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德,拿好你的剑,我们继续。”
他依然记得手腕的酸痛感,肌肉的疲劳让他的感官变得麻木。他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次挥剑的动作,他更不知道自己的剑究竟是第几次被打落。他抬起头,平日里他最亲近的姐姐像是传说中的巨人一般无法逾越。
“我已经不再是骑士了。”他从来没能赢过拉塔斯,这让他感觉懊丧,他不理解,虽然他不理解的事有很多,“为什么我还要继续这种训练?”
拉塔斯没有回答他,只是静静地等他重新站起来。
“因为我是β?因为我是最有希望继承家主的第二序列,所以我必须要样样优秀?”他问拉塔斯,即便她的排名甚至在他之下。他本以为拉塔斯并不会回答他这个问题,但她却一反常态:
“和排名无关,和你将来是谁无关。”她对他说,“只是因为,在任何时候,你的剑都不会背叛你。”
现在想来,这大概是他的姐姐最后一次试图教会他什么。
“真是好久不见,萨缪尔先生。”温德米尔用手指把账单推到维德的眼前,他这才恍然回神,核对数目,签字,并把报酬支付给这位好心的龙化病医生。
“听说您前段时间被阿迦罚了,您犯了很严重的错吗?”维德拿到药之后想离开,但是温德米尔却好像很想再和他聊一聊的样子。维德看着少年游走于药架之间的背影,笑了一声,同温德米尔解释道:
“说是到庆典结束,不过我们玩了个文字游戏,事实上,在四强角逐赛结束之后,我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这话倒是不假,枫华庆典持续时间虽然长,但唯一称得上是“庆典”的大约就在四强角逐赛前后,比赛结束了,维德也没有惹事,西敏自然愿意放他出来。
“看来不是什么很严重的错误,那就好。”温德米尔温和地笑着,“没能和萨缪尔先生对上,我还是很遗憾的。”
“不必遗憾温德米尔阁下,如您所见,鄙人只是平平无奇的炼金术师,并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维德接过温德米尔递来的药,点头同他致谢。温德米尔迟疑了一下,问他:
“您是要上雪山对吗?这次的镇痛剂要得实在是太多了,如果不是抑制剂的分量还算正常,我真要担心康佩小姐的健康状况。”
“承蒙阁下关心,阁下真是医者仁心,居然连这种微不足道的细节都能发现并为患者考量。”维德夸赞道,并轻描淡写地说,“不过不必担心,这些只是以备不时之需。”
温德米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在维德走后才看着兔子先生的感谢卡片上面的花体字,有些苦恼地叹气:
“到底是以备谁的不时之需呢……”
讨伐魔物的部队回来了,但他们的归来并没有带来胜利的喜讯,反而让初冬的银顶城埋上了一层阴霾。重伤的队员依旧昏迷不醒,他们身上的伤口让人很难不联想到龙……是的,如同龙一般庞大的巨兽。
多伊依旧在兢兢业业地处理着藤蔓,他尝试了很多办法,用铲子铲,用火烤,甚至是用兔子啃,但藤蔓的生长速度远远比它们被消耗的速度要快得多。多伊摇摇头,想要擦掉额头的汗水,但由于他头上依旧戴着头盔,他只是有些滑稽地摸了摸头盔的弧面。
藤蔓挑衅似地向上攀爬,向着钟塔靠拢。多伊远远地看着那粗壮的茎叶指向巨龙结晶,又一次摸了摸头盔的弧面。
“这次的伤亡有些惨重啊。”塔尔玛小声和爱尔莎讲述医务室里的情况,“他们好像一直在念叨着龙……什么的,团长好像对此很生气,说不管用什么方式,都不能让一只魔兽出现在银顶城呢!”
“如果我的实力再强一点……”爱尔莎有点沮丧,但她很快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来,她问塔尔玛:
“贤者爷爷说了,也许雪山能给我们答案。他还告诉我们咏唱是龙的语言,现在的我或许能帮上什么忙……我想去雪山看看究竟!”
塔尔玛怔住了片刻,其实她本想劝爱尔莎留在城里,毕竟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她的眼神坚决,而塔尔玛知道她是为了谁而坚决。她露出了笑容,干劲十足地说:
“好啊!我们一起去爬山吧!”
