便是万能的神官,他纯洁,搞大,不可能被那些污浊地怪物污染。
但是他现在却……露出那种表情。
我不由自主地挣脱开后面那个桎梏我的人,向司龙跑了过去。
“为什么要回来啊!”司龙看上去十分惊慌。
所有搜救队队员,都跑回来,甚至有人还开起了玩笑:“因为由人说好人有好报啊!”
身边地孩子地尸骨都开始懂了起来,一点一点挣扎着站起来,我们只能将司龙往后面托,试图让他远离那些尸群。
没用,那个东西死死地攀附着司龙。
我们只能利用手边地木棍或者铲子,努力攻击着那些活尸,但是他们好像是没有疼痛的感觉一样,死命向我们这边扑了过来。
突然司龙蹲下,将双手拍在地上,念了一句什么东西,便看见周围的活尸像是被什么击倒一样向后倒去,再也没有起来过。
而司龙,露出痛苦的表情。缓缓地倒了下去。
在司龙倒了地那一刻,我在这个没有太阳地山谷里面,感觉到前所未有地头晕目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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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野純無論聽到什麼,臉上都帶著笑容。
“你知不知道一個叫做金勝男的人?”金燕梓敲敲高腳杯的底部,杯中的飲料開始變得渾濁起來,“我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名氣,告訴我吧。”
水野純只是笑著說道:“稍稍有聽過名字,不過沒有見過面。”
張浩賢在幾米外背對著他們,一有動靜就會帶著金燕梓離開——當然那是計劃最佳方案。金燕梓掃了一眼水野純的桌面,桌子上只擺了一杯喝了幾口的酒。
“那你也不知道她帶著人離開了。”
“並沒有聽說過這件事。”水野純的仍然是笑著的,他的兩道眼睛瞇在一起,看起來就像一隻慵懶的貓。金燕梓倒是不討厭這種將微笑掛在臉上的人,令人覺得不舒服的是那張笑臉底下粘稠凝固的什麼東西。
“那麼你知道一個叫水野Jun的人嗎?不是你,是另一個人,一個女孩子。”金燕梓拋出了準備好的問題。站在不遠處的張浩賢打了個顫,好像沒有料到金燕梓會問這個問題。
水野純的笑容被擊碎了。
“你在哪裡知道的這個人?”取而代之的是水野純猶如波濤般湧上來的感情,那是震驚又帶著點困惑的情感,在一瞬間壓過一切,然後又冷卻下來,像潮水似退的一點不剩,只有水野純那僵硬的表情上還帶著些許殘留的表情。金燕梓原以為對方不會露出這種表情,但她錯了。
“具體情況你問他比較好。”金燕梓抬手指了指探風的張浩賢,“金勝男是我媽,她把一個女孩兒帶走了,我猜那個水野是你家人?”
“是妹妹,很小的時候走丟了。”
金燕梓坐在他對面,等待著水野純的下一句話,迎接她的卻是沉默。與此同時,有個十分怪異的想法開始充斥金燕梓的大腦。
“要和我一起去找他們倆嗎?”金燕梓問。
“哈?”
“你看,我們不是因為一些很奇妙的原因目的一致么。”金燕梓把自己用來玩的棉簽拿了出來,散落在桌子上,一個一個挑起來,排列到一邊,“你又是獵人,和我一起去唄。”
水野純冷冷說道:“我完全可以自己一個人行動,為什麼要和你一起呢。”
“我僱傭你啊?”