“我不去。”而在另一边黄金之家内,一名把巨型玩偶当靠垫的银发女性正慵懒地举手。刚刚结束发言的阿迦似乎并没有特别奇怪,但他想听听她的理由。
“也许我将来会去吧。”莉婉理所当然地回答,“而且我的工坊还有些事物需要处理。”
——信仰飞龙的人。
“我倒是早就猜到会上雪山探索了。”一旁的凡恩显然是有备而来,自由自在的他唯有每次阿迦的召集都会很认真地过来捧场,他拿出几枚光亮道具,笑着对同行们开玩笑,“如果雪山上需要应急,可以随时来光顾我这边,我会给各位友情价。”
——心情至上的人。
“我的话还没想好要去雪山还是要留在城里。”蕾嘉尔认真地思考,对自己的目的地还有些犹豫,“不过大家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吩咐!”
——澄澈透明的人。
“……我会去的。”维德皱了皱眉,有些无奈地对阿迦摊了摊手,“毕竟康佩一直吵着要看龙要看龙。更何况,我对龙血确实有那么点兴趣。”
——以及,不知道在盘算什么的人。
各种各样的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目的聚集在黄金之家,而将他们维系在一起的,正是龙与之传授给人类的知识。
“不管怎么说,这次已经和钟塔谈好了,资源随便我们用,这是好好敲他们一笔的机会,我是说,这是探求龙血的好机会。”西敏一脸纯良地笑着,拍了拍手对众人说道,“大家的想法我都收到了,祝大家各自的愿望都能实现。”
说得好像要去郊游一样。维德走出房门准备与康佩汇合,却听到有人叫住了他:
“你就是维德啊。”
他回过头,一名粉色短发的女人正在好奇地盯着他看,对方很爽快,在维德开口之前做了自我介绍:
“我叫莎尔,和你一样是炼金术师。”
“……我听塔尔玛小姐说过你。”维德回忆起来,这应该是塔尔玛小时候那一帮玩伴的那一个。莎尔点点头,热络地说:
“没能参加四强角逐赛很遗憾……对了,我家爱犬承蒙关照了。”
“恕在下愚钝,我没有替人养过狗的记忆?”维德感觉莫名其妙。
“那就,犬子?不对,我可不要当他老妈。犬友?这个称呼好像还凑合。啊,这么说你应该知道了,他叫尔多!”莎尔十分爽朗地说出了不得了的话,这让维德差点咬到舌头。莎尔看了看时间,冲维德道别:
“到了我们约定的时间了,有缘雪山上见!”
贫民窟的姐姐,流落贫民窟的大小姐,还有这个雷厉风行的儿时玩伴,很显然,再加上尔多,这便是一支登山小队。
维德默默在心底帮尔多祈祷活得久一点。
“维德——久等了哇。”正在他为尔多祈福时,他听到了康佩叫他。康佩一手端着一个冒着白气的杯子,并把其中一个递给了他:
“那边有好心人在分发喝了就可以暖和起来的药水,我就拿了一杯。”
康佩说着,自顾自地又喝了一口,“还挺好喝的,感觉这个很有用哎。”
……到底是谁给你的勇气乱和陌生人的东西?
维德感觉麻烦,但周围也没有能把药水倒掉的地方,加上康佩一直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无奈之下他便抿了一口杯中的液体。
……然后怎么样了来着?
突然从房间里苏醒的维德总感觉自己的记忆好像有哪里出了差错。他推开门,发现康佩正非常快乐地翻弄着自己的旧衣服箱。
“康佩阁下,我知道你很兴奋,但收拾行李也不用把你的衣服都拿出来吧。”维德想帮她整理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好像不太对劲。他恍然注意到,自己竟然与康佩的视线持平了。
不等康佩回答,他快速冲到镜子前,而后,倒吸一口凉气:
——他变成了小时候的样子!