“……”水野純似乎還在思索些什麼,但金燕梓繼續說了下去。
“我聽說過你的實力,要保護並且帶著一個小女孩兒,”金燕梓玩著頭髮,“對你來說沒什麼問題吧,當然還有最重要的啦,我們不知道我媽對你妹妹是什麼情況,不知道她是綁架了你妹妹還是別的什麼,如果是我出面,我們總不至於讓我媽把情況搞得太糟不是嗎。”實際上,金燕梓也不確定她母親會不會聽她講話,那個女賞金獵人一向我行我素,更何況只是女兒的幾句話而已。
“……那麼,把你們知道的都告訴我,我再考慮一下。如果我們的信息不對等,這件生意是做不成的。”水野純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又恢復到剛才笑瞇瞇的狀態。
“生意?噗哈哈哈哈哈。”金燕梓捂著嘴大笑了起來,“好啊好啊,你想當成生意的話我沒問題。我想想,第一點是我母親是個行蹤不定、說要去哪兒就要去哪兒的獵人吧;第二點,只要你妹妹一直跟著我母親,我想她應該是很安全的。”
“你直接說重點吧。”
“嗯嗯,你別急嘛,他們兩人是在一個月前失蹤的,最後被人目擊到的時候在和一個黑皮膚的女人一起住在同一家旅館,然後,他們就消失了。我有情報來源說他們兩人應該還在雪城內部,以我的推測來說,他們有可能是在比較小的雪城區域裡。”
“消息來源準確嗎?”
“你得找過才能確定消息來源是不是對的呀。”金燕梓說道,“我去給自己要一杯西柚汁,你可別走呀。”
過了一會兒,金燕梓端著一杯番茄汁回來了,原因是做西柚雞尾酒的原料用完了。金燕梓啜飲著小玻璃杯裡的果汁,水野純則喝酒,張浩賢呆的久了有點不耐煩,金燕梓也給他拿了一杯檸檬水。
“怎麼樣?考慮好了沒有?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旅行?”
“我沒有疑問,就按你說的出發吧。”水野純用食指敲了敲已經喝空了的酒杯,“你的行李都在嗎?”
“有,在旅館裡,還有一輛租來的摩托車。”金燕梓聳了聳肩。
就在這時從吧檯後發出一聲短促的鈴音。金燕梓尋聲望去,看到有個穿著黑色酒保服的男人正站在那裡,對著她,或說整個酒館的人做出請的手勢。
水野純搖了搖頭,快步走了過去。金燕梓跟在他身後。酒保看到兩個人走來,眉頭沒皺一下,只是遞給兩人兩個徽章,叫他們別在胸口。
“密林好漢交接儀式?”金燕梓小聲問水野純,他們被一名嚮導帶著穿過昏暗的走廊。隨後,金燕梓聞到了從走廊盡頭傳來的濃烈臭氣。
水野純沒說話,只是快步向前。
他們停在一扇門前,嚮導向他們做個請進的手勢,水野純便拉開了門。刺眼的光線把房間內部照得像白天一樣,甚至亮到金燕梓有點看不清楚水野純的臉。她隱隱約約看到在暗處有更多的人影在。
“下面有請我們的商品十一號,還有捕獲了商品十一號的獵人,水野純。”
金燕梓這才意識到這是個舞台,在水野純旁邊,是一個造得有一人高的籠子。籠子裡裝著一只全身漆黑的野獸。金燕梓可以聞到那種濃烈的臭氣,她記得小時候被班裡的老師帶著去過動物園,進了虎山時聞到的那種臭味,現在聞到的味道就和那個差不多,只是夾雜著另一股味道。是什麼她也說不清楚。
而那籠子裡面的怪物,要說獨特也很獨特,畢竟兩個頭的黑獸怎麼說也不少見。金燕梓看到那隻怪獸一個頭是貓科的肉食獸,而另一顆……應當是鳥。兩個頭部組合在一起,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怪異味道,就好像在一隻黑豹身上多長了一隻鳥形的肉瘤。
“想必諸位也看到了,這隻黑獸非常有趣,看起來就像神話中的多頭奇美拉一樣。這隻黑獸的價錢從五萬起跳,機不可失時不再來,把握機會吧。”
很快就有人將價錢叫高了,五萬一下子變成了五十萬,然後又變得更高。
金燕梓覺得這場景怎麼說都有些無趣,她在台上玩起來頭髮,等著那個主持人一錘定音。“妳抓的?”她問身旁的水野純。
“嗯,在比較偏僻的地方發現的。”
“有點沒意思,你是不是要拿錢啊?拿完以後我請你兜風。”
“好啊。”水野純笑瞇瞇地說著,金燕梓也不打算多問他,只是等著拍賣會快些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