再有几天就是哥哥和魔法师先生约定好一同上山的日子,科莱恩正在帮忙整理上山的装备,忽然一柄精美的匕首从兽皮袋里滚了出来。
他好奇地捡了起来。银制的鞘上错落镶嵌了四颗整蓝宝石,其余部分则镶满了碎钻,整把匕首在灯光映照下折射出七彩的辉光,即使是他这种入门级的眼光也能看出这柄匕首一定价格不菲。拔出刀刃,刻有暗纹的刃身银亮光洁,一看便知它从未被使用过。
弗雷多……科莱恩辨认了一下根部的刻印。能和家纹一起雕刻,且出手不凡,这大概是某个贵族的姓氏吧。
“哥哥,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么一把漂亮匕首?”科莱恩半开玩笑地说,“这东西看起来可真精致,换成钱或许能让咱们过上好几年好日子,那样你也不用辛苦去卖命赚钱了。”
伊森拎着箭匣从小屋里走出来,看到弟弟手中闪闪发光的东西,顿了一下,“科莱,把它收好吧。”
“朋友送的吗?”卖掉的话当然只是随口一说,凭保养的程度来看,这匕首对哥哥来说一定十分重要。科莱用软布擦了擦上面的浮灰,刚在抽屉里面放好,便听伊森叹了口气。
他回头,哥哥的面容一半在灯光下,一半掩藏在黑暗之中,神情看不真切;那双湛蓝的眸子里闪烁着一点微光,似乎有什么情绪飞快地划过。科莱恩没有抓住那瞬情绪变化,只看到哥哥闭上眼睛靠在了桌边,神色略有疲惫。
“……嗯,是……【朋友】送的。”伊森说着,目光并没有聚焦,“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
【十二年前,钟塔】
自从三年前父母相继离世,家庭的担子就落在了伊森身上。虽然家里很穷,日子过得很辛苦,但是他可爱的弟弟科莱恩聪明又懂事,乖得不像话,完全不需要他操心(惭愧,有时候甚至是反过来的);而他自己还有这份在骑士团的工作。就这么努力生活下去,生活总会变得越来越好的。
接到传信的时候,伊森刚刚结束骑士团的日常工作。也是巧了,今天他下班比以往早了两个小时,于是他拒绝了对方约见在黑山羊酒馆的建议,选择了上门来访。
刚走到戴诺斯钟塔附近,一个留着栗子色卷发的年轻女性就将他拦了下来。“你是巴德尔的骑士吧?”小小的女孩穿着一身修裁得体的魔法师袍,虽然矮他一个多头,但气势却丝毫不弱,“叫那个混蛋出来见我!凭什么说分手就分手,我还没同意——”
“小姐,这是您和他的私事,建议您直接与他商量。”伊森有些头痛,这已经是这个月第四个以这个理由来找他的女性了。原因无他——都是自己的好搭档惹出来的风流债。
巴德尔·弗雷多,拿手招式是三阶的辅助型魔法【生灵之华】,能够短暂提升同伴的魔法强度。由于本人施法仪态过于风骚、魔法效果过于华丽,因此被冠以【孔雀】之名。而他本人也完全对得起这个称呼——他就是个实实在在的花花公子,渣男的典范。
“那个混蛋已经躲了我一个星期,还用魔法掩藏了踪迹!”女孩气得眼眶发红,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明明、明明上周他还说最喜欢我了、要和我约会!怎么可以突然——!”
“这就不在我的职责范围内了,小姐。”伊森不为所动。一是因为巴德尔勉强还算他的雇主,二则是他不想主动接下这个麻烦。
让巴德尔自己烦恼去吧,这个家伙也该长长教训了。他早就提醒过对方要专心一点,结果对方把他的话当耳旁风,依旧在万花丛中留连不肯知返。
“呜呜~~可恶……!”女孩愤怒地挥舞了几下拳头,“你给我告诉他!不要让我再见到他!否则我一定要给他狠狠来上几下!”直到她消失在视野内,伊森还能听到她愤怒的大喊——
“巴德尔!你会倒大霉的!臭男人!”
伊森叹了口气,为这位愤怒的小姐遗憾了一秒,便继续向约定的地点赶去。巴德尔的个人房间有些隐蔽,上次他来就迷路了好久,之后巴德尔一边大笑一边给了他一份钟塔内部游览地图,并且贴心地画上了路线。
他正走过一条明亮的走廊,突然眼前一黑。
——并不是突发的身体不适,他的【视觉】被剥夺了。
伊森警觉地搭上剑柄。什么人如此大胆,敢在钟塔内袭击骑士?
下一秒,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缠上了他的脖子,将他往侧猛地一拉。伊森始料未及,被它拖了个趔趄,他上手去扯,入手的触感像是布料。伊森被它勒得呼吸不畅,刚拔出剑准备斩断,不知道从哪里又钻出来几条布,将他手脚尽数缠住。
伊森听到了开门的声音。他被裹挟着拖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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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森赶来钟塔的时候,并没有卸掉身上的轻甲。他被布条在地上拖拽了一段距离,然后磕上了一个硬物——好像是床脚。
这是一个陌生的魔法师的房间。伊森的双手被布条死死地捆在身后,他的剑在进门的时候就掉在了地上,即使到现在也没有恢复视力,他不知道剑的具体方位。
伊森咬着舌尖,等待着对方的行动。他此刻无比感激巴德尔那个混帐将魔纹纹在了自己嘴里,即使是现在这种行动不便的境况,他也可以激活魔纹。
——那家伙难道预想过这种情况吗?伊森难得地走了下神。
他屏住呼吸。房间里的另一个人迟迟没有行动,只是单纯操纵着布条将他捆在床边。伊森尝试挣脱,结果那布条就好似活物一般,将他缠得更紧。伊森咬了咬牙,这布条好似刀子一般,某一瞬间还以为双手被切了下来。
“您好,冒昧打扰,能麻烦您把我松开吗?我还有事。”他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尝试开口。
回答他的是沉重且急促的喘息声。
伊森蹙了蹙眉,再次开口,然而问好的话卡在嘴边,他忽然被对方提上了床铺。
“喂、你做什——呃!”
扑面而来的是年轻的气息,伊森尝到了对方嘴里的一丝奶油味儿,他有些恍惚,不知道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直到对方开始扒他的铠甲,他才惊觉——
“阁下……唔!请您住手!”伊森咬着牙挣扎,“我并不是女性!”
刚刚的肢体接触以及压在自己身上的重量已经让他确认了对方是个年纪尚浅的少年,他一瞬间便想到了自己的弟弟,这种被年轻人冒犯的羞耻之感令他不住地挣扎。
并且,依照现状来看,对方并不处于清醒的状态下。这样无论接下来发生什么,都不是这个孩子应该遭受的——
胡思乱想之际,他的裤子被扒得皱皱巴巴。少年的动作令他倒吸一口气,他这才想起来,之前也不是没有见过——在贫民窟,也有许多年轻漂亮的男孩子做这种生意。
这是在干什么?这是应该做的吗?伊森曲起膝盖,在踹与不踹之间游移不定。
少年把脸埋进了他的肩膀,伊森感受到他滚烫的呼吸,以及虚弱的尾音。
“……请……帮帮我……”
声音听起来比他想象的要更加稚嫩,伊森将下唇都咬出了血。他迟迟没有动作,少年在他的身上亲昵地磨蹭着,让他想起自己家房顶上的一只小猫。
那一脚最终是没踹下去。伊森闭上了眼睛。
-
“哎呦,我们的好骑士去哪里鬼混了?瞧瞧身上这印子,啧啧。”巴德尔望着正在换衣服的骑士的背影,啧啧称奇。他这位搭档最是洁身自好,都二十四了还没谈过一次恋爱,没想到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真是人不可貌相。
“诶诶——不用解释,我懂。”接收到巴德尔媚眼的一瞬间,伊森简直想踹开他的脑壳看看里面都装了什么鬼东西。他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不久前自己激活了魔纹一路逃到这附近,等失明的效果失效了才敲了巴德尔的门。
感谢巴德尔是个恋爱脑笨蛋,没有发现事情的真相。
伊森揉了揉太阳穴。那个孩子在过程中一直在啜泣,不住地道歉,也不知道是真的对他感到抱歉,还是透过他想到了谁。
他摇了摇头,看向面前金发碧眼的俊美青年,“你这次是什么事?如果还是解决你和女人之间的感情问题,恕不奉陪。”
“怎么会!当然是要紧大事!”巴德尔一下子从躺椅上弹起来,“之前开会的时候就有说雪山出现了一些奇怪魔物的活动痕迹,魔法师正组织小队进去看看呢!你们骑士团反正也要去的吧?陪我去雪山吧!”
“确实有这么件事。”伊森回想了一下,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反正我是你的骑士。放你一个人上山是不可能的,毕竟你是个半吊子。”
巴德尔装作受伤地捧心状,“怎么这样,我好伤心哦。”
“还有别的事情吗?”伊森看了一眼时钟,这时候面包店应该开门了,他还要去给科莱买他最喜欢的黄油面包,“哦对了,我来的路上遇到一个栗色卷发的魔法师,对方警告你要你好看。”
“哎……汉娜……”巴德尔捂着脸叹了一口气,嘟囔了几句伊森没听清,他忽然抬起头,“还有一件事,伊森。”
“嗯?”
“你那个小女朋友,是哪个导师门下的啊?”巴德尔兴奋地搓手,眼中闪烁着八卦的光芒,“你别紧张,这不是作为学长,我可以帮你追她嘛!你看你们两个这刚第一次就这么激烈,她肯定是个辣妹,你一个人搞不……哎呦!你打我干嘛!”
“打死你得了。”伊森没好气地又敲了他一下。
他抬头看向窗边。从这里刚好能望见遥远的雪山,山巅上雾气缭绕,整座山仿佛神山一般圣洁。
希望到时候一切顺利。他想。
*看起来有点像弯爱直
*还求而不得
*暂时确实是这样
*等我现场编一下追忆
*全文1306字
————————
坐在粉色大床的一头,看着潜行在墙角罚站的好友,我不禁感到有点头痛,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回忆着大学之前所认识的陈笑我,那时候她也有点怕生,但是不至于到现在这种程度,不如说这种有点刻意在躲的态度是专门针对自己的。
我实在想不通,但是也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放弃修复关系。我抱着背包捏捏上面美乐蒂的小挂件,这是初中的时候笑笑送给我的,她有一个同系列的库洛米,直到现在也依然挂在她的背包上。
刚刚开门的时候遇上握着同样钥匙的笑笑,毫不犹豫就在她拒绝之前邀请她同住,结果没想到只有一张双人床。我倒是无所谓,但笑笑这仿佛刚进新家的小猫一样谨慎的态度,可能不愿意和我睡同一张床。
我在心里叹一口气,站起来拉开旁边的橱柜,将多余的被褥抱出来往地上铺:“我打地铺吧。没想到只有一张床,幸好被子够多……”
一双脚突然站在我面前打断了我试图活跃氛围的碎碎念,我抬头看到笑笑像做错事的小孩一样不安地揪着衣角:“睡、睡一张床也、无无无所谓吧……不用打地铺…”
看起来不像是无所谓的样子,我好笑地看着她憋得通红的脸,感觉有点好玩:“那睡一床被子可以吗?”我故意问。
“不可以!!!”如果她的马尾辫是活物,现在应该已经炸着毛高高竖起了。
......
总之我们终于算是安顿下来,各自坐在床的两边把行李箱打开收拾起来。
在做没什么意义的家务劳动的时候,人总是会想点平时没空仔细想的东西。比如我就在想这个被我刻意忽略了差不多三年的问题:笑笑为什么要躲我?
我出神地想着,没想到从身后传来了回答:“……我没躲你。”看来我不小心把心声说了出来,但这个回答明显也是说谎。
于是我干脆坐直了问道:“昨天在大厅刚遇到我就立刻找个柱子躲起来的人是谁?”
身后的人沉默了几秒后开口,语气颇为自暴自弃:“反正,就是没躲啦…!”
“……以前我们关系很好的,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疏远我,”我想了想还是开口,“是高中发生了什么吗?”
话说出的一瞬间我仿佛感受到身后人的情绪爆发而出,我下意识转过身看向沉默的她,她圈出一片拒绝的领域,周围焦躁的气息让我无法靠近。
但当我直直地看向她的眼睛,我似乎有一瞬间瞥见那隐藏在最内里的情绪,就像没有火的余烬,那一丝隐秘的热切几乎要烫伤我。
“……明明是你……不、是…我自己,”那声音几不可闻,就像她立刻泄了气的愤怒一样,而她回归平静的声音宣判了我这次靠近的失败,“…你想多了,我没有疏远你,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的。”
之后她除了点头摇头,便不再给我任何回应。
入夜后我们各自躺在床的一边,我没想到和几乎算是一起长大的好友睡在同一间屋子里会是这么沉默的场面,我们独处时氛围几乎像是陌生人了。
可是我暂时顾不得这些,我满心都是那匆匆一瞥。那是我人生中所没有过的情绪,但直觉告诉我这是她一切改变的根源,而这似乎因我而起。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在我决定退出田径队参加高考的时候,妈妈第一次在我面前皱起眉头,那不是任何代表责备或不满的情绪,而是一种对更远的未来的担忧:“明玉,退出就不能反悔了哦?”
我不理解我只是选择了另一条路而已,为什么妈妈还要反复向我确认:“不会后悔的,我已经决定了。”
“可你总有一天要学会面对它,”妈妈近乎叹息一般对我说,“那时候爸爸妈妈就不能再帮你了。”
时至今日我还是不明白妈妈说的话。
“莉婉?”
看起来还是个孩子的术师拧紧了眉头,像是看到了非常恶心的东西一样,用能把人戳穿的锐利目光扎在骑士身上。
“……狗屎,今天不应该出门。”
希德尔听见她低骂了一句,魔法师用惊奇的眼光打量了一下这位看上去可爱但听上去很没素质的炼金术师,忍不住有点嘴角上翘。
“您有什么要事找我?在我父亲三年前死于龙化病被处决之后,您不是如愿以偿地因为那个神奇的抚恤制度当上了魔纹骑士,向着更高的地位不懈奋斗去了?今天前程远大的您怎么有兴致来骚扰你早就断绝关系的侄女,亲爱的兰格叔叔?”
被叫做兰格的骑士是个面容端正昳丽的青年,有着蜷曲微卷的银色中长发和血红的眼睛,似乎也没因为这样的话生什么气,只是露出了有些无奈的样子:“莉婉,你的消失让你母亲很受打击。”
“嗯哼,然后她不久就又生了一个健康的男孩,我看她倒是很满意没有我的生活,谁知道哪一天被砍了头放上桌子的会不会是我?说起来。”她像是想起什么一样,“你也是个在小时候会教我把龙化病人的鳞剜下来洗干净然后在上面练雕刻的神经病变态,那时候你多么温柔耐心地教我这种东西啊?在这个家里多待一秒钟我都会发疯,横竖也没有人愿意让我在家里破坏你们其乐融融的恐怖气氛,断绝关系对我们大家都好不是吗?”
“我想你对你的亲人有很深的误解,莉婉,我只是想问你过得好不好而已,但看来这些年你已经完全抛弃了美德和教育,变成了这种可悲的样子。”骑士叹了一口气,打量着她沾了尘土的裙角和胡乱打结的头发,不紧不慢地继续说道,甚至微笑起来,“你父亲的死是个意外,而活着的人要继续生活,你大可以再不见我们,但你仍然流着普里克家的血。”
“这样盛产控制狂、精神病、狂信者还有野心家的家族?那边的法师。”炼金术师的目光转向一言不发的黑发小孩,“小心这个男人,他选中你必然因为你年幼而软弱可欺,他会让你依靠他,信任他又畏惧他,他不会让你有机会受到一丝伤害,会无微不至地爱你,但也不会让你有一丁点自由和思想,会时时刻刻注视着你,他会乐于看你精于学问而讷于人情,你是他宝贵的筹码和财产,拥有一个思想未成形的法师是多好的千载难逢的机会?听着小孩,他想把你变成只会听他话的小鸟!”
“哦,或者也有可能他是个恋童癖。”炼金术师无所谓地补充了一句。
“莉婉,你的被害妄想在这几年里加重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了。”骑士叹了一口气,轻轻把手搭在希德尔的肩上,一言不发的法师看起来僵住了,兰格的声音依旧温柔到了冷酷的地步,“嫉妒并不会给你带来天赋和力量,你还是和以前一样令人失望。你放弃家族带给你的生活和尊贵的姓氏,而去像平民一样在泥地里乞食,像野狗一样吠叫。我想你在很小的时候就应该学会,像那些被找来的龙化罪犯一样,在你如此弱小的时候,是没有资格叫的这么大声的。”
“但现在看来你已经忘记了这样的教育。”他的笑容扩大了些,那张端丽的面孔几乎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而术师只觉得头皮发麻,陶罐里的东西迎合着指令探了出来。那是条用无数金银双色的金属搭扣做出的眼镜蛇,嘶叫间那些细鳞层层炸开,如同细细密密的刀片一般,令人望而生畏。
但骑士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轻轻弯了弯嘴角。他伸出装备着手甲的手,平稳且迅速地擒住了蛇的头颅,然后凝视着侄女震惊的脸,收紧了手掌——
伴随着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和破碎声,蛇头和身断裂开来,这精巧的东西像失了魂一般,完好的下半身轰然崩散,叮叮当当地掉进了罐子里。骑士甚至体贴地微微倾身,手掌向上张开收拢的手指,让那双不可置信的红眼睛看清楚每一个破损的零件,再将那堆碎屑一起倒进罐子。
他看着似乎想要尖叫又像是被什么掐住脖子而出不了声的莉婉,近乎怜爱地用那只刚拧碎东西的手替她顺了顺凌乱的头发,然后直起身来,对发怔的希德尔说:“走吧,希德尔,你看到了吗,这就是庸人的可悲之处,只能用这样的东西聊以慰藉,用恶意揣测旁人的好意,支起毫无作用的防御,触碰不到,甚至无法理解真正的力量。”
“而你和她是不一样的。”他挡住失魂落魄的炼金术师的身影,“那么,回去吧。”
“下地狱去吧,兰格。”即使现在想到这件事,已经成年很久的炼金术师还是咬牙切齿地咒骂了一句。
严格来说普里克家并不歧视龙化病人,他们相信龙化是龙对人的恩赐,只是人类的身体不能够承受这样的伟力,才造就了病痛和短寿。但也并不妨碍他们将底层的龙化者视为猪羊,或者说他们对平民的态度也没有更大的不同,只是龙化者恰巧被这个家族所需求,才因此遭受毒害。
年幼的小姐无法面对眼前的死亡,那些肆意横流的骨与血与肉长久地出现在她的噩梦里,她死去兄弟的眼睛仿佛一直注视着她。在逃亡的路上,小姐被好心的厨娘收留,一路来到了银顶城,她卖掉了家里的八音盒,一半的钱资助了厨娘开甜品店,一半的钱用来作为炼金术商业的启动资金。
“后来你得了龙化病,说要把店开到最后一刻,坚持了这么久,现在你死了。”四强角逐赛的前一天,银发的术师抱着鲜艳的鸢尾花来到了墓地。
人总是要死的,而我们无能为力,她想,肉会腐烂,骨会干枯,是活着的生物无法逃离的终点。那么就不要活着的东西就好了,项链可以是蛇,耳环可以是蝎,用棉花和布料做猫和狗,用金和铁铸成虚假的拟态生命。
魔像没有野心,不需要食物,也没有痛苦和悔恨,不会因为受伤而哀嚎,不会因为渴望活下去而投降。有人问:可魔像不是完全听从指令的东西吗,它没有思想和情感,莉婉没有回答过这个问题。
正因为它们没有脑子,没有感情,才没有背叛也没有阴谋,只有一句话兰格说的没错,她是普里克的血脉,流着和他们一样疯狂的血,天生的控制狂。
她叹一口气,轻轻把花束放在墓前,石阶上绽开两滴小小的水花。
“我憎恨死亡,我憎恨生命。”
增加一点人物介绍:
兰格•普里克
曾经是希德尔的魔纹骑士,莉婉的年轻叔叔,长得好看的该下地狱的坏胚。正剧时间线已经退休了。